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初静粉蓝色的眼眸在光下明澈剔透, 她幽幽道:“这就是人的?劣性根,你说对?吗?”


    她苍白的?手指挽着自己雪白的?发丝打着圈,“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 有的?人选择了隐藏,有的?人选择了释放, 于是她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疯子。”


    段江离沉默。


    初静究竟想说什么?自我开解?寻求安慰?说服别人?


    看上去都不?是。


    初静指尖抚摸着她的?脸,喑哑地声线显出几分性感:“江离进修过?心理学, 你能治好我么?”


    段江离哑笑:“你该去找心理专家。”绝大多数精神方面的?疾病,都是需要药物?配合治疗的?,而不?是大众所?想的?心里想不?开、想太多。


    她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皱眉,嘴上的?伤口让她说话时不?免被牵扯到, 随着意识一同回笼的?还有身体对?痛觉的?感知, 初静真的?像是恶鬼一样,她与人的?亲密是要命的?。


    “我就要你治。”初静轻飘飘地回。


    段江离:“……我不?会治病。”


    初静笑盈盈地垂眸:“只要吃了药病就会好。”


    段江离听懂了,初静这是把她当‘药’了, 她认为只要自己的?情绪被释放了出去,她就‘正常’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人在放纵了自己的?欲望之后,手段只会越来越成?熟激进, 越来越沉迷其中, 警方对?这种行为有个贴切的?形容——犯罪升级。


    然而有主见的?成?年人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的?, 段江离相信无论自己怎么说初静都依然不?会被说服的?。


    而且她也不?觉得这是真话,初静的?口吻太无关痛痒了, 冷冰冰的?。


    她不?需要治疗。


    她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只是在制造恐慌。


    段江离眼睫轻-颤, 她不?说话了,她在初静这儿根本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每次试探都只能得出对?方想要玩弄她的?结论。


    这是事实,却不?是全部的?事实。


    段江离对?阴暗、扭曲的?情感相当敏感, 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跟第六感差不?多的?直觉了,初静隐藏得再好她也能感觉到不?对?。


    可是她又找不?出任何线索。


    车内重新?安静了下来,玩弄了段江离一番后,她像是兴趣耗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段江离蜷缩在座椅的?空隙之间,耐心地等待着体力的?恢复,她只有生病时才感受到过?这种手脚无力的?感觉,而现在却不?是因为药物?影响,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吻。


    初静似乎短时间内就找到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弱点。


    这是天赋,但?更多的?应该是探索过?无数次才能迅速找出的?经验,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段江离不?在乎这些,虽然段江离希望初静之前没有过?经验,这意味着她会变得容易拿捏,毕竟人只有在自己不?熟悉的?陌生领域才容易上当受骗,不?过?有经验那也没有办法。


    只是又被堵死了一条路而已?。


    刚出新?手村就遇上了boss,段江离也不?确定自己会栽成?什么样,能不?能全身而退,尽管如此,她内心似乎也没有多少面对?不?利情绪的?惴惴不?安,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按部就班的?达成?目的?固然可喜,充满挑战性的?道路也同样让人兴趣盎然。


    段江离轻轻-颤动着眼睫,扮演着一个陷入蛛网的?小猎物?,她其实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但?她没有那么做,维持着不?舒服却足够可怜的?姿势倚在初静腿边,连呼吸都似乎带上了旖旎的?色彩。


    她实在能屈能伸地过?分,初静闭着眼都能想象得到她刻意展露出的?楚楚可怜和内心充满利益衡量的?算计。


    初静指尖轻敲着手臂,饶有兴味地想,究竟失去了什么,她才会控制不?住情绪失态呢?


    真想现在就看到啊……


    *


    车辆平缓的?行驶在路上,特制的?车窗让紫外线根本照射不?进来,满身疲惫的?段江离有些昏昏欲睡。


    没等她睡着,初静便活动了一下双-腿,拿起了震动的?手机。


    初静挑着眉看了眼段江离:“你爸的?电话。”


    段江离迟缓地眨了下眼,盯着手机看了两秒便重新?低下头去。


    显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德行。


    初静却故意开了扩音。


    电话那头传来段廷龙充满歉意地声音:“贤侄啊,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接到秘书的?电话,我那逆女?竟然跑了,你放心,不?出半个月,我肯定把她带到你面前来。”


    段江离眼底划过?一抹讥讽,高位上呆久了,连低声下气都不?会了,竟然连跟自己平起平坐的?掌权人该怎么称呼都忘了。


    初静弯唇露出浅浅地笑意:“段伯父不?用担心,说来也是巧,我出差去机场时刚好碰见她了,现在就在我身边,你要跟她通话么?”


    “不?用了,有你在,我放心。”电话那头的?段廷龙愣了一下才说道。


    段廷龙琢磨了一下,分不?清这是巧合还是段江离对?初静来说很重要,但?不?管如何,段江离的?反抗都让他觉得恼怒,所?以他直接在电话里就对?初静道,“贤侄啊,江离我就交给你了,不?用顾忌我。”


    这就是说,段江离被段家放弃了,无论是她被玩坏了还是玩死了,段家都不?会追究。


    初静懒懒地挑了下眉,讶然道:“段伯父,这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段廷龙呵呵笑道,“把江离交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初静噙着笑:“那就谢谢伯父了。”


    他们的?对?话清晰的?传入段江离耳中,轻描淡写?间就决定了她的?命运,初静挂了电话,语气怜悯:“小可怜,你被抛弃了。”


    段江离垂着脑袋,光线打下的?阴影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晦涩:“我爸就是这样的?人。”


    “他有五个女?儿,十?几个侄女?,都能让他卖个好价钱呢。”段江离语气相当平静。


    “伤心了?”初静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眼底旖旎着水光,心底不?禁发出一声嗤笑。


    人性实在是很复杂、难以搞懂的?东西,明知身边亲近的?人是什么德行,当自己猜想的?事情终于得到证实后,却仍然会感到难以接受。


    但?段江离不?会有这种情绪。


    “没有,”她别开脸去,问,“您要怎么对?我?”


    初静语气带着淡淡地困惑:“我们不?是早就谈好了吗?”


    ——“如果?钟董想欺负我,我乞求您,将?我当成?您的?宠物?。”


    段江离恍然间记起自己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那只是段江离为了取悦初静获得喘息之机的?说法,当时她甚至想过?回去之后就将?这件事告诉段廷龙,让他去处理。


    毕竟初静这种事做得不?太地道,按照圈子里的?潜规则,段廷龙出面后,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初静的?表现让段江离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太疯了,疯到让段江离觉得自己如果?这么做了,绝对?会得到更糟糕的?结果?。


    段江离轻抿起唇,又因为伤口而不?得不?重新?张开,她叹息着将?头搁在初静膝上,将?自己的?脆弱展露无疑,意有所?指:“家养的?宠物?是很脆弱的?,经不?起伤害。”


    “当然,”初静微微一笑,“我会对?你好的?。”


    她这样说。


    于是段江离便真的?像一只小宠物?一般,跪坐在了她的?脚边。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手脚有些发麻的?段江离看着庄园,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到了这里,面容不?禁有些僵硬:“一定要住在这里吗?”


    段江离并不?怕地方偏僻,可这里有一只没有被关起来的?成?年老虎。


    动物?毕竟只是动物?,哪怕是从小养到大,也无法保证它会不?会某一刻突然发狂,而以大猫四五百斤的?体重和卓绝的?身手,谁又能保证安保一定能在悲剧发生前制止老虎呢?


    “这里不?好吗?”初静真心实意的?困惑,边走边道,“我觉得风景很好啊。”


    她眨眨眼,体贴道,“你要是不?喜欢,可以跟我一起去住医院的?大平层。”


    段江离不?说话了,这话指向?性太明显了,她干巴巴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想也知道,在有医生随时托底的?情况,对?方能干出什么事来,她宁愿不?出庄园去当一只金丝雀,也绝不?会想一直住医院里,怎么想都觉得那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宠物?跟玩具还是有差别的?。


    玩具坏了能换新?的?,宠物?坏了就算再养一只也不?会是原来的?性格,总归会有几分顾忌。


    初静闻言,微挑起唇角。


    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背影看上去充满了迷惑性,是天上皎月,是地上优昙。


    段江离凝望着她的?背影,示意司机将?伞交给自己。


    她快步撑伞跟了过?去,伞完全向?初静倾斜,异常苍白的?肤色将?惊艳绝俗的?五官凸显得越发勾魂夺魄。


    初静扭头看向?她,段江离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唇角带着伤口的?明艳五官袒露在日光下,仿佛她本人也毫无阴霾。


    人的?长相是最具有欺骗性的?,都说相由心生,可事实上绝大多数人的?皮囊都是天生的?,并不?能代表他们的?本性,不?然怎么会有衣冠禽兽的?说法。


    这次司机直接把车开进了庄园,所?以走了没一会儿两人便进了大厅。


    “小姐,您回来了。”


    刚走进大厅,便见有人迎了上来,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下午就出门了,有觉得不?舒服吗?”


    初静安抚她:“没有,我有做防晒,还打了伞,没关系的?。”


    不?知管家脑补了什么,眼中的?心疼都要溢出来。


    段江离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对?初静态度亲昵的?人,她看上去跟初静并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隐隐有种长辈看着晚辈的?感觉。


    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妇女?半白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眼角的?细纹都带着股温和的?味道,看上去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确定初静没事,秦萍这才将?目光移向?段江离:“小姐,这位是……?”


    “段江离,”初静若无其事的?介绍道,“我的?新?宠物?。”


    段江离愣了一下,看初静对?对?方的?态度,她还以为初静会隐瞒一下呢,毕竟对?长辈来说,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态度是很难被接受的?。


    秦萍眼中闪过?异色,竟然不?是猎物?,而是宠物?,第一次呢。


    她不?由仔细看了看段江离,继而便助纣为虐地夸赞道:“小姐眼光很好呢,这位段小姐一看就跟小姐很般配。”


    初静闻言轻笑出声,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被取悦了,双眸含笑:“让他们都过?来认认人,我上楼换件衣服,防晒霜涂久了总觉得身上不?舒服。”


    “那小姐你快去,我让人给你倒杯水,不?舒服别硬撑着,把医生叫来看看。”


    初静嗯了声,将?段江离丢下就直接上了楼,对?白化病这种极容易患皮肤癌的?群体来说,出门不?涂防晒无异于慢性自-杀,但?初静又并不?喜欢往身上涂抹任何东西。


    皮肤屏障脆弱的?另一个缺点就是敏感,初静是真正的?病美人,任何小问题出现在她身上都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小时候随着杜女?士出国留下的?后遗症。


    就跟一些愚昧的?家长让过?敏的?孩子接触过?敏源一样,杜女?士也认为只要初静晒太阳晒得多了,习惯了阳光就不?会不?舒服了。


    被暴晒了几次晕倒之后,杜女?士才在家长的?责备下收敛了自己离谱的?行为。


    但?初静也因此彻底成?了瓷娃娃,低体温症、玻璃胃、器官功能减退、乳糖不?耐受……身负上百种过?敏源。


    初静是一个在普通家庭,真的?很难存活的?人。


    她伸手试了试花洒的?温度,过?高和过?低的?温度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初静才站了过?去。


    直到这种时候,才能发现她的?身体其实并不?完美,背部有着一道狰狞的?伤疤,足有十?几厘米长,素白的?手腕上,有着与周围皮肤不?明显的?分界线。


    初静没有自-杀的?想法,但?她确实曾通过?伤害自己达成?过?一些目的?,成?功是需要必要的?牺牲的?,她并不?是理想主义。


    她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身上的?药妆都清理干净,这才穿好衣服下楼。


    段江离安静的?坐在沙发上,这座寂静的?庄园出乎意料的?是隐藏在暗处的?人着实不?少,好在秦萍也没有让她全部见到的?意思,只将?安保队长、厨师等带过?来让她认了认脸,免得段江离平常乱逛时被误伤。


    这么大的?一个庄园,打理起来是很费人力的?,秦萍将?一切都打理得很好,见初静下来,不?禁责怪地皱眉:“头发怎么湿了。”


    初静洗澡时戴了浴帽,雪白的?发丝只是氤氲了些水汽,她笑了笑:“吹吹风就干了。”见秦萍还想唠叨,她笑眯眯地,“秦姨,你去休息吧,江离会帮我吹的?,你把吹风机给她就行。”


    秦萍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将?吹风机拿了过?来。


    段江离敏锐发现,初静对?这个管家的?态度真的?很不?一般。


    没有平常的?凶戾,情绪稳定得不?像话,完全没有突然发疯的?行为,她大概能够猜测,或许对?方是她成?长的?过?程中,少数能带来正向?反馈的?人。


    毕竟不?是谁都像自己一样,生来冷血,对?亲人毫无感情,也毫无同理心。


    初静-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段江离站到她身后,问她:“冷风暖风?”


    “暖风。”


    段江离伸手试了试档位稳定,这才伸手去触碰她的?发丝,柔滑的?头发像丝绸一样,被主人保养得极好,是完全能去当发模的?水准。


    带着湿气的?雪白发丝温顺的?躺在她的?手心,段江离竟然怪异的?感受到了几分温馨。


    她安静-坐着时实在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段江离看不?到她阴鸷的?眼眸,只能看到她细腻如白瓷的?雪肤,y字形的?睡衣在居高临下的?视野下并不?算服帖的?遮着胸口,苍白的?指尖捏着书页,专注地看着杂志,像是对?身后的?人毫无防备。


    段江离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她想,幸亏对?方有财有权,不?然这种不?经意间就将?人吸引住的?魅力,总会让她被豺狼虎豹盯上的?。


    拥有美貌却没有相应的?保护能力,人生总是很容易被搅得一团糟的?,可不?像她这种没什么能力,所?以想要依靠长相冲锋陷阵的?。


    初静的?头发本来就只是带了些湿气,因此吹了一会儿便干了,手心的?发丝变得温暖干燥,段江离留念的?收回手,将?吹风机放到茶几上。


    “辛苦了。”初静的?语气突然变得柔软,她含笑看她,身上被灯光镀上了一层光晕,圣洁而美丽。


    段江离眸光轻变,她若无其事地垂眼:“能帮上阿静,是我的?荣幸。”


    初静略带病态的?低语:“你能帮上我很多呢。”她伸手,微凉的?指尖抚摸着她,指腹擦过?嘴角的?伤口,“疼吗?”


    段江离微微弯腰,让她摸得更轻松,态度自然:“已?经不?怎么疼了。”


    毕竟只是小伤口,过?了一段时间后,不?怎么注意也就没感觉了,或许吃饭的?时候才会疼上一番。


    “怎么能不?疼呢,”初静唇角弯出下压,神经质的?弧度,“你不?疼,会让我觉得很没有成?就感的?。”


    段江离:“…………”


    初静一下就笑了,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眼眸闪着细碎的?光,弯出好看的?弧度。


    段江离无奈看她:“阿静可以让厨师做一些刺-激性的?菜,这样伤口会好得慢一些。”


    她冷淡地想,不?这样下次对?方改拿刀划可就不?好了。


    初静笑得更厉害了,忍俊不?禁地捧着她的?脸,下一秒就变脸似的?,直勾勾地看着她,轻幽幽地亲了亲她眼皮,眼神阴沉:“乖。”


    那头传来秦萍的?声音:“小姐,过?来吃饭了。”


    初静收回手,立马应声:“这就来。”


    段江离很肯定,就站在门口的?秦萍看到了,但?她脸上毫无异色,展现出一个身为管家应有的?素养,但?当她从对?方身边经过?时,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变得冷淡,挑剔地打量着她。


    正如初静所?说,人总会把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欲望和错误,都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而熊孩子的?家长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只会觉得都是那些心怀不?轨又肮脏下-贱的?东西,勾引自己还是小孩子心性、天真单纯又无辜的?宝贝。


    段江离唇角勾勒出几分浅薄的?弧度,看起来她之后的?日子会不?太好过?呢。


    这就是初静这么做的?原因吗?


    她在利用管家对?她的?爱。


    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都是口味很淡的?菜品,完全遵循着初静的?口味。


    J市作?为国都的?中心,当地融合了多地的?菜系,是北方菜系的?集大成?者?,但?总体而言,J市人的?口味都是偏重偏咸的?,哪怕是注重养生的?人都不?会吃得这么淡。


    段江离吃得有些难以下咽,咀嚼的?动作?还会牵扯到伤口,让并不?挑食的?她也不?禁吃得有些艰难。


    初静体贴道:“不?合胃口?可以让厨师重新?给你做一些。”


    段江离摇摇头,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咀嚼:“阿静平常都吃得这么淡吗?”


    初静轻描淡写?:“没办法,我对?盐过?敏。”


    段江离顿了顿,不?禁道:“那也可以吃别的?吧?”


    盐也不?是找不?到替代品,可以吃特制盐,算不?上无药可医的?绝症,但?初静似乎并没有尝试各种美食的?兴趣,她记得上次过?来时餐桌上的?菜口味还很正常,不?过?对?方没怎么吃。


    她当时并没怎么过?于关注这一点,毕竟对?方当时下了药,自然不?会怎么吃。


    初静回答她:“辣椒我也过?敏。”


    段江离沉默了,重油重辣是大多数菜系都不?太能逃脱的?命运,咸的?不?太能吃,辣的?不?太能吃,看上去人生一下就少了很多乐趣。


    “……甜的?呢?”她小心翼翼问。


    “唔……好像是对?蜂蜜过?敏吧?”初静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秦萍,“秦姨,是蜂蜜吧?”


    “没错,”秦萍闻言道,“还有虾、贝类、芒果?、菠萝、扇贝、鱿鱼、芹菜、竹笋、花生、韭菜、芋头……”


    管家不?假思索的?就罗列出了一堆食物?,让段江离看向?初静的?目光都不?禁变得有些惊悚起来。


    她的?眼神中很明显的?透露出一个意思——你究竟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初静仍是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所?以她对?食物?很少尝试新?口味,毕竟测试过?敏源实在麻烦。


    她并不?觉得这样活着有多痛苦,只是需要忌口而已?,并不?是多难办到的?事。


    不?过?她可不?想把段江离饿瘦了,她现在的?身材保持的?就很好。


    初静支颐着下巴:“所?以你不?用跟我口味保持一致,想吃什么让厨师去做就好了。”


    她正常起来实在太正常了,让段江离反而有些不?适应,这次她没再拒绝,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她并不?打算改变,仍然决定让自己跟初静吃饭时口味保持一致,但?她也不?打算把好处往外推,初静总有不?在的?时候,那种时候她不?可能还仍然苦了自己。


    压抑自己的?欲望迎合她人,私底下却馋得不?行,会被触动吗?


    大概率是不?会的?。


    可有些事一点点累积起来,就足够叫人心软了。


    初静吃饭很细嚼慢咽,往往咀嚼很久才会咽下食物?,眉眼疏淡。


    一开始段江离还以为她也是不?喜欢吃这些的?,但?观察过?后却发现,没有什么喜欢或是厌恶,她更像是将?吃饭当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连每样菜下筷的?频率都一样。


    段江离忍不?住再次生出那个念头。


    真的?很像披了人-皮的?恶鬼啊,连吃饭都像是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而进行的?行为,仿佛她本身并不?能尝到食物?的?口味。


    这样的?人真是可怕,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弱点。


    吃好既定的?食物?后,初静提前放下筷子,秦萍怕她着凉,递过?来了一件外套,将?药片放在桌上。


    段江离看了眼药片的?形状,似乎是助消化的?,可初静吃得份量于自己而言也就是个半饱的?程度,这还需要助消化?


    初静并不?逞能,将?外套套上,她拿着水杯,目光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换个人这会儿就该吃不?下去了,段江离却仍然慢条斯理的?吃着,她从来都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毕竟身体坏了,就算拥有了很多东西,也很难快乐起来吧?


    段江离控制着自己的?摄入,用完这味道寡淡的?一餐才抬起眼帘,她浓密乌黑的?眼睫抖动了一下,想到上次饭后初静安排的?‘活动’,不?知道等会她又会带来什么惊喜。


    似乎看出了段江离在想什么,初静笑了一下,重新?变得柔雅而冷清的?声音悠悠道:“我带你去认认床。”


    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当着众人说的?话有多暧昧,眸中泛出微小的?笑意。


    好吧,她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段江离平静地站起来:“好。”


    她跟着初静上了楼,将?四周异样的?神情完全忽略,佣人们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初静的?性向?,这令她不?觉诧异。


    对?方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带人来过?庄园吗?


    段江离有点意外,思索片刻,她觉得以初静肆无忌惮的?行事风格,应该没有隐瞒的?想法,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为这座庄园初静得到的?并不?久,除了管家,或许其他人都并非‘老人’的?缘故。


    古典风格的?庄园在太阳下山后便有种让人心里惴惴的?能力,尤其是走廊的?壁灯还仿照了烛火的?光线。


    走到三楼,初静停下脚步,推开了一扇门,淡声道:“除了楼上,其它地方你随意,喜欢这间屋子吗?不?喜欢可以换。”


    这似乎是三楼采光最好的?房间,有着一个巨大的?阳台,阳台上还放了一架藤椅秋千,两米多宽的?双人床柔软而舒适,还有一个漂亮的?梳妆台。


    同时屋子里就有厕所?,晚上起夜也不?用麻烦。


    这个房间一看就知道不?是初静会住的?地方,她不?会住采光这么好的?地方。


    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排斥阳光好的?房间,初静却是不?能住这种房间的?。


    大略打量了几眼,段江离收回视线:“这里就很好。”


    至于房间内显眼的?摄像头,她自然的?无视了。


    别说摄像头只是装在卧室了,就算是装在厕所?……那还是有点不?能接受的?。


    倒不?是怕被看到,而是怕留下影像资料。


    毁掉一个女?性最容易的?办法,就是让她变得‘不?洁’,不?管这个女?性是不?是受害者?,都会因为这种方式而遭遇到许多不?公平的?待遇。


    初静眸中的?笑意深了些:“我也很喜欢这里。”


    她抬手抚着段江离脸,清幽幽地:“我不?在的?时候,你会拆掉摄像头吗?”


    “不?会。”段江离乖巧地回答,格外惹人怜爱,“浴室里也有吗?”


    “我没有偷窥别人洗漱的?爱好,”初静捏了捏她的?脸,“我只是想出门在外的?时候,能看到家里的?小宠物?在干什么坏事。”


    初静眼里漾着星河般璀璨的?光,谈起自己的?兴趣爱好,她整个人看着都似乎多了几分活气。


    段江离默了一下,作?为那只被监视的?‘小宠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微笑以对?。


    初静不?满:“听到我说的?,怎么是这个反应?”


    “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段江离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阿静,我只是还没能适应这个新?身份。”


    “为什么要适应?”初静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吹热气,“我最喜欢破坏了,把依偎在妈妈身边的?小猫带走,强迫它认贼做母,你们开心了,我还怎么开心?”


    “…………”段江离嗓音有些哑哑地,“我没有母亲。”


    “现在有了,”初静的?声音轻柔又呢喃,“你可以叫我妈。”


    段江离被噎到了,她吐出一口气,不?想理会初静的?发疯:“我想休息了。”


    初静嗯了一声,苍白的?手指划过?她脆弱的?脖颈:“这次晚上睡觉可得记得锁门了。”


    她意有所?指,“万一有人偷偷潜入进来,把你掐死就不?好了。”


    段江离:“…………”


    默默记下这一点。


    她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本来初静就是一个很危险的?人,谁知道半梦半醒间处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的?初静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车上的?事情她已?经很难受了,被掐着脖子亲吻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体验,像是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段江离想到车上那个吻,她像个充满戾气的?伥鬼,那不?是亲吻,那是吸血鬼在进食。


    晒不?到太阳的?吸血鬼,阴暗而歹毒,粘稠的?恶意如影随形,要让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崩坏。


    初静不?再打扰她,甚至贴心的?关上了门,段江离走到衣柜面前,打开看了几眼,这才走进卫生间,拿出手机仔仔细细地探查了起来。


    她并不?是很信任初静分不?出真假的?言语,信任本来就是很奢侈的?情绪,难以交托给她人。


    更别提初静性格恶劣,让人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突然给予她致命一击,这显然是初静能够做出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卫生间里竟然真的?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段江离重新?退了出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上下装的?睡衣裤。


    衣服上传来了淡淡的?檀香味,初静似乎很偏好这种味道,衣柜一打开这种味道便扑鼻而来。


    段江离不?太喜欢。


    她用的?香水总是会因场合的?变化而变化,没有对?那种气味特别喜欢,初静就像是标记领地的?野兽一样,她的?所?有物?都一定要沾染上她的?气味。


    卫生间的?洗漱用品也是如此,倒是化妆品,初静似乎提前联系过?段家,摆放的?都是她常用的?。


    衣柜里的?衣服并不?带标,但?看着并不?像是穿过?的?,段江离拿了几件衣服出来看了看尺码,都是自己的?码数。


    上次她过?来可还没有这些。


    段江离把衣服重新?放进去,突然注意到衣柜角落闪了一下,她犹疑了一下,将?角落里的?衣服拨弄开去,一张惨白的?面孔顿时被暴露了出来。!


    段江离呼吸一滞,尖叫声下一刻便要冲破喉管,又生生被她忍了下来。


    这是个人偶。


    她指尖轻-颤,缓慢的?伸手入触摸,冰冷的?手感告诉她这确实不?是活物?。


    还好……


    段江离心里没来由的?冒出这个念头。


    她伸手将?沉重的?人偶拽了出来,硅胶质地的?人偶刻画得栩栩如生,光头,唇角诡异的?上翘,粉蓝色的?玻璃眼珠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段江离推测自己刚才看到的?闪光就是这个人偶的?眼睛散发出来的?。


    她坐到床边,抚着受惊过?度的?心口,目光忍不?住飘移到人偶身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段江离的?错觉,五官精致的?人偶让她觉得有些像初静,但?仔细看去,她又觉得人偶不?都是长成?这副模样的?吗?


    或许是人偶也有着一副粉蓝色的?瞳孔带给她的?错觉吧。


    她这样想着。


    人偶身上散发着明显的?檀香味,过?了一会儿段江离才意识到衣柜里的?衣服身上的?味道都是沾染的?人偶的?。


    段江离不?禁有些无语,谁熏衣柜用人偶熏啊?


    不?吓人吗?


    休息了一会儿,段江离还是将?人偶重新?塞了回去,因为她觉得就算自己提出异议,初静也是不?会换的?,反正离谱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了。


    她拿着睡衣进了浴室,仰头让水流打到脸上,身体传来清晰的?疲惫感。


    段江离已?经预感到自己未来鸡飞狗跳的?生活。


    钟初静她不?仅疯,她还熊。


    第 26 章


    深夜, J市迎来了一场夏末雷雨。


    段江离抹了一把额上冷汗,从床-上坐了起来。


    人的?想象力是最?大?的?恐怖故事,段江离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忽视那个存在感十足的?人偶, 哪怕它此时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


    可仔细想想还是很恐怖,仿佛有个人静悄悄的?躲在衣柜里, 就等着你睡着的时候偷偷从衣柜里面爬出来,在你的?床边盯着你……


    段江离知道这只是自?己吓自?己, 作为一个从不看影视、娱乐活动仅仅为手机游戏的?人,她也从来不去玩什么恐怖游戏。


    倒不是害怕,只是打?游戏本?来就是为了放松,玩恐怖游戏怎么想也轻松不起来。


    她打?开灯, 赤脚踩在绒面的?地?毯上, 拉开衣柜门将人偶拖了出来,想直接给人偶丢到阳台,想了想又觉得这个人偶只要?还在自?己卧室, 她可能?都会?睡不好觉,便推开门把四?十多斤的?人偶往门外拖。


    深夜的?走廊暗淡无光,偶尔天?际划过一道闪电才会?骤然把走廊照亮, 宛如恐怖电影的?开场。


    人偶的?面容在闪电下显得有些阴森, 带给人一种恐怖谷一般的?不适。


    段江离将人偶拖拽到了走廊尽头?, 凉爽的?风从窗户刮了进来,恰逢一道闪电划过,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了不知名的?阴影下。


    回头?看去, 便见初静就站在自?己身后,发?丝被吹得飞扬, 苍白的?面孔在闪电的?惊鸿一瞥下,显露出邪神一般的?诡秘。


    段江离捂住胸口, 初静她就是鬼吧,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这么晚了,阿静还不睡吗?”她定了定神,没有问初静为什么会?出现。


    似乎是因为熬夜,又或许是光线原因,夜晚初静的?眸色比白天?深了几分,她始终带着笑:“一想到你就在隔壁,我就睡不着。”


    “我一直都在看着监控,”初静眼角弯了弯,嘴角向上弯出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害怕人偶?为什么?害怕自?己也变成人偶吗?”


    段江离:“……你还有这种爱好?”


    “没有哦,我又不是变态,”初静唇边的?笑容扩大?,“不会?说话不会?做表情的?玩偶有什么可值得珍藏的??”


    我又不是变态……


    是什么给了她这种错误的?认知?


    段江离直起腰,倦怠地?垂着眉眼,睡眠不足让她不是很有心情陪初静玩大?灰狼小白兔的?游戏。


    “很晚了,”段江离说,“阿静,我要?回去睡了。”


    初静挑起眉梢:“既然都醒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段江离:“…………”


    “江离喜欢跳舞吗?”初静弯了弯眼。


    “……还好。”


    其实很不好,段江离喜静不喜动,除了舞会?上必然会?出现的?交谊舞,段江离从未刻意去学过什么舞蹈,连瑜伽也懒得练,她的?身材大?部分靠天?生,小部分靠私教和厨师。


    “那走吧。”初静朝她伸出手。


    段江离握住她寒凉的?手,没想那么多便跟了上去,直到跟着初静下了楼。


    她以为初静只是在卧室跳跳,亦或者是去地?下室的?舞蹈室健身房之类的?地?方,可初静却想也没想就直接走进了大?雨中。


    段江离没有穿鞋,主要?是管家似乎忘了准备拖鞋,只有浴室有一双,她也懒得出去叫人,便就这么凑合着。


    搬人偶时她也想着就那么点距离也没有穿,此时却是遭了殃。


    更让人无奈的?是,初静竟然也没穿,难怪她出现在自?己身后时没有一点动静。


    深夜的?雷雨一下子就能?让人变成落汤鸡,湿滑的?鹅卵石小路赤脚踩上去并不舒适,段江离默默注视着她发?疯。


    大?雨让她蓬松的?发?丝都紧贴在了背后,绸缎质地?的?睡衣长裙贴在身上,腰间系了根同色的?腰带,将腰掐得很细,牛奶色泽的?睡袍此时被雨淋成了半透明的?质地?,让人恍惚间产生中她是趁着雨夜偷偷从海中跑出来的?小美人鱼的?错觉。


    她看上去心情真的?不差,哼着不知名的?曲调,顺着鹅卵石小路走进了花园。


    进了花园,四?周便没有路了,段江离注意到这不是上次看到的?花园,偶尔照亮天?际的?闪电让她看出这里栽种了很多品种的?玫瑰。


    它们被整齐的?围成圈,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类似鸟笼的?亭子,每根杆子上都爬满了藤本?月季,嫣红的?花瓣被大?雨打?得七零八落,笼子里放着一架钢琴,棚顶没有遮挡物,让人毫不怀疑每一次下雨,中间的?钢琴都得换一架。


    初静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段江离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玫瑰,并不适合跳舞,而且被玫瑰包围着的?笼子也根本?没有被开辟出一条能?进去的?路,这种离谱的?设计也不知道雇主是怎么同意给尾款的?。


    但初静似乎并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雷雨天?气?反而让她心情变得极佳,她伸手揽住段江离的?腰,上翘的?唇角勾起别样的?妖冶:


    “会?跳华尔兹吗?”


    段江离点头?。


    于是初静便拉着她跳了起来。


    很基础的?舞步,她没有在刻意的?为难人,但下脚的?地?方却逐渐从鹅卵石地?面变成了湿润的?泥土地?。


    玫瑰的?尖刺从腿边刮过,顺着小腿蜿蜒而下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


    可初静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变形,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在玫瑰花圃中优雅的?旋转,犹如花中的?精灵。


    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甚至开始觉得有些痛,雨帘让段江离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本?就舞蹈功底一般的?她完全?是被初静带着走。


    她越跳越兴奋,嘴里哼着的?不知名曲调逐渐变得清晰。


    是《献给爱丽丝》


    清泉一般的?嗓音,冷冽而又狂热,很抓耳,但却让人无法从她传递出的?情绪中听出爱意,只能?感受到病态的?狂热。


    狂热下隐藏着的?是无尽的?绝望,爱丽丝与歌者纠缠不休,或是一同走向堕落,或是被摧毁。


    然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足够让人觉得悲哀,献给爱丽丝的?扭曲、病态的?爱慕,是人类世界最?恐怖的?爱慕。


    腿上的?痛楚逐渐变得麻木,大?雨让伤口被冲洗得发?白,段江离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当一曲结束,初静甩开她的?手,旁若无人的?走进了笼子里。


    婉转悠扬的?琴音响了起来。


    依然是《献给爱丽丝》。


    但她弹出了扭曲、偏执、阴暗的?感觉。


    音乐是很容易让人感受到作者的?情绪的?,初静显然拥有极高?的?钢琴造诣,段江离从小就学钢琴,在国内钢琴圈子里也拥有一定的?名气?,可初静已经可以出师了。


    她弹出了自?己的?风格。


    段江离不是外行,所以她更加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在两个不同的?领域都能?做出杰出的?成就来,还是以这样年轻的?年龄。


    她仰起头?,斗大?的?雨点落在脸上,闭着眼靠在杆子上。


    初静的?钢琴水平,大?概是她还需要?努力二十年的?水准,段江离想要?拜的?大?师水平感觉都与初静相差仿佛。


    真是不可思议,让人连嫉妒都升不起来,因为这已经完全?不是努努力就能?达到的?领域了。


    雨点砸落,让钢琴的?声音有些变调,随着钢琴传出一声闷响,初静终于停止了弹奏。


    她苍白的?脸上泛着诡异的?潮红,幽幽地?看着段江离:“江离有没有试过在野外?”


    段江离:“…………”


    她实在跟不上初静跳跃的?思维,她总是突发?奇想得让人措手不及,可要?说初静真想做什么,段江离是不信的?,她的?眼中都没有欲望。


    段江离走过去蹲在初静面前,大?雨让玫瑰浓郁的?香气?都变得淡薄,她身上的?檀香味却依旧清晰。


    注视着初静腿上的?伤口,段江离轻声道:“您该回去休息了。”


    她发?起疯来不仅不在意别人的?身体,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大?晚上的?往外面跑,只为了跳段华尔兹弹一首钢琴曲,让人甚至产生种她不是资本?家而是艺术家的?错觉。


    但段江离知道不是的?,她就是很单纯的?……失眠。


    段江离确信她是失眠了,只不过别人失眠是折磨自?己,初静是拉着别人一起折磨。


    或许她一开始只是盯着监控打?发?时间,见面之后,她就‘人来疯’了。


    周围的?环境是很容易影响一个人的?心情的?,初静对雨天?似乎有着特殊的?情结。


    初静抬脚踩在她身上:“休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天?并不是周末。”段江离神情沉静,她的?情绪总是很稳定,这种稳定传递出去,往往都会?让身边的?人情绪也一起跟着平复下去。


    她语气?很轻:“我背您回去?”


    初静思考了一下,水珠顺着她雪色的?长睫坠落,她下意识眨了眨眼,从长椅上跳了下来。


    段江离注意到初静脸色平静了下来,她脚步轻幽幽地?,就那么穿过了玫瑰的?包围里,尖刺划破了她的?裙摆,刺伤了她的?身体。


    虽然冷静了,可她似乎仍然不是很在意身上的?伤。


    段江离跟了过去,兴趣耗尽,初静便没有一点理会?身边人的?意思,幽灵一样的?穿过花园,显而易见的?没把她当回事。


    如同被把玩的?物件,没兴趣了便扔到一边。


    第 27 章


    路边的灯安静的照亮着回去的小路, 白惨惨的?灯光下,段江离看得到她被划破的?睡衣裙摆,乳白色的裙摆被染成了淡粉, 勾勒出小腿的?线条,凄艳动人。


    她的?小腿还在流血, 在大雨的?冲刷下依旧不时便有血珠汩汩冒出来,让她宛如走在一条血路上。


    段江离意识到, 初静的凝血功能似乎也有问题。


    玫瑰尖刺带来的刮伤不该让她现在都还在流血。


    这样真的?没事吗?


    段江离沉默地跟着她,她再?没有医学常识也隐隐能感觉到这种失血量如果不处理的?话,对方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或是昏迷吧?


    她在漠视自己?的?生命。


    初静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走路的?频率就没有变过, 淌水的?裙摆在大厅里留下一条蜿蜒的?水迹, 像是溺水而死的?水鬼重新回了家。


    段江离踩在那条水道?上,脚掌踩在典雅复古的?地毯上,有些?轻微的?刺痛。


    ——或许是在花圃里跳舞时, 踩到了泥里的?碎石子。


    段江离没有初静那么好的?忍耐性,身上的?不适让她走路很?难不狼狈,偏偏脚掌受伤, 除非是坐轮椅, 不然怎么都是会有痛感的?。


    跟着初静走到三楼, 段江离才?注意到原来初静就住在自己?对面?,室内是纯白的?装修格调, 暖色的?灯光看上去美好而温馨。


    但与其说?是卧室, 这里看上去更像是工作间?,三台电脑并排放着, 围成一个环形,旁边放着打印机, 椅子是能够随时倾倒就能放下去当单人床的?机械椅,旁边竟然还有一个放吊瓶的?支架。


    床的?侧面?又有一排展柜,但放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艺术品,而是各种瓶装的?、盒装的?药品,还有吊水的?瓶子、医疗器械。


    为了方便拿取,每个展柜下面?都贴了标签,一目了然。


    这是把药当饭吃吧?


    段江离知道?初静不正常,可没想到会不正常到这种程度。


    她默默看了眼没被合拢的?房门,回房间?用热水冲洗了一下,踩着浴室的?拖鞋重新换了件长袖睡裙,遗传自母亲湿漉漉的?卷发被她用吸水毛巾裹在了头?顶,然后下楼去接了杯热水。


    她拿着玻璃水杯将初静没能完全合拢的?门推开,空荡荡的?卧室看不到人影,她低头?顺着水迹走了过去,被黑色遮光窗帘遮挡住的?玻璃门外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阳台。


    阳台没有被封起来,旁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有一条蜿蜒的?楼梯顺着榕树连接上来。


    初静-坐在树下闭目聆听着雨滴砸落叶片发出的?响声,靠在藤编摇椅上。


    她脚边趴着一只毛发半湿的?老虎,粗粝的?舌头?努力的?舔舐着她苍白的?腿上伤口处溢出的?血。


    那一片的?肌肤都被舔得发红,鲜血不知疲倦的?从?伤口处往外冒,段江离看得头?皮一麻,她甚至分不清这只老虎是在帮初静止血还是在品尝。


    大猫耳朵微微动了动,雨天让它的?嗅觉有些?受限,它警惕地抬起毛绒绒的?大脑袋,注视着靠近的?不速之客,嘴里发出闷雷般的?低吼声。


    初静这才?睁开眼,琉璃般地眼珠微微动了动,嘴上道?:“秦姨不在,伤药在柜子里,自己?去拿。”


    庄园常备的?药品放在什么地方,初静是不知道?的?,她屋子里的?药品很?多都是特制的?,专门给她用的?,她的?所?有住所?都离不开这些?东西。


    段江离在老虎的?注视下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将水杯递了过去。


    露天的?阳台地面?上积着浅浅水光,榕树下被增高的?平台倒是还算干燥,茂盛的?树干将大部分的?雨水都挡在了身后,却仍然免不了漏网之鱼,让一旁的?玻璃圆桌蓄满了水珠。


    初静扬了扬眉,拿过她手里的?水杯,适宜的?水温握在手里暖洋洋的?,她浅啜了一小口,便将水杯放在了一边。


    段江离盯着大猫后退出去,初静是真的?不怕死,一点都不怕大猫被血腥味激起凶性,可家养的?宠物猫再?温顺,也有抓伤人的?时候。


    排列整齐的?药品大多都处于?未拆封状态,段江离仔细搜寻了一下,从?清洗标签的?玻璃柜中拿出生理盐水,消毒那列拿出碘伏,上方是贴着止血标签的?柜子,有创口贴、无菌敷贴、药片、药粉和?瓶装的?液体?喷雾和?药膏。


    仔细看了看说?明书,段江离拿出了一瓶写着见效快的?喷雾,又从?另一边拿起棉签纱布放进盘子里。


    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段江离才?掀开厚重的?双层窗帘。


    墙上的?射灯让阳台光线并不暗淡,段江离按亮一旁的?墙灯,注意到摇椅后面?放着的?雨伞,从?里头?拿出一把打开。


    这些?为了遮挡阳光的?伞都很?大,足以庇护两三个人躲雨,一旁就有安装的?位置,段江离踌躇了一下,才?走过去将伞安装起来。


    或许是她身上有着跟初静一样的?气味,大猫虽然警惕,却没有其它举动,段江离将盘子端了过来,拧开一瓶生理盐水,握住初静的?脚踝。


    她的?脚腕真的?很?细,没有多少肉感,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脚比同身高的?女性要小上一两码,苍白的?肤色像是易碎的?、剔透的?瓷器,让人只感轻轻地、温柔的?握在掌心。


    比平常还要低的?体?温让人觉得她仿佛下一秒就会失温,她实在是一个很?任性的?人,竟然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有去换过衣服。


    段江离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过来的?话,初静会就这样躺在外面?,直到第二天被秦管家发现才?会去处理这些?。


    之前段江离还认为初静只是独独对自己?发疯,毕竟她在面?对其他人时可没有一点情绪不稳定的?样子,现在段江离发现了,初静真不是在针对自己?,她就是在平等的?发疯。


    不在意别人的?死活,也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生理盐水冲刷着初静边缘泛白的?伤口,因?为大雨的?缘故,她腿上并没有什么脏污,被石子划破的?脚底也没什么需要镊子才?能取出的?沙砾,用酒精棉轻轻一擦就干净了。


    段江离觉得初静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人偶,酒精划过伤口理应带来刺痛,可她清晰的?感觉到掌心的?肢体?没有一丝颤抖。


    对方是真的?感觉不到这些?。


    她用棉签蘸着碘伏涂抹着初静脚上被划破的?大大小小的?伤口,这些?伤口都并不算深,除了少数几?道?伤口以外都是一天以内就能结痂的?皮外伤,但出现在初静身上却好像格外严重,现在都还时不时沁着血珠。


    艳红的?色泽出现在她白瓷般的?肌肤上格外明显,等段江离涂抹完,初静的?整个小腿都已经不能看了,她用止血喷雾绕着初静的?小腿喷了一圈,放在一旁清理另一条腿,等回头?去看时,那条腿果然不再?出血了。


    段江离松了一口气,用纱布将初静的?小腿包裹上,避免伤口接触的?偶尔被风刮进来的?雨水导致感染,禁不住问:“阿静都不觉得痛吗?”


    她见过不少喜欢往别人身上施加痛苦的?二代们,但如果这些?遭遇都出现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绝对会表现得比施-虐的?对象更加不堪。


    可初静没有,她没有别人受不了的?认知,毕竟她自己?都受得了,怎么别人就受不了了呢?


    初静一直没有阻止段江离的?行为,但也看不出多配合,就是不想再?挪窝而已,闻言淡淡道?:“我有痛觉缺失症。”


    其实并没有,因?为白化病的?原因?,她的?皮肤向来敏感,所?以被触碰一下她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不适,但或许是心理因?素,渐渐地身体?的?痛感就不那么明显了。


    段江离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柔软的?纱布与初静皮肤的?手感差很?多,她垂下鸦羽般的?长睫,遮住眼底的?深沉。


    或许每个人心里天生都住着一个掌控者,初静这种任她摆布的?状态,仿佛在不断引诱着心底的?贪婪,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她不良于?行就好了,这样她的?一切都需要你去打理,衣食住行都无法离开你。


    多美妙?


    段江离漫不经心地将初静的?脚搁在大猫的?虎皮大衣身上,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可怕。


    总有人觉得,一个人会变坏是因?为家庭、交际、社会的?影响共同造成的?,但其实人性本来就是恶的?,所?以才?需要法律、道?德去约束人的?行为,然则就算如此?,也阻挡不了人心里不时冒出的?恶念。


    段江离将这视为很?正常的?心理活动,区别只是在于?有些?人有条件将一切付诸行动,而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个条件和?能力,所?以只敢想想。


    她直起身:“阿静,去换件衣服吧,穿一晚上会感冒的?。”


    她的?唇珠饱满而丰润,开合间?会让人情不自禁将视觉中心放在上面?,初静闭着眼,指尖捏着大猫毛绒绒的?耳朵,嗓音喑哑,言语时像是念诗一般:“在衣柜里。”


    静默几?秒,段江离不确定的?想,初静只是想让自己?把衣服拿过来,还是拿过来给她换上?


    看着万事不关心的?初静,段江离有些?头?疼。


    她究竟是在戏弄自己?,还是暂且把自己?当成秦管家一般的?角色了?


    第 28 章


    段江离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般立在原地, 沉默片刻,她终于意识到初静并非说笑,这才转身进了屋。


    心情不由自主的有些微妙。


    虽然初静确实与她做过一些看似暧昧亲密的行为, 可初静对自己?有没有欲望她还是?感受得到的,她们?之间绝没有到能‘坦诚相见’的程度。


    甚至段江离觉得, 初静是不是姬都还要打个问号。


    虽然段娇在外大肆散播段江离是?私生女的洗-脑包,但也就是?一些信息接触不到位的新贵和消息闭塞的人才会信以为真, 所以段江离在圈子?里也并没有多受排挤,跟大部分?人关系都还算不错,其中也不是?没有姬崽。


    这些人中有的男女不忌,有的是?纯姬, 更有单纯是?为了反抗家里为自己?安排好的道路而‘叛逆’的。


    段江离平常很喜欢观察这些众生百态, 甚至思考过是?要把她们?当朋友处还是?当备胎处,对她们?的心理、表情、眼神都做过详细的分?析。


    众所周知,直女经常能做出一些暧昧至极但在她们?眼中又?清清白白的举动, 段江离听?过不下数个姬崽哭诉她们?爱上直女的悲惨事迹,还有一些外围为了她们?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东西强行装姬,见得多了, 多多少少便有了准确度还算不错的‘姬达’。


    初静或许并不直, 但她也一点都不像对她有那方面?兴趣的样子?, 她更像是?一个为了数据主动舍身投入实验的研究员,只是?想要更好的玩弄自己?, 纡尊降贵, 无非是?为了让自己?的表现更符合她心中的发展方向。


    毕竟有些事让别人去?做,哪比得上自己?亲自动手来得有成就感?


    她甚至都怎么?掩饰这一点。


    段江离打开衣柜, 顿了顿。


    初静的衣柜是?个彩虹战队,各种颜色都看得到, 按照色彩整齐排列,虽然大多都是?工作装,但并不古板乏味,都是?属于比较有设计感的类型,就算放到时装周上去?走?秀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合适,只是?这些衣服大多对人的身材要求过高?,普通人穿上大概跟车祸现场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虽然是?彩虹战队,但色彩却都不艳,明亮但不刺目,看上去?不像是?别人挑选的,而是?初静自己?的喜好。


    终于在初静身上找到了一个正常人喜好的段江离蓦的哽了哽,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伸手扒拉了一下,在彩虹战队中找到了睡衣区域,挑了件比较厚的华夫格面?料的睡袍,拿了毯子?,又?在梳妆柜上方的墙上找到吹风机,从?厕所找到了浴巾,这才回去?。


    初静闭着眼,脸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湿发贴在脸颊旁,惊艳得犹如诗意的水墨丹青。


    大概是?她沉默得太久,初静睁眼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换吧。”


    宛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中响起,段江离有点恍惚的想,竟然真的是?她猜的那个意思吗?


    段江离有点不敢动手。


    本能的,她觉得自己?不该去?触碰这种危险的领域。


    但她无法拒绝。


    段江离下意识屏息,其实她并非没有见过其它女性的身体,现代社会有太多的机会让她能够见到这些,澡堂、温泉、泳池,然而她从?未对女性产生过基于性而起的冲动,自然也从?未想过避讳。


    可初静不一样。


    她对初静是?有欲望的,段江离能够很清醒的认知到这一点。


    在初静的注视下,她面?容依旧平静,在伸出手时也没有颤抖动摇,像是?在做一件普通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还是?不一样的。


    湿透的衣服从?初静两条苍白莹润的胳膊上落下,骨肉匀称,霞姿月韵,一派烟霞色相。


    每个人身上都是?有缺点的,长相、声?音、身材,总有一项并不那么?完美,但总有些人能够打破常规,古人穷尽想象描绘的神女仿佛就是?为了初静量身打造的,哪怕她未着云裳羽衣,也依旧让人生不出亵渎的心思。


    段江离泛粉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她不动声?色地拿出浴巾包裹住初静,仔细地、细致的擦着她身上的水珠。


    初静溢出一声?轻笑。


    段江离动作一顿,不到一秒的时间,她便调整了过来,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细致的擦拭着。


    一阵风刮过,带起细细的雨丝落在脸上,微凉,段江离垂眼,加快了速度,将?睡袍给初静穿上,将?腰带松紧适宜的绑上。


    给摇椅垫上毯子?,初静重新坐了回去?。


    段江离将?另一条毯子?盖在她腿上,拢了拢初静的发丝,将?吹风机打开。


    特制的吹风机声?音很小,段江离纤长的手指穿过发丝,眸底的色泽越发幽暗。


    她其实知道初静刚才在笑什么?,她被引诱了。


    不,不能说引诱,初静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无所谓的、坦然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自己?心底就不受控制的滋生出了二十几年以来从?未生出过的欲望。


    段江离冷静的想,这是?很危险的征兆。


    对方清晰的知晓,对心怀阴暗的人来说,她有多吸引人,但她又?并不在乎这些,因为她就是?故意的,恶劣地看着别人不受控制的被吸引。


    可怕的是?,哪怕段江离察觉到了这一点,她也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那些微妙的情绪在心头涌动着,在她为初静‘服务’时,一点点滋生了出来。


    那是?什么??


    段江离并不是?很明白。


    可就如同家中总是?惹事生非的宠物猫,她竟然荒谬的、可笑的生出了一种虽然初静在玩弄自己?,但她又?有什么?错呢?


    不过就是?像海里的虎鲸、手贱的宠物猫一样,喜欢恶作剧、故意挑拨人罢了。


    她什么?都不懂,她又?没有建立过正确的观念,她又?有什么?错呢?


    一个猎物,竟然对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猎人,产生了她无辜、可爱的想法。


    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尽管这些纷乱的想法只是?出现了那么?一瞬间便被段江离摁下,却仍然让她觉得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段江离终于将?初静的长发吹干,雪白的发丝如同月光一般环绕着她,她似乎是?睡着了,呼吸轻缓沉静,舒展着眉眼,看得出睡前心情不算差,眼睫如枝头压着的新雪,高?洁兀傲。


    睡着的老虎同样神清骨秀,仿佛因为跟在初静身边,便因此多了几分?神性,在没有睁开眼前都拥有着迷惑人类的无害。


    段江离一眨不眨地盯着初静,忽的,她伸出手,把初静闭着眼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逐一摸了过去?。


    玉石一般不似活人的温度。


    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不自觉屏息,像是?生怕惊扰到了对方一般。


    真是?可怕啊。


    段江离伸手将?初静膝上的毛毯往上拉,盖住对方的肩膀后这才转身离去?,最后看了眼初静房间的布局。


    三台电脑显示器有两台都停留在桌面?界面?,独独有一台显示器显示着监控画面?,让段江离不知道该为自己?单独占据一台显示器而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不适。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卧室,没有床,初静似乎不需要休息一般,完全不考虑究竟什么?家具能睡得更舒服、健康。


    又?或许说,在座椅上休息,比在床-上休息让她更能感受到安全感?


    段江离敛了敛眉,合上门,重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卷曲的长发如瀑般散开,连使用得相当娴熟的心理暗示,此时也无法克制脑海中不时划过的片段和心中不停枯萎又?疯长出的野草。


    不合时宜的,段江离想到了初静说的话。


    “人总会把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欲望和错误,都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她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危险,人总是?会对对自己?产生冲击的言语、画面?生出特殊的情感,段江离清楚的知道这种情绪只是?暂时的,可这个暂时又?是?多久?


    几天?十几天?还是?几个月?


    最终,她眼底的情绪还是?归于平静,缓缓睡去?。


    ……


    …………


    初静盯着漆黑的天空,闷雷般的响声?伴着脚下大猫发出的咕噜咕噜声?,有种静谧安宁的错觉。


    她眉眼朦胧,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幽幽的声?音在雷雨下几不可闻:“她发-情了。”


    嗯?


    大猫敏感地抬起头,发-情了?谁发-情了?它又?要被噶了?


    初静踩着它额头的王字,略有些扎人的虎毛传来轻微的痒意,暖色的灯光下,她保持着静谧沉静的神态:“别熬夜,睡觉。”


    “吼?”


    大橘动了动耳朵,听?得懂一些简单指令的它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困惑。


    初静不再?说话,她起身从?药品柜中找出一瓶药水,通过注射器注入自己?体内后这才重新躺了回去?,双脚落在大猫强壮宽阔的前肢上,药物带来的刺-激性气味让嗅觉敏锐的大猫鼻子?有些发痒。


    它站起身,抖了抖表面?略有些湿润的虎皮大衣,绕着初静转了一圈,再?度趴下时,已是?将?柔软的肚皮坦露在了初静脚下,健壮的前肢虚拥着,犹如睡在主人腿边的宠物猫,柔软忠诚。


    第 29 章


    大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天空都还?飘着雨丝,让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感受到了几分凉意。


    段江离早已醒来,却没有起, 她伸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额头?,略微发?烫, 喉咙也有些发?痒。


    但这都并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只是有些低烧, 毕竟她身体向来不错,虽然淋了雨,时间却不算长,又是夏天, 所以对身体不错的人来说不过都是些小毛病。


    她微垂着眼, 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好。


    让她心情不能?平静的是昨晚睡着之后做的一个噩梦。


    一个带有宗教元素的噩梦。


    木制的十字架上,月一样皎洁的神女被钉在上面,她几乎眩晕的仰望着神女冷淡的眸色, 呼吸犹如编钟般缥缈空灵。


    千夫所指,万民唾弃。


    世人最爱看的神明坠落在她身上上演,明明衣冠济楚, 却没有人不在神女的目光中?感到了不堪。


    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容颜, 明明烈火炙身, 灼灼的火焰几乎将一切都燃烧成灰烬,她依旧高悬神座, 人类之于她, 不过过眼云烟。


    这种认知让人痛苦、绝望、扭曲、疯狂。


    于是欲望难平,怒火难浇, 他们试图见证她在痛苦的折磨着崩溃、求饶,可神女在火海中?神情始终平静, 历经六欲七情,人生八苦,神女仍然是高天之风,极地?之冰,端坐神台。


    唯有陷入嗔痴的信徒,种种妄念根深蒂固,泥潭深陷,投身火海,不能?同心,便求同死?。


    段江离很少做梦,梦中?也大多是正常的人际往来,勾心斗角,按部就班,稀松平常。


    她在梦里都仍然是个利益至上、没有理想的俗人。


    唯有这一次不一样,太疯狂、太扭曲了,像是信奉宗教的狂信徒,精神都不正常了。


    段江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由衷的感慨,真是个可怕的噩梦。


    她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听见门外传出略显急躁的敲门声,不由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9点了。


    段江离脚步挪动?到门前。


    秦萍听到门响动?的声音,却没有回头?,焦急的拍着门。


    “阿静她还?没有出门吗?”段江离问她。


    “没有。”秦萍瞥她一眼,今早回到庄园的时候佣人就已经跟她说过了大厅地?面留下的蜿蜒痕迹,此时心头?难免担忧。


    “门没有锁。”段江离道。


    秦萍像是没听到一般,沉默地?敲着门。


    段江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直接伸手拧开?。


    虽然在没有主人允许的情况下贸然闯入并不好,但事?出从急,如果里头?的人真的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难道她们也要在外面等着吗?


    门一下就被打开?了,看起来初静昨晚睡着之后就没有再醒来过,她抬脚走了进去,没有注意到身后秦萍奇怪的神情。


    初静还?在阳台,但已经不是睡到摇椅上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去,趴在了大猫背上。


    四五百斤的大老虎宽阔的脊背足以容纳一个体型健硕的成年男性?,就更别提相对体型更纤细的女性?了,犹如山中?的精灵一般,野性?与?神性?并存。


    这是段江离第一次见到初静出现在阳光下的样子,只有半边身体被遮阳伞的阴影笼罩着,日光给她脸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雪白的发?丝如绸缎一般散开?,冷白如玉的肌肤在光线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神色宁静。


    纤长的睫影扫出淡淡的水墨,是浓淡相宜、意象优美的丹青。


    段江离微微晃神,光下的初静,有种下一秒就会化虹光而去的错觉。


    她本能?的抗拒这样的景象。


    大猫愁着一张脸看着段江离,显然它似乎已经醒了很久了,只是因为?初静在它背上的缘故,这才?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段江离尽力忽略掉看不出危险性?的大猫,伸手推了推初静:“阿静?”


    初静睡眠不深,很快便醒了,她倦怠地?抬了抬眼,浑身的疲惫都在叫嚣。


    鼻子痒。


    她坐起来,慢吞吞问:“几点了?”


    “九点了。”


    初静哦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踹了踹大猫:“出去,离我远点。”


    大猫顿时精神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僵硬的身体,朝初静叫了一声,绕着她转了一圈便顺着榕树跳了下去,撒了欢似的跑向森林。


    初静在原地?打了个喷嚏。


    作为?一个病秧子,初静对猫毛也有轻微的过敏症状,不算严重,状态好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不适的时候就会开?始频繁的打喷嚏、身上发?痒。


    她揉了揉鼻子,半耷拉着眼皮,看上去直接想踩着阳台上的水坑就往卧室走。


    段江离叹了口气:“等等,我去拿鞋。”


    门外的秦萍听到大猫的叫声,提高音量问:“小姐,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初静幽灵一样的飘了出去。


    秦萍将热汤放在桌上,忧心如捣:“怎么又去阳台睡了,晒伤了怎么办?”


    初静慢吞吞地?端起碗,嗅着不太好闻的中?药味,恹恹地?垂着眼:“今天是阴天。”


    秦萍喃喃忧心:“阴天也有紫外线的呀。”


    段江离站在一旁当着透明人,觉得她们的关系实在微妙。


    说秦萍关心初静吧,她到现在都对初静脚上染血的绷带视而不见,可说她不在意,她忧虑的神情却又不似作假。


    “我想吃粥,”初静略过这个话题,哑着声音轻柔的笑,“张厨今天有做吗?”


    秦萍叹了口气:“我去问问。”


    初静捧着碗,小口喝着。


    没有加冰糖的热汤不仅不好闻,味道也不怎么样,段江离蹲在她面前,伸手拆开?纱布。


    其实初静腿上的伤并没有严重到需要上绷带缠纱布的程度,但或许是她昨晚的情况看着实在骇人,段江离就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她仔细瞧着,大部分伤口竟然已经结痂了,跟普通人的恢复速度差不多,让段江离差点以为?昨天看到的凝血障碍是错觉。


    没有多想,段江离握住初静的脚踝,用标签蘸着生理盐水清洗了一下皮肤上残留着的药物,温热的掌心握着上好的美玉,传递来一阵电流般的悸动?。


    她垂着眼,眸光暗了暗。


    初静不在意的喝着热汤,苍白的唇角翘了翘。


    等段江离处理好了,初静热汤也喝得差不多了,她抬手指了指门外:“你可以出去了。”


    段江离闻言便直接转身离开?,换身衣服下了楼。


    饿了。


    几分钟之后,初静也下楼坐在了餐桌前。


    她换了一身正装,红黑配色,看上去像是春秋季节的衣服,黑灰色的西装,红色的蕾丝里衬,裤腿是喇叭裤的样式,两?侧拼接了红色的撞色,像条黑身的红尾金鱼,走动?间裤腿犹如两?条鱼尾,风情摇曳。


    经历过磨难的月亮,连莹洁的月光都带着锋芒。


    比起浅色,她看上去似乎更适合深色的服装。


    那种脆弱苍白、精致易碎的感觉,不该存在在她身上。


    但是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段江离冷静的想,初静患有先?天性?白化病,又有那么多过敏源,注定了一辈子都得被疾病所困扰。


    纵然如今科技发?达,可很多疾病依旧无药可医,仿佛她的出现注定如流星般璀璨,也该如流星般易逝。


    段江离心中?起伏难定的情绪没有人察觉到,初静垂首吃着味道寡淡的白粥,很微妙的口感,或者说,她暂时失去了味觉。


    面色平静的用完一碗粥,初静便出了门,兼任保镖的司机抬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驱车离开?了庄园。


    ……


    …………


    白粥并不顶饿,但考虑到都已经这么晚了,很快就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段江离便没有多吃。


    被初静雇佣来的佣人素质都极好,出入无声,与?其说是佣人,看上去更像是随时都能?转变身份的特工。


    段江离会产生这种想法?,实在是因为?这些女佣体型看上去都有些过于高大健壮了,受隔壁帝国影响,国内的豪门们喜欢用的佣人都追求‘美观’大于‘实用’性?,就像古代给仆人穿金戴银的大家族,将之视为?一种展示底蕴的行为?。


    而为?了美观,女佣们和?男佣们自然也会穿得优雅美丽,方不方便暂时不说,至少一眼看过去就赏心悦目。


    而初静庄园的女佣却都是穿着简便利落的制式服装,一点都不影响干活,偏中?式的练功服,说她们下一秒能?利落的打一套军体拳段江离都信。


    这或许是因为?庄园有老虎,所以佣人也都得胆子大、具备反抗能?力?


    段江离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作为?管家秦萍为?什么不住在庄园的原因了。


    整个庄园,也就秦萍看着勉强还?算正常。


    段江离放下碗筷上了楼,她暂时还?没有打探周围环境布局和?发?展人情的想法?,打算先?安分几天。


    对门的秦萍用着吸尘器,仔仔细细地?清理着房间里的浮沉和?猫毛,段江离看了几眼,有些诧异。


    刚才?她还?宁愿站在初静门外一直敲门都不进去,怎么现在又进去了?


    注意到段江离看过来的视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秦萍口吻平静:“小姐在的时候,不希望见到有人进她的房间。”


    进了会有什么后果?


    段江离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后果的,不然秦管家不会明知初静的身体状况都宁愿不闯进去。


    有点微妙。


    她为?什么可以?


    是因为?初静昨天没精力去计较这些吗?


    可初静看上去并不像边界感很强的人,也不像是有洁癖的样子,不然也不会毫不避讳的赤足下地?,似乎只是喜欢独处,所以只要她不在就并不介意别人进她的房间。


    可昨天就不说了,今早她也进去了。


    因为?宠物是私人物品,所以并不算闯入,不包含在被限制的范围内吗?


    第 30 章


    夜色深沉, 雨水嚣张。


    中午才停的雨到了傍晚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等到?了下班时间彻底变大?,让不少人暗叹倒霉。


    初静靠在椅背上?, 那张脸隐在夜幕之下,有?着朦胧的、美好的惊艳质感。


    林助理在一旁汇报着今天因为开会来不及告诉初静的公务。


    今天?的会议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 无论是领导还是员工都只?觉身心俱疲,林助理已经是今天?轮换到?初静身边的第三个助理了。


    跟恨不得?下属能一天?工作?二十五个小时的老板不同, 初静算是比较有?人性的老板了,助理团各司其事,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有?人忙到?吐——初静自己除外。


    今天?开会还没有?开到?一半时初静的脸色就已经不大?好?看了,不熟悉初静的人很?难从她本就惨白的脸色上?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但这对与初静相处久了的人来说并不难察觉。


    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都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更好?,她似乎没有?那个立场去?劝说老板,也许在对方眼里这并不是件需要?重视的事呢?


    而且初静思路清晰, 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林助理便也没有?多嘴,毕竟老板可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私生?活。


    商务车在大?雨中缓慢行驶了半个多小时, 停在了小区门口。


    林助理将文件放好?:“老板, 我先走了。”


    初静嗯了一声:“路上?小心。”


    细密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 应接不暇,让雨刷器哪怕疯狂的工作?着眼前的视野也依旧不算清晰, 反而有?种被打了马赛克的模糊。


    这样的状况上?路是很?危险的, 司机不敢冒险:“老板,我们等等再走?”


    “嗯。”


    征得?了初静的同意, 司机将车子往旁边移了移,从公司出来时雨还没有?大?到?这种程度, 现在却已经大?到?了连路都看不清的程度,让司机不禁有?些?忧虑。


    J市并非没有?被水淹城的经历,不过?上?次出现还是在五年前,如果真的会雨水倒灌的话,他不得?不考虑安排人手过?来先把初静安全带离。


    给队里发了消息避免团队因为初静迟迟未归而采取紧急行动,司机耐心的等待起来。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


    接近十一点时,雨才有?变小的趋势,至少已经能够看得?清前面的路了,司机见?此不禁松了一口气,加快车速将初静送到?庄园。


    初静中途就已经睡去?了,司机正想叫醒她,便见?她已经捏着鼻梁推开了车门,仿佛从未睡去?过?。


    她从地下车-库旁的电梯回了庄园,暖黄的灯光给人带来一种温馨的错觉。


    秦萍将一杯白开水递了过?去?,关切地问:“小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去?过?医院了。”初静仰头将白开水一饮而尽,才道,“没什么问题。”


    秦萍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只?道:“厨房还煨着粥,尝一尝?”


    初静想了想,问:“江离睡了吗?”


    “段小姐用完晚餐后就回了房间,还吃了片感冒药,应该已经睡了吧。”秦萍道。


    初静面容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笑意,想也不想便道:“如果她没睡就算了,要?是她睡了你就把她叫下来陪我用餐。”


    “好?的。”秦萍闻言立马应声,丝毫没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的纵容着。


    段江离当?然已经睡着了,虽然当?下年轻人都少不了熬夜乃至通宵,但她的作?息却一向规律,因此被叫醒时还有?些?懵。


    没有?人喜欢在熟睡时被叫醒,但段江离并没有?什么起床气,她情绪一向稳定,听到?由秦萍转述的离谱要?求也只?是抬了抬眼,便直接跟着秦萍下了楼。


    丝绸质地的银色睡裙勾勒着她美好?惑人的身段,脸色红润健康,稍加休息,段江离身上?就几乎找不出生?病的痕迹了,跟初静对比强烈。


    初静支颐着下巴看她,懒洋洋的捏着羹匙在碗里打转。


    山药枸杞熬制而成的药粥味道咸淡适中,远称不上?难吃,对初静来说却跟喝白开水没什么差别。


    早上?的时候她就发现她暂时失去?了味觉,大?概是感冒导致的,也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


    初静也不在意,反正于她而言,吃什么其实都差不多。


    “过?来。”她冲段江离招了招手。


    段江离坐到?她身边,仰着漂亮的脸蛋,眼里的光暖意十足:“阿静是想有?人陪你一起吃饭吗?”


    在段江离的印象里,好?像很?多人都不喜欢一个人吃饭,觉得?孤孤单单的,江女士如此,段娇如此,很?多私生?子女小时候也是如此。


    她却一直都只?觉得?奇怪,一个人吃饭有?什么不好?的呢?


    初静摇头,眉波婉转,她忧愁地叹了口气:“不想自己吃,你喂我吧。”


    段江离奇怪的跟上?了她的脑电波,懒得?动手,但是又觉得?让秦萍喂自己有?些?奇怪,因而就把她给找来了。


    然而难道她来喂就不奇怪了吗?


    段江离印象里最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似乎也没有?这样的行为,就只?是不分场合的接吻、相拥而已。


    初静可不管她的想法,她挤了过?去?靠在段江离身上?,很?温暖的体温,以?至于初静靠过?去?时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唇边的笑意深了些?,“不可以?吗?”


    段江离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奇怪,初静竟然也会有?这种想让别人“帮助”自己的想法。


    她端着温度刚刚好?的白瓷碗,从里头舀出半勺粥来。


    初静倦怠地垂着眼,她其实连嘴都不太想张,但是胃已经有?些?痉挛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警告她。


    每次身体出现问题,不可避免的就是情绪上?的起伏,每当?这种时候,初静就会想要?找个故人玩一玩。


    但是有?人在捡垃圾,有?人在通下水道挑粪,她并不想见?到?他们。


    初静讨厌回忆过?去?,太残忍了。


    可那些?不愿意被回忆的过?去?,又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多影响,她已经将一些?事视为习以?为常了,毕竟对一个拿着筷子都会手抖的人来说,也只?能靠别人喂了。


    仇恨吞噬着灵魂,理智岌岌可危。


    她出现在人间,好?像注定就是来受苦的。


    她伸手将稠密的发丝拢在脑后,白玉般的面容宛如雕刻而成的雕塑,胸口的领子微低,圣洁,又有?点莫名的色气。


    段江离垂了垂眼,盯着手里的白瓷碗,眼底划过?莫测的情绪。


    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好?像并不想做什么,就是一时兴起;又好?像已经在做什么了,她在主动让自己侵入她的生?活。


    仿佛在主动一点,就能接管她的私生?活。


    喂了不到?半碗,初静便不再张嘴,呼吸声清浅,像睡着了。


    段江离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她,犹豫了一下,她问:“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回答。


    像是真的睡着了。


    段江离微皱起眉,她将白瓷碗放到?餐桌上?,试图将初静抱起来。


    意外的轻松,跟没有?睡着一样。


    在段江离印象中,喝醉、睡着的人似乎都会比平常抱起她们要?重上?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初静却很?轻。


    对一个大?高个来说,这个体重无疑不太正常。


    可要?说初静身体很?不好?,似乎也不对,明明她甚至能抱起自己,要?知道,段江离自己也有?一百三十多斤,初静能抱起她而不费力,怎么看也不像是身体问题很?大?的样子。


    毕竟身体有?问题的人往往才会更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反而是那些?没有?问题的人,会毫不在意的折腾自己,直到?真出现了问题才会后悔。


    没有?多想,段江离走进一边的智能电梯,短暂的失重感后,便到?了三楼。


    刚出电梯,便看到?早已等在一旁的秦萍和?……医生??


    穿着常服的年轻人,身上?莫名有?一种医者的气质。


    秦萍微微躬身:“江离小姐,往这边走。”


    段江离微微点头,跟着秦萍来到?初静卧室隔壁的房间,看上?去?不像卧室,而像是医务室。


    白墙白地板白床,一点异色都没有?,看的人很?不适。


    年轻人示意段江离将初静放到?床-上?,她从一旁的托盘里拿起酒精棉在初静手背上?擦了擦,将留置针插了进去?,才说:“四个小时后换一瓶上?去?,晚上?可能会失温,注意保暖。”


    她说完便自顾自走了,看上?去?似乎很?忙碌,段江离无意探究,对秦萍道:“那我也……”


    “江离小姐,今晚就麻烦你了。”秦萍态度诚恳。


    段江离:……?


    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谁会放心让一个不熟悉的人做这种事?就不怕不尽心吗?


    “您在说笑吗?”段江离是真的觉得?有?点离谱,这个庄园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不正常。


    “小姐不喜欢睡觉时有?人靠近她,”秦萍认真说,“你是我见?过?的除了大?猫以?外,小姐唯一一个不排斥的。”


    段江离:“…………”


    她有?点哽住了,秦姨眼里初静究竟是什么形象?


    太割裂了。


    就好?像跟她认识的初静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默了默,段江离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麻烦江离小姐了,”秦萍舒展开眉头,叮嘱道,“如果晚上?你听见?窗户外面有?声音,不用理会就行。”


    见?段江离点头,秦萍便不再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段江离坐在沙发上?,随手找了个游戏打发时间。


    作?为一个睡眠质量极好?的人,她并不能保证自己睡着之后就一定能准时醒来,所以?也只?好?熬夜了。


    然而才刚打开游戏,便听见?了指甲剐蹭玻璃的刺耳声音。


    段江离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拉开窗帘,直立着的老虎将雪白的肚皮暴露在了玻璃门前,巨大?宽厚的虎掌不停扒拉着门,旁边还躺着一只?咽气的野猪。


    段江离:“…………”


    “吼!——”


    她默默拉上?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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