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二人如何爱慕,送镖之行也有结束的一日。
阮骞的父亲年事已高,此次送镖结束以后,阮骞便要正式接手镖局事务,时常奔波路上。下次二人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阮骞拿着镖局随行大夫开的药走向队尾的沈烟袅。
“这个药能缓解你发作时的疼痛。”阮骞递给她说道。
沈烟袅看了眼药,接过来低低地道了谢。
阮骞看着沈烟袅,犹豫了片刻,忐忑的说:“其实我家乡那边有医术更高明的大夫,他们家祖辈都是皇宫中的御医,我可以带你去那里看,一定能治好你身上的毒。”
沈烟袅眼睛闪了闪,低着头伸手将自己头上的斗篷拉了拉,才回道:“我自己有办法,不用那么麻烦。”
听到答案的阮骞掩不住的有些失望,但他仍对着沈烟袅说:“那若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我一定帮你去办。”
沈烟袅看着他,湖光色的眼睛如风吹拂过一般。
从苗疆到中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很快二人就该分离了。
临别之前,阮骞望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沈烟袅,心中仍然放心不下她,向她说道:“阿烟,不若你随我一道回阮水镇吧,我一定能尽全力帮你把你的伤治好的。”
沈烟袅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朝他摇了摇头。还没等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开口道:“三年。”
她专注的看着阮骞,“若你三年之后还能想起我,便来这里找我。”
黄沙和绿树将这片大地清晰的切割成两半,一如正要分别的两人。
阮骞瞧着她坚定的神色,就知她心意已决,答应道:“好!我三年后的今日便来此地找你!”
说完将自己身上的财物及一根发簪留给了沈烟袅。
“这发簪是我娘的遗物,如今我将它交给你,作为我们三年之约的信物。”
阮骞只看了她一眼,便骑马跟着镖队而去。
沈烟袅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摸了摸额上被割断的倪角,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
“若你承受不住,就不要接着看下去了。”辞归淡淡的道。
阮骞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中,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我们前世就已相识……难怪”
沈琼霜皱眉看着阮骞,“前世之事,你今生怎么会突然想起?”
阮骞恍惚道:“因为……我碰到了我前世的尸体……”
沈琼霜不解的皱紧了眉头。
辞归低头在阮清疏耳边密语了几句,见他点头后,才对阮骞说道:“你若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就闭上眼睛。”
阮骞听闻,魂不守舍的闭住了双眼。
这三年间,沈烟袅利用在苗疆学到的巫术终于治好了自己身上的伤,她驺吾的血统让她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即使连断角也修复了回来。
当年顾叔叔交给她的长鞭并非普通的东西,而是一件神器——炽魂铃。她在炽魂铃的辅助下,终于学会如何藏匿自己的倪角,连那双碧蓝的眼眸也能藏起来。
而这三年中,阮骞越发成熟稳重,他家富庶一方,为人又乐善好施,上门说媒的人比比皆是,是多少人眼中的香饽饽。只是他都一一推拒了。
直到他后来出镖带回来一个女子,说媒的人才歇了心思。
那女子正是沈烟袅。
沈烟袅随他回到阮水镇,这里山水如画,民风淳朴。阮骞的家中也对她十分照顾,并未因她孤身一人便轻慢苛待。甚至因阮家纯善,她在镇中也因此受到了优待。
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族中无忧无虑的日子。
沈烟袅感受到了莫大的快乐,她颠沛流离这么多年,终于过上了正常的日子。而她与阮骞情投意合已久,二人便在阮家的见证下定了成婚之日。
那是个夏初之日,也是他们相识的日子。
之后的阮骞偶尔出镖,每次都会给她带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时为讨她欢心,甚至会隔千里去买偏狭之地才有的鲜果点心。
一切似乎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直到阮水镇开始出现失踪和死亡。
起初,镇上的人们都以为那些失踪的人只是个意外,直到后面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在荒郊野岭发现那些人腐烂的尸体。
整个阮水镇开始人心惶惶,可是死亡的人却在不断增多。
官府衙役通通出动,却连凶手的踪迹都没一丝线索。
阮家的镖局也出钱出力帮助整个镇中寻找真凶。
眼看着二人婚期将近,可镖局因早已接下的皇家珍品需要阮骞亲自走一趟。
“最近镇中不太太平,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少出行走动。”阮骞临行前嘱咐着家中的沈烟袅。
他怕他不在的时日,沈烟袅一个弱女子遭遇不测。
沈烟袅温婉一笑,替他收拾好行囊交到他手中,回道:“阮郎放心好了,倒是你路上注意安全。”
阮骞无奈的笑了,“我都出镖多少次了,况我男子汉大丈夫的,会有什么危险?反而是你在家记得不要太操劳,叮嘱爹每日按时喝药便好。”他轻刮了下沈烟袅的鼻梁,将行囊背到肩上。
“好嘛,都听阮郎的。”沈烟袅向他服了软。
阮骞看着她久久不说话,忽的上前拥住了她,“我好想看你身穿嫁衣的模样,等我一回来,我们就立马成婚好不好?”
“阮……阮郎……等你回来也本就该到了成婚之日了!”沈烟袅面色通红的说完这句话推开了他。
阮骞傻笑了声,“是我太心急了。”他挠了挠头,道:“那我走了,阿烟。”
沈烟袅还有些不好意思,略带害羞的嗯了一声。
直到看着阮骞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沈烟袅才回了府中。
镖局的人出镖离开,可阮水镇的怪事却还没停止。
沈烟袅白日打理阮家,跟着官府的人去了解那些失踪人的情况,夜里便披上斗篷独自出门去寻查。
她早已发现端倪,那些发现的尸体死状凄惨诡异非人力所为,倒像是许久未出世的魔族手笔。只是她却不明白魔族想要做什么。
她为神兽驺吾一族,身负神力又兼会苗疆巫术,很快便发现了线索。
只是她在深夜寻查时,撞见喝醉的人跌落河畔,为救他一命暴露了身形,所幸并未露面。
第二日,便有人说自己昨夜撞到了凶手的真面目,凶手是一位女子。霎时间流言蜚语飞满了整个阮水镇。
关于女子的种种猜测不胫而走。
正在沈烟袅观望,决定要不要夜里再探寻时,忽的不知从哪冒出流言,说那些人都是死于苗疆的巫蛊之术。
这消息一出,整个镇的人哗然。
阮水镇地处中原,从来没有苗疆的人来过,甚至连外人也很少长期来往,除了半年前阮家带回来的女子——沈烟袅。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怀疑起了沈烟袅。连官府的人都来阮家盘查了多次,但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然而沈烟袅的形象仍然在镇中一落千丈。往日里同她热切打招呼的街坊四邻,全都对她避之不及。之前时常找她来玩的小孩,也会被爹娘训斥着拽回家。
昔日的乐园似乎又变得令人煎熬起来。
初夏在这沉闷的死亡中降临了。
可是阮骞却还没回来。
外面的人都在传阮骞是被他未过门的苗疆娘子给杀了。
只有与沈烟袅朝夕相处的阮父还相信她。
沈烟袅在这无望的煎熬中找寻不到真相,也没有等回阮骞。
成婚那日,沈烟袅身穿嫁衣从日出等到日落,也没有等到她的如意郎君。
她耗费巨大的法力,忍受钻心之痛祭出了自己魂火。看着微弱但还燃烧着的火焰,沈烟袅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她庆幸之前千辛万苦将阮郎的魂丝放入了自己的魂火,即便代价是付出自己一半的生命,但得知阮骞还安然无恙,沈烟袅就心满意足。
她隐匿了身形,捧着魂火顺着指引,企图找到阮骞所在。只是魂火始终指向阮水镇内。往日里熟悉的小镇,在夜色下仿佛迷宫般,沈烟袅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阮骞。
此时的沈烟袅没有想到,整个阮水镇已经沦为魔族活祭生人的法阵,魂体两分的阮骞,落入阵眼之中,虽活犹死。
连续几日用魂火搜寻的沈烟袅,已是无比的脆弱劳累。魂火是一个修仙大能和神族最重要的东西,普通凡人甚至根本不配拥有。她却用法力夜夜催动消耗它。
在她几乎力竭撑不住时,阮家却出了事。
活在惶恐不安中的镇民终于忍不住冲到阮家,要求阮父交出沈烟袅让他们处置。
大堂中高悬着“璞玉浑金”几个大字。年迈的阮父坐在椅子上,看着愤怒的镇民将阮府的东西砸烂敲碎,却并未开口阻止。
阮家的下人早已在流言传出时就跑光了。
等到愤怒的人们发泄完怒火,才有人开口问道:“阮老,那妖女呢?”
风烛残年的阮父,半阖着朦胧的眼,摇了摇头。
这一举动惹怒了前来的镇民们。
“事到如今,阮老你还包庇那个妖女!她已经害死了我们镇上多少人!”
“是啊!阮家如此包庇这个凶手,看来以前的仁善都是装出来的!”
“交出妖女!交出杀人凶手!!”
“对!交出沈烟袅这个苗疆妖女!杀了她,报仇雪恨!”
阮父在众人的同仇敌忾的气势下,无力的重重咳嗽着。
听到消息的沈烟袅,急匆匆的赶回阮家。
刚才还喊着要打要杀的人们看到沈烟袅,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她看着坐在大堂正中,气喘吁吁的阮父,焦急的赶上前去唤道:“伯父,你没事吧?”
阮父缓过气来,朝沈烟袅慢慢的摇了摇头。
众人见沈烟袅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有人大着胆子朝她喊道:“你个妖女,事到如今还不伏罪!”
沈烟袅抬头看向说话那人,那人却在她的视线下胆怯的退后了一步。
旁边的人见此更加愤怒,“怎么,你这妖女要开始当众杀人了吗?”他话音一落,人群发出恐慌骚乱的声音。
“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沈烟袅看着众人解释道。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承认!”刚才那人大声喊道,说完将一个衣着轻薄的青楼女子推了出去。
那女子骤然落到众人的视线下,忍不住瑟缩了下。
“告诉她!把真相说出来!”
“对,揭开这个妖女的真面目!”
沈烟袅蹙眉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受到众人鼓舞的女子,抖着手指向沈烟袅,颤声说道:“就是她,昨夜用巫术蛊惑我,差点杀害了我!”说完胆怯的垂下头。
沈烟袅瞳孔紧缩,这个女子为何要撒谎陷害她?
忽然人群中扔出一块石子砸向了毫无防备的沈烟袅。
汩汩的鲜血顺着额头流进了沈烟袅的眼睛。耳边响起众人惊恐的声音。
“看她的眼睛!”
“怪物!她果然是个怪物!”
虚弱的沈烟袅跌坐在地上,头晕目眩的抬眸看向人们。
握着石子的小男孩仇恨的瞪向她,哽咽的喊着,“怪物!你还我的爹爹!”他一旁的娘亲害怕将他拉入怀中。
沈烟袅记得这个孩子,阮家曾救济过他家,他以前经常来找她玩……
她透过模糊的血色看到众人狰狞的面孔,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想她死。
沈烟袅湖光色的眼睛如冬日冻结,再无一丝波澜。她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忽的,周遭嘈杂怨念的声音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烟袅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对她说:“给你。”
她睁开眼,一条干净的手帕递到她的面前。
一个头戴玉冠着白衣的俊美男子,正站在她面前,垂眸注视着地上的沈烟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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