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蕴本来想着一家子聚聚罢了, 谁知何保忠折回来说太子爷去请康熙了,这下就不能真随便拿一锅乱炖给康熙吃了,于是趁着太子爷去请人的功夫, 她带着两个媳妇、领着弘晋、佛尔果春、永琛, 以及弘暄的女儿(她前一阵刚得了名儿,取名宁聂丽齐格,是春天的意思。)犹如放羊一般将他们散进了菜园子里摘瓜薅菜。
圆明园里也是有菜圃的, 有一大片稻田,还搭暖棚种了一堆瓜果蔬菜,规模很是不小!小太监肩头驮着永琛让他能够到攀得高高的黄瓜, 宁聂丽齐格则蹲在地上专注于用木铲子挖土豆。
顺颂怀着身孕,被程婉蕴塞了一瓮鲜榨的橙子苹果汁,用造办处新造出来的玻璃吸管喝着,坐在田埂边的小兀子上替孩子们看着菜篮子,见女儿弄了满脸泥点子,艰难地抱着个大葫芦瓜跑了过来, 不禁笑着掏出手帕替她将小脸蛋细细擦拭干净。
食材采摘好了,便又浩浩荡荡地回了接秀山房, 开始指派活计——弘晋和佛尔果春摘菜、永琛和宁聂丽齐格负责在一旁给小叔和小姑加油打劲顺便投喂点零嘴和糕点, 舒和挽起袖子露一手富察家传的烤羊腿, 顺颂被程婉蕴安排坐在火炉子边,塞了个铜制南瓜小手炉,再塞了盆坚果, 又叫宫女替她翻话本子看。
顺颂已然习惯了, 当年她和舒和同时有孕, 太子嫔娘娘就是这样照顾她们的。免了规矩不说,变着花样做些好吃的, 赏些好玩的,冬日早早就给足了银霜炭的分例,夏日又催着太子爷搬到园子里,给她们分了不受西晒、背阴处最凉爽的院子,总之方方面面都考虑得足足的。
约莫三个月身子稳当了,就催着她们让家里人进宫陪伴,一直到生产,叶赫那拉氏都能在身边照顾女儿,这让她们家一直感恩戴德,叶赫那拉氏已经从原本担忧顺颂被婆婆磋磨,后来成了教训顺颂:“太子嫔娘娘菩萨般良善贤惠的人,你可更要乖巧懂事,别给娘娘添麻烦!”
宁聂丽齐格两岁了,她又揣上一个孩子,叶赫那拉氏却懒得在宫里常住了,她理所应当地说:“你阿玛时常躲懒不愿去坐班,额娘得好好盯着他上进,否则丢了官可怎么是好?咱们家也是弘暄的脸面,再者你如今不是第一胎了,娘娘又是这样和气的一个人,额娘偶尔进来一回就是了。”
顺颂觉着也是,而且她阿玛这官也算弘暄在太子爷面前替她阿玛求的,是宗人府里的一个小主簿,虽只是个七八品小官,但对她们家里而言也够了。
弘暄和弘晳那么大了,也渐渐开始替太子爷分担些差事了。
弘暄擅诗文,被太子爷放到翰林院跟在程怀章身边学习,也协助诚亲王编纂历书和法律,每天都要读一堆堆又厚又晦涩的古籍,有时还往家里搬一抬抬的竹简,都散了架的,还得一根根拼凑,极耗费精力与时间,但弘暄干得认真又起劲,顺颂也时常替他分拣竹简,权当孕期时打发时间了。
弘晳则在工部,八爷圈禁后,工部没了主事阿哥,太子爷塞了五爷进去,但五爷只是坐在值房里喝茶的弥勒佛,如今工部的琐事大多是弘晳与莱布尼茨领着工部上下官吏一并统领,弘晳还借鉴了程婉蕴管理后罩房员工的“层级责任人”的模式,一层一层设置第一责任人,每个人的工作分得很细,每人都有自己专项负责的工作,若遇上那些大事儿,便成立个“专项工作小组”,专门抽调人一起做,因此工部的效率大大提高了,再也没有出现太和殿的灯损坏了大半年也没人去修的现象,被康熙大加赞赏。
工部如今有两个大项目,一个是程怀靖带回来有关澳洲水师要用的船舰火器如何连发的改进问题,另一个是研究西洋“蒸汽机”的工业实用场景,弘晳一直对程婉蕴做给弘晋、佛尔果春的马车头小火车念念不忘,因此他亲自带了一批有经验有技术的工部官员,专门往这个方向努力。
莱布尼茨也终于找到了他在科学上的乌托邦,他早上一起来,先吃一顿中式早点:他最爱的牛肉灌饼、一枚茶叶蛋,再配上一壶加了冰糖的红茶。随后便先去太医院接受中医的针灸、推拿、中药浴熏蒸来缓解他的痛风症状,之后再咕噜咕噜喝下三大碗中药,分别是促进胆结石排出的鸡内金海金沙汤、止痛的白芍甘草汤、活血化瘀的郁金当归汤,再揣上一盒利胆消炎的柴胡疏肝丸,之后才去工部跟五爷一块儿喝茶聊天、跟五爷学五禽戏强身健体,到了午后才开始背着手慢慢将工部各科巡视一遍,官吏们遇着难题来请教,他总是言无不尽。下了值,晚间回到寓所,便提笔撰写他的书籍《论中国人的自然神学》。
这样悠闲、规律又充实的生活让莱布尼茨从一个匀称但病弱的老头变成了面色红润且圆润的老头,就连跟他一起来到华夏的秘书也在这几年间长胖了二十斤,成了个卷毛胖子。
两兄弟各有各的差事、妻儿,像幼时那样一起穿过荷花池的矮堤一同上学、形影不离的日子便渐渐少了,若非程婉蕴将二人聚在一块儿,他们猛地一打照面,才忽然察觉两人竟然都有大半月没怎么见了。
弘晳被程婉蕴塞了把刨皮的小刀,蹲在水盆边削土豆皮,弘暄则拿着各小茶壶也蹲在一旁捶打着刚刚蒸熟还冒着热气的芋头,两兄弟相互看了眼,都笑了起来,慢悠悠地交流着彼此的生活。
康熙进来时,菜都已经好了大半,舒和的烤羊腿外皮焦脆肉酥香、不膻不腻,外头洒了特制的烧烤酱和辣椒粉,烤出来颜色金黄冒油,拿大大的铁签穿在烤炉上,炉子里放了少许红炭,专门拨了个小太监在边上慢慢地转,那匕首一层一层片下来,边烤边吃,大冷天也不会凉。
程婉蕴包了三锅水煎包,其中一锅是她的特制肉馅。里头混了冬笋、香菇,都切成细小的丁,跟剁碎腌制过的肉馅一并搅和在一起,然后在锅里先用葱油爆香炒一遍,再包进包子里,包子包成了孩子小拳头那个大小,大人一两口能吃一个,小孩儿吃着也方便,包好了放进油锅里小火煎出金黄的底,再淋上一碗水淀粉糊,盖上锅盖蒸一会儿,掀开后撒上白芝麻和葱花,便能得到一锅小巧精致、上下金黄的水煎包,这样做成的煎包外皮暄软,底部又脆香,咬一口下去,肉油就流了出来,满口肉嫩、笋鲜和菌香。
另外两锅还有白菜粉丝馅的、牛肉馅的,也都别有风味。
主食是面粥,用豆面、小米面混在一起熬成粥,清淡养胃,还能中和吃了包子和羊腿的油腻。
康熙也算吃尽天下美食了,今儿却被程婉蕴一锅煎包征服了。水煎包看着容易,实际上不论是馅、用火、用馅、用面都是考验,包子皮若是发得不好,那就成锅贴了,油若是多了,就吃得腻味,少了又容易焦糊。就连调那稀面糊也得不浓不稠,总之油要清、面要白、馅要鲜,这三样程婉蕴都占了,这包子自然好吃。
他素来克制,但屋子里灯火温软、儿孙环绕,美食当前,窗子外头又有漫天大雪静静地飘落,康熙的心也软软的塌陷下去,尤其才两岁的永琛和宁聂丽齐格捧着两杯果汁跳下凳子过来挨个找长辈“敬酒”,两人还不大会说什么吉祥话,只觉着好玩,不论是谁都高高地举起杯子:“玛法!恭喜发财!”、“皇达玛法(曾爷爷),恭喜发财!”把康熙逗得喝得都半醉了、身上什么玉扳指、玉佩、荷包都赏了个精光,成了穷光蛋一个,却还朗声大笑:“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男人们在前头一桌,程婉蕴领着女眷在后头,一道屏风相隔,两边的孩子都窜来窜去,热闹极了。
一顿其乐融融的饭毕,太子爷伺候着康熙起驾回宫,很难得的临走前,康熙来召见了程婉蕴,竟然很是感慨地夸了一句:“你是个好的,保成没看错人。”
程婉蕴跪在那儿一边磕头谢恩一边懵圈:好好的怎么被发了张好人卡。
但吃了这顿饭过后,康熙就连续三日赏赐了大量的金银财宝、绸缎玉器给毓庆宫,一会儿赏程婉蕴一会儿赏太子,一会儿赏他唯一的重孙子。
原本京城内外、紫禁城上下本来都在等毓庆宫如何应对这次大封,是趁机安插官吏到各部巩固势力呢,还是给封王的兄弟们使绊子好敲打敲打他们呢?各位阿哥爷府上的幕僚无不绞尽脑汁揣测,谁知太子爷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手段和目光放在外头,一直以来他都只朝着康熙一个人努力。
这下好了,太子爷用一顿饭就拉回了老父亲的心,还只是一锅水煎包!
要知道康熙一向是养生达人,素来秉承着吃饭七分饱的习惯,很多重口的菜都不吃,但在毓庆宫里他吃了半条羊腿,又吃了七八个包子,还喝了酒,撑得坐在轿子里直打嗝,惠妃与毓庆宫就一墙之隔,康熙被请过去才不过半刻钟,她就得了消息,坐到了前殿里闻着隔壁传来的香味,就好生疑惑:这什么包子,能让皇上连老例都破了?能把皇上吃得扶墙而出?
想不明白。惠妃绞烂了帕子,恨不得穿过墙去瞅一瞅那程佳氏到底下了什么迷魂汤。
就在此时,远在准葛尔部的额林珠也正惬意地烤着羊,煮着奶茶,坐在暖和的帐篷里听哈日瑙海吹笛子,没过一会儿却听见外头的风雪中依稀传来喊叫声,她起身掀开帐子一看,一个浑身被雪蒙住的男人牵着一头牦牛倒在哈日瑙海的王帐前头,艰难地用冻僵的手递上一枚熟悉的白玉令牌。
那是大清颁给抚蒙的公主、格格的令牌,能在大雪中彻夜赶来的部落只有相邻的喀尔喀蒙古!额林珠立刻变了脸色,连忙将那快要冻死的人拖进了帐子里,用热水将人搓醒后,急切地问道:“乌希哈怎么了!”
“沙鄂突然发兵侵我喀尔喀蒙古牧场!杀我牛羊男人!抢了喀尔喀蒙古的女人!郡君已派人进京向皇上求援,请郡主先派人支应一二,否则喀尔喀蒙古不保!”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