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太康五年,西洲失陷
这一幕,让平阳公主感到无比的熟悉,现实与梦境的交互重叠,快要使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她停下手,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微微躬身作揖行礼的人。
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然而平阳公主心中的疑惑,却无从问起。
“陛下的赐婚,你为何要拒?”静默了许久,她才开口问道。
平阳公主的语气十分平和,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凌厉,这让萧怀玉突然感到不适,就连想好的说辞也堵在了嘴边。
“公主明知末将的身份不能娶妻,又何故来询问呢。”萧怀玉低着头回道。
“只是这个原因吗?”平阳公主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你为何不看着我回答。”
萧怀玉的心跳忽然变得极快,她微皱着眉头,再次拱手道:“公主是陛下之女,是楚国最为尊贵的女子,末将出身卑微,不敢生有非分之想。”
“那么西洲的事,你又作何解释呢?”平阳公主又问道,“你会不会骗我,我不知道,但郑珩的话,不会有假。”
听到平阳公主如此不信任的话,萧怀玉猛的抬起头,“我从来都不曾骗过公主,从来。”
萧怀玉突如其来的回答让平阳公主一愣,“所以为什么呢?”
“西洲是楚国西边的屏障,一但西洲失陷,我们就会沦为被动,我那样做,是为了楚国为了西洲的百姓。”萧怀玉解释道,“郑珩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公主更清楚了,如果我不那样做,不那样说,西洲之战就绝无取胜的可能。”
“你对这场战争的胜败,就如此肯定吗?”平阳公主道。
“将领若是无能,最倒霉的是其麾下与黎民百姓。”萧怀玉说道。
在平阳公主的梦中,西洲之战是以失败告终,而挽救败局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然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与梦境并不相同,萧怀玉没有成为威远将军,而是做了禁军的骑兵统领。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她拱手时那手背上的伤疤十分醒目,这是为救她所得,那惊魂的场景,她至今都还记得。
加上此次西洲之战,萧怀玉三番两次的施救,让平阳公主不免多疑了起来。
“西楚太康五年秋,北地大雪,境内奇寒无比,柔然南下伐燕,敕勒东进攻楚,三日城破,主将逃亡,朝廷震怒。”
“两日后,以一校尉为平胡将军,不到半月,大破诸胡,收复西洲,获封…威远将军。”
听着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逐渐震惊了起来,这是上一世所发生过的事,作为当事人的萧怀玉,记得尤为清楚。
这些从平阳公主口中说出时,便让她知道且确认了重生的人,不止有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从萧怀玉饮下鸩酒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对于平阳公主的试探,萧怀玉不为所动,“公主,现在是太康四年,西洲城也未沦陷,公主何出此言?”
萧怀玉的装傻充愣让平阳公主逐渐失去耐心,“你适才不是还说,从来都不曾骗过我吗?”
萧怀玉瞪着一双眼睛,“可眼下的确是太康四年,西洲之战是楚国赢了,公主为何要说末将骗您?”
听着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忽然失声笑了起来,“你可敢以你至亲与至爱之人的性命起誓?”
萧怀玉眉头稍稍隆起,“公主这般,也未免太欺欺人了。”
“究竟是我欺人,还是你在欺我?”平阳公主起身,看着萧怀玉不悦道,“是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问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而今我问你,你却什么都不肯说,你我的梦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你的名字,是从何而来?”平阳公主朝萧怀玉走近,“彼时你说是梦境,现在你是不是又有新的说辞了呢。”
萧怀玉语塞,这个名字是平阳公主嫌弃顶替之名难听而为她改的。
除了那块玉,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平阳公主知道萧怀玉与妹妹萧怀凝的关系极好,遂取了此名。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陈氏的提醒,只护得了你一时。”平阳公主又道,“如果你不肯说,那么我只能将你当成李康的人。”
又是同样的语气与说辞,无论是哪一世,平阳公主做事的风格好像永远都不会改变。
萧怀玉虽然生气,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埋怨,她无法舍弃朋友,也割舍不掉心中的爱欲。
萧怀玉终于抬起双眼,将目光挪到了平阳公主身上。
四目相对,平阳公主好似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怨念。
“我谁的人也不是。”萧怀玉说道,“我只是我自己,我只是我自己,”她再三道,“你们这些试图拉拢与利用我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质问。”
“公主是上位者,对公主而已,想要取下末将的性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如果公主想要,可以随时拿去。”萧怀玉又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以为我不敢吗?”平阳公主冷冷道。
“末将不敢。”萧怀玉弓腰拱手,“天色已经不早了,末将还要回虎贲营处理军务,如果公主没有别的什么事,末将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萧怀玉就转过了身,平阳公主看着她的背影,今夜不仅没能从萧怀玉口中得到任何消息,还吃了一肚子火,心里是又气又恨。
“岂有此理!”待萧怀玉离开,平阳公主生气的骂道,“区区一个中郎将。”
“公主。”琦玉看着平阳公主失态的样子,不敢多说话。
“她的事耽搁了我太久。”平阳公主逐渐冷静了下来,“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情,他要给李宣举行冠礼,到时候还要迎娶萧世隆的女儿,这样一来便压过李康一头,李康不得圣宠,所以好对付,可是李宣,不得不防。”
“小人知道了。”琦玉叉手道。
※ ※ ※ ※ ※ ——
是夜
萧怀玉被平阳公主召走后,直至天黑也没有回来,顾白薇在东侧院子里架起了一个小灶台专门煎药。
王大武住在正室,而顾白薇则睡在侧房中,院子是单独的,因此没有人会过来。
趁着煎药时的空闲,顾白薇在火光下翻阅起了医书,正当她专注于书本时,却听到了院外的脚步声。
“谁?”因为身影十分陌生,顾白薇警惕的抽出了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柴。
“顾娘子,是我。”萧怀玉的弟弟萧宝山举起双手向顾白薇示意。
见是萧怀玉的弟弟,顾白薇心中并无好感,但也还是将木柴放了回去。
“三公子。”顾白薇客气的喊道。
对于顾白薇礼貌性的称呼,萧宝山心里很是欢喜,“娘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煎药。”
“这才刚刚入夜。”顾白薇说道,“公子在夜里,难道不读书么?”
萧宝山愣了愣,萧父虽然宠溺他,然而他自己却并不爱读书,哪里又会勤奋。
“当然,阿爷说只有读书识字,才能出人头地。”萧宝山回道。
顾白薇看着炉火,不是很想理会萧宝山,“不知公子入夜来此,有何贵干?”
萧宝山想了半天才回道:“我见东侧有火光,心想娘子一人住在这里,于是就过来了。”
顾白薇继续添着柴火没有理会,“娘子跟着我阿兄,可曾成家?”萧宝山便又问道。
顾白薇侧头,她看着一脸期待的萧宝山,无论是为人还是身高样貌,与他的姐姐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今天厅堂的争吵,也让顾白薇知道了萧怀玉为何要冒险参军,生在这样的家庭,恐怕比军营中还要压抑。
“我一直在行医,无心成家。”顾白薇回道。
萧宝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心中有些窃喜,但同时,他也有许多疑惑,“那你对我阿兄…”
顾白薇愣了愣,添柴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她没有回答萧宝山,而萧宝山却发现了异样。
萧怀玉现在是以男子身份示人,且有着不输男子的气概,并在军中取得了显赫的成绩,因此身边有仰慕者也不足为奇。
然而知道实情的萧宝山,心中却很是嫉妒,当初本该是自己参军入伍,却被姐姐抢了下来,如今看着姐姐出人头地,身边还跟着如此多红颜知己,自然眼红的很。
“你不能喜欢我阿兄。”萧宝山着急的说道。
“什么?”顾白薇没有反驳萧宝山,只是不解他为何要这样说。
“反正你不能喜欢,因为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萧宝山又道,他不敢将姐姐的身份说出来,因为这是欺君之罪。
但顾氏生得端庄,他见第一眼时,便起了心思。
知道萧怀玉真实身份的顾白薇终于听懂了萧宝山的话,作为同胞兄弟,自幼一起长大,萧宝山又岂能不知道呢。
“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顾白薇说道,“我只是萧将军的军医,并没有三公子所说的想法。”
萧宝山听后心中大喜,“那就好。”
然而却引起了顾白薇的反感,“三公子还有事么?”她问道,“若无事,我便要进去照顾王将军了。”
萧宝山还想说什么,只听得门外传来了马蹄声,于是只得作罢。
“没事了,顾娘子早些歇息吧。”
顾白薇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煎好的药倒出,摊凉。
萧宝山走后没多久,萧怀玉便踏入了东院。
“白薇。”萧怀玉想进去探望王大武。
“二郎。”临脚却被顾白薇喊住了。
“怎么了?”萧怀玉回过头。
“我有些事要同你说。”顾白薇将萧怀玉拉到一旁,神情很是严肃。
萧怀玉以为是王大武的事,于是看了一眼屋内,随后点头,“好。”
第142章 萧怀玉的教训
“白薇,到底是什么事?”停下来后,萧怀玉看着顾白薇急切的问道。
“二郎,你要小心你的弟弟。”顾白薇提醒道。
“什么?”萧怀玉没能听明白顾白薇将的意思。
“适才你弟弟来找过我。”顾白薇说道。
萧怀玉瞪着眼睛,似乎感觉到不对劲了,“岂有此理,我早就警告过他了,竟还来找你。”
“你且听我说完。”顾白薇道,“你的身份,我是知道的,可若换了不知情的旁人,你弟弟如此不知轻重,迟早会害了你。”
“他今天来找你,难道向你说了我的身份?”萧怀玉大为震惊道。
“不,”顾白薇摇头道,“他没有直白的说,但那些话也足够让人起疑了,如果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下萧怀玉虽没有正式树敌,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自然知道有很多人在眼红自己,行差一步,便会永堕深渊,“今日还好是你,也多谢你的提醒,萧宝山是他们的独子,自幼被宠惯了,家里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留给他,所以才造就了他现在这样的性子,我会警告他的。”
“二郎,”顾白薇拽着萧怀玉的衣袖,“有的时候,口头上的警告并不能起什么作用,你现在既然是这个家中的主人,便要拿出些威信,京城不比家乡,这里人多眼杂,说的每一句话都需仔细考量才是。”
萧怀玉点头,“好。”
“我原以为是大武出了什么事。”萧怀玉又道。
“王将军康复的极好,要不了多久就能下地行走了了。”顾白薇说道。
听到此,萧怀玉轻呼了一口气,“多谢你,白薇。”
“说谢就见外了。”顾白薇说道,“你今日出去,一直都在平阳公主那儿?”
萧怀玉摇了摇头,“我去了虎贲营,看看将士们训练的结果。”
“平阳公主为何要召见你?”顾白薇不解道。
“京中权贵见我,无非是为一件事。”萧怀玉说道。
“传闻,平阳公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并且极有野心。”顾白薇说道,“她也想拉拢你?”
“是。”萧怀玉点头道,但除了拉拢之外,她与平阳公主之间还有着许多只有她自己记起来的往事。
“你…”顾白薇看着萧怀玉。
“我没有答应。”萧怀玉回道。
“你拒绝了平阳公主?”顾白薇对于萧怀玉的选择十分意外,“刚入京城便听得了不少传闻,关于平阳公主的,还有你的事。”
“那些都只是传闻。”萧怀玉说道。
“你既然接触过她,难道就不怕吗?”顾白薇又问道。
“怕什么?”萧怀玉道,“怕她杀了我吗。”她笑了笑,“我与她终究走不上一条路,她的野心,无论我怎么选择,最终的结局都无法改变。”
“二郎好像,很了解这位公主。”顾白薇突然说道。
萧怀玉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话便离开东院,回到了书房中。
内院书房的灯亮了之后,萧怀凝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阿兄。”
萧怀玉的书房里堆着许多兵书,都是今日从邸舍搬来的,大多兵书在上一世她就已经倒背如流,包括临沂公主宋清瑶所赠的司马法。
“怀凝。”萧怀玉喊道妹妹,“你去把宝山唤来。”
“三哥?”萧怀凝不清楚姐姐的用意,但还是按照吩咐去了。
“如果他要是不肯来,你就差小桃带人绑他来。”萧怀玉看着妹妹的背影提醒道。
萧怀凝回头奇怪的看着萧怀玉,“阿兄…”
“去吧。”萧怀玉挥了挥手。
正如萧怀玉预料的那样,萧宝山并不肯前往书房,小桃便让两个伙计将他绑了起来。
“阿爷,阿娘,阿兄要杀我!”萧宝山急得在院中大叫了起来。
动静声吵醒了早早就入睡了的萧父萧母,夫妻二人见儿子被人绑了起来,于是便上前搭救。
“反了天了,区区几个下人,家里的郎君也敢动手?”萧父指着两个小厮骂道,
“带过去。”小桃没有与他们废话,只是让小厮将萧宝山扛到了书房。
萧父萧母见状焦急的跟了上去,“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主君,三公子带来了。”小桃说道。
萧怀玉指了指地板,小厮便将萧宝山丢到了地板上。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后,萧怀玉抽出刀架上的佩刀。
赶来的萧父见状,大声指责道:“萧怀玉,你要干什么?”
“那是你的亲弟弟。”萧父焦急的说道,生怕萧怀玉一个失手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杀了。
萧母见自己的孩子刀兵相向,于是大哭了起来,“天爷啊,怎么会这样。”
“都给我出去!”萧怀玉用刀指着萧宝山,“否则我就杀了他。”
萧父萧母听后一脸震惊,同时也害怕得不敢入内,“你这不仁不孝的逆子,悔不该生你出来!”萧父怒斥道。
“你杀了我吧。”萧宝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辱,于是恶狠狠的瞪着萧怀玉,“杀了我。”有父母在,他料定萧怀玉不会动手,“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对于萧宝山的挑衅,萧怀玉用刀背狠狠的抽着萧宝山的后背。
从小娇生惯养,又哪里挨过这种打,因此萧怀玉的这几下让萧宝山叫苦不迭,“啊!”
萧父萧母看着更是万分焦急,“住手,住手!”萧父不顾劝阻闯了进去,“畜生,你给我住手…”
还没走上前,萧怀玉便将刀指向父亲,锋利的刀尖仅离眉心只有一寸。
萧父被成功吓住,再也不敢向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老皱的脸颊流了下来,“你…你,你这不孝子,是想要弑父吗?”
萧母看到这一幕更是急得不得了,“二郎,你怎能拿刀对着你父亲?”
“萧怀玉,你怎敢拿刀指着父亲?”萧宝山也急道。
此时萧怀玉心中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点,“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还不等萧父萧母说话,萧怀玉便差人将他们轰了出去。
儿子还没出来,萧父萧母哪里肯走,萧怀凝便劝道:“阿爷,阿娘,阿兄一定是有事找三哥的,你们先在外面等,三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什么事需要五花大绑?”萧父说道,“有谁会如此对待自己的手足兄弟。”
然而最终萧父萧母还是被赶了出去,萧怀玉将门关上,随后看着躺在地上开始心声恐惧的萧宝山。
“你要做什么?”萧宝山害怕的往后蜷缩。
“临走之前,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萧怀玉拿着手里的刀一步步靠近萧宝山,“顾娘子是我亲自请来的医工,任何敢不尊重她的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前世因为有平阳公主的帮扶,自己的家人一直居住在竟陵,并且在平阳公主的镇压下,未曾生过什么事端。
然而现在,只不过是入京第一天,萧宝山就差点给自己闯了大祸。
萧宝山听后,不但没有反思自己,反而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只不过是过去好心提醒她几句而已。”
“好心提醒?”萧怀玉怒瞪着萧宝山,手中的刀再次挥了下去。
虽然只是刀背,但还是在萧宝山的背后以及腿上留下了痕迹。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难道先生教你读书都教傻了吗?”萧怀玉看着弟弟便有一肚子的火。
然而萧宝山却觉得自己委屈,并质问着萧怀玉,“阿爷说女子都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自己不嫁,还要耽误别人吗?”
“你给我闭嘴!”萧怀玉丢下手里的刀,狠狠的甩了萧宝山一巴掌。
她终于明白了顾白薇的提醒,于是伸手将萧宝山拽起,“如果你想一家人都陪着你去死,那么你只管去说,把什么都说出来。”说罢,她将萧宝山狠狠丢在了地上。
萧宝山趴在地板上,关于姐姐女扮男装进入军营这件事,萧父早就对一家人进行了提醒,并连称呼都改了。
“我什么都没说。”萧宝山辩解道,“关于你的事。”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愚蠢吗?”萧怀玉骂道。
还不等萧宝山反驳,萧怀玉再次开口警告道:“这整座宅院外,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如果你再不老实,那我只能将你的舌头割下来了。”
听到这儿,萧宝山下意识的闭上了嘴,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舌头就没了。
“在这里,爷娘护不住你,好自为之吧。”
※ ※ ※ ※ ※ ※ ※ ※
——楚京——
黑夜中,一只白鸽从顶楼的窗户中飞出,月光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站在窗口,整个屋内都是漆黑一片,没有掌灯,只就着窗外的月色。
“平阳公主解除禁足后,第一时间竟是召见了虎贲中郎将萧怀玉。”
窗边负手站立的年轻人,正低头俯视着城中的万家灯火,“以平阳公主的脾性,赐婚被拒,当然会发怒。”
“不过我倒真是没有想到,那老头竟会如此偏袒她,偷盗朝廷机密,换一个人怕是早就死了。”年轻人眯着眼睛又道,“她比李康更难对付,要是再有个虎贲中郎将这样的驸马,就更难铲除了,老东西还真是愚蠢,这女人一旦生有野心,可比男人厉害。”
“主人,关于南阳王的线索,还是没能找到,会不会已经…”身后的黑衣男子看着他的背身说道。
“不,以她的手段,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李隆死了,一定还在京城,盯紧章华宫的动向,只要是从宫内出来的,就不能放过。”年轻人眯眼道。
“喏。”
第143章 家宅不宁
——虎贲中郎将宅——
萧宝山被教训了一顿后,哀嚎声不断从屋内传出,由于有下人拦着,萧父萧母气得在门前破口大骂,听着儿子的哭喊,甚至想要强闯。
然而两个半百老人又怎敌得过宅中的年轻小厮,就在推搡间,萧母突然晕厥。
萧父连忙扶住妻子,并朝屋内大喊:“萧怀玉,你怎如此狠的心,是想要我们老两口死给你看吗。”
萧母晕厥的消息传入屋内后,萧怀玉才打开房门,萧父见房门开了,立马丢下晕厥的妻子跑去看儿子,“儿呀。”
萧怀玉则是紧张的走到母亲身前,萧怀凝正扶着她,“阿娘。”
“快,小桃,去请顾娘子来。”萧怀玉连忙道。
“喏。”
屋内,萧宝山被抽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萧父见状,心疼得连忙为他松绑。
见父亲来了,萧宝山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得大哭,“阿爷,萧怀玉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女子打骂儿。”
“什么女子?”萧父追问。
正好顾白薇被小桃请了过来,报复心极重的萧宝山指着顾白薇说道:“就是她,萧怀玉为了她,竟想打死儿子。”
萧父将儿子扶起,随后怒气冲冲的走到庭院,顾白薇想要替萧母诊治,却被萧父一把推开,“你给我滚!”
不但将人推开,萧父还将儿子受打骂的怒火转到了顾白薇身上,“你一个外人,竟敢怂恿我的长子殴打她的亲弟弟。”
萧父亲指着顾白薇怒骂,然而顾白薇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女子,她看着蛮横无理的萧父,于是辩驳道:“是你的儿子半夜跑到我的院中说了一些胡话,萧将军如今在京任职,自当万分小心,若是连至亲之人都管不住嘴…”
“住口!”萧父斥道,“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说。”
“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萧宝山捂着刚刚被萧怀玉扇红的脸,“你竟搬弄是非,让我兄长来教训我。”
“好心提醒?”顾白薇冷笑一声,这家人的嘴脸让她直犯恶心,便也瞬间明白了萧怀玉为何如此想要逃离家中。
这样的环境,就连她一个外人都感到了窒息,何况是从小生长于此的萧怀玉。
“你还有脸质疑?”萧父见顾白薇如此神情,遂如一副主人模样上前想要挥上一巴掌,替自己的儿子出口气,因为萧怀玉现在的身份他不敢轻易动手,便只能对着顾氏这样的弱女子撒。
然而巴掌还没落下,萧父的手就被萧怀玉一把抓住,旋即狠狠的推开。
萧父本就身子骨不太好,被用力一推更是连站都站不稳。
“阿爷。”萧宝山连忙扶住倒地的父亲,并看着萧怀玉生气道,“你打了我还不够吗,竟然连阿爷都能下手。”
从晕厥中醒来的萧母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萧怀凝将她扶起,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萧怀玉埋怨道:“二郎,你怎么能对你父亲下手。”
萧怀玉将顾白薇护在身后,原先对于爷娘的不明事理,她始终忍着一口气,但今日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我说过,顾娘子是我请来的贵客,萧宝山你自己动了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明白。”萧怀玉看了一眼萧宝山,“如果你们非要这样不讲理,那么就只能请你们出去,离开这里。”
“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如今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爷娘都不要了?”萧父指着萧怀玉颤抖道。
然而萧怀玉却不理会父亲的话,“提醒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是你们执意要偏袒这厮,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在你们的眼里,始终只有这个小儿子才是你们的孩子。”
“如果你们非要赖在这里,那么这座宅子,我可以送给你们,但从今往后,我与你们再无瓜葛。”萧怀玉又道。
萧父萧母和萧宝山听到萧怀玉的话很是震惊,萧父瞪着自己的女儿,“你…”
萧母便拉扯着丈夫,“都是自家儿女,做什么要闹得这般僵。”
“让我们入京的,是当今陛下之意。”萧父说道。
“所以明日早朝,我会向陛下辞官。”萧怀玉道。
这句话让萧父直接呆住,同时也让他紧张了起来,毕竟萧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在竟陵郡受到太守与县令的尊敬,都是萧怀玉用军功换来的。
若是萧怀玉辞官,那么这些东西便会瞬间化为乌有,萧父自然不愿意,于是便改了语气问道萧怀玉,“这件事,是你弟弟不对,可你也不能下死手吧,如今你训也训了,打也打了,你还想怎么样?”
萧怀玉心中充满了矛盾,她并不希望在京城看见父母,并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但现在又不得不这样。
因为皇帝将她的家人送入京城是拿来当人质的,而自己若是与他们闹得太僵,那么皇帝手里就没有了把柄,便会对自己再次猜忌。
顾白薇似乎看出了萧怀玉眼里的无奈,皇帝重用萧怀玉,又施恩于其族人,那么这恩典便绝没有那么简单。
“可以了,二郎。”顾白薇轻轻拽了拽萧怀玉的手,对于萧怀玉的多次袒护,她心中的暖意更甚,于是也不想让她为难。
然而萧怀玉却忍不下这口气,尤其是父亲不分缘由一味的袒护弟弟。
“你,”萧怀玉指着萧宝山,“向顾娘子赔礼道歉。”
萧宝山大惊,“我?”他瞪着萧怀玉,十分不乐意的说道:“是她污蔑我在先,凭什么我要给她道歉。”
“是她污蔑你,还是你先动歪心思。”萧怀玉道,“你的为人,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萧宝山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你没说?”萧怀玉点着头,“你把你的话,重新说一遍吧,其他闲杂人都给我出去!”
“喏。”小桃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了院子。
萧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转身对着儿子问道:“你到底跟那女人说了什么?”
萧宝山一开始还支支吾吾,被失去耐心的萧父怒吼了一声后才捂着耳朵说了说出。
“儿只是觉得顾氏与阿…阿兄走得太近了些。”萧宝山一时情急,差点说漏了嘴,“所以就提醒了她一句,她们本来就不可能…”
“住口!”萧父大呵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蠢笨的儿子。”
关于萧怀玉偷换身份入朝为官之事,萧父既高兴又害怕,所以说话做事都格外小心,尤其是萧怀玉的官越做越大之后。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幼子萧宝山,竟然如此愚蠢,萧父知道京城里的人,各个精明得很,尤其是宫里的人。
然而萧宝山却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问题,他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怎么也偏向起姐姐训斥自己了。
萧父看了一眼顾白薇,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向顾娘子道歉。”
“阿爷…”萧宝山惊住。
萧父遂瞪了他一眼,萧宝山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向顾白薇拱手。
“这就是你的诚意?”萧怀玉不满道。
“顾娘子,宝山失礼了。”萧宝山忍着一口气向顾氏弓腰行礼。
“再加一条,往后你们任何人都不许踏入东院半步。”萧怀玉又道。
萧宝山有些不乐意了,这条规矩明显是针对他的,就当他想要说什么时,萧父一把拉住了他。
“时辰不早了。”萧父说道。
夜半的打更声从远处传来,顾白薇看着萧怀玉,“二郎,你明日还有早朝,早些歇息吧。”
楚国的朝议分为朔望大朝,以及单日的早朝,京中两千石以上的官员皆要参与朝会。
“嗯。”萧怀玉点点头。
萧父萧母领着儿子离开了书房,临走时,萧宝山还撇了一眼萧怀玉,眼里充满了愤恨。
待他们走后,顾白薇再次提醒道:“我知道你有难处,但有些东西,还是要防范于未然。”
“我知道。”萧怀玉按着额头说道。
“你太累了,今日一整天你都没有停下来好好休息过。”顾白薇看着满身疲倦的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摇着头苦笑了一番,“家宅不宁,家宅不宁。”
※ ※ ※ ※ ※ ※ ※ ※ ——
翌日
天还未完全亮,萧怀玉便换上朝服,将笏板别进腰间,上马往宫城赶。
此时宫门口站着一大批官员,正在等宫门开启,萧怀玉从这群人当中看到了彭城王李康。
皇子成年行冠礼之后,便能入朝参政,而眼下成年的皇子就只剩李康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帝要急着给六皇子李宣举行冠礼。
入朝的官员中,还有同为中郎将的林万晟,当萧怀玉看到林万晟后,便想到了陈氏的婚约。
这一世,萧怀玉没有了平阳公主的帮扶,随之而来的,是陈氏的人情。
林万晟没有挤在人群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骑着青骢主动靠近。
“郎君,是萧怀玉。”林万晟的侍从小声提醒道。
林万晟看着骑着青骢一脸得意的萧怀玉,脸色很快就拉了下来。
“萧怀玉。”林万晟眉眼微动,“现在要改后叫萧将军了吧。”
萧怀玉摸了摸青骢,随后说道:“不久后,林将军可能又要改口了。”
“什么意思?”林万晟看着萧怀玉,一脸不解。
“林将军觉得是什么意思呢?”萧怀玉抚摸着青骢,脸上露出了挑衅之意,“我听说林将军一直倾慕平阳公主。”
林万晟听后立马就瞪起了双眼,“这怎么可能,公主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不光是公主,还有陛下呢,难道林将军在质疑陛下的眼光?”萧怀玉看着林万晟说道,“昨日我去了章华宫,路上恰好遇到了巡逻的武卫,林将军应该知道吧。”
看着林万晟越来越急切的模样,萧怀玉便又道:“不过呢,林将军都是要娶妻的人了,想来对平阳公主已经断了念想吧。”
“萧怀玉,你!”林万晟气急败坏的抬起手,鼻孔里都要冒烟了。
第144章 朝议
皇帝竟要将平阳公主下嫁给平民出身的萧怀玉,这让林万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楚国历来看中门第,尤其是上层之间,即便萧怀玉的才能有多出众,但出身永远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从萧怀玉的话语中,这明显就是皇帝的意思,此前自己所见平阳公主对萧怀玉的种种,也能够说明,平阳公主对萧怀玉是有些特别的,就连域外良驹都能相赠。
“小人得志。”林万晟骂道,“赐婚的诏书尚未下来,你少在这里得意。”
“看来林将军不信啊。”萧怀玉说道,“那么就请林将军好好看看,说不定咱们会同时娶妻呢。”
林万晟瞪着眼睛,本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钟声,紧接着宫门便开启了。
林万晟甩了甩手,并出言嘲讽道:“今日可是萧将军第一次入宫上朝吧,朝议规矩森严,有殿中御史监察,一会儿萧将军可得好好察言观色,学学别人是怎么做的,莫要出了差错,让人贻笑大方。”
这是林万晟对于萧怀玉出身低微,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的嘲讽,在楚国的朝堂中,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大多都是世家出身,寒门子弟所占据的极少,每年都有地方举荐来的,但通常都会闹出笑话。
但林万晟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萧怀玉,无比熟悉那个尔虞我诈的朝堂,那一张张面孔,都已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个就不劳林将军费心了,我萧某人虽出身卑微,但幸得公主相授,否则又怎能走到今天。”萧怀玉故意说道。
“你…”林万晟嘛拿着笏板,对萧怀玉是又气又恨,然而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甩袖踏入了宫门。
萧怀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后收起了刚刚的笑脸。
※ ※ ※ ※ ※ ※ ※ ※ ——
——楚宫·常朝大殿——
群臣按次序进入大殿中,按官职大小,文武分坐御座两侧。
萧怀玉与林万晟所任的中郎将一职刚好是两千石,但比起这朝堂中的众多高官,二人的品并不算高,因此他们所坐的位置也十分靠后,二人官阶相同,又都是武将,座位次序自然也靠在了一起。
刚刚远离的人,如今就坐在自己身侧,林万晟心中的气更甚了,他看着萧怀玉,“你怎阴魂不散?”
萧怀玉端着笏板跪坐于席间,她侧头看着林万晟,笑脸道:“这位序,可不是我排的,我也不想呀,不过没事,要不了多久,林将军就不会挨着我坐了,驸马都尉…是几品几千石来着?”
林万晟握紧了拳头,“够了!”在大殿之内,他只能压低声音,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就是萧怀玉想要的结果,他很清楚林万晟的性格,这种世家出身,从小被寄予厚望,并且有着才能被称为天之骄子的人,有着极强的好胜心与虚荣心。
而萧怀玉出身低微,却抢在了林万晟的跟前,无论是仕途还是姻缘。
林万晟本就不喜萧怀玉,被这样一激怒,自然好胜心就起来了。
“陛下至!”一道声音由外传入内,回响在大殿之中,群臣便从席坐上起身端着笏板来到明池两侧。
皇帝踏入殿内,从明池中间漆木刻画的龙图腾上走过,文武百官纷纷低头弓腰站立。
待皇帝入座后,群臣面北而立,有官员在殿陛间喊道:“跪。”
“陛下万年。”由丞相带头,百官搢笏行叩拜之礼。
皇帝挥了挥手,群臣这才起身回到席坐上,同天子坐朝论道。
“关于西北军的抚恤与赏赐,有司可曾落实?”
“回陛下。”掌管岁计与度支的官员大司农起身出列,“关于西北军的阵亡抚恤,已全部下发。”
皇帝听后挥了挥手,“有功当赏,有过自然也要罚,西洲太守石骁知瞒不报,差点使我楚国错失一位栋梁之才,此罪,不可饶恕。”
“廷尉。”皇帝看向刚上任不久的廷尉卿。
廷尉遂持笏起身出列,“廷尉已拟定好罪名,请陛下御览。”
萧怀玉看着明池对面出列的文官,眼睛一动不动,因为新任的廷尉卿,她十分眼熟。
几乎与上一世一样,平阳公主利用他人将原廷尉卿排挤出京,随后便立马将自己的人扶持了上去,只是皇帝并不知情。
眼前这人从小官一路高升,不但是因律法上出众的才能,更重要的,还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石骁一死,郑珩就能坐镇整个西北,对于平阳公主也将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所以廷尉的上奏,结果显而易见。
萧怀玉看着肃穆的大殿,内心原本的挣扎,因为顾氏的关照而冲破,她起身上前。
萧怀玉对于群臣而言,无疑是一个陌生的面孔,虽露过几次面,但这些权贵又岂会在意这种平民出身的人。
“这是谁,怎么从前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新任的虎贲中郎将,石骁就是瞒报了他的军功,陛下为了嘉奖,特意调回京中。”
“这小子当真是好福气,这也算是平步青云了吧。”
“谁说不是呢,还没有见过参军入伍不到两载就升任中郎将的,就是昔日的柱国大将军,也不曾有如此神速。”
“那还不是陛下器重。”
“如此年轻的中郎将,就算是世家子弟当中,也难有几个吧。”
“武卫中郎将林将军担任中郎将时,也要比现在的虎贲中郎将要大两岁。”
“一个是靠军功,另一个…”官员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林万晟的官职,是靠父亲与祖父的功勋所得,而非是自己。
“陛下。”萧怀玉上前。
然而萧怀玉的突然说话,让皇帝很不高兴,因为她知道萧怀玉出列的目的。
“臣想为石将军说两句公道话,请陛下肯允。”
皇帝知道实情故而不悦,但群臣不知,所以为之震惊,并开始议论纷纷。
“没听错吧,石骁瞒报的,可是他的军功,他竟然还帮着说话。”
“那石骁是先帝朝的罪人,陛下外放他戍边已是宽容,如今又犯了这样的罪,岂能饶恕。”
“这个新任虎贲中郎将,怎如此不识好歹。”
“乡下来的田舍郎,能懂什么呀,我看这恩宠,也过不了多久。”
萧怀玉的请求,让皇帝拉下了脸色,因为当着群臣的面,他无法拒绝一个刚刚立了大功受到嘉奖的功臣。
“说。”皇帝挥袖道。
“石将军纵然瞒报军功有罪,但罪不至死。”萧怀玉说道。
皇帝听到她的话时,眼里颇为意外,原以为萧怀玉的性子,会直接替石骁辩解罪责。
“在击退敕勒之战中,石骁将军功不可没。”萧怀玉说道,“若没有石将军的相助,我军是无法如此顺利取胜的,西洲乃楚国西边的关隘,石将军镇守多年,劳苦功高,臣恳请陛下开恩。”
萧怀玉并没有直接拆皇帝的台,这让皇帝的脸色好了不少。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便站了出来。
“陛下,石骁之罪,乃是欺君,军报乃国家机密,如此重大之事,竟敢私自瞒下,这样的罪,岂能饶恕。”林万晟跪奏道,“自古功过不相抵,石骁触犯了律法,不应该饶恕。”
林万晟跳出来,明显就是要与萧怀玉为敌,萧怀玉因为陈氏,故意挑衅激怒林万晟,却没有想到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难道人情不可大于礼法吗?”萧怀玉说道,“况且士族若是犯了死罪,有八议之制可免死。”
“但十恶之罪不在八议之内。”林万晟说道。
萧怀玉皱起眉头,现在无论她说什么,林万晟都会揪着不放,“陛下,石将军镇守西洲多年,从未出过差池,若因为此事被朝廷处决,恐寒西北军之心。”
“陛下,臣也认为虎贲中郎将所言有理。”太尉曹寅坐在席坐上说道。
曹寅也是耿直的性子,而且是军人,这种事情定然也会帮衬。
“律法乃是治国之利器,国家公器岂能夹杂私情。”廷尉卿当即反驳道,“即便石骁有功,然而其功已获封赏,那么其罪又怎可免除,若是开此先河,后世武将便皆可效仿,先立功,再行犯罪之事,如此,朝廷又当如何治理。”
“法不严谨,官员与百姓就会失去敬畏,当百姓没有了敬畏,这个国家就会松散。”
廷尉卿的一番话让众人再没有理由反驳,萧怀玉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在她的记忆里,楚国后期的新修的律典,就是出自他之手,不仅能言善辩,还过目不忘。
“陛下…”
“好了。”皇帝抬起手,“石骁也算是两朝的功臣,此事由廷尉与三公共同审议后,再报与朕。”
“喏。”三公与廷尉同时应道。
就算皇帝网开一面,重新审议石骁之罪,但只要廷尉卿不肯松口,那么结局就无法更改,要想廷尉卿改变判决,那么就只能找平阳公主。
迄今为止,萧怀玉所遇到的桩桩件件事,似乎与平阳公主都有关联。
萧怀玉回到席坐上,与她一同回来的林万晟很是洋洋得意道:“就凭你也想救石骁?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林万晟的话激怒了萧怀玉,她侧过头,脸上没有了之前在宫门口的笑意,有的只是一抹阴冷的寒气,“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林万晟也恢复了脸色,他看着萧怀玉,“赌?”
“就赌我能否救下石将军。”萧怀玉将目光转向明池对面刚刚入座的廷尉卿。
作者有话要说:
平阳公主的势力在暗中啦,前期就在发展势力,只是在暗处而已。
廷尉,御史(注:宗室犯法归宗正寺管)
第145章 交易
“就凭你?”林万晟对萧怀玉生出了质疑。
“怎么,林将军不敢赌吗?”萧怀玉十分挑衅的问道。
林万晟皱着眉头,“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见林万晟不愿意,萧怀玉笑了笑,“既然林将军不敢,那就算了。”
林万晟当即拉下了脸色,眼里满是轻视与不屑,“笑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打赌?”
萧怀玉也不恼怒,“不曾听闻赌注也看身份的,莫不是借口,罢了,林将军既然不敢,我又怎能强求呢。”
“你…”林万晟的眉头越陷越深,“如果你非要赌,那么这个赌约,也应是由我来提。”
“哦?”萧怀玉看着林万晟,“不知林将军有何想法。”
“你不是很在意石骁么。”林万晟说道。
“他是忠勇之士。”萧怀玉说道,“不该死在阴暗之地,你我都是军人,难道心里没有半分感触?”
“好。”林万晟侧过头,“我要反过来赌,如果石骁能活下来,那么你就拒绝陛下的赐婚。”
林万晟的话让萧怀玉呆愣了片刻,随后她便说道:“我萧怀玉虽是不识字的粗人,可林将军该不会以为我会愚蠢到答应这种毫无利处的事吧。”
“以你的身份,是不可能救下石骁的。”林万晟说道,“你如此在意石骁,甚至还在朝堂上替他说话,足以说明,石骁在你心中的分量。”
“可你这不是赌注,而是不对等的交易,我怎可能拿婚事来做交易。”萧怀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会动用所有关系阻止你,石骁必死无疑。”林万晟眼神凶恶,说得十分肯定,“是要娶公主,还是要救石将军,凭你。”
“你…”萧怀玉瞪着林万晟。
林万晟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心里很是得意,紧接着萧怀玉又说道:“你已是有婚约之人,难道还对公主心存妄念?”
“谁有婚约了!”林万晟一听到此事,脸色瞬间大变,他本就不满这种由父母私自定下的婚姻,如今还得知皇帝要将自己心悦之人下嫁给这个平民出身的人,心中便更是恼火了,“你应还是不应?”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旋即问道:“如果你救出了石骁,但事后又反悔呢?”
“我们林家人最注重的就是诚信。”林万晟说道。
然而这话萧怀玉却是不信的,若是宜城亭侯这样说倒是可几分可信,但像林万晟这样的伪君子所说的话,又能有几分是真。
见萧怀玉似乎不愿意,林万晟便又说道:“你以为你娶了公主就会好过吗,你们之间的差距,是你无论用多少军功都无法弥补的。”
“如果你能救出石骁,并且让他安然无恙的出来,陛下的赐婚我可以拒绝。”萧怀玉说道。
林万晟见萧怀玉答应了,心中暗自窃喜,但同样他又害怕萧怀玉使诈,“我要如何相信你呢?”
“我从来不说谎话,信不信是你的事。”萧怀玉回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林万晟倒是也没有起疑,“谅你也不敢骗我。”
二人小声交谈完,朝议也差不多结束,只听得一声卷班,群臣按照官阶依次出殿。
“怀玉。”
离宫的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唤自己,萧怀玉转过身,却发现是彭城王。
彭城王也在朝议之内,但却没有站出来说话。
“彭城王。”萧怀玉向他拱手。
“石太守的事,我很抱歉,没能帮上你。”彭城王有些自责的说道。
“我知道的,有些事情,彭城王不便插手。”萧怀玉十分理解的说道。
彭城王听后,心情舒畅了许多,“不管如何,都要先恭喜你升迁。”
对于贺喜,萧怀玉并没有觉得什么,她看着彭城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陈娘子对于彭城王的事,几乎看得比自己还重,我知道大王的处境艰难,但实在不想看到陈氏跌进另一个深渊。”
“另一个深渊?”彭城王不解。
“如果是我的妹妹,我一定会拼死保护。”萧怀玉没有解释,而是向彭城王表达了自己的做法。
彭城王听懂了萧怀玉的话,他为难道:“你是说关于妤娘的那桩婚事?”
萧怀玉看了看四周,林万晟早已出了宫,左右也无人,遂道:“这并非是良缘。”
“此事我找过陈将军,林家与陈家有旧,非外人能够干涉…”彭城王又道。
“两家之旧,难道就可以牺牲女子的一生?”萧怀玉生气道,“这种事情,彭城王不是最应该清楚,还是说你怕得罪陈将军,失去这个臂力?”
彭城王羞愧的低下头,“你不了解陈将军。”
萧怀玉还想说什么,但却沉默了,的确,他对于陈文泰并不是很了解,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因为他们之间的接触在安州之战后就几乎没有了。
陈文泰前期位极人臣,但因为他支持彭城王,随着众多皇子在夺嫡之中失利,他也开始不断受到猜忌与排挤,而萧怀玉则恰恰相反。
“我是不了解陈将军。”萧怀玉道,“但是大王,你应该清楚陈娘子的性格,陈将军作为父亲无法理解这些儿女私情,难道大王还不理解吗?”
“她一定劝过你不要插手此事。”萧怀玉又道,“因为她不想让你为难。”
“你?”彭城王有些诧异的看着萧怀玉,突然感觉到有些陌生。
“妤娘的事,我会想办法。”彭城王说道,“宫中人多眼杂,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宜于我过多接触。”
就在彭城王提步离开,萧怀玉看着他的背影,“大王。”
彭城王不解,“嗯?”
“比起平阳公主,或许您更该提防竟陵王。”萧怀玉提醒道。
“六郎?”
※ ※ ※ ※ ※ ※ ※ ※
——楚京——
一处满地都是枯叶的院子里,就连盆中的秋菊也逐渐失去了生机。
少年在阁楼上喝着茶,从巷子里拐出去不远,便是楚京最繁华的闹市。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少年拿着茶杯缓缓念道,“夕餐秋菊之落英。”
“世人之品德,又有几个如屈子一般,人们追逐名与利,慢慢被欲望吞噬。”
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入内的是个比他稍大一些的男子,长得十分俊秀,“主人。”
“有事?”少年问道。
“昨夜虎贲中郎将的府中似乎发生了争执,好像是与他的弟弟有关,兄弟二人,好像不和。”男子走上前小声说道。
“自古以来,兄友弟恭都只是极少。”少年道。
“今日一早虎贲中郎将入朝参议却在宫门口与武卫中郎将对峙了起来。”男子又道。
少年听着熟悉的官职,“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与新任的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吗。”
“是的,虎贲中郎将还骑着陛下赐给平阳公主的青骢。”男子叉手回道。
“我知道了。”少年半眯着眼睛,“林万晟一直仰慕着平阳,平阳却对这个萧怀玉格外不同。”
“平阳公主为何舍世家出身的武将,而择一个出身低微,毫无背景之人呢。”男子不明白道。
“世家子弟多受困于世家,哪有这种干净的棋子用起来得心应手呢,在权力的博弈之上,若非置身顶层,出身又有何用处。”少年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两次奇功,以他的晋升速度,迟早有一天会取代本朝第一武将。”
“曹太尉吗?”男子惊讶道。
少年抬起头,“不,是陈文泰。”
“那小人…现在应该做何?”男子叉手问道。
“老三失踪了这么久一直都没线索,先前老家伙明明知道老三对平阳动手了,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对这个失踪又置若罔闻,看来在他眼里,我们都不过是巩固权力的棋子罢了。”少年说道。
“从他身上下手。”少年伸出手,翻开桌案上的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人的名字。
男子见后叉手应道:“喏。”
少年看了看天色,旋即起身,“早朝应该快结束了。”
“车已备好。”男子小声道。
※ ※ ※ ※ ※ ※ ※ ※ -
——章华宫——
“公主。”琦玉踏入平阳公主的寝宫内,对着正在梳妆的平阳公主小声禀报道:“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求见。”
平阳公主看着铜镜里精致的妆容,因今日宫中设了家宴,“他来干什么?”
琦玉摇了摇头,“小人不知,只是看着,他很急切的模样。”
“你之前不是说他与陈文泰的女儿定了亲?”平阳公主问道。
“是,两家请了媒人,还未正式定亲,不过算着日子也快了。”琦玉说道。
“林陈两家有旧,到也不足为奇。”平阳公主说道。
“可是柱国大将军先前中意的郎婿…”琦玉犹豫的看着平阳公主。
“陈氏。”平阳公主挑眉,琦玉的提醒又让她想起了城楼上的对话,忽感一丝可怜,“能救下旁人,却无法改变与拯救自己。”
“需要回绝吗?”琦玉问道。
“不。”平阳公主起身穿上衣裙。
“喏。”琦玉叉手退出。
没过多久林万晟就被带到了正殿,平阳公主倚坐在殿内。
看着盛装的李瑾,林万晟愣了神,连礼都差点忘了行,“末将林万晟,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抬了抬手,“林将军今日怎么有空了。”
“公主。”林万晟上前一步。
“吾听说林将军即将娶妻,婚约都已经定下了。”平阳公主不等林万晟开口,便先询问道。
林万晟满眼震惊的看着平阳公主,同时心中也暗自高兴,以为公主在关注自己,“不,不,那是我娘定的,与我没有关系。”林万晟当即解释道。
“这门婚事,末将也不会答应。”林万晟说得十分肯定。
第146章 平阳公主的疑惑
见林万晟如此肯定的表态,平阳公主心里好似松了一口气,同为女子,尽管陈氏站在李康一侧,但平阳公主也不想陈氏跳进这火海之中。
也许是平阳公主在陈氏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身为女子,她们有着同样的命运,被困在这狭小的囚笼之中,越是挣扎,所受苦便越深。
“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将军又如何作罢?”平阳公主问道。
平阳公主的话都已经问到这个份上了,林万晟自然意会,于是便说道:“婚嫁是我自己的事,我若是不愿意,这门婚事,必然成不了。”
“可是林夫人…”林家乃是与萧家一样的勋贵,将门之家,所以平阳公主对林氏一族颇为了解,林母出身高贵,且素来强势,宜城亭侯惧内,早已是人尽皆知。
“母亲那里,末将定会说通。”林万晟十分坚定的说道,“就算脱下这身官袍,舍弃功名利禄,我也不会妥协。”
平阳公主看着林万晟,“陈氏乃柱国大将军之女。家世显赫,对于林将军而言,也算是良缘,不过将军这拒婚的决心…”
“此生若不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共度,那这功业又有何意义。”林万晟看着平阳公主解释道,“末将的心,自年少起就未曾变过。”
林万晟对平阳公主的爱慕已经刻在了眼中,然而平阳公主却毫无感触,她今日之所以会见林万晟,也是因为陈氏之事,以及萧怀玉的不愿依附,她需要重新寻找一颗棋子。
林万晟曾在她的考虑之内,但并非首选,因为林家已经落寞,而她在林万晟身上,也看不到价值。
“人的心,总是会变的。”平阳公主突然说道,这是她内心深处的话,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就脱口而出,就连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公主不相信吗?”林万晟急道。
平阳公主还在思索,所以没有回话,林万晟却误解了平阳公主的意思,于是便道:“与陈氏的婚事,我今日回去便同母亲说。”
“这是你们的私事,林将军不用特意与我说。”见林万晟表了态,平阳公主便想撇清关系道。
对于平阳公主的性子,林万晟一直都知道,而这样的冷漠,也并非一日两日,“末将明白。”
“这个时辰,应是刚下早朝不久,林将军跑来章华宫,可是有事?”平阳公主又问道。
“公主。”林万晟抬起头,“末将来…是想向公主揭穿那萧怀玉的为人。”
“嗯?”平阳公主不解。
“他骑着公主所赠的青骢,到处宣扬说陛下要将公主下嫁于他。”林万晟夸大其词的说道。
平阳公主听后,有些呆滞住,“什么?”
“今日早朝,他作为虎贲中郎将第一次参朝,宫门尚未开启,他便找到我,得意的向我说了此事。”林万晟解释道,“并说平阳公主的驸马,他已是当定。”
林万晟的话,让平阳公主变了脸色,她不明白拒绝了皇帝赐婚的萧怀玉,又为何主动找林万晟提及此事,“她当真与你这样说?”
林万晟猛的点头,“不仅是在宫外,在朝议上,他本与我平起平坐,而后突然挑衅,说等公主下嫁之后,他便不会再与我同阶而坐,而是一路高升。”
林万晟没有说假话,只是托大了说辞,将萧怀玉说成了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
“陛下怎会将公主下嫁与此等人。”林万晟又道,“别看那萧怀玉表面看着敦厚,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接近公主,是为了仕途,公主万不可被这样的人所蒙蔽。”
不知为何,林万晟突然提起萧怀玉,又提到皇帝赐婚,这短短几句话,就让平阳公主平静的心再次掀起波澜。
“不光如此,今日朝议廷尉上奏了对西洲太守石骁的判决,萧怀玉竟为石骁求情,本已说动曹太尉一同求情,但被刘廷尉反驳,陛下开恩,准允重审。”林万晟旋即又道,“回座之后,我便说石骁的罪,乃是陛下所定,他不可能更改,他竟与我提起了赌约,末将便想,他一无出身而无帮衬,唯一能求的,便只有公主了。”
“石骁的罪是廷尉按照律法定的,楚国的律法,吾又怎能轻易撼动。”平阳公主说道。
“这个末将不知,但萧怀玉的眼里,似乎十分坚信。”林万晟说道,“他一定是想成为驸马之后,利用公主搭救,否则怎会提出赌约。”
林万晟最后一句话让平阳公主的思绪再次混乱,现在的萧怀玉,能够成为禁军将军,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石骁获罪,皇帝不愿惩处能够掌控的郑珩,所以想要救下石骁,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楚国的律法,而掌管律法的最高官员便是廷尉卿刘汴。
刘汴并非平民出身,但幼年家道中落,虽有一身才华,却一直谋求无果,在桂阳郡下的一个小县做着主簿,直至中年才被前往桂阳郡祭祀生母的平阳公主所发现,并暗中扶持进入了廷尉署,短短几年就成为了九卿之一。
“萧怀一心只想利用公主,所以末将今日才来提醒公主,莫要被小人蒙骗。”林万晟又道。
“林将军的提醒,吾记下了。”这一次,平阳公主的言语不再那么冷漠。
这让林万晟十分开心,“末将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公主。”
“吾知道了。”平阳公主道。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林万晟也不再多说,并十分识趣的拱手退下,“末将军中还有事,就不叨扰公主了。”
林万晟走后,琦玉便从朵殿走出,“公主,那萧怀玉不是已经拒绝了陛下的赐婚吗,为什么要向林万晟提起?”
“是为了陈氏。”平阳公主低着眉头说道。
“为了陈氏?”琦玉惊讶道。
“她一定是不愿陈氏嫁给林万晟,又知道林万晟对我有意,于是故意激怒。”平阳公主又道。
琦玉听后,愤愤道:“这个萧怀玉,竟拿与公主的婚事救别的女子。”
“现在我更疑惑的,是她与林万晟的赌约。”平阳公主思索道。
“刘汴的事没有暴露吧?”平阳公主抬头问道。
“举荐刘汴的,是御史台,御史台一直受控于陛下,没有人知道的。”琦玉回道。
“那么萧怀玉又是怎么能肯定我可以救下石骁的呢。”平阳公主疑惑道。
“这…”琦玉呆滞在一旁,“那石骁?”
“石骁不死,舅舅如何执掌大权。”平阳公主当即阴冷下脸色。
“喏。”
※ ※ ※ ※ ※ ※ ※ ※ ——
——禁苑·虎贲营——
自从萧怀玉来到虎贲营后,短短几天时间,虎贲营便变了一个样。
原先营中懒散的士兵,如今几乎看不见,因为就在第一日的时候,萧怀玉便将一些不听从军令的士卒遣归。
军中的规矩也重新立起,那些出身好的世家子弟经常成群,萧怀玉遂将他们打散,重新编整,每日的操练,就像对待新兵一样。
“一人犯错,全队受罚,所以你们谁要是敢偷懒、懈怠,那么受罚额可就是你们的战友了。”萧怀玉握着腰间的宝剑向正在训练的士兵说道。
通过今日早朝,两个陛长对萧怀玉也有了新的看法,作为军人,他们当然知道石骁是功臣,然而整个朝堂之中,因为不敢得罪郑氏,所以没有人替石骁说话,在所有人都明哲保身之时,只有这个刚刚上任的虎贲中郎将站了出来。
“将军,今日朝议,末将与王陛长都看得真切,只有您才是真汉子。”左陛长孙史跟在萧怀玉身后佩服道。
“怎么,你们也觉得石将军不该获罪?”萧怀玉回头问道。
“不光是我们。”孙史回道,“石骁是老将,军中人人都知道。”
萧怀玉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朝廷的腐朽,选择一个可以掌控但却无能的将领,而放弃一个有着多年戍边经验,久经沙场的老将。
若非是丞相范离与太尉曹寅在支撑着局面,后来又出现了萧怀玉这样将才,楚国迟早要被齐国吞并。
“萧将军!”一名看守城门的禁军急匆匆的跑进虎贲营。
“什么事这样慌张。”孙史怒斥道。
“将军,您的弟弟不见了。”禁军向萧怀玉禀报道,“令尊与令堂正在满京城的寻找。”
※ ※ ※ ※ ※ ※ ※ ※
一个时辰前
午膳过后,不安分的萧宝山便提出了要带父母游玩京城,小桃本想安排人带路,却因为那天晚上的事遭到了记恨。
连声招呼都没打,萧宝山便带着萧父萧母出了宅。
刚刚走出巷子,萧宝山就被街道上的景象迷住了眼。
楚京的繁华远不是竟陵县城与郡城能比的,光是车马上的雕刻,都精美无比。
京城中的人,不光女子会摸胭脂水粉,就连男子也都是耳白于面。
还有达官显贵们身上的绫罗绸缎,萧宝山看傻了眼,随后便走到了一家酒肆前。
“这楚京城还真是繁华啊。”萧宝山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随后又闻到了从酒肆中飘出来的酒香。
“阿爷,儿子一定好好读书。”萧宝山向父亲说道,“将来谋求个一官半职,带着您二老永远住在这里,再不用受她的气。”
“好好好,你有这样的志气,为父就心满意足了。”萧父很是高兴道。
就在几人进入闹市,被琳琅满目的货物所吸引时,突然来了一大波人将街道占满。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萧宝山就被挤入了人潮中与父母走散。
“三郎,三郎。”萧父萧母急的往人堆里冲,但一眨眼,儿子就已经不见了。
“我的儿啊!”萧母急得大哭。
第147章 萧宝山的失踪
萧宝山被人潮挤到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他想要冲出,回去寻找父母,却被几个壮汉逼进了巷子深处,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这群人拐进了一间院子里。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萧宝山心中很是恐慌,“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却没有人理会他,他看着一个个身材魁梧,面露凶狠的壮汉,心中越来越害怕,“我要回去找我阿爷。”
说罢他便要离开院子,但却被壮汉拦住了去路,萧宝山撒腿便跑,然院门层层把守,还没跑出去便被推了回来。
萧宝山重重摔倒在地,脸上摔出了淤青,他急得哭喊了起来,并大声喊道:“我是虎贲中郎将萧怀玉的亲弟弟,你们绑了我,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在这种危机的关头,萧宝山才想起姐姐,并喊出了名号,试图吓住这群人。
然而壮汉们却不理会他,并凶狠的警告道:“老实点。”
对方似乎并不惧怕姐姐的名讳,萧宝山这才想起来,这里是京城,遍地都是显贵,而姐姐萧怀玉的官也不过才五品,他缩在地上,眼里充满了恐惧。
没过多久,里面的人便走了出来,是个中年男子,见萧宝山摔在地上,于是训斥道:“汝等怎能如此对待虎贲中郎将的弟弟。”
壮汉们纷纷转身,解释道:“这小子想跑。”
男子遂横了回话的壮汉一眼,壮汉低下头,“属下知错。”
紧接着,男子便走上前将萧宝山扶起,“手下人不懂规矩,小郎君莫怪。”
萧宝山起来后,见男子衣着华丽,于是问道:“你是谁?”
“小郎君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男子回话道,“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萧宝山愣住,“你们要做什么。”
男子指了指屋内,“此事急不得,小郎君同我进去喝杯茶,我与小郎君细说。”
萧宝山有些犹豫,男子的眼色瞬间变化,几个壮汉再次逼了上来,萧宝山只得乖乖跟上前。
屋内点着檀香,十分清幽雅致,男子示意他坐下,并斟了一杯茶。
萧宝山跪坐下,他看着男人,眼里焦急道:“到底是什么事,我还要回去呢,我阿爷和阿娘肯定急死了。”
“郎君稍安勿躁。”男人从袖口拿出一块金饼置于桌上。
金银的贵重,只有朝廷与达官显贵在巨额交易时才会用到,萧怀玉成名之后,萧宝山在郡守府见过这种金子,也知道这小小一块金饼,可能是一家人一辈子都无法挣到的。
自从姐姐参军做了将军之后,萧家已经不愁吃穿,但是金钱的诱惑仍旧极大。
萧宝山看着金饼,瞬间瞪大了双眼,男子看着他眼里的贪婪,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这只是给小郎君初次见面薄礼。”
“给我的?”萧宝山震惊道。
“楚国的马十分昂贵,而这快金饼,可买十匹良驹。”男子将金饼的价值说了出来,“这可是宝贝,不仅能换物事,还能买官。”
萧宝山眼里的贪婪便更甚了,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而金饼却被男子盖住,“哎,小郎君勿要着急。”
萧宝山收回了手,“你们想做什么?”
“只要小郎君帮些小忙,不仅能得到这金饼,还能受到引荐,进入官府当差。”男子提出条件。
听到可以做官,萧宝山心中很是激动,“什么忙?”
“小郎君的兄长如今成为了陛下跟前的红人,可是并没有改变小郎君一家人的处境,要知道在楚国,高官与立了功勋的武将,是可以引荐亲族入朝做官的,这是楚国历来的规矩。”男子向萧宝山说道,试图离间兄弟二人。
萧宝山听后,瞬间对萧怀玉的敌意越来越大,“她才不会为我引荐,像她这种人,自私自利,只会为了自己,就连阿娘都被她气晕了。”
“现在就有个机会摆在小郎君跟前。”男子见萧宝山对自己的兄长如此不满,于是进一步说道,“只要小郎君愿意加入我们,替我们办事,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远超你的兄长。”
“你们?”萧宝山迟疑的看着男子。
“不怕告诉你,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兄长,只要主人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万劫不复。”男人向萧宝山说道。
萧宝山听后大惊,“你的主人?”
“我的主人身份尊贵,这个,你不需要知道。”男子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我能获得什么?”萧宝山没有拒绝,只是问出了自己能获得的利益。
“香车美女,高官厚禄,你想要的,都会有。”男子说道,旋即便将金饼推了过去,“但前提是,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包括你的至亲。”
“那我要做些什么,又怎么跟你们联络?”萧宝山问道。
“到时候会有人找到你的。”男子说道,“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你不但得不到这些,还会永远都走不出这里。”
“好。”萧宝山收下了金饼,“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做比我兄长还高的官。”
“哈哈哈,”男子大笑,“只要你乖乖听话,区区五品,对我家主人而言,不过是抬手之事。”
这让萧宝山很是高兴,以为自己找到了更大的靠山,嫉妒、怨恨与贪心,让他选择了答应。
“从这里离开后,不要与任何人提起,若是有人问你去哪儿了,就说是被人群冲散,迷失了方向。”男子将如何出去的路径已经虎贲中郎将宅邸的方向告知了萧宝山。
萧宝山点头应答,“我不会与人说的。”
此时距离萧宝山失踪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萧宅上下所有人都出动了,萧父萧母急得大哭,萧父遂打听了虎贲营的地址,托人找到萧怀玉。
萧怀玉带着一支人马出了虎贲营,得知是在闹市走散的,于是便散开人马沿着街道寻找。
萧怀玉看着哭泣不止的母亲,“娘,您不必过于担心,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出事的。”
“你弟弟可是第一次入京,人生地不熟,这万一要是遇到了歹徒,可如何是好。”萧母抓着萧怀玉,似哀求道。
“我已经派了人去寻找,也和城防营的同僚打了招呼。”萧怀玉说道。
安抚好父母,萧怀玉便上了马亲自搜寻,虽然气愤父母与弟弟的一些做法,但真的出了事,她还是无法坐视不理。
就在众多人都在四处寻找时,萧宝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但他却走错了路。
走着走着,萧宝山远离了闹市,来到了章华宫附近。
咚!——
一声钟响从城北的宫中传出,日入时分,太阳已经往西边落下。
一支禁军从章华宫走出,中间护着一辆由四匹马拉的车架。
由于迷了路,萧宝山不但找不到集市,而且还忘了回去的路,所以心中越来越着急。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虎贲中郎将的宅院在哪儿,萧宝山只得继续沿途询问。
在这偌大的京城中,萧宝山不认识路,也没有熟人,而萧怀玉的官是新任的,宅子也刚赐下不久,因此就算是城中百姓,也不清楚萧怀玉的住所。
“让开,让开。”禁军正在开道,百姓们纷纷退避。
萧宝山见到这样的场面,也被吓了一番,本在询问老翁,他便拉着老翁连忙退到一边。
“请问老伯,可知道虎贲中郎将的宅邸在何处?”萧宝山继续询问道。
“什么?”老翁有些耳背,加上路中间的马蹄声。
“虎贲中郎将。”萧宝山用着稍大的声音重复道。
这句话传到了车架旁琦玉的耳中,她侧头看了一眼,觉得身影到有些眼熟,“公主,好像是萧将军的弟弟。”
“弟弟?”平阳公主睁开眼。
车架随后停了下来,众人看着队伍议论纷纷,“马车怎么停了?”
萧宝山转过身,随后便看见有人朝自己走来,他害怕的往后退缩。
侍女将车帘掀开一半,萧宝山看着车架内的平阳公主惊住了神。
然而同样震惊的,还有平阳公主李瑾,她看着萧宝山的样貌,与萧怀玉截然不同,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并一眼断定他就是萧怀玉的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琦玉问道。
“宝山,萧宝山。”萧宝山回道。
“公主,是萧将军的弟弟。”琦玉回到平阳公主身侧。
片刻后琦玉再次走到萧宝山跟前,“公主唤你过去。”
“公主?”萧宝山一脸的震惊,原来车内这个像仙子一样的美人,竟是皇帝的女儿。
“三郎!”就在萧宝山要被带过去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
萧怀玉勒住缰绳,停在了禁军队伍之前,因为萧宝山问了一路虎贲中郎将的住所,所以萧怀玉通过下属的打探找到了这里。
现在她不但找到了失踪快两个时辰的弟弟,还碰到了正要入宫的平阳公主。
萧怀玉骑马上前,“末将,见过公主。”
萧宝山则是一路小跑躲到了萧怀玉的马后,并问道:“你认识这个公主?”
萧怀玉没有理会弟弟,全家人折腾了一下午都在找他,心中自然有怨。
平阳公主忽然从车架内躬身走出,精致的妆容与华服惊呆了周围所有人。
萧宝山更是犯起了花痴,但平阳公主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姐姐萧怀玉身上。
平阳公主的眼里有疑惑,也有质问,萧怀玉依旧如从前一样低头躲闪着目光。
“琦玉。”她向琦玉招了招手。
只见琦玉从平阳公主身侧离开,来到萧怀玉跟前,“公主说,请萧将军在章华宫等候,待公主出宫后,有事要问将军。”
琦玉的话,让萧宝山有些惊讶,这样看来,自己的姐姐何止是与公主认识,二人的关系似乎还有些特殊,随后他便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念叨着:“难道她就是平阳公主?”
萧怀玉抬起头,与车架上的平阳公主对视了一眼。
“阿兄…”萧宝山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闭嘴!”萧怀玉却呵斥了他一句。
萧宝山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萧怀玉一把拽上了马。
只不过与那些上马同乘的女子不同,萧宝山是趴在马背上的。
“驾。”
第148章 退婚
——楚京——
萧怀玉将弟弟萧宝山带回了家中,此时已至黄昏,萧父萧母得知儿子平安回来,便急匆匆的跑出了家门,并询问情况。
到达门口后,萧怀玉毫不手软的将他扔下了马,萧父萧母紧张的朝萧怀玉大吼。
“你这是做什么,哪有一回来就这样丢人的,他是你弟弟。”萧父拄着拐杖,指着萧怀玉骂道。
“可摔着没?”萧母扶起儿子担心的问道。
萧宝山摸着屁股摇了摇头,“娘,我渴。”
“好,我去给你拿水。”
萧怀玉跳下马,她看着萧宝山,冷漠的问道:“你去了哪儿?”
“不用你管。”萧宝山横着一张脸说道。“没有你我自己也能回来。”
“我在问你话!”萧怀玉怒呵道。
萧宝山吓了一跳,“你吼什么。”萧父再次朝萧怀玉训斥道,“你弟弟才刚回来。”
萧怀玉仍旧盯着萧宝山,萧宝山有些心虚,于是说道:“当时街上人太多了,我被挤到了一个巷子里,然后就迷失了方向。”
“整整两个时辰。”萧怀玉有些不信道,“你怎么会跑去章华宫?”
“我对这里又不熟,我怎么知道我去了哪儿。”萧宝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还有,你也不怎么样嘛,问了一路都没有一个人知道虎贲中郎将住在哪儿。”
萧怀玉熟知弟弟的为人,于是再次发出警告,“这里不是竟陵,不要因为一点点诱惑,而害了我们所有人。”
萧宝山听后很是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萧怀玉说道。“如果让我发现你在背后做什么,就算有爷娘护着,我也绝不会手软。”
“阿爷,你看她说的话。”萧宝山吓得躲到了父亲身后。
“说够了没有?”萧父指着萧怀玉,“今日是因为街上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们才跟你弟弟走散了,这京城这么大,人生地不熟的,况且你弟弟才多大,他能做出什么呢。”
萧怀玉没有理会,而是跨上马准备前往章华宫,“你们就继续偏袒吧,等后悔的时候,不要找我哭诉。”
“驾!”
※ ※ ※ ※ ※ ※ ※ ※ -
——林宅——
“吁。”
林万晟从营中回来,刚一踏进家中,便看到了庭院里为自己提亲而准备的聘礼。
陈家的媒人带来了女方的生辰八字,林夫人也将儿子的生辰八字拿出。
林万晟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更换就怒气冲冲的跑了进去。
“大郎。”林夫人刚喊出口,儿子林万晟就冲上前将生辰八字夺了过来,并撕成粉碎。
“你这是做什么?”林夫人大惊,并怒指着林万晟,“几天后就要定亲,给陈家的聘礼也已经准备好了,你难道要悔婚不成。”
“我说过我不会娶陈氏!”林万晟态度很强硬,并看着陈家的媒人,“麻烦回去转告大将军,我林万晟心中已有良人,不忍辜负其令爱,误了终生。”
“这…”媒人看着林夫人,一脸为难。
林夫人遂怒斥道:“婚事已经定下,岂能容你儿戏,说改就改。”
林万晟回过头,随后摘下头盔,朝母亲跪下,“如果母亲非要逼儿,那么儿便舍弃这一身功名利禄。”
“你!”林夫人差点被气晕了过去,“是什么东西让你迷了心智,还是你想我死给你看。”
林万晟见母亲要以死相逼,于是便抽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前。
这一举动吓坏了周围所有人,“如果母亲非要相逼,那么就让儿子的尸体,前去成婚吧。”
林夫人见儿子如此,眼里没有丝毫恐惧,“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作为母亲,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林万晟没有回答,但眼里异常坚定,“这婚,儿子本来就不想成,是母亲一直强逼。”
“从小到大,母亲说什么,儿子就做什么,从来都不曾违背,如今儿子只是想要做回自己,想顺着心意而活,这难道都有错吗?”林万晟朝母亲磕头道。
林夫人闭上双眼,似乎预见了林家的衰败,“你想率性而为,做你自己,这没有错,但天下又有多少人如你一般生在这衣食无忧之地,他们为生计而苦恼之时,你享受着家族带来的便利,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先辈用失去自我所换来的。”
“可是你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林万晟说道,“我不是父亲,不是祖父,不想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世上。”
林夫人睁开双眼,她看着儿子决然的态度,随后叹了一口气,“劳烦回去转告陈将军,这门婚事是我们林家负了陈家,是晟儿配不上陈娘子。”
媒人见母子二人如此争执,也不愿在此多呆,于是点了点头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林夫人看着儿子,“母亲只希望你现在所做出的决定,在将来不会后悔。”
“儿自己所做的决定,就算是比现在差千倍百倍,儿也绝不后悔。”林万晟保证道。
※ ※ ※ ※ ※ ※ ※ ※ -
——大将军府——
媒人很快就将林家退婚的消息带回了大将军府。
此时彭城王李康也在府上,并劝说陈文泰取消这门婚事。
“退婚?”陈文泰听着媒人的话很是震惊道,“林夫人怎么会…”
“不是林夫人,是林中郎将。”媒人说道,“他将生辰八字撕毁,并以死相逼,林夫人这才无奈退婚,并说是林家有负于陈家。”说罢,媒人将林家赔罪的礼奉上,“这是林夫人托奴家拿来的。”
“男方家退婚对于女儿家来说…”陈文泰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大将军,林夫人也是没有办法。”媒人说道。
陈文泰按了按额头,“婚事既然未成,这礼就送回去吧。”随后他又招呼下人给了媒人一笔钱将其打发了。
“这下不用大王劝,林家自己就退婚了。”陈文泰叹道,“林家虽不如从前,但根基还在,况且林家夫人王氏还是先相之女,两家根基,定能助大王一臂之力,中领军韩修对林万晟也十分看好,我如今的处境,妤儿能嫁到林家,将来也有一个保障。”
李康从屏风内走出,“如果这条路,一定要牺牲我最重要的人才能成功,那么我宁愿失败。”
“外人的传言不可信,林万晟的为人究竟如何,大将军与我都不相熟。”李康又道,“如今他以死相逼,必是心中已有所属,妤娘嫁过去,多半是要受苦的。”
陈文泰长叹了一口气,“陛下的疑心越来越重,楚国的局势不容乐观,这种时候,大王不可仁慈。”
“我去看看妤娘,她还不知道林家退婚的事。”李康说道。
——内院——
李康刚刚踏入院子便听得了琴声,遂顺着琴声来到了楼阁之中,一边走一边念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侍女见彭城王,微微行礼后便识趣的退下了,陈妤轻轻按住琴弦,顺着李康的话缓缓开口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妤娘,林家退婚了。”李康向陈妤说道。
“退婚?”陈妤愣了愣,“林家怎么会主动退婚。”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今日仔细一想,大概能够猜到些许。”李康说道。
“什么?”陈妤不解。
“今日早朝过后,怀玉同我说了你的婚事,他有些生气我没有阻止你与林万晟的婚事,所以我来同大将军说情,但说到一半时,前去定亲的媒人就带回了退婚的消息。”李康说道,“想来与他有关吧,今日早朝他与林万晟同坐,应是说了些什么。”
陈妤听后,心中对萧怀玉充满了感激,同时也增加了好感,“他自己都一堆事情,怎还有闲工夫管旁人。”
“上次他被陷害入狱,若不是你奔走,恐怕早已丧命,你于他而言,又怎是旁人呢。”李康说道,“他的品性与为人,都不是那些世家子弟能比的,若是你能嫁与他,我也能放心不少。”
“缘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陈妤十分平淡的说道,“有些东西,你不曾经历便不知好与坏,也许看着完美无瑕,但真正接触与相处时,你才会知道合适与否。”
“若是非要做出一个选择,那么这个选择,不是更合适吗?”李康看着陈妤问道。
“有时候,心意,”陈妤抬头看着兄长,“比合适更重要。”
※ ※ ※ ※ ※ ※ ※ ※ ——
是夜
——楚宫——
歌舞之声环绕殿宇,皇帝赐下宗室御酒,并宣达了即将为六皇子竟陵王李宣举行冠礼,以及纳大将军萧世隆之女为王妃两件喜事。
平阳公主坐在竟陵王身侧,二人心照不宣。
“恭喜六郎,即将娶亲。”酒过三巡之后,李瑾的脸上微微泛红。
今日的御酒有些烈,许是心情烦闷,平阳公主便贪饮了几杯。
“宗室子弟迎娶权臣之女,日后的结局,恐怕又会像几位兄长一样,阿姊的祝贺,可是真心?”李宣举着杯子,别有深意的说道,“若要说恭贺,阿姊年长于宣,在宣成亲之前,必然是阿姊的喜事先来。”
“不知阿爷为阿姊挑选的驸马,会是何人呢。”李宣又道。
平阳公主侧头看了一眼李宣,“以六郎的本事,这天下可还有不知道的秘密?”
“宣哪有什么本事。”李宣夹起一块炙羊肉送入嘴中,“这肉烤得焦了些,吃着,都已经发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妤知道萧怀玉喜欢平阳公主,所以即便再合适也没用。
第149章 平阳公主纵马
——楚宫——
就在宗室们沉浸于歌舞中时,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踏入殿内。
“启禀陛下,南阳王的嫡长子今日黄昏忽然高烧不止,已经昏聩过去了。”宦官急匆匆的向皇帝禀报道。
本就因为没有找到第三子而愧疚的皇帝,便对这个孙儿十分优待,府中的置办与供给一切皆按照李隆在时,如今听到孩子患病,皇帝心中更是急切。
“快派御医过去。”皇帝朝贾舟说道。
“喏。”
李隆的嫡长子也是独子,由皇帝亲自赐名李建,如今才刚刚满三岁。
由于李隆从前仗着父亲的宠爱,对于手足从不念情分,所以其他公主与皇子听到李隆的儿子患病时,几乎都是无动于衷,包括对于李隆的失踪,甚至还有幸灾乐祸者。
竟陵王李宣放下筷子,叹息着说道:“听说三哥失踪后,三嫂也一直卧病在床,药石无医,可怜那孩子,才刚刚学会说话就没了父亲。”
这话显然是说给平阳公主听的,然而平阳公主心里却没有丝毫慌张,“孩子摊上这样的父亲,才是他最大的不幸。”
李宣笑了笑,“倒也是,善恶有报,人不知敬畏,下场可是会很惨的。”
“六郎倒是什么都懂。”平阳公主道,“然也依旧不曾逃开。”
“六郎倒是想逃。”李宣眯眼道,“可是阿姊,”他侧头看向平阳公主,“不愿给机会呢。”
平阳公主举起一杯酒,冷笑道:“究竟我不给机会,还是你利欲熏心。”
“六郎,野心暴露的太快,小心同你那些兄长一样。”平阳公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撇头看着李宣意味深长的说道。
“阿姊觉得那些事情,都是六郎做的么?”李宣的脸色极为平静,并反问着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殿中的舞女。
没过多久,前往南阳王府的宦官又匆匆入了宫,并走到了皇帝的身侧,小声嘀咕了一阵。
“什么,中毒?”皇帝大惊,在自己治下,不但有人敢绑架皇子,就连皇孙都敢谋害。
因李隆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恩怨,所以当皇孙李建出事的第一瞬间,皇帝便将目光挪到了平阳公主的身上。
那种被质疑的眼光,平阳公主察觉到之后,心中十分不快,整个人的脸色也都变了。
她忽然抓着酒壶在李宣身侧笑了起来,“六郎当真是好本事。”
李宣愣了一下,旋即侧头看着平阳公主,一脸无辜道:“三哥之子,阿姊怀疑是六郎做的?”
“吾可什么都没有说。”平阳公主道。
“可阿姊的心是这样想的。”李宣道,“阿姊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等平阳公主说话李宣又道:“当一个人起了疑心时,唯有亲眼所见的答案,方可消除,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说罢,李宣又看了一眼彭城王的空座,“谁会放着渔翁不做,而做相争的鹬蚌呢。”
平阳公主看着李康的空座,笑道:“这可是六郎最敬爱的兄长,万万没想到,竟连兄长也要陷害?”
“无中生有,是为陷,可若是实话,又怎算得上是陷害?”李宣道。
平阳公主逐渐挑起眉头,她对李宣的疑心是自李符之事开始,而后疑心加深则是萧怀玉的提醒。
她虽不清楚萧怀玉为何会知道,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但萧怀玉如今的态度,又让平阳公主动再次摇了心思,但李宣的话,她并没有全信。
“你知道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吗?”平阳公主忽然开口道。
李宣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平阳公主捏着酒杯,杯中倒映着她凌厉的眼神,“不要相信任何人。”
李宣听后也举起了一杯酒,“阿姊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说罢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之后,随着宦官在宫内外不断来回奔跑,小皇子的情况未能好转,皇帝便将替自己诊脉的御医派了过去。
宫宴也提前散去,皇帝回到了宫中,宗室们恭贺完李宣的双喜后纷纷离去。
“公主请留步。”出来的宦官唯独叫住了平阳公主,“陛下传召。”
此时御酒的后劲开始发作,平阳公主红着一张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但她清楚皇帝传召她的原因,与南阳王一样,在宗室当中,平阳公主也不受手足的欢迎。
宫中很快就安宁了下来,平阳公主随着宦官来到了皇帝的寝殿。
作为父亲,看着明显已经喝醉的女儿,不但没有任何关心,反而像审犯人一样质问道:“三郎的嫡长子李泽今日中毒,是否与你有关?”
平阳公主听后放声冷笑了起来,皇帝见她如此疯癫的模样,心中很是不悦,“稚子何辜,三郎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但是他的儿子,你为何也要如此狠心?”
“狠心?”平阳公主没有为自己争辩,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皇帝都已经失去了信任,“陛下觉得这天底下最狠心的人,会是谁呢?”
“用舅舅来威胁母亲,逼我嫁给一个出身低贱之人…”
啪!——
因为皇孙的情况不容乐观,皇帝本就憋着一股气,如今被揭穿险恶用心,于是恼羞成怒,伸出手扇了平阳公主一巴掌。
这一次用的力道很大,平阳公主整个人都麻木了,滚烫的脸上似乎失去了知觉,整个半张脸都无比的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挨打。
但每一次都会加深平阳公主的怨念与憎恨。
“陛下。”贾舟闻声赶入殿内,见父女二人如仇敌般大眼瞪小眼,便小跑过来苦劝。
“陛下。”贾舟走到皇帝身侧,“御医已经保住了小皇孙的性命,并非是中毒,而是误食,陛下请息怒,误会一场,莫要无端伤了和气。”
听到贾舟的话,皇帝愣了一下,刚刚冲动所下的手,如今十分炽热。
作为父亲,他看着被自己冤枉的女儿红润着双眼,心中感到一丝内疚,但作为君主,那股傲气又不允许他低头。
皇帝身心疲倦的走回坐榻,他将手放在案几上沉坐了片刻,“你是觉得让你嫁给虎贲中郎将,是委屈了你吗?”
平阳公主看着坐榻上的皇帝,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她朝这个国家的掌权者,她的生父,哽咽的说道:“我是一个人,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工具。”
皇帝瞪着双目呆滞了许久,平阳公主的这句熟悉的话语萦绕在他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皇帝抬起头,欲言又止,他睁着已经泛红的双眸,随后闭上,抬起手挥了挥。
贾舟遂从他身侧离开走向平阳公主,“公主,请回吧。”
※ ※ ※ ※ ※ ※ ※ ※
——楚京——
平阳公主从宫中走出,若不是有人搀扶,连路都已经走不稳了。
琦玉见她如此状态,担忧的上前扶住,“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今陛下所赐御酒性烈,公主多饮了几杯。”一旁的宦官说道。
琦玉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平阳公主扶到马车旁,然而平阳公主却不愿乘车,她将琦玉推开。
并回头看着身后那个困了她十几年的四方城,“凭何女子就要活在枷锁与礼法当中任人摆布!”
琦玉为平阳公主的话所惊,她跟在平阳公主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
只见平阳公主夺了一匹马,不顾众人阻拦跨上了马背。
周围的禁军与宫中的宦官以及内侍都赶了过来,“公主,当街纵马,这…不合体统。”
“公主。”琦玉抓住缰绳,“您喝醉了,当心玉体。”
这些刺耳的话,平阳公主听了无数遍,只有琦玉在关心她的安危,她将身上的华服与钗冠一一脱下,并扔给了众人,“属于楚国公主的体统,还给你们。”
随后便拉紧缰绳,扬起了马鞭,“驾!”
街道
临近宵禁,街道上只剩下零零散散一些人,今夜巡逻京城的是虎贲营的骑兵。
在章华宫没有等到平阳公主的萧怀玉,如今连家都不愿回了,而是前往虎贲营,带了一支队伍出营巡逻。
“听说今天宫中又有夜宴。”几个将士骑在马背上闲聊了起来。
“陛下好宴饮,这不是常事吗。”
“这次好像是为了竟陵王婚冠一事。”
“竟陵王都已成年了么,时间可过得真快。”
“竟陵王?”萧怀玉回过头,看着闲聊的部下。
“将军不知道吗,竟陵王即将及冠,迎娶大将军萧世隆之女。”部下回道,“说起来,末将与萧大将军还算是远亲。”
萧怀玉刚要开口,便有一个老汉提着两只家禽跑过来哭诉,“将军,有人在长乐街纵马,不但差点撞到人,还踩死了我的两只鸭子。”
楚京街道有着不可纵马的规矩,尤其是入夜后。
“怎么还有人敢在宵禁前纵马,不怕被当做细作抓捕吗。”一个禁军随口说道。
“还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好像是从城北来的。”老汉又说道,“诸位将军可要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
“老人家,放心吧。”
“敢在夜里纵马,也太不将我们虎贲营放在眼里了。”
听到老汉的描述,萧怀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宫城的方向,随后握紧缰绳朝长乐街驾马离去。
“将…将军。”部下们还没反应过来,只得匆匆调整状态追了上去。
心中生起的不安,让萧怀玉笃定了那个纵马的人就是平阳公主。
来到长乐街后,萧怀玉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于是朝声音马不停蹄的奔去,果然在街尾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平阳公主的马术并不弱,只是酒的后劲逐渐涌上,身体的疲软让她无法再操控马匹。
脱缰的马在街上肆意奔跑,街道一片混乱,随后便引来了两侧摊贩的骂喊。
萧怀玉脚下稍稍用力驾马追了上去,就在平阳公主昏昏欲睡即将跌落下马时,萧怀玉赶了上来,并将平阳公主一把楼住抱上了马背。
作者有话要说:
萧怀玉可太了解平阳了
平阳应该也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我觉得她比玉儿惨多了,就是出身好点)
第150章 骗子
浓烈的酒味儿与平阳公主身上原有香气混合在了一起,萧怀玉将她抱上马,就在伸手搂过腰肢的瞬间,那颗原本已经死寂的心开始再次跳动。
萧怀玉忽然觉得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情丝,似乎永远也无法斩断,她小心翼翼的将平阳公主搂进的自己怀中,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而平阳公主也感觉到到了腰间的力量与炽热,在这深秋之时,耳畔的风是寒冷的,只有身体所接触的地方能感受到温度,而这种感觉,与梦境中的几乎一模一样,熟悉的面孔与场景,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
平阳公主倚靠在萧怀玉的怀中,醉酒状态下,她的视线也很是模糊,明明能看见的就只是萧怀玉的轮廓,但她却十分认定就是萧怀玉。
每一次,每一次,最难过与最绝望之时,好像都能看见萧怀玉的身影。
她内心的起伏,在及笄前的十五年,从来都没有像这两年一样如此剧烈。
受困于宫城之中,这些年她所受的种种委屈与压抑,让她越来越偏激。
萧怀玉曾看过平阳公主的疯狂,所以在老翁十分模糊的形容之时她就已经猜到了。
外人眼里这个冷傲的公主,也有着柔弱的一面,萧怀玉单手紧紧搂着平阳公主,没有说一句话。
平阳公主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禁,并小声的说道:“你怎么才来。”
怀中传来的轻柔之声带着些许埋怨,让萧怀玉心头一震,心脏也跳动得越发剧烈,连搂在平阳公主腰间的手也不自觉的稍稍加了些力道。
然而她们并没有走多远就被一群百姓拦了下来,适才平阳公主纵马冲翻了货郎的货物,还差点伤到了人。
众人围上前讨要说法,萧怀玉抱着平阳公主,面对众人的指责,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身后的虎贲营将士便追了上来。
“将军。”
百姓们见禁军来了,纷纷跑向禁军讨要公道,跟过来的老翁指着萧怀玉怀中的女子大喊道:“将军,就是她。”
部下们见那女子竟躺在自己长官怀中,纷纷傻了眼,“将军,这…”
萧怀玉没有当即解释,因为四周围满了百姓,他看着部下吩咐道:“将这里处理一下,用到的钱从我账上扣。”
“啊?”部下们纷纷震惊。
平阳公主脱去了礼衣,披头散发的躺在萧怀玉怀中,加上天黑,所以虎贲将士们没有认出来。
“将军说什么,咱们照做就是。”一个机灵的虎贲将士跳下马背说道。
“乡亲们稍安勿躁,我们将军发了话,不会让你们白白损失。”
于是众人才知道萧怀玉的身份,便再也不敢做阻拦。
除了是虎贲营的统领之外,萧怀玉还是功勋之臣,百姓眼里的英雄。
将士们在黑夜里虽然没有认出平阳公主,但看着面容与身形也知道是个极为美丽的年轻女子,于是纷纷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他们一边处理着街道上的后事一边议论,“咱们将军倒好,留我们在这里处理烂摊子,自己却佳人在侧,逍遥快活去了。”
“可看清了是哪家娘子?”
“天这么黑,哪儿看得清,不过看着身段,应是个美人。”
“谁家娘子会在夜里如此疯癫?”
就在萧怀玉带着平阳公主返回章华宫的路上,琦玉带着人马也追了上来,当她看见平阳公主坐在萧怀玉的怀里时,并没有着急上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远处一路跟着。
萧怀玉知道琦玉赶过来了,她没有去解释,也没有加快速度。
但怀中会时不时传来平阳公主的一些极为低声的埋怨之话。
这让萧怀玉想起了前世,不善争斗,也不善言辞的她,性格十分鲁莽,在朝中也树敌颇多,平阳公主总会在背后念叨,而后摆平。
萧怀玉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月光倾泻,她在平阳公主的脸上看到了那道掌痕。
于是便也知道了平阳公主今夜发疯的原因,她恨平阳公主的狠心,但更恨那个昏聩不明的皇帝。
作为君主,性格多疑,好弄权谋,作为父亲,将自己的子嗣当做平衡权力的筹码。
马背上的颠簸,让平阳公主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她靠在萧怀玉的怀中抬起了头,二人恰好对视。
记忆中的面孔逐渐浮出了水面,平阳公主缓缓抬起手,轻抚上萧怀玉的脸,“我们,曾经,是不是认识?”
萧怀玉瞪着双眼迟疑了片刻,随后说道:“公主,你喝醉了。”
听到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用力拽着她的衣禁,“为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平阳公主继续说道,“你一定知道什么,一定。”
萧怀玉知道这些都是平阳公主醉酒的话,或许酒醒之时,梦也就醒了,“那些事情只会给公主带来痛苦。”
“难道你的出现,对我而言就不是痛苦吗?”平阳公主再次质问,“我只是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平阳公主又开始自言自语,“为什么要拒婚,又为什么要频繁的出现,为什么要将我的心神扰乱,你…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人。”
面对着逐渐恢复记忆,但并没有完全认出自己的平阳公主,萧怀玉此时的心中五味杂陈。
“公主觉得怀玉是什么人呢?”萧怀玉开口问道。
平阳公主呆呆的注视了她许久,随后轻轻握拳捶上她的肩头,“骗子。”
萧怀玉的眼眸闪烁,“公主觉得我是骗子,那就是骗子吧。”
她的话音刚落,胸口就传来一阵疼痛,平阳公主死死拽住了她胸前的衣襟,似乎在泄愤。
“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就放我下去。”说罢,平阳公主便挣扎着要下马。
萧怀玉连忙放慢了脚下的速度,但她并没有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
青骢长的十分高大,若是从马背上跌落,必然会摔伤,萧怀玉不敢松手,尤其是喝醉了酒之后的平阳公主。
“松手。”平阳公主察觉开始在萧怀玉怀中挣扎,“你放开我。”
然而越挣扎,便越难以脱身,“别闹了。”萧怀玉环抱着平阳公主,“阿瑾。”
“什么?”平阳公主愣了愣。
萧怀玉没有再说话,平阳公主也不再挣扎,渐渐的怀中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与喃喃自语的幽怨。
“骗子…”
章华宫并非在闹市,萧怀玉抬头看着宫城,从未觉得这段路竟是如此之短。
她看了看怀中沉睡的平阳公主,扒在胸前的手慢慢滑落,“倘若公主想起了一切,又是否会后悔当初所做。”
平阳公主已经睡着了,所以萧怀玉的话不会再有回应,她松开握缰绳的手,小心翼翼的扶住平阳公主,踩着马蹬下马,随后又将她从马背上拦腰抱下,即将垂地的青丝如墨一般散开,琦玉便走上前,向萧怀玉提醒道:“你今日这般作为若是传出去,天下人又该如何看你与公主。”
萧怀玉抱着平阳公主不再向前走动,她站在原地,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如果龚内人想要阻止,早在之前就已经阻止了。”
琦玉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总是对你不同一些,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败坏公主的清誉。”
“今日发生的事情,龚内人也看到了,我所做的,不过是一个禁卫应做的职责。”萧怀玉说道,随后她便轻车熟路的将平阳公主送回了寝宫。
“将公主放下吧,你可以出去了。”琦玉一路跟着萧怀玉,“你本是外男,按照规矩不能踏入公主的寝殿。”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轻放至榻上,然而当她转身想离开时,衣袖却被牢牢拽住。
琦玉愣了愣,她看着二人,一时间也无措了起来。
“我不理解,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琦玉没有继续驱赶萧怀玉,而是十分不理解她的许多做法。
萧怀玉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塌沿上静静的看着平阳公主,“公主跟你说过一些奇怪的话吗?”
“什么?”琦玉皱起眉头。
“一些没有头绪,让人捉摸不透的言语。”萧怀玉道。
琦玉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榻上的平阳公主,“是梦话吗,公主时常被噩梦困扰。”
萧怀玉听后凝神了许久,她知道迟早有一天平阳公主会记起所有,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她将平阳公主的手轻轻扒开,随后摊开被褥替她盖上。
“你要去哪儿?”琦玉问道。
“公主不是还要见我吗。”萧怀玉站定在门口,似乎没有打算要离去。
“那你就守着吧,公主喝醉了,不知何时才醒呢。”说罢,琦玉便将萧怀玉推了出去,并将门关上。
萧怀玉也没有生气,只是解下了腰间的剑,找了一个台阶坐下。
琦玉来到平阳公主的榻前,只见平阳公主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似又做了噩梦,而左侧的脸还有些微红,但那并不是因为酒的缘故。
琦玉替平阳公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眼里充满了怜惜,“公主,又做噩梦了吗。”
平阳公主的梦与萧怀玉有关,也许萧家有关。
白天见到的萧宝山,平阳公主感到十分眼熟,明明是第一次见,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萧怀玉的弟弟。
※ ※ ※ ※ ※ ※ ※ ※ ——
——竟陵郡——
前往桂阳的路上,平阳公主一行人途径了竟陵郡。
“公主,驸马的弟弟带过来了。”宫人走到平阳公主身前福身道。
平阳公主挥了挥手,便有一个弱冠少年小心翼翼的走入厅堂。
少年见平阳公主第一眼便被吸引与震惊,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并行礼喊道:“嫂嫂。”
这是父亲教他的话,因为眼前这位公主,已是他兄长的结发妻子。
然而平阳公主却并不开心听到这种叫唤,“你叫我什么?”
少年一愣,他抬起头,“嫂嫂。”
平阳公主挑眉,并冷下脸色,“谁准允你如此称呼,你们萧家,不过是家臣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平阳公主现在想杀怀玉来着哈哈哈(嫌她太碍事了)
如果怀玉要没暴露身份,应该早就被平阳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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