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番外(四)
萧怀玉躺在草地里,头枕在李瑾的腿上,闭着双眼,听着耳畔传来的言语声与晚风声。
听着,爱人诉说的心事,让她疲惫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么她一定是愿意的。
但作为君王的李瑾,却没有办法这样一直陪着她,她深知。
“我们都活在世俗当中,以为可以不在意,以为可以做到理智,以为只有自己,但真正遭遇时,却又是不一样的心境。”李瑾又道,“有些事,连自己都不可控呢。”
萧怀玉伸手盖住了李瑾抚摸自己脸庞的手,但她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子,将头埋进了她的怀中。
她握着李瑾的手,握得很紧,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那久违又无比熟悉与依恋的味道。
李瑾低下头,看着如孩童般蜷缩躺在自己怀中的人,“刚找到家中时,发现有人再与母亲向你说媒,还是乡绅之女,祖上曾是京官,膝下就这一个女儿。”
“我着人打发了,赐了百金,不许她们再登门。”
“萧郎才回云梦多久,便又有一番新的际遇了。”
萧怀玉睁开双眼,“民间将婚嫁看得极重,若有适龄者,总要盘问些许,但我已解释过我有妻子,只是她们不愿信,不过今日过后,想来能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若我不来呢?”李瑾问道。
萧怀玉愣了愣,她抬起眼睛看着李瑾,“你不会不来。”
李瑾低头对视着她,“大将军倒是说得轻巧,长安距此,千里之遥,是你舍得离开,而我是有心才会来此。”
她的话,似有些幽怨,“抱歉。”萧怀玉愧疚的回道。
“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听这些的。”
“我会在云梦停留几日,你随我回城中吧。”李瑾又道。
“好。”萧怀玉应道。
“我想歇会儿。”她往李瑾的怀中蹭了蹭,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好。”李瑾点头,萧怀玉便在她的怀中安稳睡去。
远离争斗,远离喧嚣,这样宁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对于当权者而言,成为了奢望。
而对萧怀玉来说,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与枕刀兵而睡。
李瑾的心中也是矛盾的,她想要将萧怀玉留在身边,是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孤独,可同时,她也不愿她一直痛苦下去。
因为亏欠而愧疚,也因为爱,迟来的情感与回应,造成了无法挽回与补救的伤害,也让她,成为了萧怀玉一生中的痛苦。
她抬起手,轻轻拨动着萧怀玉耳畔的发丝,抚摸着她的脑袋与耳朵,抚摸着她的脸庞。
比起行军打仗,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让萧怀玉又晒黑了不少,也因此,脸上少了许多杀伐与戾气。
在这样的轻抚之下,萧怀玉很快就陷入了睡梦当中。
李瑾就这样一直盯着她,在晚霞的照耀下,吹过湖面的风,如她的眼色一般柔和,平静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她握起萧怀玉搁置在自己腿上的手,趁她在睡梦中挪动脑袋时,轻轻置于微微隆起的腹前。
“死生之事不可复,此生,我已解不开你的心结。”她的眼中含着泪光,“但愿能让你不再平添遗憾。”
“也让我的心中,至少…好过一些吧。”
随着太阳彻底落下山脚,李瑾轻轻摇醒了在她怀中熟睡的人,“萧郎。”
萧怀玉从睡梦中睁开了双眼,发现天色已经暗淡。
“回家吧。”李瑾温柔的替她拨着耳畔被风吹乱的碎发。
“好。”她撑着身体坐起,两只栖息的白鹭被惊飞。
侍从牵来了车马,萧怀玉将李瑾扶进车厢中,跟随她出来的孩童早已归了家。
“驾。”
※ ※ ※ ※ ※ ——
——萧宅——
云梦县令得知皇帝去往了县中下辖的乡中,于是带着接驾的队伍大张旗鼓的下了乡。
而如此一来,便也暴露了萧怀玉的身份,草舍前的动静,比李瑾白龙鱼服带着一批身着便服的亲从来时还要热闹。
县中的衙役将百姓隔绝开,带着整个县衙的官吏跪地接驾。
侍从将马车停稳,云梦县令便带着一批人马趋步上前,俯首贴地,“臣云梦县令吴惟,恭迎圣驾,不知陛下驾临大泽,未能及时迎驾,请陛下降罪。”
县令从县城匆匆赶到乡中,除了请罪,便也是想在皇帝跟前露脸,并述职云梦县的政务,亦想为民请命。
作为朝廷最底层的地方官,或许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入京为官,更别说是面朝天子。
然而车厢中走出来的,却是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
云梦县令大惊失色,萧怀玉将李瑾扶下车,在众多百姓的围观下。
“陛下。”云梦县令终于得见李瑾,遂连连叩首,“圣躬万福。”
“圣躬万福。”
云梦县令的举动引起了百姓们的议论,原先李瑾微服私访时,所带来的队伍便有数十人,虽都是便服,但仪态却不似常人,而李瑾的气质,也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她又自称是萧怀玉的妻子,于是便引来了众人对萧怀玉的身份猜测。
“萧郎,这可怨不得我。”李瑾回头看着萧怀玉道,“是你们当地的县令,千方百计的寻来。”
萧怀玉皱了皱眉头,“他是陛下的臣子。”
“云梦的事,朕回京后便会派人着手。”李瑾向云梦县令说道。
“陛下圣明。”
李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左右亲从的护卫下进入了竹篱围住的院墙。
萧怀玉往周围看了一眼,而此时的云梦县令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来,楚国第一权臣燕王萧怀玉,祖籍在云梦。
自天子释其兵权后,便辞了官,而能让皇帝折道云梦的,便也只有这个原因了,“您是…燕王?”
萧怀玉回头看向云梦县令,那样的目光,将云梦县令吓了一跳,于是当即明白,“燕王回到云梦,下官有眼无珠。”
“你想升官,却扰我清静。”萧怀玉皱着眉头。
“云梦连年大水,是贫县,多次上奏朝廷却无果,今陛下南巡方知云梦之难,已让朝廷拨款治理,下官是来谢恩的。”对于燕王的曲解,云梦县令解释道,“今日下官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托了燕王的福。”
“罢了。”萧怀玉摊了摊手,便转身入了院。
“阿兄。”萧怀凝听见屋外的动静,于是同萧母走了出来。
“四娘,母亲。”
萧怀凝看着姐姐,仿佛回到了曾经,“如今天下太平了,阿兄怎回到云梦反而晒黑了,临行前,我不是告知了阿兄,需要静养。”
“如今是春耕,你阿兄一刻也闲不下来。”萧母便道,“哪还记得你的叮嘱。”
“怪不得常有人登门说媒。”李瑾走到院中槐树旁的凉亭里坐下,“便是看上你使不完的力气了。”
李瑾的话,让萧怀玉瞬间涨红了脸,她看着李瑾,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母则是乐呵呵的端来了茶水,对于皇帝,不敢不敬,但是因为萧怀玉的缘故,皇帝对于她极为的客气与尊敬。
李瑾为天下女子所做的一切努力,也终换来了她们的尊敬与敬仰。
萧母又留着她们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宛如一家人。
天色逐渐暗淡,“时候不早了。”她看向萧怀玉。
“好。”
李瑾走出了院子,此时院外的百姓大多散去,但还有些是刚刚得到消息而前来凑热闹的。
毕竟垂坐明堂,执掌天下的君王,只能在都城中看见,而不会出现在这乡野之中。
但李瑾的身份暴露后,四周便开始有禁军守卫,本在云梦城外停留的天子仪仗也纷纷赶至,而禁军与仪仗的出现,也证实了百姓们的猜想。
萧母趁李瑾先行后,拉着萧怀玉退到一旁,“母亲老了,原先是看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也不懂陛下究竟是何意思,但这么多年过去,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能看明白,母亲是一步一步看着你走过来的,陛下对你的情,你应该清楚才对。”
萧怀玉愣住,她看着母亲,“娘?”
“长安这么遥远的地方,她是君,能为你来到此,难道还不够诚心吗。”萧母以局外人的身份看道,“你自己说的。功名利禄,是你自己放弃的,而不是被迫。”
“母亲今日是撞见了什么吗?”萧怀玉疑惑的问道。
“今日圣驾来时,恰好遇到了那个为你说媒的长舌妇,原先怎么也打发不走,咱们是外乡人,又不好与她们闹僵,这才被瞧见了。”萧母又道,“陛下是生了气的,又说是你的发妻,亲口所述,吓得那长舌妇不敢再多言,我看着那脸色,便什么都明白了,许这世间,不止有男欢女爱才可令人至此。”
听到母亲的话,萧怀玉摸着脑袋,“陛下果真记仇的很。”
“你快些去吧。”萧母放开女儿,并推搡着催促道,“莫要让人等急了。”
萧怀玉遂追出了院子,在众人的目光下,上了天子的车架,萧怀凝则留了下来陪同萧母。
“母亲与你说了什么?”车架内,李瑾低头问着枕在自己腿上的萧怀玉。
“母亲看出了你我之间的事。”萧怀玉回道,“和世人所看到的不同。”
“但接受了。”萧怀玉又道。
“接受…”李瑾若有所思,“在强权之下,谁又敢说一个不字呢。”
“可不是人人都能如你我一般。”
萧怀玉看着李瑾,眼里似有光,“陛下总能想的很长远。”
“朝中的琐事太多,我无法离开,南巡有时限,我也不会在云梦停留太久。”李瑾看着她,“明日就会动身离开。”
“好。”萧怀玉的眼里虽有不舍,但还是应了下来。
“今夜,你陪我说说话吧。”李瑾又道。
萧怀玉愣了愣,“好。”
※ ※ ※ ※ ※ ※ ※ ※ -
天授十一年七月,李瑾返回长安,并向群臣宣布孕有皇嗣,朝野震惊。
是年秋,皇帝于甘露殿中诞下皇嗣,赐名紫芙,以皇太女之礼,召宴群臣,普天同庆,又降德音,大赦天下,降天下死囚,流以释之。
皇嗣诞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楚,一时之间,天下人都在谈论此事。
萧宅
“母亲,怎么晒了这么多草药。”萧怀玉看着院中翻晒的草药。
“是治湿疮的紫芙。”萧母回道,“昨天和邻家阿婆说话时,得知她的孙女儿患有湿疮,总也不好,我便想起来了你妹妹的话。”
萧怀玉看着晒盘里的草药满脸惊愣,“紫芙是草药吗…”
“是啊,你妹妹说紫芙活血化瘀,可以解毒。”
想到暮春的那个夜晚,萧怀玉瞬间明白了什么,“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孩子这事真是难为作者君,我真的是挤破脑袋想的(个人不是很喜欢小孩,也不赞成圈里那种生育方式,主要是生育对于女性身体的损害是不可逆的,且要承担巨大的风险,我觉得这是用任何东西都无法补偿的,足够爱,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伴侣自己的爱人吃这样的苦呢,反正我是不愿意的)
但是在当代绝大部分人都将生育当做是平常事,就好像是理所当然,似乎很少提及生育之苦。
文中是女主并不知道(如果知道是肯定不愿意的,她爱平阳胜过爱自己)并且其实我没打算写生子的,因为你们想看,所以才写出来了。
(其实有打算直接让同性婚姻合法化哈哈哈,让萧恢复身份被立为后,不过这本书不会这样写,可能会写续篇,她们的后世,然后合法化这种~)
最后文章差不多要结束了,后续还有一点点,但不会很多,写一些作者的后话吧。
虽然是95后快要00了,但是作者君的经历也不算少吧,天生的性取向让我从小到大都很困惑与迷茫,直至成年接触外来的世界才有所顿悟。
从前会觉得这是一条不归路,会劝人回归所谓的“正常”但接触的多了,看的多了,就慢慢有了不一样的思想,人如果违心而听从安排的生活,我想一定很压抑,我们困在世界这座巨大的囚笼中,很少有人能够做真正的自己吧。
于是我想说的是,不必害怕面对,也不用太在意无关紧要之人的言语与目光,替你做选择之人,不会替你承担失败的苦,人类的恶意其实比善多,避开向下而嫉妒向上。
我希望你们都可以有勇气做自己,不被裹挟,不被束缚,也希望都可以明白,这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你的抉择,真正能操控自己的唯有自己,因为妥协也是自己的选择,不够坚定的选择。
愿我们都有勇气去爱,也愿所有人都能找到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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