八阿哥在大堂之中跪了一宿,期间没有进食,之前落水而导致的腿疾因为冰冷的地板又开始隐隐作痛,一直痛到发麻,腿的神经逐渐失去了知觉,才稍微好过一些。
可八阿哥倔强得很,就那么一直笔挺地跪着,身子没有弯半分,也没有向皇阿玛求饶。
他仿佛要证明给谁看似地,份位低的卫氏生出的孩子未必就有那么不堪。
明明从小到大已经听过这般嘲讽他出身的话许多次,可当这些伤人的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时,胤禩的心感觉像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向来有许多瞧不起他的话,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可一旦这些嘲讽涉及到他额娘之时,胤禩便生出一股气,势要出人头地来,让他额娘享福。
可现在,他却跪在这里,失了他皇阿玛的心,不知道额娘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担心,还有小九,他现在一定自责地不行,不知道小十有没有在陪着他?
他的牵挂太多,注定无法孑然一身。
可正是因为他记挂着别人,相应地,别人也会牵挂着他。情感像是一层纽带,让你与这个世界相接,让你生出更多的信心与勇气。
胤禩径直地跪在地上,心中却徒生信念,他胤禩命硬,绝不会止于如此。
……
另一头,当四阿哥胤禛得知胤禩找代笔被皇阿玛之时,胤禩已经在大殿上跪了一夜了。
“怎会如此?你说八阿哥他在书法赛中舞弊?”胤禛看向朝他禀告消息的四阿哥府总管。
“主子,你别不信,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八阿哥至今还跪在大殿之上。”
四阿哥冷哼一声,却是依旧不信胤禩那呆子会作弊,小时候他上学时实在挨饿得不行,趁着太傅没看见,偷吃了几块桂花糕被他看见时,他张大着眼睛仿佛难以置信世界上还有这种事。
这么呆头呆脑的家伙,每日上学如此之早,他们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饥饿难忍便是家常便饭,胤禛不相信他不饿,装什么纯良。
于是,胤禛故意使坏,将手中的糕点塞进了胤禩嘴里半块,只见那小子被吓得想咳又不敢咳的样子着实有趣。
“怎么,你要出卖我吗?你现在也是共犯了。”胤禛挑衅地看着他。
胤禩瞪着委屈的眼睛,“四……四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傅他也还没用早膳,我们不该失了礼数。”
胤禛心里嘲笑他的愚蠢和单纯,只有他这样的呆子才会相信太傅真的陪着他们这些皇子一起挨饿,那些个太傅哪个不是人精,便是在家里偷偷用了早膳也还是装作未曾进食的样子,专门骗他这样的傻子。
可他看着胤禩正直又单纯的样子,莫名生出了一股心软,这么好骗的家伙还是不要戳穿他的美梦好了。
就这么一件小时候的事情,胤禛记了很久,所以当听到胤禩舞弊时,他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可他向来和别的阿哥没有什么交情,所以帮胤禩解释是没有必要的。
可胤禛心上却不免生了几分烦躁,那小子的腿落过水之后还能久跪吗?
同时,胤禛又不免为自己这种无谓的担心而生气,就算腿跪断了,也是他八阿哥的事,跟他有半分关系?
“爷,这茶不合你心意吗?您捏着这杯子快把它捏碎了,要是不喜欢,我让下人赶紧给您换。”总管在一旁着急,四阿哥捏着这杯子来回踱步半天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胤禛这才反应过来,罢了,就当还他胤禩一个人情又如何?至少那日自己昏倒之时,是胤禩第一个冲了过来将自己送回住处。
他胤禛是有仇必报,同时也是有恩必还的人。
想着,胤禛心下有了计较,吩咐下人准备好对孕妇安好的食材,自己亲自下了御膳房熬制了安胎的半夏汤。
这汤不是给别人,正是给他的亲额娘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近日怀着龙胎已经快要临盆,四阿哥却听闻她有些郁烦,这半夏汤对于快要临盆的产妇来说最为安神,可是熬制却费时费力,如今四阿哥亲手熬制,也算是孝心有加。
四阿哥带着熬好的汤来了永和宫,他和德妃有嫌隙,素来关系也并不亲近,所以往常亲生的阿哥回额娘那,可到了内殿再通报,四阿哥却只站在了外殿便早早地命人通传。
德妃见到四阿哥来看她时微微有些讶异,听到四阿哥亲自给她熬了汤时,这讶异更甚。
她挺着大肚子靠近四阿哥,心里生了几分欢喜与动容,虽说生恩不如养恩,可四阿哥毕竟是她身体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再怎么说,血脉连着心,四阿哥定也是看她怀孕太辛苦,所以特地来她跟前尽孝心。
“胤禛,你能来看额娘,还给额娘熬汤,真是有心了,额娘这心里的烦郁一瞬间便一解而空。”德妃想拉过四阿哥,同她一起坐下。
四阿哥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他将双手交握在了一起,朝德妃拱拱手,“额娘,儿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胤禛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她要是同意,事情便好办,她要是拒绝,他便不再这苦耗着浪费时间。
德妃喝着汤的手微微一顿,本就有些苦味的半夏汤更加显得苦涩,她还以为……
“说吧,什么事?”
“额娘,八阿哥他前段时间帮了儿臣一个忙,如今他受难,儿臣不能袖手旁观。”
德妃了然,“感情是为了这事,四阿哥,你知道我如今怀着身子,若是在皇上身边帮八阿哥的求情,皇上断然会有所考虑,倒是比谁都好用。”
德妃放下手中的汤碗,命下人撤了下去,“这汤也不宜多喝,性凉,拿下去倒掉吧。”
刚才还甘之如饴的半夏汤瞬间轻如草芥,珍视与否便只在喝汤人一念之间了。
德妃一步步地走进四阿哥,“胤禛,你倒是好算计。”
她的儿子,比谁都精明,精明到甚至可以利用她这个亲额娘。
四阿哥却不以为意,他还记得当时他被送走之时,额娘连半分不舍也未曾给他,别人家的亲额娘会偷偷地去看她们儿子在养母身边好不好,而德妃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甚至连问候一句都没有,而如今,她有了新的孩子,更是早就把他胤禛忘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有什么好愧疚的呢,他胤禛从来只做他认为对的事。
“额娘,你先别急着拒绝儿臣的提议,八阿哥就算犯了再大的错,再怎么说,八阿哥他是皇子,是皇阿玛的亲骨肉,他未必就忍心让他就这么一直跪着,说不定早就起了让八阿哥起来的心思,只不过碍于君威,开不了这个口。”
四阿哥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地给德妃分析,“要是额娘你这时在他耳边提一下这茬,皇阿玛他便有了就坡下驴的台阶,而这台阶是额娘你给的,他心里必定感念于你,还有八阿哥,这次你救了他做了他的人情,他日后必定回报于你,如此一来,此举岂不一举两得?”
德妃冷笑一声,“这么说,额娘倒是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立功的机会?对吗?胤禛。”
四阿哥摆了摆手,“额娘所说之话,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德妃走进四阿哥身边,这回却半点亲昵温情都不复存了,“那你呢?胤禛,你又是存了怎么样的心思,八阿哥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一个冷血的人这么为他费尽心机?”
“额娘,儿臣只是有恩报恩,”胤禛毫不退让,他直视着德妃的眼睛,“有仇报仇罢了。”
端地是好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四阿哥走后,德妃跌坐在椅子上,十月怀胎生他出来,倒成了他的仇人,这世界上任何一个母亲听到这句话都不免寒了心。
那时的胤禛太过直接,还没有学会后来的权衡婉转,而德妃则是没理解到一个少年的口不对心,刻意赌气。
两个人亲近的人,却如同错位一般,越走越远。
平静下来,德妃却也不得不承认胤禛所说之事不无道理,八阿哥跪着的这些时间里,皇上的脸色也并不十分好看,想来他也生出了几分后悔的心思,只是碍于脸面无法叫八阿哥立马起来。
想到这,德妃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四阿哥薄情,而她腹中的孩子年纪尚小,若是出生之后,总得有个倚靠,而八阿哥母家薄弱,却足够重情重义,今日自己救了他这个情,改日他必还在自己腹中胎儿的手上。
这个忙,似乎是个划算的买卖。
德妃顶着大肚子,命人传了命令到康熙帝跟前,自己快步往乾清宫走去。
她计划着自己挺着大肚子当面向皇上给八阿哥求情,看在肚子里孩儿的份上,皇上不会不同意。
思量间,德妃已经走到乾清宫门口,正打算和皇上请安开口之际,突然腹中一阵镇痛,痛得她直跪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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