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皇帝的怒火
中侍中省的宦官将今日洒扫勤政殿的宦官与宫人全都抓了出来,经过一番审讯后,最终将疑犯人选锁定在了宦官身上。
贾舟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亲自审问,“今日吾折回时,只有你还留于殿中,说,此物是不是你所偷盗的。”
宦官起初不言语,然而当证物从他身上搜出时,他便吓得连连叩首。
“汝偷此物何用,”贾舟觉得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又询问道:“说,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宦官吓得不敢说话,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贾舟便对其用起了刑罚,“不说是吧。”
在酷刑的折磨下,宦官终于忍受不住,于是将平阳公主供了出来。
皇帝瞬间冷下了老脸,然而他的生气与愤怒,却不是因为偷盗,而是她的女儿,竟然将眼线安插到了自己的身边。
“陛下。”贾舟看着皇帝。
而得到答案的皇帝先是沉默了良久,血书是从西北而来,出自边将萧怀玉之手,因受郑珩诬陷,而此前也正是郑珩将萧怀玉从东境陈文泰手中要到自己麾下,而如今平阳公主又指使人偷血书,便让皇帝将这几件事联想到了一起,以为全都是平阳公主所为。
随后他下定决心,挥手道:“拿人。”
贾舟走到皇帝身侧,轻声提醒道:“陛下,郑珩将军还在西北抵御诸胡,眼下敕勒大军驻扎,欲图我西洲。”
然而皇帝却无动于衷,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难道朕管教自己的儿女,也需要过问边将吗?”
“喏。”贾舟便不再多言。
正往外廷赶的平阳公主,刚刚走出内宫,便在夹道间被一众宦官阻拦。
为首的正是中侍中贾舟,看着阵仗,平阳公主便明白了什么。
“琦玉。”平阳公主向琦玉看了一眼。
“公主。”
就在宦官们带走平阳公主时,郑皇后赶了过来,并制止了他们。
“皇后殿下,小人是奉陛下之命。”贾舟一脸为难的说道。
“难道吾不知道你是奉了谁的命吗。”郑皇后十分威严的说道,“吾会去同陛下理论。”
“殿下。”贾舟抬起头,“人证物证俱在,平阳公主,小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放肆。”郑皇后怒呵道。
“请殿下不要为难我等。”贾舟叉手说道。
郑皇后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一众宦官将自己的女儿带往宗正寺。
这也许是平阳公主经历过最为严重的一次惩罚,只有犯了重大过错的皇子才会被关押进宗正寺当中,而进入内的,几乎都不得善终。
郑皇后焦急的赶到勤政殿,然而此时的皇帝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她是陛下的女儿,也是妾唯一的孩子。”郑皇后眼含泪水的说道。
面对妻子,皇帝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难道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吗?”
“可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皇帝将物证拿出来,并带来了人证,“我不相信,皇后对这些会全然不知。”
面对铁证如山,郑皇后的底气也少了许多,毕竟偷盗皇家乃是死罪,更何况还是朝廷机密。
而作为妻子,郑皇后十分明白,皇帝愤怒的是平阳公主将眼线安插到了自己身侧。
作为君主,这是最大的忌讳,与最无法忍受的事。
“我对她再三容忍,李隆的事,我都没有追究,她却一次次得寸进尺,这都是你平日里对她太过纵容。”皇帝将过错推到了郑皇后这个养母身上,“才养成了她如此刁蛮任性又跋扈的性子,她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你却一直护着她,任由她胡来。”
“李隆的事,陛下也好意思提起吗?”郑皇后十分硬气的说道,“究竟是谁在纵容呢。”
南阳王李隆至今没有找到,即便皇帝知道这桩迷案的幕后真凶是谁,但出于愧疚,他并没有追究。
“这件事,已经没有人追究了。”皇帝说道,“我知道是她做的,她要报复李隆,我没有意见,但是这关乎国家,关乎楚国的百年基业,由不得她胡来。”
这一刻,鼓起勇气对抗丈夫,对抗君权的郑皇后,忽然理解了女儿多年来的心思。
在这个男人主宰一切的时代,他们只会固执己见说着有利于自己与认为对的东西。
作为父亲,皇帝眼里永远只有权力,因为这是他费尽心思,利用了周围可利用的一切才得来的。
郑氏一族也不过是他巩固权力的一颗棋子,薛氏的下场,并没有远去。
而这次轮到了王氏,南阳王李隆失踪后,影响最大的便是王氏,王氏在朝堂中力争此案,惹得皇帝十分厌烦,于是逐渐疏远了王家,并开始将他们外派。
“所以呢,陛下要杀了平阳,杀了自己的女儿吗?”郑皇后问道,“从陛下登基到现在,宗室的争斗何曾停止过。”
从前,郑皇后从来都不过问这些事,在后宫安分守己的替皇帝打理着内廷,薛妃死后,皇帝才将重心转到这个贤惠的正妻身上。
这种不争的性子,正是皇帝所喜欢的,再加上郑氏一族在军中的势力。
皇帝陷入了沉默,对于平阳公主,他的情感有些复杂,薛妃死在了最年轻,最美好的年纪,所以皇帝十分的心疼。
即便薛家权势滔天,在处置完薛家后,心腹大臣屡次上奏废黜薛妃,都被皇帝所拒。
“平阳是妾一手养大的,既然女儿犯了不可饶恕的错,那么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难辞其咎,请陛下一同处置了妾吧。”郑皇后向皇帝跪伏恳请道。
“皇后,你?”皇帝指着身前请罪的妻子,一向隐忍不争的郑皇后,为了一个养女,竟能如此折腰,全然不顾家族安危。
然而眼下西北胡人作乱,镇守西北的郑珩刚传来捷报,皇帝又怎可能处置郑氏。
“你是成心要与朕过不去吗?”皇帝沉下了脸色,言语里充满了对妻子的不满。
“平阳是妾唯一的孩子,若是陛下杀死了她,那么妾也绝不独活。”郑皇后说道,眼里充满了决然。
皇后拿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平阳公主,这让皇帝更加不悦,“你在威胁朕?”
“妾不敢。”郑皇后低头道。
“不敢?”皇帝的声音十分沉闷,“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你们母女不敢的呢,你难道也要学薛氏吗。”
从皇帝嘴中听到薛氏二字,郑皇后的眼里突然生出一丝恨意,“幼沅是怎么死的,陛下心里最清楚。”
皇帝突然一愣,神情里闪过一丝慌张,而这正是郑皇后故意而为。
“陛下可曾记得自己的承诺?”郑皇后继续问道。
“够了。”然而心中越发慌张的皇帝却不愿再听下去,他蛮横的说道:“平阳触犯的是律法,内宫不得干政,此事,朕会定夺。”
郑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皇帝派人送回了长秋宫,而平阳公主则还是被押进了宗正寺。
只不过宗正寺的官员,对于这位嫡出公主,仍旧有所畏惧,所以特地清扫出了一间干净的房屋用于关押。
平阳公主坐在宗正寺关押宗亲的囚牢里,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画面,恍惚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置身牢笼了。
派人偷盗血书这样愚蠢的事,不知为何,她连思索都未曾,就好像失去了理智,内心也不受掌控。
藏在萧怀玉身上的迷,也成为了她心中的迷,她迫切的想要解开,因为她隐约觉得,她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今日在看到血书上那歪歪扭扭的文字时,她终于可以确认梦中那个没有面孔的人就是萧怀玉。
可这些事情,是未曾发生过的,但她却频繁的梦到,并且在她的梦中,二人的关系,似乎比合作还要更加紧密。
想着想着,平阳公主揉了揉额头,“我这是怎么了。”现在的她,只觉得心烦意乱,因为萧怀玉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与原有的一切。
事情的走向开始不受掌控,无论她之前怎样忽视与不承认,可内心还是会做出冲动的事情,“我怎么会因为一个无名小辈而烦恼如此之久,还因她而暴露自己。”
※ ※ ※ ※ ※ ※ ※ ※ ——
——西北——
太康四年八月,敕勒吹响了进攻楚国西洲城的号角。
因为第一次交手的胜利,让身为西北守将的郑珩十分自信,于是再一次不顾守将石骁的反对,帅军出城作战。
“将军,看阵仗,敕勒部众不下五万人。”副将站在指挥台上提醒着郑珩,“是我军两倍之多。”
此时的郑珩心中也十分忐忑,“我当然知道。”他十分清楚敌军的兵力,可还是带着兵马出了城,“但是皇后殿下传信给我,说京中有变,陛下将平阳押进了宗正寺。”
“什么?”副将大惊,因为平阳公主的背后是舅舅郑珩,而眼下郑珩正在西北作战,“西北战事未停,陛下…”
郑皇后的信,无疑给了郑珩莫大的压力,“只有取胜,才能救下公主。”
郑珩与副将的对话,恰好被台下听候命令的萧怀玉所听到。
她惊讶的回过头,“平阳公主?”
郑珩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从她的眼里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惊讶,因为平阳公主的美貌,几乎没有哪个男子可以抵御,“臭小子,公主入狱,都是因为你。”
平阳公主入狱之因,是萧怀玉的血书,然而她写此书,却是被郑珩所迫。
“打不赢这场仗,都别活了。”郑珩深知,平阳公主入狱,是给郑氏的警钟,若是西洲战败,整个郑家,恐怕都要有灭顶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解释一下,平阳公主上一世心里是有愧疚的(不然也不会跑去和老婆合葬,所以呢,她是带着愧疚重生的,萧怀玉是带着怨念的)
当然了,萧的死,多多少少与自己有关,但要明白,她是一个普通人,有欲望有私心,不可能是完全的恋爱脑,选择爱人而抛弃朋友。
李康对她,也算是知遇之恩,因为是李康最先发现了她,而后她才能接触到平阳,如果没有李康,萧怀玉与平阳公主不可能有交集,因为她走不到那一步。
第112章 萧怀玉的交易
郑珩的话,让萧怀玉的心中瞬间泛起了涟漪,一心只想远离平阳公主的人,在听到平阳公主入狱受困之后,却又开始担忧起来。
以平阳公主的聪慧,是绝不可能被人如此轻易抓住把柄的,萧怀玉大概能够猜到平阳公主为何要偷盗那封自己写给皇帝的自救信。
就犹如当初她的记忆未现时,是心中的好奇驱使着她一步步逼近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入狱,那么作为养母的郑皇后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然而此次却只有来信,这也让萧怀玉猜到此事就连郑皇后都无力更改,萧怀玉十分清楚皇帝的为人以及多疑的性格,眼下只有郑珩再立军功,西北大捷,才有可能解救平阳公主。
然而萧怀玉深知以郑珩的头脑,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面对敕勒铁骑,是难以取胜的,而如今的她,只是郑珩的手下,这几万人马,她没有办法调动。
刚愎自用的郑珩,是绝不可能听从自己,将统兵之权移交的,但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尝试。
“把兵马交给我,我能打赢这场仗,逼退敕勒大军。”萧怀玉走到台上向郑珩认真说道。
“你?”郑珩投来了质疑的目光,“你算什么东西。”
“以少对多,大将军心中也没有底气吧。”萧怀玉说道。
郑珩挑起眉头,“吾才是楚国大将军,尔等小辈,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不知分寸。”
“我要救平阳公主。”萧怀玉进一步说道,“你们郑氏,与平阳公主是一条船上的,眼下只能背水一战,否则一但公主遇险,郑氏也会覆灭。”
“难道就凭你,可以改变战局?”郑珩说道。
“我是萧怀玉,安州的萧怀玉。”萧怀玉瞪着眼睛说道,“此战由我带领,绝不会输。”
“如果输了呢?”郑珩问道。
“那么由我一力承担。”萧怀玉回道,“所有罪责。”
“但如果赢了,这所有的功劳,都是将军的。”为了赢得这场战争,萧怀玉抛出了不可抗拒的诱惑。
这样的承诺,的确让郑珩动了心,“你知不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我如何能相信你?”
“您才是三军统帅,如果出现问题,您可以随时终止,下令收兵,但这样的话,战败的后果,我无法一力承担。”萧怀玉说道,话语里带着警告。
郑珩有些难以理解,因为无论是战败还是战胜,对于萧怀玉而言,有害无利。
“你不是不愿意投靠公主吗,怎么,改变主意了?”郑珩问道。
萧怀玉低下头,“我不愿参与朝中的争斗,但也没办法看着平阳公主身陷囹圄,军功我可以不要。”
郑珩从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对平阳公主的担忧,为了郑氏,也为了姐姐的养女,他只得暂时放下嫌隙,“你倒是个奇怪的人。”
“可你有什么把握,可以打赢敕勒?”郑珩再次问道,因为他手里拿的兵马并不多,所以他不敢轻易下赌注。
“凭借我对他们的了解。”萧怀玉说道。
“了解?”郑珩大笑了起来,似乎并不相信,“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我若从未来过西北,将军以为我如何能知晓这里的黄沙呢,又是如何避开他们的巡逻,接近敕勒大营,摸清敌军情况的。”萧怀玉朝郑珩说道。
郑珩不再发笑,然而这些话却让他匪夷所思,他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能拥有的胆识与谋略。
或许此刻他才逐渐明白,平阳公主与彭城王为何都在争夺与拉拢他,也明白了,平阳公主拉拢不成的忌惮。
“我给你一万人马,并且你要立下军令状。”郑珩说道,作为主帅,他不敢将全部兵马都交给一个毛头小子,所以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只有一万人,胜算无疑小了许多,然而萧怀玉却没有犹豫,一口应下,“好。”
“如果你战败了,吾,便要用你的头颅谢罪。”郑珩冷下脸说道。
“传我命令,由二十一营校尉萧怀玉攒摄前军将军之职,帅军作战。”
随着旗帜变化,军令层层往下传达,一万人马很快就被清点了出来,萧怀玉带着自己的人马走到了大军最前列阵。
而郑珩则是下令剩余人马后撤,并返回了西洲城。
萧怀玉由东境边军营一个校尉,在来到西北的短时间内就提拔为了将军,并带领西北军对抗人数众多的敕勒,这让全军将士都十分的不信任,许多人为此产生了质疑。
“大将军为何让一个校尉临时担任将军?”军中充满了议论之声。
“是啊,对面的敕勒有我们几倍之多,难道大将军舍弃我们了吗?”
“我可不想白白送死。”
军心开始动摇,面对谩骂与质疑,萧怀玉骑马来到了大军的正前方,随着一声令下,整个萧字营齐声大呵了一句。
声音响彻天地,一千多人,竟喊出了上万人的气势,让身后大军瞬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萧怀玉骑马来到大军之中,“诸位兄弟、同袍,我知道你们对我不了解,所以对于大将军下的令产生了质疑,对我不信任,但请相信东境边军誓死捍卫国家,保护身后百姓的勇气,安州之战,齐国实力强劲,但我们还是打赢了那场恶战。”
“这是我来到西北,与你们的第一战,我知道你们会有质疑,作为军人,来到战场之上,你们首先要相信的是自己,背靠的,是战友。”
先前在荒漠中歇息时,大军遇到了黄沙,那些受到萧怀玉提醒而提前离开活下来的将士,纷纷站出来支持萧怀玉,“或许萧将军真的可以带领我们击退敕勒军。”
“不是或许,是一定。”萧字营的将士们肯定的说道,他们对自己的长官有着无比的信任。
渐渐的,军中的质疑开始被呼声掩盖。
“胡人的铁骑就在眼前,冬天即将来临,他们试图越过西北的荒漠,踏入楚地,劫掠我们的家园,身为楚国将士,我们能答应吗?”
“绝不答应!”萧字营齐声回答,紧接着便是身后全军的高声应答。
萧怀玉的一番话,让一万将士燃起了斗志,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将士们的忠心,与保家卫国的决心此刻全都凝聚在了一起。
这一场面让城楼上的众多武将都为之震惊,郑珩更是皱起了眉头,“这小子…”
“将军,这萧怀玉难道带过兵么,一个小小的校尉竟能煽动一万人的队伍。”副将跟在郑珩身侧问道。
郑珩半眯着眼睛,“我只知道在东境,此子骁勇,名气不小。”
“公主的眼光果然独到。”副将又说道,“此子,当真有将才。”
心腹的话让郑珩变了脸色,“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只能是祸患。”
西北守将站在城头,摸着胡须观看着,他们在萧怀玉的身上,都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与生俱来的大将才,“此子不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城楼下,交战在即,萧怀玉便开始部署,将原先的阵型打散。
“敕勒善马,步兵阵型无法抵御冲锋,骑兵分左右翼,听我指挥。”她看了看天色,并伸手感触今日的风向,开始调动兵马。
“喏。”
“步兵营以五人为一伍,待胡人落马,进行围杀。”
“喏!”
随后萧怀玉看着从东境跟随自己来到西北的萧字营弟兄,当即拔出特制的腰刀,“萧字营的弟兄们,拔出你们手里的刀来。”
将士们士气高涨,纷纷拔出横刀,萧怀玉挥刀指向敌人的铁骑,“敕勒人擅马,那就与我一同,将他们斩下马来。”
“杀!”
两军战鼓同时敲响,敕勒骑兵踏着滚滚烟尘向楚军逼近。
而楚军,则是由作为将领的萧怀玉亲自带头冲锋陷阵。
这一举动,让城楼上的楚国将领们都惊呆了,“敕勒可是有着几倍之多的兵力,他是全军将领,如此带兵冒进,不怕自己所带领的前锋被吞下么?”
“西洲地形平坦,根本无法出奇兵制胜。”西北军守将摸着胡须分析道,“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从来都不是靠出奇制胜,而是冠三军之勇,一骑当千,一将之骁勇,可敌万马千军。”
就在城楼上的楚军士卒为城楼下的先锋部队担忧时,只见一马当先的萧怀玉,手持马槊在短短片刻间就带着麾下杀出了一条血路,阻挡在她马前的敕勒士卒被纷纷挑起,击落马下。
于萧怀玉而言,这样的冲锋陷阵,她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敕勒的优势在于兵力,而她的优势,则是在于敌人不了解自己,而自己却对他们了如指掌。
敕勒人虽然勇猛,但由于部落众多,所以他们的队伍并不规整,调度也不统一。
而萧怀玉所帅领的前锋军队,则是边境一支训练有素的边军。
楚军骑兵少,萧怀玉带兵冲进阵中,便是为了斩断马腿,而萧字营手中的刀,也是特制的□□。
敕勒后方的指挥台上,几个首领惊慌失措的看着大军,“冲进阵中的那个小将是谁?”
“他们的将领不是郑珩吗,为什么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见过。”
然而所有人都不认识萧怀玉,因为此时,提前出现在西北的萧怀玉,并不为这些胡人所知。
“他们只有几千人,而我们有几万大军,快下令,将他们围起来,”
随着军鼓与号角响起,原本分散失控的敕勒军有了统一的指挥与调度。
“将这支楚军的后路切断。”敕勒大军开始挪动,并将萧怀玉所帅领的先锋队伍围困了起来。
几万大军,很快就将萧怀玉的几千人马团团围住,并切断了她们后退的路。
然而困于圈内的楚军,却并没有因此惊慌,在萧怀玉的带领下,与敕勒军厮杀在一起。
“左右翼。”就在先锋营陷入包围时,后方的楚军开始了调动,两翼骑兵分两路左右围攻,与敕勒大军圈内的楚军形成了反包围。
而今日恰好西风盛行,马蹄扬起的尘土遮挡了士兵的视线,所以在短时间内,陷入厮杀的敕勒军,分不清敌军兵力到底有多少,只见铺天盖地的烟尘朝他们席卷而来。
第113章 燕国的内政
风沙中夹杂着楚军的呐喊,让马背上手持弯刀的敕勒士卒们惊恐不已。
“杀!”
只见一些人在慌张中开始胡乱挥刀,风沙吹进了眼中,使得他们睁不开,然而四周传来的厮杀声,又让他们害怕不已,面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利刃。
在能见度极低的黄沙中,一把锋利的环首刀从中破开,一刀刺进了敕勒士卒的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然而这一刀也暴露了视野,其余的敕勒士卒提起手中弯刀用力斩下。
只见那只刺破敕勒士卒喉咙的楚军手臂,被瞬间斩断,喷涌的鲜血溅射到了身侧的敌军身上,砍断的胳膊落在了沙土上,鲜血渗透进了黄沙中。
疼痛让他大声嘶吼,紧接着,身体便被另外的利刃贯穿,这是敕勒军人数的优势,他们三五个人围成一团,将楚军虐杀于阵中。
置身在敌人阵中心的萧怀玉也十分清楚,他们的时间有限,一但等敕勒军回过神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全军覆没。
西洲城并非坚城,在兵力少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拼死一战。
恐慌的敕勒军中,主将看着冲锋陷阵的萧怀玉,旋即下令道:“杀了那个马背上的楚军将领。”
敕勒军开始将目标锁定在了身为核心的萧怀玉身上,只要萧怀玉倒下,那么楚军的攻势也就不攻自破。
这一点,萧怀玉在决定亲自带兵冲进阵中前就想到了。
“不要恐慌,楚军人数不足一万。”敕勒军的将领安抚着慌乱军心。
面对众人围攻,萧怀玉的眼里没有丝毫恐惧,带着两世的记忆,体内流淌的血液,在每一次斩杀后,都会加速沸腾。
更何况,他作战的目的,不仅仅是守住西北与西北的百姓,还有埋藏在她内心深处,那个想要抹去,却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人。
平阳公主正身处险境,即便带有怨恨,她也无法袖手旁观。
身下的青骢跟随她来到战场上,也激发起了野性,萧怀玉手持马槊,一□□穿了向她靠近的敕勒骑兵,在一声嘶吼之下,她握紧手中的长·枪驾马向前,同时击倒了士卒身后的两个同伴。
同时沾染了几个敌军鲜血的长枪,拔出的瞬间,几个敕勒士卒也应声倒地,他们的面孔狰狞,但气息尚未断绝。
血泊中的尸体被马蹄随意践踏,但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有的尸体还在抽搐中,但却被被沉重的马蹄踩破头颅,爆裂而亡。
敕勒军身上的藤甲无法抵御马槊的锋利,围上前的敌军越来越多,萧怀玉不敢有丝毫松懈。
防御一但露出破绽,那么面临的,将是无数人的刀剑相加,然而面对数倍之多的敌人,就算实力在强劲,也终会有力竭之时。
“拿弓来。”一名身材魁梧的敕勒将领说道,因为黄沙的缘故,他们不敢轻易放箭,但随着黄沙慢慢消退,作为将军的萧怀玉也暴露在了敌军的视野当中。
两个士卒台来了一把厚重的弓,“将军。”
嗖!——敕勒将领弯弓搭箭,随着一声箭响,一支锋利的羽箭朝萧怀玉直直射去。
由于正在与几个杀上前的士卒纠缠厮杀,萧怀玉来不及躲闪,便被射中了左手的肩膀。
但也因为这一支箭,敌军负责指挥的将领也暴露在了萧怀玉眼前,她之所以杀入阵中,并且如此之深,便是为了擒王。
真正引领作战的,并不是指挥台上那几个敕勒首领,而是由他们统一选出来的统军将领。
就在中箭的同时,萧怀玉的身上也同时受到了两处刀伤。
敌人已经逼近,她只得拔出腰间的刀将其斩杀,随后忍痛将肩膀上的箭斩断,留下箭头,使流血缓慢。
“大王有令,杀了敌军主将,赏赐牛羊和领土。”随着指挥台上传来一道命令,护骨部落的士卒听后异常兴奋。
在严寒的冬日,首领所给出的赏赐于他们而言无比诱惑,这意味可以让自己的家人顺利过冬,有了领地,也可以安定下来。
就在护骨氏下令的同时,其他几大首领也纷纷抛出赏赐。
“西洲的西北边是燕国的领土,如果燕国在此时突然派兵进攻,那么对于在与楚人僵持下的我们,是十分不利的。”几个首领站在指挥台上,其中一个部落的官员担忧的与首领说道。
“燕国那里,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他们不会派兵南下,如今只要越过西北这个屏障,就能得到楚国最为肥沃的土地。”狄氏部落首领说道,“不要吝啬赏赐,全力进攻。”
指挥台上的号角被再次吹响,这是敕勒全力进攻的信号。
即使萧怀玉将一万兵马全部投入战场,但人数的悬殊,很快就会被淹没。
鲜血顺着萧怀玉的手臂流向了马槊,被甲胄包裹的青骢,也受了好几道刀伤。
敕勒军想学楚军斩马,但都被萧怀玉所击退,而聪慧的青骢也十分灵性的带着萧怀玉冲杀出了一条血路。
此刻萧怀玉的身上满身血迹,有自己的,但很多的是敌人的。
几支利箭再次射来,并直直逼向萧怀玉的眉心,利箭的速度太快,而她身侧围攻的敌人不肯给她丝毫喘息之机。
“大哥,小心。”关键时刻,王大武带着一支人马杀到了她的身后,并击退了几个士卒。
“敕勒军的人数太多了。”王大武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萧怀玉看着一片被萧字营士卒斩落下马的敕勒军,吩咐道:“已经差不多了,下令让剩下的所有步兵从正面进攻,再拖一会儿。”说罢,她朝身后的西洲城看了一眼,城楼上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
敕勒的主将看见萧怀玉向自己一路杀来,于是狂笑道:“听说中原的汉人一向聪慧,善于用计谋取胜,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要如何攻破呢?”
说罢,他便命人抬来了两把厚重的铁锤,想要迎战萧怀玉,“不自量力的楚人。”
“给我闪开!”将领大吼一声,原本阻拦萧怀玉前进的敕勒军纷纷让开。
这让萧怀玉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一手紧握马槊,一手驾着青骢。
持续的战斗,早已经消耗完了她的体力,加上身上的负伤。
当萧怀玉看到眼前的主将时,心中还是产生了一丝恐惧,“赫轮。”
出身于护骨氏,以力大残暴而著称,是敕勒军中最为勇武的大将。
敕勒武将听不懂汉话,“这个汉人武将在说什么?”
“将军,他好像在喊你的名字。”旁边的副将说道。
敕勒武将听后哈哈大笑,“看来汉人都知道爷爷我的名讳,那就赏你一个全尸。”
说罢,武将收起笑脸驾马上前,虽然看着笨重,但身手却一点也不迟钝,就在萧怀玉思索之际,武将已经策马来到她的跟前,并抡起两只铁锤砸下。
萧怀玉握紧马槊防御,只见铁锤砸到枪杆上时,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其力道让萧怀玉连退几步,整个握抢的双手都颤抖不止。
这是男女差异,以及体型所带来的力量悬殊,是萧怀玉无论怎么锻炼都无法追赶上来的。
更何况萧怀玉身上还有伤,这一锤,牵动了她肩膀上的箭伤,伤口如同要被撕裂一般,加速了血流。
武将见楚国将领如此不中用,于是开始嘲讽,“你们楚人还真是没用,一直龟缩在西洲城内,连燕人半点都不如。”
燕国抵御诸胡近百年,胡人都惧怕慕容家,所以一直未敢南下,“可惜啊,燕国正在与柔然作战,无暇顾及你们,等你们楚国灭了,下一个就是一直打压我们的燕国。”
武将一边说话,一边开展起了迅猛的攻势,萧怀玉只得拼命防守。
但此期间,敕勒的士卒们都不敢靠近,面对一个人的打压,总好过成千上万的围攻。
武将最后抡起双锤重重砸下,萧怀玉双手发力,用马槊拦截下了这一击。
紧接着,只见她脸色突变,双眼变得阴暗了起来,“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城楼上,西北军守将负手俯视着城下的争斗,没过多久一个士卒来到他的身后。
“将军,已经布置妥当了。”
石骁侧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观战的大将军郑珩,他的手里还有一万楚军,并且是精锐骑兵。
“出城的动静越大越好。”石骁吩咐道。
“喏!”
※ ※ ※ ※ ※ ※ ※ ※ -
几日前
半月前,不甘失败的柔然再次作乱,燕君慕容恒亲自帅军北上,抵御柔然,并命太子监国。
——燕国——
“殿下,敕勒狄氏部使者求见。”谒者踏入燕王宫大殿奏道。
“敕勒?”燕太子慕容昱抬起头,随后接见了敕勒使者。
当使者入内禀明来意后,慕容昱遣退了殿内所有人马。
“我王期待与君上的合作,共分楚国,敕勒只要钱财、粮食、女人,而土地,尽归燕国所有。”
敕勒使者离去后,身为监国的太子,慕容昱旋下了一道手令,将镇守西境的长姊高都公主慕容岚召回,并将之派往北边协助慕容恒抵御柔然。
当慕容岚赶回燕都,即将赶赴北境时,却突然听见了敕勒绕过荒漠攻打楚国的消息,于是她没有接王令,而是赶到王宫面见了弟弟。
“敕勒攻打楚国,其心可居,而楚国刚刚与齐国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殿下此时将臣调回,是要眼睁睁看着胡人入侵九州吗?”慕容岚来到太子跟前质问着身为监国的太子昱“燕国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君上如果知道…”
“燕国只是不插手边境之事而已。”慕容昱冷着脸色说道,“九州的安宁,都是燕国拼尽全力换来的,齐楚也应该尝尝胡人的凶残,如果没有北边的诸胡,燕国早就一统了。”
“慕容昱!”慕容岚拍向御桌。
“慕容将军,吾,才是监国太子。”面对长姊的威胁,慕容昱丝毫不惧的提醒道。
第114章 攻心为上
慕容岚看着眼前这个手足兄弟,燕国先前伐齐失利,极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慕容昱,然而事后慕容恒只是将他关了禁闭,责骂了一顿,并未做出任何处罚。
只因为他是燕国唯一的储君,是燕君慕容恒的独子,所以无论他犯下什么样的过错,慕容恒都不可能替换掉他。
身为女儿,慕容岚此前从未想争夺过什么,她只是不愿像世间女子一样被困于内宅,所以拼命习武,想要获得父亲的认可。
她看着慕容昱,眼里充满了不屑与鄙夷,作为燕国的公主,他们都是燕君的儿女,然而她拼命努力,用鲜血与性命换来的这些,慕容昱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只因为他是男子。
而慕容岚却用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终于说服父亲正式踏入军营当中,可她拼尽了全力,付出了一切才换来的东西,作为男子的弟弟,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仅仅只是一个出身而已。
燕国的北边是极为强劲的柔然,而西边则还有敕勒等诸胡盘踞。
“唇亡齿寒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慕容岚挑眉道。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慕容昱不以为意,甚至觉得父亲与长姊都十分的愚昧,“阿姊怎么还不明白,兵不厌诈,一味勇武,终究难成气候,敕勒畏惧燕国与柔然,而燕国与敕勒以及楚国相邻,楚国与敕勒发生争斗,受益的是我们燕国。”
“受益?”慕容岚挑眉,因为弟弟的做法不但阴险,而且十分愚蠢,“如果敕勒夺走了楚国西北,攻占了西洲城,那么燕国就会腹背受敌。”
“难道楚国在燕国的南方,燕国就不是四面环敌了?”慕容昱眯起双眼问道。
“你不了解敕勒人。”慕容岚说道,作为慕容家的长女,她自幼跟随父亲抵御诸胡,十分清楚胡人的凶残与野蛮,“如果他们反过来与柔然达成合作,那么燕国便将面临绝境。”
“草原的冬天快要到了,敕勒人说过,他们只要钱财与粮食。”慕容昱说道,“而楚国的土地,将会是燕国的。”
燕国太子虚伪又贪婪的模样,让慕容岚生气至极,燕国与诸胡的争斗持续了上百年,而作为燕君的继任者,燕国的储君,却与敕勒人做起了交易,并如此轻信于他们。
“你以为敕勒人真的会将土地都送给燕国吗?”慕容岚瞪着弟弟,“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为了踏入九州。”
“那就等他们两败俱伤,燕国再出兵坐收渔翁之利。”慕容昱回道。
“可笑!”慕容冷笑一声,“你看不见东边的齐国吗?”
“还是你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败在齐军手里的了。”
伤疤被揭开,慕容昱气得拍桌而起,“放肆!”
“吾唤你一声阿姊,是敬重你,但论身份,我是燕国太子,是你的君。”慕容昱瞪着长姊恶狠狠的说道,“身为臣子,怎敢如此与君上说话。”
“慕容昱,你还没有继承君主之位呢。”慕容岚说道。
长姊的话让慕容昱吓了一跳,“慕容岚,你…”
“一但燕国伐楚,齐国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燕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燕国一乱,胡人铁骑必将南下,九州之土,坍塌只在一瞬。”慕容岚继续说道,她试图说服太子昱。
“若按你所说,燕国受诸胡压制,便永无可能一统山河。”慕容昱皱着眉头,似乎对于父亲以及长姊的畏缩有所不满。
“若有足够的民心与实力,何愁大业不成?”慕容岚回道。
“边关急报!”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踏入大殿。
慕容昱接过信,脸上并没有丝毫变化,听到来自边关,慕容岚便问道:“北方来的?”
或许是出于心虚,慕容昱没有回话,慕容岚察觉后,当即上前讨要,“给我。”
慕容昱却将其藏起,慕容岚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于是上前争夺。
慕容昱有些烦了,只得说道:“西南来的,敕勒进攻西洲城了。”
慕容岚听后,脸色大变,她并不清楚楚国派出了增援,只知道楚国在西洲的守军不足一万。
“给我调令,我要返回西南。”慕容岚走上前撑在桌子上说道,“否则我便会去奏请君上。”
慕容昱畏惧父亲,听到后一阵惊恐,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你离不开楚京的。”
只见一队禁军踏入大殿,慕容岚瞬间大惊,“慕容昱,你要做什么?”
“吾只想请阿姊安分一些,等拿到了楚国的襄阳城,父亲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慕容昱说道。
原来太子昱的目的是燕楚争夺了数十年的襄阳城,襄阳乃是楚国京畿的屏障,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近段时间一直镇守在燕国西南的慕容岚十分清楚,楚国在襄阳城所部署的兵力,否则又怎会过了这么多年,襄阳还在楚国手中。
“西洲城若陷,燕国必危,若是西洲守住了城池,那么楚国又会如何看待燕国。”慕容岚大声的质问着太子昱,“永宁还在楚国,你这样做,又要让永宁在楚国如何自处。”
“她早已经嫁入楚国,不再是燕国的人了。”慕容昱冷冷说道。
“燕国上百年的清誉,全要毁在你的手中。”慕容岚骂道。
※ ※ ※ ※ ※ ——
——西北——
两军厮杀的阵地里,在与敌将周旋时,萧怀玉突然变了脸色,也不再一味防守,而是寻找机会进攻。
上一世她曾与赫轮交过手,所以十分清楚他的出招习惯以及招式,面对力量强于自己数倍的敌人,一味防守,必定会输,乃至死亡。
所以她只能寻找破绽进行反击,于是便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于双手,在抵挡住赫轮的一锤后,奋力将之推开,随后借着坐下马匹一跃而起。
随着一声嘶吼,萧怀玉双手握抢,只见沾着血迹的两条胳膊上的青筋瞬间暴起。
面对最为猛烈的一击,赫轮只得抬起双锤抵御,这一击所用的力道,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重力让坐下的马半跪了下去,赫轮也从马背上掉落,然而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状态,并且一脸兴奋,“有两下子。”
萧怀玉的反击,不但没有将他吓退,反而使得他越来越感兴趣。
赫轮夺下一匹士卒的马,扭动着脖颈,“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你的枪硬,还是我的锤子硬。”
回到马背上的萧怀玉,双手颤抖得十分厉害,而伤口的血流也加快了不少,至此,她已经拖延了一炷香的时间。
城中还未有动静,所以她一刻也不敢停,她不想在这儿倒下,更不想死在手下败将的手中。
“赫轮,看好了!”萧怀玉故作镇定的朝赫轮吼道。
西洲城内,守将石骁将自己屯于城中的人马全数调出,其动静很快就传到了郑珩的耳中。
“城中怎么了?”郑珩站在城楼上问道。
“回大将军,是石将军在调动人马,好像是准备出城。”前去查探的士卒赶回来报道。
“石骁那老东西。”郑珩半眯起眼睛,他看着城楼下,萧怀玉带着萧字营一路杀到了敌军主将身侧,仅仅用一万人马,就能与敕勒大军周旋,“莫不是也想争抢功劳?”
“大将军,石骁调集了所有西洲人马。”副将走到郑珩身侧提醒道。
“看来还真是。”郑珩挑眉,害怕被石骁分走军功,于是带着人马撤下城楼,“传我军令,所有人跟我出城作战。”
除了调集自己的兵马之外,郑珩还特地命人将石骁传唤至跟前,并以大将军的身份,让其做侧翼支援。
石骁脸色十分难堪,但碍于郑珩的军职,只得十分不情愿的说道:“既然陛下派大将军来增援西北,那么末将自当听命。”
就这样,石骁带着手下几千人马,跟随郑珩所带领的一万兵马出了城。
对于突然杀出的楚军,正在激战的敕勒军们突然一下陷入了慌乱。
面对已经乱了阵脚的敕勒军,萧怀玉知道是城中的兵马赶来支援了,所以在与敌军主将周旋了一番后便没有再过多的纠缠。
适才的争斗,让一众敕勒士卒都为之惊叹,赫轮作为敕勒主将,有着草原第一勇士之称,而萧怀玉竟然能在他的手下对峙如此之久,并成功逃出。
楚军将领的勇武,让敕勒军们纷纷胆寒,即便赏赐再丰厚,也没有人敢上前了。
“大武,援军到了,带着兄弟们,从四面杀出重围。”萧怀玉杀回一直掩护他的王大武身侧。
“喏!”王大武伤了一只眼睛,但还在坚持作战没有倒下。
“小子,哪里跑?”敕勒主将打得正兴奋的时候,萧怀玉突然收手撤离,这让还没有过足瘾的赫轮十分恼火,于是不顾后方的军令,亲自驾马追赶。
“变阵。”萧怀玉见赫轮上当,于是朝左右呵道。
几十名在战场上跟随她杀近杀出的亲卫将赫轮围进了阵中。
而阵外则有王大武帅领的人马阻拦敕勒军援军。
阵地的最外围,楚军援军已经杀入,乱成一片的敕勒大军再也无暇顾及此处了。
局势开始逆转,敕勒军在人数上的优势,逐渐散去。
“我说过,赫轮,再一次见到,你依旧的愚蠢。”萧怀玉骑着青骢靠近,提起马槊指着赫轮冷冷说道。
第115章 西洲之战
——燕国北境·漠北——
中秋的漠北,开始刮起了寒风,这里的冬天要比南方冷上许多,再往北走,无尽的风沙与冰雪吞噬着依赖草原而生的胡人。
经过几次交战,柔然最终被挡在了关外,但燕国却不敢松懈城防。
“柔然更换了君主,野心更大了,也更强了。”军帐内,燕君慕容恒脱去上衣,露出了几道新的伤痕,一支锋利的箭正插在她的肩头。
军医小心翼翼的他处理伤口,最后拔箭时,深吸了一口气,“君上。”
“无妨。”慕容恒端坐在胡椅上,两只手放在了膝盖处。
军医伸出手,迅速拔出了断箭,只见慕容恒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吭声,整个人都纹丝不动的端坐着。
军医连忙将伤口处理,防止血流,整个过程,慕容恒都没有一句话。
这样的伤,对于一个征战了一生的君主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齐楚燕三国的君主,齐楚两国的皇帝都不曾亲临过战场,只有燕国。
就是这样一个国家,以武力为尊,燕国子民人人都尚武,才在齐楚与诸胡夹击之下,依旧存续了上百年。
而慕容恒的骁勇,也让塞外诸胡畏惧,随着柔然逐渐强大,诸胡纷纷依附,其野心也日益增长,最终不满北方的寒冷,将目光看向了中原肥沃的土地。
就在慕容恒治伤时,从燕京来的一匹快马带着令牌闯进了军营。
那是慕容恒安插在京都的眼线,作为一个父亲,他十分清楚儿子的能力,但眼下柔然进犯,他只能亲自上阵,于是便让太子监国,太宰辅佐,一来是为了锻炼,二也是不想将权柄都交由臣子,想要为太子昱铺好道路。
“君上。”
燕君正在疗伤,见有密探来报,于是遣退了军医。
“说。”慕容恒拿起白布将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擦拭。
“太子殿下借柔然之战,将高都公主调回了燕京,并派人将其软禁在府内。”探子气喘吁吁的向慕容恒奏道,“西南有军报,敕勒由狄氏部牵头,组织了一批人马南下攻楚。”
慕容恒听后,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暴怒,适才的伤都未曾让他动色半分,而太子昱的做法却让他牵动了伤口,疼得蜷缩在地。
“君上。”军医见帐内如此情形,也顾不得其他便闯了进来,“弓箭伤到了骨头,不能动怒。”
军医揭开慕容恒的衣裳,果然伤口已经裂开,并伴有鲜血涌出。
“君上的伤要紧。”军医扶着慕容恒躺回榻上,并重新清理伤口。
“我这些伤口上的疼痛,尤不及太子所做之事半分。”慕容恒叹了一口气,“速速处理好,寡人要回京一趟。”
“君上,您的伤,不宜骑马。”军医开口劝阻道。
※ ※ ※ ※ ※ ——
——楚国·西洲城——
“少废话!”赫轮见中了敌人的奸计,于是有些恼羞成怒,“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挡住我?”
萧怀玉身上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她深知赫轮的实力,“不要与他硬碰硬,敕勒军已乱做一团,你们轮番进攻。”
“喏!”
这些从安州边境来到西北的士卒,都是经历过了一场大战,并且训练有素的精锐,即便赫轮天生神力,也经受不住轮番的消耗。
随着西洲援军的杀来,慌乱的敕勒军开始不受指挥,而赫轮的亲卫也早已经四散逃走。
然而虽为困兽,被消耗完体力的赫轮也并没有就此放弃,围困他的楚军伤亡也极大。
数十人最后只剩下十几人,萧怀玉喘了一口气,用布将流血的伤口裹住。
“大武。”萧怀玉与王大武对视了一眼。
王大武心领神会,萧怀玉遂握紧手中的马槊,“驾!”
赫轮捶开两个士卒,见萧怀玉主动朝他攻击,便又瞬间来了兴趣,“还以为你要一直龟缩在他们身后。”
赫轮举起双锤抵御住了萧怀玉的一击刺杀,但也从马背上坠下。
萧怀玉感受到了赫轮已经体力不支,于是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面对进攻,赫轮连退了两步,而后站定,蓄力一锤将萧怀玉击退了十余步。
肩膀上的血顺着胳膊流到了手臂上,萧怀玉身体上的每一处创伤都在剧烈疼痛。
但眼下,她有必胜的理由,也有必胜的决心,在被击退后迅速调整好状态,用尽全身力气化为一击。
长枪以极快的速度朝赫轮刺去,就在赫轮拿起大锤将要挡开时,萧怀玉却突然握紧,向上一跃,朝赫轮狠狠扑下。
赫轮只得举起双锤,同时视线也被阻挡住了,就在他抵御进攻时,王大武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
仅是一瞬间,环首刀便从他的背后刺入,并贯穿了胸膛。
两只铁锤落地,赫轮低头看着胸前沾满了自己鲜血的利刃,他瞪着双眼看向萧怀玉,“卑鄙小人…”
已经力竭的萧怀玉,将马槊插入黄沙中苦苦支撑着身体,几个士卒赶到了她的身侧保护,并将青骢牵了过来。
王大武砍下赫轮的头颅,上马高高举起,“敌军主将已死,全力进攻。”
敕勒大军们看见赫轮的头颅后,心生恐惧,也再无反抗之心,几万大军瞬间溃散。
“快跑啊,赫轮将军都死了!”
郑珩带着精锐部队杀红了眼,“想与本将军抢攻?”他看着奋力杀敌的石骁部众,不禁嘲讽道。
战争持续了整整一日,楚军虽也有不少伤亡,但却成功将敕勒军击退。
回城之后,郑当即派人将伤亡情况与灭敌人数统计出来,连夜写了一封军报上呈朝廷。
按照事先约定,萧怀玉将赫轮的头颅献给了郑珩,并为麾下部将邀功,“赫轮是我的部将王大武所杀。”
“这些军功我都会给你们记上。”郑珩高兴的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萧字营会着重犒赏。”
“斩杀大将,乃是头功,按照惯例,军中当上疏陛下为之请功。”一旁的石骁说道。
郑珩听后当即变了脸色,因为石骁是西洲的主要守将,而非自己的部下,所以有权直接上疏天子。
石骁察觉到了郑珩的脸色,于是上前拍了拍王大武,“年轻人,必定前途无量。”
※ ※ ※ ※ ※ ※ ※ ※
是夜
——军营——
“校尉,您伤得这么重,不看军医怎么行。”几个士卒站在帐外焦急的说道。
已经处理好伤口的王大武突然带着一个女子回到了营中,“大哥。”
只有男人的军营里,突然出现一位女子,不免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女子带着帷帽,手里还提着一个医箱。
此时的萧怀玉,正在帐内处理身上的伤口,王大武并没有忘记命令,所以在只在帐外询问,“大哥,我带来了一位女医。”
西北军医紧缺,故而也会从民间选入,王大武来后,帐外熙熙攘攘,萧怀玉只得让其入内。
“大哥,你看。”王大武似邀功一般将女子带入帐内。
“你哪儿找来的人?”萧怀玉警惕的问道。
只见女子主动摘下帷帽,向萧怀玉行李道:“奴家见过将军。”
萧怀玉将视线挪到女子身上,心里的防备依旧没有放下,因为上一世她未曾遇见过此人。
女子见萧怀玉这般警惕,于是说道:“奴家是西洲人,父亲是这里的行医,去年在问诊的途中被胡人掳走,命丧于刀下。”
“大哥是石将军派来的,她认识石将军。”王大武连忙补充了一句。
听到是石骁,萧怀玉这才放下防备,“大武你先出去吧。”
“胡人扰边已久,边境百姓苦不堪言,请将军受奴家一拜。”待王大武离去后,女子忽然向萧怀玉行礼。
萧怀玉连忙起身,但却牵动了伤口,女子当即将她扶稳。
就在女子伸手时,萧怀玉看到了她手上的伤疤。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上一世西洲城陷,而这个女子一直在此城中行医,极有可能与石骁一样,城陷身死。
女子将萧怀玉扶着坐下,随后转身打开药箱,“将军请放心,石将军的伤,也都是奴家治理的。”
随后她来到萧怀玉的跟前,想要伸手解开她的衣衫。
“就这样吧。”萧怀玉在箭伤处十分粗鲁的撕开一个口子,只露出了自己的肩膀。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过多追问,她看了一眼伤口,皱了皱眉,“将军这箭伤,已有不少时辰了。”
“嗯。”萧怀玉点头。
为了便于作战,箭身已经被萧怀玉斩断,且只留下了极为短的一截,箭头上有锋利的倒刺,为了避免加深疼痛,所以要用极快的速度拔出,而这个箭身留出的长度,用手根本无法在一瞬间拔出。
伤口已经流了很多血,萧怀玉的气色也十分不好,女子不敢拖延,于是拿出一根线凑到了她的身前。
二人凑得很近,但萧怀玉的视线却在别处,而女子也在专注于手上的细绳。
女子细心,且双手十分的沉稳,缠绕过程中萧怀玉竟没有感受到疼痛。
连询问都不曾,在绑好的瞬间,女子眉峰一转,双手突然用力,那剪头便被拔了出来。
突然的拔箭让萧怀玉猝不及防,她也来不及思考肩头的疼痛,只是瞪着双眼,而女子却没有去看她,而是用干净的布将血迅速止住。
整个过程,只用了片刻时间,萧怀玉一声不吭的忍着疼痛。
“可以喊出来的。”血止住后,女子说道,“箭伤耽搁的太久了,还需要缝合。”
萧怀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女子便开始与她说话,想以此分散她的注意力。
“除了石将军,我也替其他人治过伤,但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他们大多人都不愿意,也不相信。”所以刚入帐时,她便向萧怀玉解释自己曾为石骁治伤,“女子无法成为医者,就算是会医术,也会被人质疑。”
“只有将军,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我想,这应该并不全是石将军的原因。”女子缝合完最后一针,突然抬起头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世,萧怀玉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第116章 顾白薇
女子的话里带着话,而那眼神更是让萧怀玉心中一惊,还不等女子继续往下说,萧怀玉便打断了她的动作,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你不怕死吗?”
因为心中的警惕,她害怕女子会挣脱,所以用了些力气。
从小做苦力活,又在军中历练过的人,就算是受伤,其力气也足够对付一个弱女子。
“将军弄疼奴家了。”女子的脸上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轻微抱怨道。
萧怀玉这才松了手,“奴家若是害怕,又怎会当着将军的面说出来呢。”女子朝萧怀玉解释道。
萧怀玉冷着一张脸,因为这个秘密关乎着她能否留在军中,也关乎着她的性命,所以她对女子仍旧没有放下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萧怀玉沉声问道。
“适才不是与将军解释了吗。”女子回道,“自奴家行医以来,极少见到像将军这样的,即便有石将军引荐,可那些男人仍旧心存质疑,而且他们久在军中,对于女子多有轻佻。”
“我是女子,自然更加熟知女子。”随后女子又补充了一句。
萧怀玉抬起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女子,但却没有说话。
女子看着她的眼神,“将军的眼神,就像要吃了奴家一样,可是明明没有杀心。”
“将军击退了胡人,救了西洲城的百姓,将军这样的人,奴家心中只有敬佩,身为女子,披甲上阵,毫不逊于儿郎。”女子试图让萧怀玉宽心。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你出了这道门不会说出去。”萧怀玉不信任道。
女子迟疑了一下,而后说道:“我明白了。”
“请让我继续为将军治伤吧。”她又道。
萧怀玉有些犹豫,但女子已经拿好了清理伤口的物事,“将军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伤口拖得久了,就难以愈合了。”
萧怀玉这才解开了外袍,露出了与袍服外截然不同的肤色。
女子看到这些旧伤,双眼呆滞了一下,随后便开始替萧怀玉清理新的伤口。
“将军这刀伤并不浅,就这样自己简单处理,恐有风险的。”女子一边细心替她清理伤口,一边提醒道。
在处理伤口的时候,旧伤的伤疤很是显眼,作为一名医者,她自然看出了这些旧伤的处理方法十分粗狂,因为除了刀箭的伤疤之外,萧怀玉的身上还有着烫伤。
这些在军中十分常见,尤其是医疗紧缺的边关,而女子知道萧怀玉是来自安州边境,前不久才经历了一场大战。
“就算再强横的身体,也并非金刚之躯。”女子说道,随后替萧怀玉清理完腿上最后一处伤口,将之包裹住,“腿上的刀伤有些深,需要每日换药。”
做完之后,她将伤药拿了出来,并附上了制作的配方。
此时萧怀玉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女子便拿出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拭。
萧怀玉喘息着粗气,身体也十分的乏力,所以没有伸手制止。
“这些药都是奴家自己调配的,对外伤最为管用。”女子说完后便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只匕首,
萧怀玉警惕的起身,“你要做什么?”
只见女子将匕首递给了她,“父亲的仇,是将军替奴家报的,既然将军担忧奴家会说出去,对将军不利,那么只有死人,才能够真正守住秘密,让将军安心。”
萧怀玉愣在原地,她虽有防备却无杀心,但也确实不敢就这样放她离去,按照记忆,她的仕途远不止于此,在这个不允许女性抛头露面的时代,萧怀玉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接过女子递来的匕首,随后放回了桌上,“你可成家?”
女子摇了摇头,“奴家早已没有家了。”
“那你跟我走,留在军中,若非我阵亡,你不得离开。”萧怀玉说道。
女子呆愣了一会儿,眼里有些犹豫,“将军,奴家不是您…”
“我知道你是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我会保障你的安危,我也像你保证,我手下的兵都会严加管束。”萧怀玉说道,“我也正需要一个军医,因为将来还会有无数场战争,我不是要监禁你,而是请你,”说罢,萧怀玉便朝女子作揖拱手,“留下来,成为我的军医。”
“好。”这一次,女子没有丝毫犹豫,“快歇息吧,将军身上的伤不轻,需要调养。”
萧怀玉穿上干净的衣裳再次躺下,女子收拾完便要离帐。
“等一下,”萧怀玉向帐门喊道:“还不知道娘子的名讳。”
女子提着药箱转过身,“奴家姓顾,顾白薇。”
“白薇…”萧怀玉喃喃念道。
“是一味药材,可治伤解毒。”顾白薇解释道。
“好名字。”萧怀玉道。
“将军的名字也是极好的。”顾白薇说道。
“可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圣人。”读书人总能猜到萧怀玉名字的由来,她摇头道。
“君子多虚伪之徒,而圣人又有多少,将军在边关为百姓做的,胜之百倍。”顾白薇道。
※ ※ ※ ※ ※ ※ ※ ※ ——
——西洲城·太守府——
太守府的书房灯灭之后,石骁从屋内伸着懒腰走出。
等院中彻底安静,躲在暗处的黑衣人才现身偷偷溜进书房,借着微弱的月光翻找出了石骁写的奏疏。
今日城门已闭,关城城防严密,夜禁时分是绝不可能开门的,所以信件无法送出,而石骁在忙着清理战场与安抚伤兵,至夜才得以休息。
黑衣人将其偷回了中军大营,弄得郑珩一脸难堪,“让你翻找,不是让你带过来。”
“太守府有些破旧,也没有几个下人,小人可以再送回去。”黑衣人向郑珩说道。
“罢了,拿都拿来了。”郑珩将奏疏打开。
只见竹简上写的都是军功,石骁为自己的部下向皇帝请功,其中还着重提到了自己,亲自帅主力出奇兵将敌人击溃,最后还提了一笔斩杀敕勒大将的王大武,但没有提及萧怀玉。
“那老头不是与萧怀玉走得挺近么?”郑珩看后松了一口气,将奏疏合上塞回了黑衣人手中。
“石将军定是知道大将军与萧怀玉有过节。”黑衣人将其收起,
“送回去吧,别被发现了。”郑珩提醒道。
“喏。”
※ ※ ※ ※ ※ ※ ※ ※ ——
翌日
——燕都——
燕君慕容恒不顾军医的劝阻,带着亲卫从北境骑马赶回。
当消息传到太子慕容昱耳中时,慕容恒已经进了城。
“殿下,殿下,君上回来了。”几个东宫宦官慌慌张张的跑进殿中提醒道。
正在处理公文的慕容昱听后,握笔的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君上回京了?”慕容昱大惊道,“为何如此突然。”
众人摇头,就在慕容昱起身想要派人将高都公主放出时,慕容恒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燕宫大殿。
“君上。”众人纷纷跪伏。
而慕容昱的脸上已呈惊恐之色,他颤颤巍巍走到慕容恒跟前跪下,“君上。”
慕容恒的气色与脸色都不太好,他撇了一眼地上的太子,旋即径直朝御座走去。
“太子留下,其他人都滚出去。”慕容恒倚在御座上挥手道。
“喏。”
慕容昱换了个方向跪伏,心中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阿爷…”
“称君上。”慕容恒冷冷道。
“君上。”慕容昱咽了口唾沫,边境战争尚未停歇,所以对于父亲提前回来,他毫无准备。
“虎威将军之事,你有什么解释吗?”慕容恒问道。
虎威将军是慕容昱的长姊高都公主的的军衔,慕容昱听后,当即叩首不止,“君上,臣也是为了燕国,燕国常年受胡人侵扰,而齐楚两国却永享太平,若非北边与西边的胡人,燕国何愁大业不能一统。”
“那么,谁给你的权力调回边将?”慕容恒继续问道。
慕容昱瞪着眼睛一惊,“君上,臣…”
“报!”一名士卒气喘吁吁的踏入宫殿,“西北急报。”
“念。”慕容恒低着眉头道。
“敕勒进犯楚国西洲城,于昨日溃败,楚军大胜。”
慕容恒听后,阴沉的脸上并没有变化,楚军的胜利对他而言既不是坏消息,但同样也不是好消息。
“这就是你监的国?”慕容恒起身,“你以为你是谁,寡人才刚走没多久,你竟敢擅作主张,与敕勒人勾结。”
“不,不,”慕容昱惊恐的抬头,他爬到慕容恒身前极力辩解,“臣没有与敕勒勾结…”
“敕勒的大军都已经南下到了楚国西洲城了,你还说不是勾结!”慕容恒一把拽起太子,怒目圆睁的吼道。
“臣只是想借敕勒之手夺下襄阳。”慕容昱颤颤巍巍的说道。
“就凭你吗?”慕容恒怒道,随后将儿子一把扔下,“若是再让你继续监国,恐怕整个燕国都会葬送在你的手中。”
慕容昱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爬起,“阿爷,阿爷。”
“如果你当不好这个太子,就算你是寡人唯一的子嗣,寡人也必定会废了你!”慕容昱恶狠狠的说道。
而这句话恰好被闻迅赶来的太宰田漳听到,田漳站在殿门前愣了片刻,随后脱靴赶入殿内。
“君上。”
而慕容昱已被父亲的话吓得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慕容恒因为动怒而牵动了伤口,脸色很差的倚在御座上,他喘了一口,“田卿。”
第117章 西北捷报
——燕宫——
“君上。”田漳走到太子昱身侧朝燕君慕容恒跪伏,“君上将殿下托付于臣,身为人臣,没有辅佐好殿下,辜负了君上所托,臣罪该万死,然殿下之心,皆是为了燕国,还清君上息怒。”
田漳说罢,便朝燕君叩首,此时的慕容恒气色极差,他挥了挥手,满脸失望,“他是储君,是燕国将来的王,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他,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太子殿下尚且年轻,所有一切,罪在臣工,若是君上要怪罪,便请惩罚臣吧。”以田漳对慕容恒的了解,他知道慕容恒即使再气,也不可能真的废黜这个唯一的儿子,于是便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一是为了给父子两一个台阶,二也是希望能获得储君的信任。
燕君慕容恒自然清楚田漳的老谋深算,宰相越是精明,他便越加对无能的太子感到失望,“田相的话,听见没有?”
此时的太子昱哪里还敢说话,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慕容恒深吸了一口气,“滚回东宫,好好反省。”
听到可以离开后,太子昱连忙叩了三个响头,便退离了大殿。
刚出殿门,脸上那惊恐之色就化为了怨恨,尤其是听到慕容恒说出废黜二字时,慕容昱心中的恨意便更加深了。
从小生活在严厉的苛责与高压之下,造成了他对父亲的恐惧,以及柔弱的性格。
无论做什么,他都不曾让父亲满意过,也从未听过夸赞之话。
回到东宫后,太子昱暴露出本性,对着几个贴身侍从拳脚相向。
“君上回京,为何没有人通我?”太子昱怒道。
几个宦官挨了打,颤抖着跪在地上,“君上提前回京并没有放出任何消息,北境此前也是没有任何动静,因为君上在与柔然之战中受了伤。”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又或者是太子昱只想宣泄自己心中的怨气,于是一脚将宦官踹倒,“我不是一早就让你们盯着吗,君上回京如此大的事,怎会没有动静,必定是你们松懈散漫才出了纰漏。”
几个宦官害怕成为弃子,于是连忙爬上前叩头,“殿下,小人不敢说谎,更不敢欺瞒。”
宦官们诚惶诚恐求饶的样子像极了在燕君跟前的慕容昱。
“滚,滚,”慕容昱一把坐下,“都给我滚!”
燕宫的大殿内,田漳在太子走后便抬头询问道:“君上的脸色不太好,国事虽重,但君上的御体更为要紧,眼下边关胡人骚乱不断,请君上万望珍重御体。”
“若是田卿有这样的儿子,气色能好吗?”慕容恒生气的问道。
“太子殿下只是年轻了些。”田漳回道。
“他已经及冠成年,不是孩子了。”慕容恒说道,“寡人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与胡人交战数回。”
“君上乃秦皇汉武之君,世间又有几个君王,能像君上这般。”田漳说道。
“你不用吹捧寡人,寡人自知比不上秦皇汉武的雄韬伟略,但也绝不会让燕国毁在寡人手中。”慕容恒靠在御座上道,“太子的能力寡人十分清楚,所以出征前再三嘱咐于你,西南的事,为何不报于寡人?”
田漳愣了会儿,因为慕容恒在出征前就已经将监国之权都交给了太子,并对自己这个太宰防备,希望太子能够独当一面,而如今储君决策有误,便又怪罪起了自己。
而关于西南之事,调令乃是太子昱暗中所做,田漳也是事后才知道,但那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作为颇有声望的老臣,田漳有苦说不出,于是走上前跪伏,“西南之事,是臣之过,请君上责罚。”
慕容恒心里自然清楚究竟是谁的过错,“此事寡人也有错,寡人为国一生征战,却疏忽了对儿女的管教。”
“眼下幸而楚国守住了西洲城,将胡人阻挡在了关外。”田漳说道,
“但敕勒是在燕国的眼底下走过去的。”慕容恒说道,“如此一来,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燕国,看待寡人呢。”
“燕国放任胡人南下,齐国与楚国便会以为燕国与诸胡勾结,汉人在九州生存了上千年,他们是绝不会允许胡人南下的,如果齐国与楚国联合起来,那么我燕国…”慕容恒语塞。
而年轻的太子昱,显然不知道燕国与诸胡勾结的下场会是什么。
九州分三国鼎立,燕国在北方抵御着诸胡,三国相互制衡,如果燕国一但站在了胡人那一方,齐楚必会联合起来灭燕。
慕容恒长叹了一口气,“即刻派使臣入楚,西南之事,总要有个交代。”
“喏。”
“对了,西洲城的战事,有准确消息吗?”慕容恒突然问起。
“臣这次来,便是来向君上汇报的。”田漳将从西南来的一份详细军报递给慕容恒。
“早在敕勒出兵前,楚国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增派了援军前往西北镇守,此次击退敕勒军的,便是那支军队,是由楚国的外戚大将军郑珩所帅领。”田漳说道。
“郑珩?”慕容恒挑起眉头,他的眼里充满了质疑,“此人寡人知道,一无骁勇二无谋略,是靠郑氏在朝的势力,以及辅佐之功才得到重用的,他竟然能够击溃敕勒,并且是以少胜多。”
“臣也觉得十分奇怪。”田漳道。
“寡人听说在安州之战中,他丢了重要的城池,差点使得齐国踏入楚地,虽后来楚国击退了齐国,但也损失惨重。”慕容恒又道,“派这样的人守关,看来楚国是武将可用了。”
※ ※ ※ ※ ※ ※ ※ ※ -
一天后
——楚国·京都——
“西北捷报!”一匹快马自西北而来,经过传舍更换马匹,最终将消息送达楚京朝堂。
西北战事打响,楚皇召集文武百官焦急的在朝堂之上商议成败的应对。
“报,西北捷报,西北守军成功击退敕勒大军。”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由担忧转为大喜,群臣也齐声恭贺,“天佑楚国,恭贺陛下。”
“大将军果然没有辜负朕。”皇帝接过详细的军报,看完之后向群臣说道,“敕勒六万大军攻打西洲城,而西洲只有不到三万人马。”
“大将军神武,陛下万年。”群臣再次齐贺。
“鸿胪寺可有燕国的消息?”皇帝问道。
“回陛下,敕勒进攻西洲,燕国坐视不理,任由其南下,此举乃是身为监国的太子慕容昱所为,燕君得知后,当夜便快马回了燕京,并重新安排将领镇守西南,入楚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掌管邦交提前得到消息的鸿胪寺卿奏道。
楚皇阴沉下了脸色,因为就在昨天,齐国的使者先一步来到了楚国。
“且看燕国的使者如何解释吧,如果燕国真的倒向了胡人,那么齐楚两国必倾力讨伐。”皇帝道。
“陛下英明。”群臣齐声道。
“此次朕要好好嘉奖西北立功的将领。”
皇帝心情愉悦,对长秋宫的郑皇后也热情了许多,不再因平阳公主之事而计较。
——长秋宫——
然而郑皇后却因为皇帝将平阳公主关进宗正寺而继续冷漠不肯搭理。
皇帝只得笑着脸讨好,“皇后,朕已经命人将平阳从宗正寺放出来了。”
“若不是郑珩这次打了胜仗,陛下恐怕还不知道会如何对我们母女呢。”郑皇后的心中充满了怨气,自己作为原配妻子,郑氏满门倾尽全力辅佐丈夫,然而丈夫心中却只有权力与美色。
“平阳是我的女儿,而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又怎会真的处置她呢。”皇帝继续追上前说道。
“陛下。”贾舟踏入长秋宫,“西洲太守石骁上疏。”
皇帝宽慰了几句后转身出了内殿,在石骁的上疏中,有立功与阵亡的将士名册,而里面所提到的郑珩之功,早在捷报中皇帝就已经知晓了,只不过奏疏里还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让皇帝眼前一亮。
皇帝将竹书卷起,塞回贾舟手中,“燕国已经重新驻防,西北之事应该能够定下来了,将这批功臣召回京城,朕要着重嘉奖,尤其是石骁提到的这个人,其余将士,就由你们去操办吧。”
“喏。”
※ ※ ※ ※ ※ ——
——宗正寺——
几名宦官来到宗正寺关押平阳公主的小院当中。
平阳公主看着中侍中省的衣袍,脸上尽是冷漠之色。
作为皇帝的近侍与爪牙,他们的出现,皆是奉皇命而来。
“奉陛下命,平阳公主盗窃朝廷机密,死罪虽免但活罪难逃,从即日起,禁足于章华宫,若无特令,不得踏出。”
皇帝并没有完全放了平阳公主,只是将监禁的地方从宗正寺换到了章华宫。
平阳公主听后抬起头,“为何?”
“敕勒六万大军进攻西洲,郑将军退敌有功。”宦官笑眯眯的回道。
“六万人马?”平阳公主皱眉,因为她知道舅舅总共才带了两万人前往西洲,连东境一个安州城都守不住,又是怎样击退敕勒军的呢。
想到此,平阳公主突然想起了萧怀玉,因为东境与齐国的那一战,萧怀玉就曾创造过奇迹。
“是谁立的功劳?”平阳公主问道。
“当然是大将军。”识趣的宦官回道。
“其她人呢?”平阳公主又问。
“还有西洲太守石骁,至于其他人,小人不知,军报上也没有提及。”宦官回道。
第118章 二入楚
——燕国——
燕君慕容恒从边境连夜奔袭,回到燕京后伤势开始加重。
“君上的伤口已经崩裂,万不可再动怒了。”御医重新替慕容恒处理好伤口,并再三叮嘱道,“君上的伤本就伤及了筋骨,若再加重,恐怕今后便再无法上战场了。”
慕容恒心中的气又哪里能够消散得如此快,一个纵横疆场数十年的君主,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继任者,纵然慕容恒私心再大,也不敢拿祖宗的基业来做赌注。
“西南之事,稍有差池,我燕国便将万劫不复。”慕容恒躺在坐榻上说道,“几万敕勒军不能灭楚,可却能灭燕啊。”
“燕国的子民,都无比的信任君上,所以眼下要紧的,是君上的御体。”御医说道,“只要君上还在,燕国就能无忧。”
御医的话里带着提醒,这一点慕容恒也十分清楚,太子昱的表现让他极为不满,如果自己又在此时倒下,那么燕国便将真的陷入绝境。
“君上,高都公主求见。”宦官踏入殿内通报道。
“让他进来吧。”慕容恒道。
只见高都公主慕容岚急匆匆的跨进殿内,一直以来,她虽多有埋怨慕容恒这个父亲,但是听到父亲伤重从边关赶回时,心中还是起了担忧。
“君上。”慕容岚来到榻前。
慕容恒屏退左右,面对曾立过军功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长女,他连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里没有外人。”
“阿爷。”慕容岚近到榻前,“您伤得这么重,为何还要连夜赶回。”
“我若是不赶回来,燕国迟早要亡于你弟弟的手中。”慕容恒说道。
涉及储君之事,慕容岚向来都是不插嘴的,因为她心里明白,自己的父亲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君王,是这个天底下最自私的人。
“都是女儿的过错,没有听从阿爷的吩咐守好西南。”慕容岚说道,当初若是没有选择听从密诏,敕勒就绝不可能越过西境攻打楚国。
密探以及细作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报朝廷,慕容岚显然是没有收到敕勒要举兵的消息。
而敕勒进攻拔营之前,必定派了人马入燕,因为那个时候燕君慕容恒已御驾亲征,敕勒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蒙骗蛊惑更为年轻的储君。
“此事不怪你,是寡人行事欠妥。”慕容恒说道,“眼下齐楚两国必定在商讨敕勒进军之事。”
“齐楚两国对于胡人,向来都是无法忍受的,就算阿爷派使臣入楚解释,恐怕齐燕也会揪着不放。”慕容岚分析道,“因为此事,毕竟还是燕国做的,就算太子殿下只是储君,但他也代表着燕国。”
慕容恒揉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慕容家怎出了一个这般不争气的儿郎。”
“阿爷,这次出使,让女儿去吧。”慕容岚说道,“女儿是燕国的公主,同时也是虎威将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燕国的诚意,使者毕竟只是臣子,无法真正代表燕国,入楚后也必定会遭到齐楚两国刁难。”
面对高都公主的主动请缨,慕容恒犹豫了一会儿,“岚儿,这次入楚,并非上次那般。”
“女儿知道。”慕容岚点头道,“齐楚已经对燕国生有敌意,所以此行不会太顺利,但是齐楚两国现在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女儿想,他们也不想真的与燕国拼得你死我活,女儿有办法应付。”
听到长女的话,慕容恒长舒了一口气,“若你是男儿,寡人又何至于如此忧虑。”
“父亲,燕国向来以武为尊,女儿虽非儿郎之身,却也依旧可以保护自己的国家与子民。”慕容岚向父亲说道。
“好。”
※ ※ ※ ※ ※ ※ ※ ※ ——
——楚国——
燕使入楚,而楚国却以兵戎相待,慕容岚的队伍刚刚入关,便被一批士卒拦下。
慕容岚骑在马背上,身披铠甲,十分的英姿飒爽,“吾乃燕使,有通关文书在此,汝等为何阻拦?”
“燕国意图勾结胡人南下,奉朝廷之命,待入关时即刻押解回京。”楚国军官解释道。
“押解?”慕容岚皱眉,才刚刚入关,就受到了楚国的为难,“燕国并没有通敌,楚国这样做,是否有失妥当?”
“这是朝廷的命令。”军官说道,“我只是按例行事。”
楚国的做法,让燕国几个大臣感到奇耻大辱,于是便有人站出来指责,其中还有慕容岚的亲卫。
慕容岚深知这些士卒只是奉了命令,真正刁难他们的,是齐国与楚国的贵族,于是她制止了左右,并对楚国士卒道:“好,我跟你们走,但此次我们入楚是来澄清误会,事情既然有疑,就不能按罪犯处置,我们会跟在你们后面,由你们带往京城,但绝不能刑具加身,否则你们只能带着我尸体去面见你们的君王。”
几个军官愣住,无奈只得答应,“好。”
经过长途跋涉,慕容岚带着使臣与亲卫抵达了楚京。
刚到京城,慕容岚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直接面见了楚皇,与此同时还有楚国的朝臣以及齐国的使者。
与慕容岚猜想的一样,齐国在第一时间知道敕勒南下后,便派了使者入楚打探消息。
齐国与楚国都十分害怕燕国会与诸胡勾结,打开所有关门放胡人南下,到那时,中原就会彻底陷入混乱。
晋末之乱,才过去百年,那个亡族的危机,也一直在警告着他们。
——楚宫——
当慕容岚卸下盔甲与宝剑,脱掉靴子踏入楚国大殿时,楚国朝堂上下哗然一片。
“怎么又是女子。”
“燕国这次竟又派了个女子。”
“荒唐。”
“这就是燕国的解释吗?”
面对众人的质疑与议论,高都公主慕容岚依旧一脸镇定。
“燕君使者,见过楚皇陛下。”
楚皇冷着一张脸,因为西北的战事,使得楚国岁计不堪重负,朝廷拆东墙补西墙,入不敷出,就连官员的俸禄都发放不出来了,对于打了胜仗的士卒,更是连厚重的封赏都拿不出来,只有能够用官职替代。
楚国上下怨声载道,也让楚皇整日愁眉苦脸,所以面对燕使,楚皇并没有好脸色。
慕容岚并不在意楚皇的脸色与群臣的目光,她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彭城王李康的身影。
不过今日她是来谈要事的,所以也就没有管那么多。
“这就是燕国的诚意吗?”齐国使者率先发话。
“吾乃燕君长女,虎威将军慕容岚,这难道还不够诚意,难道要燕君亲自来才算是诚意吗?”慕容岚冷下脸色往那齐使身上定睛一瞧,将那齐使吓了一番。
“吾王因与柔然之战负伤,故而不便,特让外臣入楚,与陛下一个交代。”慕容岚后来的一句话,便直接挑明了燕国的立场。
身为君主的慕容岚,在与胡人作战上受了伤,又怎么可能与之勾结呢。
“多年前敕勒就已从柔然脱离,不再附属,燕君在漠北抵御柔然,然而却将敕勒放入西南,任由其南下攻楚,难道是想与敕勒勾结,入侵中原吗?”
面对楚使的质问,慕容岚丝毫不慌张,“敢问诸位大臣,敕勒南下可是从燕地借道经过?”
慕容岚的一句话,让众人语塞,因为西北的荒漠地带并非任何一国的领土。
“燕国抵御诸胡已有百年之久,北方最强大的是柔然,但燕国从未让柔然的铁骑踏入中原半步,柔然入侵,我燕国的君王亲自带兵抵抗,齐楚二国可曾出过力?”慕容岚继续问道,“难道就因为燕国在北边,所以抵御胡人之事,就该是燕国的吗?”
“楚国因为遭受敕勒的进攻,便与齐国联合起来质问我燕国,那么燕国正遭柔然侵扰,我燕国又该责问你们哪一国呢?”
作为一个已经历经过生死的武将,慕容岚所展现出来的底气,也是积压在燕国身上的怨气,正如慕容昱所不满的那样,燕君慕容恒与慕容岚都清楚,但这天下就是如此不公,且不给人任何反抗的余地。
“燕国如果不想抵御胡人,那么可以将北方数十郡都割让出来,没有人会说什么。”齐使傲慢的说道。
慕容岚听着齐使的话,冷笑一声,“齐国入楚抵御胡人是假,觊觎燕国疆土才是真吧。”
“如果楚国也与齐国一样如此认为,一口咬定我燕国勾结诸胡,那么尽可以发兵,柔然的铁骑并未撤离,到时候中原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齐使听后,恼羞成怒的指着慕容岚,但却说不出话来。
“燕国既然派公主出使,必是带着诚意而来的。”楚国丞相范离出来调解道,“况且燕楚两国还是姻亲。”
“还是君侯明理。”慕容岚也缓和了自己的态度,不再与之争执。
※ ※ ※ ※ ※ ——
——西洲·军营——
得胜后,朝廷的嘉奖与封赏很快就送到了边境,然而军中将士却为此怨声载道。
“咱们拿命打跑了敕勒,保住了西洲城与整个西北,就给我们吃这些东西?”将士们看着碗里的粗粮,“清汤寡水,这肉汤里都不曾见有肉。”
朝廷给边军将士的赏赐缩减了许多,而对阵亡将士的抚恤,更是少得可怜。
只有一些立了大功的人得到了加官进爵。
萧字营的军营里,原本一脸兴奋的王大武在听到入京的名单里并没有萧怀玉后,便愤愤不平的想要大闹一顿,然而却被石骁赶回了营中,随后又被萧怀玉拉扯住。
“凭什么,这次最大的功劳人选应该是大哥你才对。”王大武生气的说道。
萧怀玉坐在草席上,顾白薇正在她身侧替她换药,期间也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好了,西洲城守住了就行了。”萧怀玉不在意的说道。
“可是出生入死的是大哥你,为了击溃敕勒大军,你一人孤身闯进阵中与敌军大将厮杀,那郑珩不过就是一个捡便宜的,却把功劳独占了。”
“大武。”萧怀玉看着王大武,朝他摇头示意。
“我就是气不过。”王大武说道,“连我都在入京的名册中,却没有大哥你的,这何其不公。”
萧怀玉看着手臂上的包扎,无奈道:“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言。”
第119章 燕楚之和
——楚京——
在丞相的调和之下,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楚皇也终于一改冷漠的脸色,并宴高都公主入宴。
在确定楚国并不想真的与燕国彻底撕破脸皮后,高都公主也不再咄咄逼人,并代替父亲为楚国西北之事而向楚国道歉。
“柔然南下,导致燕国疏忽了西边的敕勒,为此,高都代吾王向楚国赔罪。”高都公主举起一杯酒向楚皇敬道,“请陛下海涵,原谅外臣的冲撞之举。”
“朕相信燕国抗击胡人多年,是断不会与他们勾结的。”楚皇拿起酒杯说道。
“燕国立国百年之久,深知胡人南下的野心之深,胡人凶残,以人肉为食,吾王立志追寻武皇,欲驱逐胡人离开漠北,希望陛下不要被小人蛊惑,以保九州安宁。”慕容岚又说道。
楚皇听后颇为尴尬的笑了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丞相范离看出了皇帝的窘迫,于是开口道:“九州能有这般安宁,全靠燕国在北方的防御。”
“听闻燕君为抵御柔然而负伤,伤势可还要紧?”范离又问道。
“行军打仗负伤是常事,吾王的伤已无大碍,多谢君侯的关怀。”慕容岚客气的回道范离。
“无碍便好,楚国有治伤的奇药,可供燕君疗伤。”范离十分慷慨的说道。
“那就多谢君侯。”慕容岚谢道。
“外臣听说此次敕勒进攻西北,楚国以少胜多,将敕勒大军击溃,不知是哪位将军如此神勇。”慕容岚看向楚皇问道,“敕勒的实力虽不如柔然,但也不容小觑。”
一提起此事,楚皇瞬间心情大好,神采奕奕的说道:“敕勒刚刚抵关,楚国就收到了消息,此次前去增援并击退敕勒的,正是我楚国的大将,也是皇后的手足兄弟。”
“不光主将,这次能够击退敕勒,也少不了麾下将士的骁勇,朕已经派人前往边关传信,燕使多留几日,便能看见我楚国的勇士们了。”
楚皇的话也引起了慕容岚的好奇,正好她留下来还能探望一下妹妹永宁公主。
“那外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 ※ ※ ※ ※ ※ ※ ※
——西州·军营——
“有些事情的确无法公平,可是军中的赏罚总要公允吧,否则日后还有谁敢为朝廷卖命呢。”王大武依旧气氛的说道,“不行,等我面见了陛下,我一定要当面说出来,为大哥轻功。”
“胡闹。”萧怀玉呵斥道,旋即看了一眼顾白薇。
药还没有换好,聪慧的顾白薇看到眼色后便识趣的起身离开,“奴家待会儿再进来。”
顾白薇走后,萧怀玉才道出真相,“灭敌的功劳,是我主动不要的。”
“什么?”王大武大惊。
“如果不这样做,郑珩就不会将兵马交给我来指挥。”萧怀玉解释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就无法赢下这场战争了。”
“可是大哥…”
“没有什么可是。”萧怀玉拍了拍王大武的肩膀,“大武,郑珩为人阴险狡诈,如果你戳穿了他,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是我在军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比起你而言,我并不在乎这些虚浮的东西,不要做傻事,我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我自己。”
“大哥。”萧怀玉的一番话让王大武痛哭流涕,“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就要启程了,去准备吧。”萧怀玉提醒道,“如果我没猜错,朝廷的度支已经不堪重负,没有办法再赏赐财物,必会用官职来代替,说不定你就当上将军了。”
“这将军之职,本该是大哥你的。”王大武道。
“好了,快去吧。”
萧怀玉送走王大武之后,顾白薇便回到了帐中,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躺在草席上吐了一口气。
“若总是如此忧愁,可不利于伤势恢复。”顾白薇走上前提醒道,“需知心情也是能影响病情的。”
萧怀玉侧头看了一眼正在配制伤药的顾白薇,“在战乱之时,谁能在军中常笑呢。”
“将军既然不在乎功名利禄,为何还要来参军?”顾白薇说道。
“进入军营,谁不想功名利禄呢。”萧怀玉回道,“我以这样的身份,自是有难言之隐。”
作为一个女子,萧怀玉从未想过要参军,直到她记忆起了所有的前尘往事,才突然发现指引自己参军入伍的,或许并不是家中的困境与父母的逼迫,而是在冥冥之中,被自己的内心指引着来到了军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进入那个权力的中心,接触到那个对于庶民身份的她而言遥不可及的人。
顾白薇拿着新调好的药走上前,萧怀玉将一侧衣袍掀开,“将军冲锋陷阵之时,奴家就站在城楼上,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
让顾白薇惊讶的除了萧怀玉的女儿身,便就是她的年纪,“石将军说,将军的年岁比奴家还要小一些的。”
然而她并不知道萧怀玉虽只有十几岁,但却有着十几年的带兵经验,而恰好这具身体正是她最为年轻力壮之时。
“这样拼命,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将军甘心吗?”顾白薇又问道。
上药时,萧怀玉闭上了双眼,“若是从前,定然是不甘心的,但现在,即使你得到了权力又能如何,你依旧左右不了那些曾经你以为你可以改变的人和事,拼命得到一切,最后却又全部失去,那种滋味,比死亡更加难受。”
顾白薇不知道萧怀玉经历了什么,但从她的话语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的痛苦,且并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人所说出来的,“结局也许会不如意,但太过在意结局,便会忘记过程,有所追求,才会前进,难道这个过程,也是不如意的吗?”
顾白薇的话一下点醒了萧怀玉,“过程?”随后前世的记忆开始再次浮现出脑海,但这次所想起来的,并非都是对方的冷漠与无情。
若当真无情,没有丝毫回应,萧怀玉也就不会甘愿的赴死。
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死后,平阳公主便彻底陷入了对权力追求的疯狂当中,设计陷害手足,囚禁皇帝,扶持傀儡登位,杀了一批又一批忤逆她的儒臣。
然而等平阳公主真正拿到一切后,余生便只剩下无尽的后悔与相思。
“我都忘了,还有过程。”萧怀玉的神情逐渐落寞,“顾娘子…”
“我不是说了吗,叫我白薇。”顾白薇打断道,“或者,将军若是不嫌弃,我年长将军一些,唤我阿姊也是可以的。”
“多谢你…白薇。”萧怀玉扭捏道。
顾白薇听后笑了笑,“那么私下里,我又该如何称呼将军呢。”
“你想如何称呼都行。”萧怀玉说道,她并不在意如何称谓。
“将军现在是男子身份,定然不能胡乱喊的。”顾白薇很是谨慎的说道,“将军在家中的排行?”
“我是家中的次女。”萧怀玉回道。
“那就是二郎了。”顾白薇说道,“将军可介意奴家这般叫唤?”
萧怀玉摇了摇头,她对这些称呼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她,无非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罢了。
换好伤药后,伤口的疼痛又减小了许多,比较轻的刀伤也差不多愈合了。
这是萧怀玉进入军营来,第一次伤势好的如此之快,从前因为军职低,军医紧缺,加上身份不便,大多伤都是自己硬抗过去的。
“出去走走吧。”萧怀玉说道,“在帐中呆得乏闷了。”
顾白薇收拾了一下药箱,“好。”
二人出了营帐,来到西洲城的城楼之上,临近中秋的月色,十分明亮。
月光洒照在西洲城前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上,狂风卷起地上带血的黄沙,远处还能听到狼嚎。
战场早已被清理,西洲少雨,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血腥味吸引了夜中出行的狼。
“西洲的月色…”萧怀玉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还是这样明亮。”
顾白薇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披到了萧怀玉的身上,“西洲的夜风很大,比起白天,也要冷了不少。”
萧怀玉看着肩头的斗篷,上面还留有来自于顾白薇身上的香味,“谢谢。”
“毕竟你现在是我的病人。”顾白薇笑着说道。
城楼上的这一幕恰好被巡防的西洲守将石骁撞见,他站在不远处摸了摸胡须。
“将军,那不是顾小娘子吗。”顾白薇的父亲曾是西洲的名医,几乎全城的人都认识。
顾白薇继承了他的医术,也与军中大多将领相熟。
石骁摸了摸胡须,像看女儿一般慈眉善目的说道:“白薇早已到了适婚的年龄,也该成家了。”
正在交谈的二人发现石骁后便主动走上前问候,“石将军。”
“石伯。”
“怀玉,吾有话要与单独与你说。”石骁说道。
顾白薇听后当即朝二人福身,“那么白薇就先退下了。”
“莫要在寒风下呆太久。”临走前她还不忘细心的叮嘱萧怀玉。
“好。”萧怀玉点头。
石骁带着萧怀玉来到了城楼一角,“我是西洲太守,关于军功之事…”
“末将知道的。”萧怀玉表示理解道,“石将军也有自己牵挂的人,并且这本就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交易,他信守了承诺给了我兵马,我也理应兑现条件。”
石骁重新审视着萧怀玉,自那一战后,他的眼里便多出了许多欣赏之意,“楚国需要你这样的英才,总有一天,你的成绩会远超我们这些老骨头。”
“石将军的忠勇,才让人佩服。”萧怀玉由衷的说道。
石骁拍了拍萧怀玉另外一个没有受伤的肩膀,“你的功劳,不会被埋没的。”
第120章 封赏
——楚京·彭城王府——
离开楚宫后,慕容岚在邸舍换洗了一身衣裳便前往了彭城王府探亲。
入府之前,慕容岚还从官差口中探听了彭城王的处境。
因为三皇子李隆的死,使得原本在军中任职的彭城王被调回,并以升迁的名义给了一个虚衔。
楚皇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彭城王在军中声望过高而无法制约,因为现下,他并不想立储,或者是心中已有人选,但绝非是彭城王。
慕容岚纵马来到彭城王府,“王府重地,何人擅闯!”府卫将其阻拦于门口。
“吾乃燕国高都公主慕容岚,是你们王妃的长姊。”慕容岚出示身份道。
几个府卫这才收起刀剑,“公主请稍等,容我等回去通禀。”
没过多久,彭城王李康就从府内走了出来,“早些时候就听见他们再说燕国此次入楚的使者是公主。”
“齐楚两国在朝堂上咄咄逼人,我若不来,燕国岂不要成为罪人了。”慕容岚说道。
彭城王虽赋闲于府中,但边境的战事与朝中之事仍旧十分关心,齐国在敕勒入境的第一时间便派出了使者,此次战事,使得齐楚对燕生有嫌隙,在误会解开之前,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想来以公主的聪慧,此次的危机应当已经解决了。”李康说道,“请。”
“好。”慕容岚跟随李康入内,并问道:“永宁还好吧。”
李康点点头,“念儿学会走路了。”
李念是永宁公主的孩子,然而却并非李康的,慕容岚听到后,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天晚上周崇的险恶嘴脸,她的身体上至今还有留一道醒目的伤疤,燕国也因为周崇的通敌而在齐国遭遇失败,未能收复失地,所以慕容岚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来到一处庭院,慕容岚在树下发现了许多乐器,庭院里四下无人,而刚刚她来时隐隐约约听见了琴声,李康出来后便停止了,显然适才是李康在弹奏乐器。
慕容岚不通音律,但却十分仰慕擅乐者,恰好彭城王又是文武全才。
“适才我在来时的路上听到了一首曲子,好似是从府中传出的。”慕容岚说道。
听着高都公主的话,本要带着她前去探望永宁公主的李康又折回走到树下。
“公主刚刚所听到的,应该是康所奏。”南阳王李隆死后,皇帝对李康的猜疑之心渐重,为了避嫌,李康便开始将精力投于歌赋当中,以此保全自己。
慕容岚看着桌子上的乐器,旁边还有酒,以及用漆盒盛的粉末,于是问道:“这是五石散?”
李康环顾了一下□□院里只有二人,于是点了点头。
“齐楚文人嗜酒如命,并加以五石散,但在燕国,五石散是禁物,因为这是毒药,虽不致死,但常年累食用,毒素积于体内,会使人疯癫。”慕容岚重重的提醒道。
“静听不闻雷霆之声,孰视不睹山岳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李康拿起一只陶埙,满眼忧愁,“国家内忧外患之际,百姓食不果腹,而我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无法尽一分力,这并非是康所愿,五石散之毒,尝过之人又何尝不知道呢,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是毒也是解药。”
李康的话里充满了无力感,心中空有抱负,却没有遇到明君,在乱世中,作为皇子,是李康的幸运,同时也是最大的不幸,他夹在君臣与父子之间,只会遭受到更多的猜忌。
“如果你是在燕国,吾王一定会器重于你。”慕容岚说道。
“子嗣多与少,都有烦忧。”李康说道,“这世间没有完美之物,也没有完美之法。”
“人都有缺陷,但这才是最真实的。”慕容岚说道,“我是外人,按理不应插手你们楚国的事,但永宁是我的妹妹,彭城王若有需要,可求援于燕国。”
面对慕容岚的好意,李康只是笑了笑,“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求人之时,总要受限于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求人不如求己。”
李康拒绝了慕容岚,但慕容岚并没有因此生气,并且解释道:“燕国或许是有所求,但高都,却是出自于真心,你我是朋友,不是么?”
李康抬起头,双眼呆滞了片刻,慕容岚便解释道:“或许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吧,拼尽全力,却不如一个出身,上位者主宰一切,而我们,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而已。”
“公主亦有难处…”
“阿爷。”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十分稚嫩。
永宁公主将怀中的孩子放下,只见一个肉嘟嘟的团子踉踉跄跄的走到李康跟前。
“爷…”
李康只好弯下腰将他抱起,对于这个孩子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追问过,也不想知道,在他眼中,更多的是一份责任。
慕容岚原先对这个孩子是带着几分仇意的,并且降生在彭城王府,而永宁公主作为燕楚两国联盟的纽带,这样的做法,极有可能触怒楚国。
但好在慕容恒选择的是李康,而对于李康而言,这个孩子能够替他掩去许多麻烦。
在这个不幸的时代,永宁公主慕容婉是幸运的,在强权的控制下她遇到了同样想要挣扎与反抗的李康。
“永宁。”慕容岚看着缓缓走来的妹妹,或许是受孩子的影响,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阿姊。”永宁公主的眼里少了许多任性与蛮横,多了几分柔和,也不再对慕容岚生有抱怨。
“念儿,快过来。”永宁公主朝儿子挥了挥手。
李康将他抱到姊妹两跟前随后放下,永宁公主半蹲着,“来,这是你的姨母。”
刚学会说话没有多久的李念,就连走路都不太稳当,所以他听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只是含含糊糊的跟着念了出来,“姨~”
慕容岚愣了一下,他看着脚底下这个才到膝盖高的肉团子,随后取出身上一块宝玉,“上次来时他才刚刚出生,我没有带什么,这次也十分匆忙,就将这块玉送给他吧,可佑平安。”
李念看着玉却躲到了母亲的身后,永宁公主遂代为接下,“念儿,不能如此无礼。”
李念却踮起脚拉住了母亲的手,将永宁公主往院外拉。
第一次做母亲的永宁公主对儿子百般宠爱,而李康由于并非其生父,便也不好过问与插手。
“孩子太调皮,我先失陪了。”永宁公主道。
“看来那孩子并不喜欢我。”慕容岚看着妹妹的身影说道。
“公主这次打算在楚京呆多久?”李康走到琴台前坐下。
“楚国西北一战打得很漂亮,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慕容岚盯着彭城王道。
“这才是公主登门的目的吧。”李康说道,“是公主认识的人。”
说罢,李康便拨动了琴弦,慕容岚没有再说话,只是顺着李康的提醒回忆了一遍,“原来如此。”
※ ※ ※ ※ ※ ※ ※ ※ ——
太康四年八月中秋
回京受赏的将士赶在了中秋之日抵京,西洲太守石骁作为关城的守将则是留在了西洲。
当夜,皇帝于宫中设下庆功宴为一众功臣接风洗尘,并降下封赏。
沐浴更衣之后,郑珩带着麾下一众将领入了宫,其中还有王大武,因为是皇帝亲自点名召见,所以郑珩只得将他带上。
“一会儿见了陛下都机灵点,第一次面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郑珩提醒着众人,尤其是王大武。
“喏。”
王大武看着郑珩的眼色,只得与众人一样应下。
入宫后,宫城的宏伟与壮观一下子就迷住了王大武。
庞大的石雕与铜像屹立在宫殿前,就连地上的过道也由沙土变成了青砖。
进入大殿,里面更是琳琅满目,百官早已入席,等候诸军凯旋。
郑珩带着一众麾下走到大殿中央,“臣郑珩,不负陛下所托退敌归来,天佑楚国,陛下万年。”
“天佑楚国,陛下万年。”群臣齐贺道。
这样的场面也是王大武没有见过的,身侧这些说话的人,是整个楚国的运转中心,而明台上坐着的那位,则是整个楚国的主宰。
王大武跪在地上,心中十分的紧张,他不敢吱声,只得用余光扫视着同伴的动作,尽量不出纰漏。
皇帝心情大好,因为这次宴会上还齐国与燕国的使者。
燕国公主慕容岚坐得位置靠前,便也看清楚了郑珩等人,但她却发现没有前日李康所说的那个人。
楚国的内部情况,慕容岚并不是很清楚,宗室的身侧坐着使者,但她没有办法询问李康,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竟陵王李宣。
“卿家快快免礼入座。”皇帝挥手道,“来人,赐酒。”
“谢陛下。”
“曲部军侯王大武何在?”皇帝突然问道。
原本跟着队伍至后排落座的王大武,被突然点名,身子一僵,两只眼睛也鼓得圆圆的。
在同伴的提醒下,王大武上前跪伏,“臣在。”
“你就是那个斩杀了敌军大将的功臣?”皇帝再次询问道。
王大武心生恐惧,原本想要说出实情的他却因为紧张与害怕而点了点头,“回陛下,是。”
“抬起头来。”皇帝道。
王大武抬起头,脸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疤,在眼睛处。
王大武虽是男子,但却身材瘦弱,慕容岚看出了什么,因为她十分清楚敕勒大将的强悍,但皇帝却只顾着高兴。
“好好好。”皇帝摸着胡须道,“我楚国又多了一位将才。”
“恭贺陛下。”群臣再次贺道。
皇帝挥了挥手,谒者便拿着诏令上前,“大将军郑珩,退敌有功,特进为安昌县公。”
楚国官制分九品,诸大将军才位列第二品,而公爵与县公则在第一品,此封赏比陈文泰退齐之功还要重。
“边军营曲部军侯王大武杀敌有功,特升任威远将军。”
王大武听后心中再次一惊,果真如萧怀玉所料的一样,王大武被封为了将军,列第五品。
“谢陛下隆恩。”郑珩高兴的接过旨意叩谢道。
而王大武却一动不动,失去耐心的郑珩便小声提醒道:“还不快谢恩。”
“谢陛下。”王大武只得慌慌张张的谢了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为啥会受封将军吗,因为这个威远将军上一世是萧怀玉的。
这个将军名号只是个普通将军哈,不过也可以了,九品中正制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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