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绝境逢生
——燕国·王城——
燕国北地惨遭柔然掠夺,尸横遍野,燕君慕容恒只得留下处理。
高都公主为护燕国与王都百姓,与柔然铁骑血战,性命垂危。
王城内的百姓,纷纷跪地祈祷上苍,庇佑公主平安苏醒。
高都的公主英勇,也将慕容家的威望推到了顶点,百姓的虔诚与拥戴,就连燕君慕容恒也感到极为震惊,但对于女儿的能力,他并不意外。
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慕容恒十分自责,但同时,王城内聚集的民心,也让慕容恒有一丝骄傲。
“寡人时常感叹,若高都是男子,那该有多好。”慕容恒倚在凭几上,与对坐的太宰田漳诉苦道。
“公主之英勇,已不输任何儿郎。”田漳说道。
“寡人指的,不是这个意思。”慕容恒道,“若她是儿郎,寡人必立为太子,我燕国后继有人。”
田漳从慕容恒的话语里听出了对太子昱的不满,但奈何是独子,“君上,太子仁孝,对燕国也未尝不是好事。”
“可我们的北方,是柔然人。”慕容恒道,“燕国,不需要仁慈的君主,高都有狠心,也有决心,以及我慕容家的骁勇,只可惜,是个女郎。”
慕容恒旋即又长叹了一口气,“寡人是怕,太子撑不起这个国家。”
田漳看着君主的担忧,于是说道:“君上,齐国也有一位公主,号称星命转世,能窥天机,故而齐帝,特许她以女子之身,入朝参政,在这乱世当中,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择贤,择优,未尝不可。”
“况且高都公主与太子是亲手足。”田漳又道,“如此一来,君上之忧,可免矣。”
“启禀君上,御医说高都公主醒了。”一名谒者入内奏道。
慕容恒当即起身赶往内宫,连鞋都顾不上穿,宦官只得提着靴子紧跟在身后。
经过一众御医一晚上的救治,终于将高都公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们也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君上。”慕容恒入殿,御医们纷纷转头跪拜。
“怎么样了?”他张望着内殿,问道出来的御医。
“幸而林将军为公主止住了伤口,才让公主捡回了一条性命。”御医回道,“公主洪福齐天,性命已经保住了。”
慕容恒听到此,终于舒缓了一口气,“皇天不负。”
“厚葬武卫将军林业,追封为镇护将军。”慕容恒朝谒者吩咐道。
“喏。”
他挥了挥手,便向内殿走去,一向粗俗不拘小节的慕容恒,在此时却变得格外小心了起来,连走路都是无声的。
御医们纷纷退去,慕容恒只身来到了长女的榻前,看着憔悴不堪的人,眼里满是自责,“不要动。”
慕容岚想起身,却被父亲阻止,“阿爷。”
慕容恒轻轻按着她,让她躺好,慕容岚遭到燕国将领背叛,导致关城失守,性命垂危,这些在他入城后通通都知晓了,于是愧疚道:“是阿爷对不起你。”
慕容岚摇头,“女儿也没有料到,周崇的恨意竟如此之深。”
慕容恒侧身坐在榻上,“我早该明白,狼,是养不熟的,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将他从柔然战场上捡回来。”
“阿爷,周崇之所以如此…”
“寡人知道,”慕容恒打断了女儿的话,“他是因为永宁,你是不是觉得阿爷棒打鸳鸯,十分冷血?”
慕容岚没有回话,慕容恒便叹了一口气,“我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于你们三个。”
“父亲是燕国的君主。”慕容岚道,“女儿知道的。”
“等你康复之后,父亲便不再阻拦你从戎。”慕容恒说道,“从前是我太过执着,从而忽略了你,你也是慕容家的女儿。”
慕容恒的话,让慕容岚呆滞了片刻,她没有因为父亲的答应而表现得高兴,而是躺在榻上痛哭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并不是父亲做出了改变,而她的付出与能力,终于被看见,被认可,她终于摆脱了世人对女子的偏见以及枷锁,这是她靠自己争取而来的,乃至差点付出了生命。
“不要哭。”慕容恒道,“慕容家的人,流血不流泪。”
“君上,君上。”一名宦官匆匆入内,“东南急报。”
慕容恒遂从榻上起身啊,匆匆走到外殿。
宦官屈膝跪地,将竹书双手举过头顶,“前线大败,齐军已夺回桑邱。”
“怎么回事?”慕容恒一把拿起竹书展开,紧接着便是暴怒。
“齐军散布谣言说广阳郡防守空虚,太子慕容昱轻信,不听大将钟茂之劝,亲率大军出动,于途中遭遇伏击,交战失利,钟将军带兵救援,我军大败。”
“太子!”慕容恒将竹书直接握碎,旋即带着怒火踏出了大殿。
※ ※ ※ ※ ※ ※ ※ ※ ——
——楚国·金州——
张柏舟带着人马从城下撤走,并在不远处安营扎寨。
梁逸得知他再一次攻城失利,于是派人将他召回城中。
张柏舟刚入帐,便被几个陌刀手擒住,“将军,请听末将解释。”
扑通一声,张柏舟跪倒在地,整个人因害怕而颤抖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梁逸躺在榻上,对于张柏舟的两次失利很是不满,“五千人马,难道还攻不下一座城池?”
“城内的守军,怕是有上千人。”张柏舟跪地解释道。
“上千人?”梁逸大惊,“陈文泰支援时,总共才带了几千人马,若是一千人赶往洪城镇守,那为何我没有听见动静,难道他们会飞不成?”
张柏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便抬头道:“末将亲眼看着他们的守城将领,穿着楚军校尉的铠甲,洪城本就是坚城,易守难攻,加上有上千人镇守…”
“校尉?”梁逸挑眉,“你可看仔细了。”
“是,”张柏舟点头,“他跳下了城楼,身先士卒,其骁勇,不是普通士卒能比的。”
梁逸按着额头思索了一番,“一座小小的关城,两次失利。”
“请将军责罚。”张柏舟叩首。
“吾再给你增三千人马。”梁逸挑眉道,“让曹伯庸协助你,两天,两天内一定要给我拿下洪城。”
“喏。”张柏舟松了一口气,但听到协助之人时,脸色忽然大变,无奈自己攻城不利,只得重重叩首,“谢将军不罪之恩。”
※ ※ ※ ※ ※ ※ ※ ※ ——
——洪城·金照山——
关城身后有五座大山为屏障,由于每次日出都会最先照耀山顶,于是便唤作金照山,金州的山势陡峭,金照山也是,山中匪寇猖獗,朝廷却拿其毫无办法。
士卒将萧怀玉送到山腰,便被萧怀玉催返,原先麾下士卒想要送她入山,也被她以城防要紧而拒绝。
萧怀玉轻轻吐了一口气,举着双手踏入了山中。
很快她就被几个躲藏在树上望风的山匪发现,并被团团围住。
在萧怀玉的一番解释下,以及确认她未带武器,于是便将她的眼睛蒙住,带进了山寨。
山寨的头领,依旧是那个独眼,当萧怀玉扯下蒙眼时,并不意外。
只不过这些山匪好像并没有认出她来,包括独眼,因为她身上的盔甲又换上了彭城王当初所赠的,加上当时自己忽然骑马跃出距离过远。
这也让萧怀玉松了一口气,正当她要开口时,独眼眯着一只眼睛,“官府的人?”
“不,我是边军。”萧怀玉解释道,“现在奉命驻守洪城。”
“哦。”独眼听着,却不以为然,“军爷驻守关城,不知闯我这山头作甚?”
“洪城身后,是金西万千百姓,一但关城失守,这些无辜的百姓,就会像金东一般,惨遭齐军屠戮。”萧怀玉说道。
“所以呢?”独眼又问。
“金州若丢,于您又有什么好处呢?”萧怀玉反问。
“哦,”独眼似乎听懂了萧怀玉的意思,“所以军爷是来求援的。”
旋即听得堂内一众山匪哈哈大笑,“我没听错吧,这些当兵的,竟然要寻求我们帮忙?”
“齐军的暴行,我相信您一定听说了。”萧怀玉说道。
“这是官府的事,与我们何干。”独眼冷冷道,“楚国朝廷不作为,才导致我们变成今日这幅样子。”
“朝廷固然有失,但边境战争,并非楚国挑起的。”萧怀玉说道,“我知道你们来到此,都是迫不得已,我也是从底层而来,我吃过苦,挨过饿,受尽了一切不公平的对待,被人奴役,鞭打,只因为我是个卑贱的人。”
萧怀玉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个人嘲笑她,因为他们大多人与萧怀玉都有着同样的遭遇。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楚国,是为了金州的百姓,那些和我们一样的无辜百姓。”萧怀玉又道。
“你太低估人性了。”独眼看着萧怀玉,“那些百姓,也并不都是善良淳朴之辈,我们痛恨官府,但同样也不会同情任何人,我们来到此,都是为了生存。”
“谁不是为了生存。”萧怀玉道,“齐国的暴行,难道在城破之后,他们会容忍你们吗。”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国亡的代价,将是成为奴隶,你们可以痛恨朝廷,痛恨官府,可你们不能忘记,你们是楚人。”萧怀玉又道。
“洪城有多少人马在守关?”独眼忽然抬头问道。
萧怀玉低头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她才道出了一个数字,“五十人。”
众匪大惊,“什么,五十人守城?”
“齐军十五万大军攻楚,而在金州的,便不下万人,我们整座金照山,也不过二百人,拿什么守?”独眼质问道。
“可以守住的。”萧怀玉保证道,“我以五十奇兵,击退他们的进攻两次,所以才有时间来求援。”
山匪们再次被萧怀玉的话惊住,但独眼却显得异常平静,“你现在来求援,是因为你知道,下一次,你守不住了。”
“是。”萧怀玉如实回道。
“你走吧。”独眼道,“我不会拿兄弟们的命,陪你去送死的。”
“只有倚关而守才有希望,若是城破…”
“够了!”独眼拍桌,“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欣赏你身上的勇气。”
“官府的人,从来都踏不出我这山城。”独眼说道,“来之前,我想你应该知道。”
“是。”萧怀玉道,“我想试一试。”
“为什么?”独眼不解。
“为了那些信任我的人。”萧怀玉回道,“他们都觉得,我能守住。”
独眼听后,长叹了一口气,“金照山地形复杂,我们足可自保,所以你无需再试,请回吧。”
第42章 背水一战
——楚京·彭城王府——
彭城王李康焦急的等在屋外徘徊不定,因为远嫁而来的永宁公主今日忽然昏厥,眼下燕楚合力抗齐,楚国更是不敢怠慢这位燕国公主。
随着房门的推开,李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御医,公主怎么样了?”
“恭喜大王,王妃她有孕了。”御医拱手贺喜道。
“什么?”李康瞪着双目大惊。
御医便以为是自己说的太过突然,彭城王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于是安抚道:“大王不必太过慌张,初为人父,都是如此的。”
“王妃现在最是需要关心之时,如此才能顺利诞下小皇孙。”御医又提醒道。
“多谢御医。”彭城王拱手。
御医离去后,李康屏退左右只身入了内,永宁公主慕容菀躺在榻上。
她看着入内的李康,眼里有一丝慌张,同时也在闪躲李康的目光,尽管这是政治联姻,但她深知在这个封建礼教束缚之地,这种事情看的极为重要,尤其是在皇家。
但奇怪的是,李康并没有发怒,她看着慕容菀,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你好好歇息,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你…”慕容菀有些惊讶,她看着李康,“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李康反问,“你我的婚姻,是燕楚两国之姻。”
慕容菀好似明白了什么,“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所以也不好奇。”
“我的心里只有楚国,已再装不下其他。”李康说道,“你的前尘过往我也不想追究与过问,彭城王府会养下这个孩子。”
“大王!”一名宦官跑至门口大喊,“边境急报。”
李康匆匆出来,便听到了安州东城失守的消息,“什么?”
※ ※ ※ ※ ※ -
——楚皇宫——
东城失守,楚皇震怒,他将竹书砸向奏报消息的士卒。
“陛下息怒。”
“骠骑将军在奏疏上说,是陈文泰不顾阻拦,不顾东城安危,以及楚国安危,强行带兵出城,这才导致齐国大将帅主力攻城,最后城陷。”皇帝将郑珩的上疏转述给三公,“早在之前,朕就曾下过令,东城的重要性,关乎楚国的安危,这个陈文泰…”
太尉曹寅听后,当即起身为自己曾经的战友辩解,“陛下,陈将军与臣同窗共事数十年,臣很了解他,若非金州事态紧急,我想他也不会做出如此错误的决断。”
“这不只是错误。”楚皇冷冷道,“这是违抗皇命。”
显然,他将此次守城不利的罪责,全部推脱到了陈文泰身上。
“陛下。”曹寅抬头,“陈将军一生都在为国征战,他所求的,是楚国的安宁,金州也有楚国百姓…”
“金州险要,况且荆楚陈兵备战,齐人是无法渡江的。”一向与曹寅不和的丞相范离说道,“陈文泰罪不可免。”
“抗齐将军一共有二,难道过错全是陈文泰一人吗?”同为国家出生入死的武将,曹寅对君王的偏颇很是生气。
“郑将军守城不利,虽也有罪,但归根结底,是陈文泰擅离职守。”范离说道。
“你不懂军事,不要随意插口!”曹寅直接怼道。
“你…”范离直起腰身指着曹寅。
“陛下,彭城王求见。”一名宦官入殿奏道。
楚皇倚靠在凭几上,忧心忡忡的抬起手,“宣。”
彭城王解剑脱履入殿,跪拜道:“臣李康,叩见陛下。”
“见过彭城王。”三公同时拱手行礼。
“起来吧。”楚皇道。
“谢陛下。”李康起身,随后直言道,“陛下,东城失守,楚国危矣,请让臣前往东境。”
听到李康的请奏,楚皇并没有当即表示,太尉曹寅旋即奏道:“眼下东城失守,边境将士还在浴血奋战,若此时能派皇子前往,必增士气,或许能够扭转战局。”
对于彭城王,丞相范离也是支持的,他与曹寅虽不和,但都是一心为了楚国,只是政见上,二人主张有所不同。
“陛下,臣附议。”范离也奏道。
皇帝看着彭城王,“你才刚大婚三月,新婚燕尔,新妇又是燕国公主…”
“陛下,”李康抬头,“新妇她,有孕了。”
听到彭城王妃有孕,皇帝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倒是几个重臣贺喜道:“恭喜陛下,恭喜彭城王。”
“臣已有子嗣,再无遗憾。”李康又道,“请陛下准允。”
“彭城王妃是何意思?”楚皇问道。
李康想到慕容菀那仇视自己的双眼,于是跪道:“彭城王妃让臣不要顾虑。”
“燕女多识大体,不输儿郎,朕听闻燕国的大公主高都,凭一己之力,阻挡柔然十万铁骑于关外。”楚皇说道,随后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四郎,你可莫要让朕失望,输给女儿郎。”
“是。”李康俯首,“孩儿一定不负阿爷重望。”
※ ※ ※ ※ ※ ——
——楚京·章华宫——
由于楚宫朝露殿被烧毁,皇后郑氏便想在宫外为平阳公主建造一座府邸,为平阳公主所拒绝,并在入冬之时向皇帝请奏入住章华宫。
因郑氏一族在外征战,这原本属于皇家的景秀园林,便被楚皇赐给了爱女。
“燕国攻齐,已下桑邱,然突逢柔然南下,势如破竹,燕君慕容恒不得不率军回援,在此之前,燕国公主慕容岚带领王城禁军,阻十万铁骑于燕京北山关城之外。”宫人将打探来的各国军报一一呈上。
“以女子之身,阻十万儿郎。”平阳公主看着竹签上的名字,“慕容岚。”
眼里有敬意与钦佩,“这样的女子,我喜欢。”
“公主,因为柔然的突然南下与燕君慕容恒的离开,燕国在东南的局势被扭转,攻下的桑邱也再次沦陷。”宫人又道。
平阳公主看着殿外的风雪,“书上曾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北方的冬天,一夜积雪可达数尺,这样的天气,适合长途奔袭?”
“奴未曾去过漠北,故不知。”宫人低头回道。
“这绝非偶然。”平阳公主道,“北方的冬天,奇寒无比,风雪奔袭,是极其危险的,我猜,”她想起了皇宫大殿上那个心思缜密的临沂公主,“这是齐国那个所谓的智囊公主所出的主意吧。”
“这样的齐国,也配讲仁义?”她又讽刺道。
“公主,还有东境的消息。”宫人又拿出一支密签。
“齐国分两路进攻安州与金州,并在金州进行掠夺,齐国趁大将军陈文泰领兵救援金州时,攻夺安州要塞——东城,不到两日,东城陷落。”
“不到两日陷落?”平阳公主瞪着眼睛。
“是,领兵镇守的,正是骠骑将军。”宫人回道。
“舅舅想贪这个功,也得要有本事才行。”平阳公主挑眉道。
“骠骑将军还有话传回给公主。”宫人又道,“陈文泰是彭城王的人,公主不喜欢彭城王,只要陛下对陈文泰起了猜忌,彭城王就绝无继位的可能。”
“现在是内斗之时吗?”平阳公主怒道。
宫人旋即跪下,“骠骑将军也是为了公主。”
“他才不是为了我。”平阳公主冷道,“他是为了独吞功劳,现在败了,想让我救他罢了。”
“东境还有什么消息。”平阳公主又问道。
“东城遭到围困,陈文泰便放弃金州回援,仅派了…五十人前往金州中部的关隘,洪城镇守。”宫人回道。
“五十人?”平阳公主惊道,“齐国在金州有多少人马?”
“不下万人。”宫人回道。
听到这个数字,平阳公主愣住了,“五十人,这与抛弃何异。”
“金州身后有大江,是天险。”宫人又道,“不过公主,”她抬起头,“那五十人竟阻挡了齐军整整七日。”
“什么?”平阳公主被再次震惊,“是何人所指挥?”
宫人摇头,叉手道:“奴这就着人去查。”
※ ※ ※ ※ ※ ——
——金州·洪城——
没能说动山匪的萧怀玉,只能回到洪城带着麾下士卒死守。
为了拖延时间,以及扰乱敌人,萧怀玉终于下定决心开启那个最冒险的计划,主动出击,夜袭。
由于有士卒守城时负伤,原定的七个骑兵,临时换了两个人。
“还有人愿意随我前往吗?”原定的人马,有两人负伤,替补一人,还差一人,萧怀玉遂问道。
“我!”很快就有人举起了手,“队长,我弓法好,可以掩护你们作战。”
萧怀玉看着,正是那日负责外出打猎的薛奎。
“这一去,可能无法回来。”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也不愿带着他们去送死,但是她别无他法,光靠这点人马死守,不出一日便会城破。
“我知道。”薛奎拍了拍胸脯,“参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我。”
“我。”
很快又有几人自荐,这些历经了生死战斗的士卒,早已不是当初进入军营时的稚嫩模样。
萧怀玉看着薛奎,“城中需要射士,薛奎你留下。”
“队长,其实我可以的…”薛奎还想跟从。
“洪城就交给你和大武了。”萧怀玉嘱托道。
王大武拍了拍薛奎,“队长如此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就是跟着去,也只是拖后腿。”
薛这才作罢,他看着萧怀玉以及其他七人,担忧的喊道:“队长。”
萧怀玉抬头看着天空,乌云即将蔽月,而山中也弥漫着大雾,将视线完全阻挡,此刻正是夜袭的绝佳机会,“不要担心。”
萧怀玉走下城楼,拿起长.枪跨上马背,“弟兄们,随我战!”
作者有话要说:
李康:“喜当爹?”
第43章 夜袭敌营
——齐军营——
梁逸派遣的曹伯庸,与张柏舟的关系一向不好,此举,也是意在监视。
曹伯庸想要尽快攻城,而连吃了两次亏的张柏舟却不愿意再贸然进攻。
“张校尉如此畏手畏脚,难不成是被楚人打怕了?”曹伯庸看着张柏舟一脸轻视的说道。
“曹校尉不怕,那曹校尉去吧。”张柏舟也不觉得羞愧,反而怂恿曹伯庸,并嘲讽道:“吴校尉的尸体还在那坑里呢,曹校尉与之交好,顺便一起带回来吧。”
听到张柏舟的话,曹伯庸瞬间怂了下来,“将军让我协助张校尉,我怎敢抢占这头功呢,张校尉吃肉,我曹某人喝口汤就行。”
“将军一同任命你我,怎么能曹校尉喝汤呢。”张柏舟假装客气道,“这肉,要一起吃才有意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曹伯庸也假意附和。
但他们都知道,连续两次失利,洪城必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事不过三,谁都不愿当先遣,吃那败阵的亏。
二人便在洪城就近的山脚驻扎了下来,但却不合营,由于关城易守,又逢狂风暴雪,谁也没有料到城内的楚军竟会发动夜袭。
是夜,风雪大作,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齐国的士卒们只得缩在帐内抵御风寒而夜巡的士卒,也因为寒冷而懈怠。
风雪之声掩盖了马蹄声,雪夜的寒冷,让萧怀玉几人的身体几乎冻僵,就连眉毛也覆上了一层冰霜。
看着山中不远处的火光,萧怀玉断定是敌营所在,她将火油浇到箭上,“伺机找到敌军的粮草辎重,放火烧毁。”
“喏。”
几支绑着火油竹筒的箭射入齐军大营,紧接着,萧怀玉便将浇过油的箭头点燃,一并射入营内。
不惧严寒的火油被瞬间点燃,齐军大营顿时乱做一团。
“敌袭!”
“敌袭!”
萧怀玉带着麾下骑马冲入齐国军营,并用手中长.枪将巡逻的几个齐兵刺死。
在寒冷的夜里,本就毫无斗志的齐军,加上慌乱与心中的恐惧,于是纷纷逃窜。
“你们去找粮草。”萧怀玉一边杀敌,一边向左右说道,“我去找敌军将领。”
“喏。”
闯入齐军营地的几人,开始在营中纵火,数千人的大营,很快就被几人搅得天翻地覆。
反应过来的军官当即出帐组织秩序,但由于风雪实在太大,军官们的声音被恐慌的喊叫完全遮掩。
“不要惊慌,不要惊慌!”
就在军官想要组织队伍清剿偷袭的楚军时,萧怀玉骑着马从他的头顶跃过,锋利的长.枪瞬间刺破了他的喉咙。
他瞪着眼睛,倒在了血泊中,其余将士吓得四处逃窜,动静很快就传到了领兵将领的营地中。
张柏舟慌忙出帐,却看见前方已是火光冲天,想到前两次的失利,以及梁逸的怒火,他赶忙吩咐左右组织人马御敌。
而另外一位将领曹伯庸,因为不曾合营,又选择在了隐蔽之处扎营,故而他所在的地方未受波及。
曹伯庸眼看着不远处被焚毁的大营,却并没有出兵援救之意。
“校尉,好像是楚军袭营,咱们不出兵援救么?”亲卫站在他的身侧提醒道。
“事不过三,同一个地方连栽三次,你觉得梁将军会如何看他?”曹伯庸眯着眼睛问道,“看来这个洪城,的确是块难啃的骨头。”
“在这风雪之夜夜袭。”曹伯庸紧握着腰间的佩刀,“也是真胆量。”
“不过呢,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真胆量,假声势,如果真的是守备充足,何须冒险夜袭,关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我们在金州的人马才多少呢,他们只需固守,便能让我们无功而返,自行退去,城中的守将,有小慧而不足。”曹伯庸点评道。
亲卫听着,连连夸赞,“校尉深谋远虑,”可同时又担忧,“可是张校尉在洪城两次失利。”
“张柏舟的两次失利,只能说明他的愚蠢罢了。”曹伯庸说道,“等他被将军责罚,这洪城的功劳…”他冷笑了一声,“还想与我同吃一块肉,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柏舟营——
“敌军袭击,有多少人马?”张柏舟问道查探情况的士卒。
“校尉,风雪太大了,根本就看不清。”士卒回道。
“杀光不就知道了吗?”张柏舟一把拽过士卒怒道,“传令下去杀一人,赏十金。”
“喏!”
在重赏的诱惑下,齐国士兵们开始拿起武器反击。
张柏舟也亲自来到了纵火的地方,在火光中,他看到了楚国的骑兵,于是吼道:“拿我弓来。”
随着一声箭响,一名楚兵被射下了马,他又大喊,“斩马!”
很快,两匹闯入营中的马,便因断足而倒下,马背上的士卒也被围上来的齐兵所扑杀。
萧怀玉正要找领兵的将领时,张柏舟却主动现身在了军营,身上区别于普通士卒的铠甲十分醒目。
她将身侧围上前的齐兵逐一冲倒,随后勒马,迅速张弓。
嗖!——
一声箭响划破了雪夜,“队长,小心!”
张柏舟的头盔被射了下来,震惊了左右,然而刚刚那一声响,却在同一时刻,射出了两支利箭。
就在萧怀玉对准张柏舟时,另外一名赶来的将领,也张弓对准了她。
在她身侧的袁应回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手中的箭矢已经射尽,于是驱马上前想提刀拦下。
然而这一箭的力道与速度,直接穿透了他的胸甲。
在齐军的围困下,萧怀玉的马被砍断了前肢,袁应回伸出手,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萧怀玉拉上了自己的马。
“撤!”萧怀玉连忙吹响一声口哨。
听到撤退的号令,几人聚拢,然而齐军已经围了过来,萧怀玉麾下的士卒对视了一眼,眼里充满了决然,“保护队长撤退。”
袁应回替她挡的这一箭,足够致命,萧怀玉怒了,她握紧手中的枪,嘶吼着将拦路的齐兵一一挑杀。
在这样的气势下,本就慌乱的齐军,纷纷吓得不敢上前。
萧怀玉冲出了军营,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并被箭射中了腿,而跟着她活着出来的,除了她身后的袁应回,就只有一人活着逃出,并且受了极重的伤。
而赶来张营的曹伯庸却没有追赶逃离的楚兵,而是对自己的同僚落井下石,他看着披头散发的张柏舟,“张校尉,你若是听了我建议攻城,今夜又怎会有此祸?”
“曹伯庸,你不要太得意!”张柏舟怒道,“等我拿下洪城…”
“没有机会了。”曹伯庸冷下脸,“将军让你入城请罪。”
“什么?”张柏舟大惊,“楚军刚刚夜袭了,将军怎么会这么快知道。”
曹伯庸旋即拿出一块铜符,“将军派我来,就是来监视你的,你三次失利,已失去了带兵的资格,来人,捆住他。”
“不,不!”张柏舟大惊。“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去打头阵。”
曹伯庸冷着一张阴险的脸,“我说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自己去向将军请罪吧。”说罢,他挥了挥手。
“曹伯庸,你是故意的,”张柏舟这才反应过来,旋即怒瞪,“你这个小人,想独吞功劳,你是拿不下洪城的。”
“哼,张柏舟,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曹伯庸冷哼道。
逃回城中的路上,袁应回从马背上摔下,萧怀玉勒马停住,见身后没有追兵,于是跳下马,“应回。”
跌倒时,触碰到了那支被斩断的箭,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流出,萧怀玉将之扶起,“你忍住…”
天气的寒冷,让流出的血液瞬间凝固,袁应回颤抖着身躯,寒冷让他失去了痛觉,生命也在迅速流失。
他蠕动着嘴唇,吃力的说道:“队…队…”
“不要说话了。”萧怀玉流着泪,声嘶力竭,“我带你回去。”
袁应回用力握着她的手,似乎是想让萧怀玉听完他的话,“好,你说。”萧怀玉忍着泪水哽咽道。
“兔…兔…肉,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最…好吃…的…”寒冷的夜里,萧怀玉的耳畔只剩下了风雪之声,狂风已停歇,而袁应回的话,却再也无法说完。
她跪在雪中,抱着袁应回一声不发,身侧唯一活下来的楚军士卒,也沉默无声,就连马儿似乎都感受到了悲哀。
她不敢大哭,害怕引来追兵,只是干流着泪,失去战友的滋味,比血肉之苦还要疼痛千百倍,“队长。”士卒望着身后,终于开口提醒。
萧怀玉擦干泪水,忍着伤痛将袁应回抱起,“回城。”
※ ※ ※ ※ ※ ※ ※ ※
——洪城——
萧怀玉的归来,让城中将士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到袁应回的尸体,以及只有两个人入城,城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悲伤。
萧怀玉在骑马入城时,差点累晕了过去,但她深知自己不能在军营中睡去,于是凭借着一股信念,苦苦支撑着。
“不要灰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在经历过多场生死战之后,王大武也成长了,他扶住疲倦的萧怀玉,“队长。”
“城防不能松懈,”萧怀玉提醒道,“敌军今夜虽乱,但休整过后必会强攻。”
王大武点头,她又道:“将应回埋入山中吧,与这洪城一起,他是楚国的英雄。”
“好。”王大武应道,随后将萧怀玉扶进了营帐,又拿来一些城中仅剩的伤药。
萧怀玉摇了摇头,因为另外一人的伤势比她重,她让王大武烧了一盆火,将一把匕首放入火中烘烤,随后撕开一块布塞入嘴中。
“队长,你…”王大武看着她的动作,瞪着惊恐的眼神。
只见萧怀玉忍着痛将大腿上的箭瞬间拔出,锋利的倒刺所勾住的血肉,也被瞬间拉了出来。
剧痛的紧绷,让她整个人身上的脉络都变得尤为的清晰,在这寒冷的冬天,她的额头上却布满了汗珠。
歇息片刻之后,她拿起了盆中烧红的匕首,王大武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吓得往后一缩,他撇开目光,不忍去看,可又不敢离开,生怕萧怀玉独自处理伤口时会出现意外。
萧怀玉在握刀时,手是颤抖的,她当然害怕,也知道痛苦。
但眼下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治好腿上的箭伤而不被感染。
她一咬牙,向伤口压了下去,灼烧血肉的剧痛,让她没能忍住的吼了出来,这样的痛楚,已非常人能够忍受。
很快,一股烧焦的肉味飘散在帐内,王大武闻着,差点吐了出来,这是人肉的味道,血腥,痛苦。
血被止住后,萧怀玉倒在草席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薛奎拿着烤好的马肉捂在怀里,他听见队长帐中的动静时紧张的闯了进去,“队长。”
旋即便看到了帐内这惊人的一幕,震惊的同时,也不由的钦佩了起来,他将马肉送上,“队长,您真了不起,这样的痛苦,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了。”
萧怀玉的狠,不但是对敌人,就连对自己也能下得去手,这样的血性,让薛奎很是敬佩,“我薛奎,今后就跟定您了,等您做了将军,我给您牵马护卫。”
作者有话要说:
曹伯庸说小慧,其实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萧怀玉手里只有不到五十人,没有办法才选择这种九死一生的方法,用人命拖延时间。
因为军营一但乱起来,除了军心下降,修整也是需要时间的。
第44章 最后的坚守
——楚京·章华宫——
寒冬将散,楚宫的积雪也已开始消融,经过风雪之后,那园中红梅更加傲骨。
章华宫的梅园中响起了琴声,先秦之时周南的民歌——兔罝,慷慨激昂。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消融的冰雪从梅花上滴落,水珠落到了地面的积雪上,风依旧在咆哮,滚滚流淌的汉水越发汹涌。
而逃亡的百姓,不顾江水之急,纷纷乘船渡江,承受不住风浪的小船被尽数淹没在了洪流之中。
江中的呼喊,成为了岸边的急切,可是面对汹涌的江水,她们无法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挣扎的人儿被江水吞噬,在岸边无助哭喊。
※ ※ ※ ※ ※ ——
——楚东·洪城——
咚咚咚!——
一天后,整顿过后的齐军再一次击响了进攻的鼓声,而这一次,齐军领兵的将领似乎更换了人选。
曹伯庸骑在马背上,他并不像张柏舟那般身先士卒,而是在后方指挥的位置观看局势。
“强攻!”他下令道,眼里透着一股狠绝,指挥作战,没有一句废话。
齐军的号角被吹响,冲车与云梯再次被投入使用。
数千人马冲至城下,萧怀玉只得下令拼死守城,面对上万的齐军,她带着不到五十人的队伍,在这儿已经坚守了整整七日。
安州的战事,因为东城的丢失,还在僵持,所以不可能有救援。
七日,似乎已是极限,如今能做的,只有用血肉之躯死守,也许城破,就在下一刻,但金州的百姓还在渡江逃难,所以她们不能退缩,哪怕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为百姓争取更多逃离的时间。
“不能让他们登上城楼。”萧怀玉下了一道命令,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 ※ ※ ※ ※ ——
——楚京·章华宫——
章华宫内住着的人,并非只有平阳公主,那些被选进宫的良家女,都要先在章华宫验明证身后,才送往楚皇宫。
只不过平阳公主单独居住在一座殿阁之中,有专人护卫。
这些女子多是官宦人家,她们自然听得懂这琴音,也被这琴音所吸引。
“你们听,好像是梅园传来的。”
“是何人在抚琴?”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这琴声,是在隐忧前线的战事么?”女子们纷纷揣测道。
“楚国正在与齐人开战,应当是的吧。”
“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前线战事究竟如何了。”
※ ※ ※ ※ ※ ——
——洪城——
咚咚咚!——
“杀!”
城门由于被多次加固,故而冲车在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无法冲破。
萧怀玉在城楼上,所开弓箭对准的,几乎都是推冲车的齐军将士,与此同时,还有善射的薛奎。
王大武则组织其他人马防守架梯爬城的士卒。
随着狂风袭来,山城之雾最终散去,城下的曹伯庸也终于看清了防守,并挑眉道:“怎么就这么点人。”
“不是说有上千人么?”他问道先前张柏舟的麾下。
麾下低着头,因为他们并没有摸清实际人数,张柏舟所奏,也只是为了推脱兵败的责任而故意夸大其词,“之前山雾太浓,未能看清。”
曹伯庸看着魏然横耸的城墙,冷下脸色道:“弓.箭手。”
一队齐国弓.箭手来到了城下,趁楚国士卒因守城将自己暴露时,曹伯庸一声令下。
“放!”
“啊!”中箭的士卒从城楼上摔下。
楚国城防士卒因此不敢再轻易露头,这给爬梯的齐国步兵有了喘息之机。
由于守城的士卒人数实在太少,城下的弓箭停止后,萧怀玉握起一杆槊,将爬到城墙上的齐兵击退。
城腰的士卒将云梯勾倒,但很快就被齐国士卒重新扶起,人数碾压的优势,已非城池坚固可抵御了。
渐渐的,爬上城的齐兵越来越多,而萧怀玉的身侧更是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队长,人越来越多了。”眼见已经无法抵御,王大武退到萧怀玉的身旁。
萧怀玉紧握着手中的槊,将爬上来的齐兵一个个刺退,“撤回城内。”
齐军登上城楼,开始了屠戮,“守不住了,守不住了!”仅剩的几个楚军惊恐大喊。
薛奎丢掉弓箭,拔出了腰间的刀与齐军血战。
一番厮杀下来,本就重伤未愈的萧怀玉有些力竭,就在她与王大武想要撤退时,一名倒地但未气绝的齐兵忽然临死反扑,用刀划伤了萧怀玉的小腿。
旧伤再添新伤,剧痛传遍全身,让她半跪了下去,身手敏捷的王大武握着刀向那齐军喉间刺去,一击毙命。
“队长。”薛奎赶了过来将萧怀玉扶起。
“你们快走。”萧怀玉推了一把薛奎,用槊撑着自己站立。
“我知道,我们身后没有援兵。”薛奎道,“但我说过,我跟定您了,我要做您的护卫,而一个忠诚的护卫,是不会抛弃他的将军的,即便知道是死。”
“你疯了吗!”萧怀玉生气的吼道,“我不是什么将军,你也不是护卫,你能跑的,不要无谓赴死。”
“要不是队长,我们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王大武也说道,“这一次,我也不会走。”
※ ※ ※ ※ ※ ——
——楚京·章华宫——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
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前线战事,犹如此歌所颂一般紧张激烈,平阳公主抚着琴,作为女子无法上到前线,亦没有办法参与朝政来改变这时局,她只能呆在这座四方城之中,用琴声来抒发心中所想。
渴望平等,渴望自由,渴望与男儿一样,俯仰天地,做一番丰功伟业,她停下手,看着饱受风霜的梅花,几经摧残,却依旧不减风骨。
“公主。”宫人听着琴声不忍心打扰,于是便等停下后才上前,“洪城,有消息了。”
“何人?”平阳脸色平淡的问道。
“是…”宫人低下头,“先前齐国要的那个边军营士卒,萧怀玉。”
听到这个名字,平阳公主的心中再次掀起了波澜,她觉得熟悉,并不是因为见过的熟悉,而是对这个名字,似乎在梦中出现过,又似乎是记忆深处,但她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
“怎么可能?”她转过头,匪夷所思的看着宫人,“他只不过是一个从荆州大营调去边境的新兵。”
但很快她就陷入了沉默,因为不光彭城王自降身份但保于他,就连未能得逞的齐国临沂公主也在临走之前将他要做了护卫。
对于这样的结果,平阳公主深感意外,并对此人有了新的看法,“据说临沂公主能够推测星命,她这般看重这个萧怀玉,身为公主竟许他同乘一车,看来没有这么简单。”
“当初大殿上,临沂公主与群臣争辩,若不是公主想到了燕使,恐怕此人就已经落入齐国之手了。”宫人后怕道。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之末,能指挥五十人守孤城数日而不摧,的确是个人才,怪不得齐国愿拿城池交换。”平阳公主又道,“只可惜他是彭城王的人,不能为我所用。”
“公主,只要是人,就有软肋,有软肋,便能拉拢,此人还只是一个小卒,公主若是想要拉拢,只需奴去一查查他的家室。”宫人提醒道。
“人的软肋?”平阳公主挑眉。
“人心最脆弱之处,莫过于情爱。”宫人回道,“他就算没有妻室,总该有亲族,就算这些都没有,那么牵挂之人呢,就算是大恶之人,也总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这个人,先放一放吧。”平阳公主道,“眼下战事紧要。”
“公主,洪城很快就要守不住了,毕竟只有五十人。”宫人再次提醒道。
“西阳郡呢?”平阳公主问道,“金州背靠西阳郡,一水之隔。”
“西阳郡虽然派出了兵马,却行动迟缓,且迟迟未有渡江。”宫人回道。
“国难当头,这些士族却只想自保,楚国的男人,连燕国的女子都不如,”平阳公主眉头深陷,“彭城王去了东城,安州的战事不知要僵持到何时,去给西阳郡守施压,让他立刻发兵,金州若陷,整个东境的局势都会陷入被动,楚国的疆土,一寸也不能丢。”
“喏。”宫人应道。
※ ※ ※ ※ ※ ——
——楚京·洪城——
“薛奎!”
面对齐军重重围困,三人血战至力竭,一名齐国军官用长矛刺穿了挡在萧怀玉身前的薛奎。
薛奎死死握住长矛将军官困住,萧怀玉忍痛起身,拼尽全身力气,掷出手中的槊,将那军官击杀。
“队…队长,”薛奎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使得他的咬字很不清晰,“我…我…我…好…困…”
王大武杀了身侧两名齐军,随后挡在二人身前。
萧怀玉看着遍体鳞伤,死不瞑目的薛奎,眼中充满了自责,整个辛字营的人,在这一战过后,几乎死伤殆尽。
城下的进攻的鼓声渐渐停下,城楼上一名齐国军官从人群中走出,“我们校尉欣赏你的智谋与勇气,如果你愿意投靠齐国,那么他可以为你引荐,以你今日在洪城这一战,若能活下来,必定震惊天下,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何必无谓挣扎呢。”
她抱着薛奎的尸体轻轻放下,随后拿起一把环首刀强撑着自己站起。
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周围的齐军都吓得往身后缩了几步。
萧怀玉抬起头,双目被血丝填满,“头可断,血可流,楚人的骨气,不可丢。”
“何苦呢?”军官叹息道,“你死了,今日所做这一切,可就都成了灰烬。”
“齐人妄想践踏楚国,奴役百姓,身为楚国的士卒,怎能答应,就算我今日死了,你们也不会如愿以偿。”萧怀玉紧紧握着手中带血的环首刀,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就在军官准备下令围剿二人时,城内忽然传出一阵马蹄声。
“杀光所有入城的齐人!”只听得一声浑厚的命令从城中传出。
“杀!”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知道平阳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她的目光不止是楚国,而是她想要整个天下,但楚国是她的根基,根基要是垮了,她就没有机会了,狠归狠,她还是有国家大义的。
第45章 军侯萧怀玉
齐军听到声音,往城下望去,却被一阵箭雨射下了城楼。
而那即将被破开的城门,也在此时被堵了回去。
“这群人,好像不是楚卒。”久战过后,已经满是疲惫的齐军大惊道,“是金州的山匪,是山匪!”
独眼骑马领着数百人冲上城楼,将楼上的齐军一一击杀,并将尸首扔下城楼。
这些平日里杀人如麻的土匪,面对入侵者,他们恨之入骨,尤其是这些齐人在金州的暴行,他们恨不得扒皮吃肉。
“杀光齐人!”
“杀光齐人!”
一场虐杀在堆满了尸体的城楼上开展。
关城上的动静,也让城下的齐军吓得不敢再登梯,“曹校尉,是金照山的匪寇,他们下山了。”
曹伯庸挑眉,心中又气又恨,“听说这群匪寇极其狠毒,刀下所屠,无论官民,临沂公主当时便是差点死在他们手中。”
听着城楼上的惨叫,血肉横飞,曹伯庸更加确定了,“这群人原是楚国逃兵,对齐国恨之入骨。”
经过一天的攻城之战,齐国士卒早已精疲力尽,面对刚刚下山,状态全盛的匪寇,曹伯庸表现得十分谨慎,如今山匪占据了城池,再想强攻,便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收兵。”
“校尉,不过是一群山匪而已,这城眼看就要攻下了。”左右不解道。
“我军久战,已是力竭,匪寇人数虽少,但却是体力充沛。”曹伯庸解释道,“撤兵,待休整之后,一举拿下此城。”
“喏!”
城楼上局势被瞬间扭转,而剩余未登城的齐军也敲响了撤退的鼓声,已经力竭的萧怀玉瘫坐在地上,周围堆满了齐人与楚人的尸体。
她看着赶上城楼的独眼,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独眼命人将齐军杀光后,重新安排起了防守,金照山的匪,有一半是曾经当过兵,驻守城池,他们并不缺少经验。
“你下山之后,我就派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独眼拿着带血的刀来到了萧怀玉跟前,“我敬佩你,也敬佩这些死去的将士,你们让我想到了当初的自己,我不是为了楚国,因为它不值得,楚国朝堂的水之深,是你难以想象的,我只能告诉你,当你真正涉足时,你会发现,你拼死所保护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当你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时,没有人会感恩过往,你亦不过只是一颗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独眼的话似在告诫萧怀玉,又好像是在说自己,说罢,他摘掉遮眼的假面,露出了一整张脸。
萧怀玉看着他没有了眼球而凹陷下去的眼窝,惊得呆住了眼。
“这只眼睛,就是被楚人,亲手挖下来的。”独眼说道,“你说你是从最底层而来,你想靠军功,你觉得,你能走到哪里呢?”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她复抬起头,“那你为何要救我。”
独眼重新戴上那半张假面,他擦拭着手中的刀,“或许,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一直渴求,却无法触及的东西,又或许,你真的可以打破这世间,由权贵们所定的规则,可以走得更高。”
“你之前?”萧怀玉看着他,犹豫的问道。
“我只是一个被楚国朝廷抛弃过的弃子而已。”独眼回道,“你也被抛弃过,但你却没有怨言。”
“你知道我?”萧怀玉大惊,“我杀了你的人…”
“死于贪欲者,我从不可惜。”独眼说道,“我也曾像你一样,在刚踏入军营时,憧憬着一切,最后却只剩下了恨。”
“或许,我只是比你更加幸运。”萧怀玉想到了自己所遇到的人,最先想到的,便是刚入军营时,碰到的彭城王李康。
“齐国有上万人在金州,今日你救下了我,必然会惹怒齐国,这座城一但失守,金照山…”萧怀玉抬头,犹豫的看着他。
“我从来不做不利己之事。”独眼说着,只见身侧的匪寇们,在杀完人之后就开始收捡起了兵器与盔甲,他走到萧怀玉跟前,“西阳郡的兵马,渡江了,熬过今晚,你便有了新生,这一战,是你的扬名之战,官场比战场要更加凶险,你踏进了哪里,便犹如进了炼狱,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
听着独眼的话,萧怀玉大为震惊,这个满脸沧桑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中年男人,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
“小子,记住,你欠我的这个情,我日后是要拿回来的。”独眼又道。
※ ※ ※ ※ ※ ※ ※ ※ -
山匪们搜集完武器装备并没有立即撤离洪城,而是等到西阳郡的援兵即将抵达时才离开。
西阳郡司马领三千精锐渡江,当他抵达洪城时,也为洪城的防守感到震惊,以几乎弱百倍的兵力,御关七日,并成功唬退齐军两次,这样的成绩,放眼整个楚国也是极为惊人的,更何况萧怀玉还是今年刚刚应征入伍的底层步兵。
对于援军的到来,萧怀玉并没有任何感激之意,正是因为他们的拖延,才导致辛字营的将士只剩下了她与王大武。
“自我们守城之日开始,大将军便已去信西阳郡,为何拖延到现在才来?”萧怀玉将麾下士卒的尸体一同埋进了一个大坑里。
整个荆州辛字营一百余人来到东境,如今就只剩下两人,且都受伤不轻。
西阳郡司马愧疚的拿来了伤药,“西阳郡乃东境之后援,东境之战,举国调兵前往,西阳郡所留守备并不多,大将军突然求援西阳郡,西阳郡也是一筹莫展,这三千人马凑了足足四日。”
萧怀玉并不清楚西阳郡的情况,但却觉得司马的话并不可信,“东境若失守了,西阳郡还能坚持多久?”她反问道。
司马低下头,无奈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司马,调兵差遣,全凭上意。”
“上意?”萧怀玉挑眉,她忽然想到了独眼提醒她的话,“你们迟迟不肯发兵,也是上意?”
“那今日又为何要来驰援?”萧怀玉又问。
西阳郡司马看着独守孤城的萧怀玉,作为一名步兵,以一己之力守城数日,便觉得此人将来定有造诣,于是开始讨好,并对其透露道:“朝廷水之深,非萧队长现在能窥探的,阻碍西阳郡发兵的,是朝廷的争斗,而促使西阳郡来援的,则是因为有人给使君施压。”
司马的话,萧怀玉有些没有听明白,但她关心的,是最后一句话,“什么人?”
“皇后殿下之嫡女,平阳公主。”司马回道。
萧怀玉惊住,“平阳公主?”
“世人都说平阳公主心如蛇蝎,”司马又道,“然而又有几人能明白,这位公主,也是国之大义者,只是她与彭城王所行之道相反。”
对于平阳公主,萧怀玉只见过一面,内心的抵触,让她并无好感,然而司马的话,她听后竟不觉得意外,那份抵触也逐渐转为了好奇。
这样一位性格怪异,且手段狠辣的公主,心中装着的也是家国大义。
“萧队长之大才,日后一定前途无量。”司马看着萧怀玉,将伤药递给她夸赞道。
萧怀玉也没有客气,接过了西阳司马的伤药,“洪城坚固,既然你们带来了兵马,那么洪城就交给你们了。”
司马惊呼,因为此时的安州,两军对峙,陷入了僵持当中,东城丢失,大将军陈文泰组织人马反击,欲重新夺回东城,而萧怀玉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援,取得了功勋,还未等到朝廷的封赏,却突然要离开,这是他所不理解的,“萧队长要走?”
“我要回到安州,楚人如果都贪生怕死,那么楚国必定会被灭亡,”萧怀玉冷冷说道,“我是楚国的士卒,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 ※ ※ ※ ※ -
——安州——
东城失守后,郑珩为逃脱罪责,便主动将虎符交给了陈文泰,陈文泰遂在东城之西的河畔筑起防线。
太康三年冬末,彭城王李康领兵增援安州,陈文泰全权接管兵权,加上彭城王的到来,使得楚军低落的士气再次高涨。
太康四年春,萧怀玉带着王大武回到了安州军营,并带来了洪城的喜讯。
金州洪城以五十人阻挡齐军万人,陈文泰听后震惊不已,此战,也让萧怀玉在军中名声大噪。
萧怀玉得到了彭城王李康与大将军陈文泰的亲自接见,而捷报也被扩散至全军,洪城的胜利,让处在低谷的楚军似乎看到了一丝光明与希望,军心大增。
“末将萧怀玉、王大武,拜见大将军,彭城王。”彭城王李康与陈文泰亲自上前扶起二人。
“你们在洪城的事,寡人都听说了。”李康惊喜道。
“末将无能。”萧怀玉低下头,眼里满是哀伤,“整个辛字营都…”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陈文泰宽慰道,“你以五十人守关数日不败,创造了整个楚军的奇迹。”
“大将军,那些阵亡的将士…”萧怀玉看着陈文泰。
“他们都是为国牺牲的勇士,吾不会忘记。”陈文泰说道,“眼下战事吃紧,只能先顾活人,你还能作战否?”他看着萧怀玉身上的伤问道。
“都是皮肉伤。”萧怀玉拱手,“愿听大将军差遣。”
“好。”听到萧怀玉的回答,陈文泰当即下令差遣,“即刻起,你吾升任你做军侯,自东城退出,营中队伍重整,尚有重新收编的部曲未曾有军官,就由你去吧。”
“军侯?”萧怀玉大惊,军侯掌管一曲,两个屯,有时可达五个屯,如小都统吴胥那般,麾下五百人。
从一个队长,越过屯长,直接晋升军侯,对一个入伍不到一年,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士卒来说,就像一场梦,但这是萧怀玉用性命与鲜血所换来的。
“你不愿?”陈文泰问道。
“不,”萧怀玉拱手肃拜,“末将谢大将军信任。”
陈文泰又看向王大武,王大武连忙道:“大将军,末将只想跟着队长。”
“萧军侯所率曲下,有左右二屯,你便担任左屯屯长,辅佐萧军侯吧。”陈文泰便顺着人情说道。
“多谢大将军。”王大武大喜道。
陈文泰再次看向萧怀玉,“接下来的战争十分关键,它关乎着楚国的生死存亡,吾希望,能再次看到奇迹。”
“末将一定不负大将军厚望。”萧怀玉拜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其实光靠萧怀玉自己,是成就不了上一世那么大成就的,朝堂水深,根本就是她无法应付的(所以是平阳在身后推波助澜,我前面才会说她们两个人的羁绊,不是临沂可以插足的。)
因为萧怀玉没有心眼子(平阳一千个心眼子,萧怀玉负二百,哈哈哈哈)
仗快打完了,然后就会得到重视,就能见老婆了~
第46章 校尉萧怀玉
——齐国军营——
齐国占领东城之后,大将军宋成远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屯兵东城。
燕国因柔然突然南下而陷入僵局,使得齐国重新夺回桑邱,然而柔然已经退兵,齐帝害怕燕国卷土重来,于是催促西边前线出兵。
宋成远以时机未到拒绝出兵,让齐帝对这位功高盖主的大将军感到恐慌,于是在文臣的怂恿下,安排了一名宦官作为监军前往东城。
“东城既已陷,大将军为何还不出兵扫平楚国东境?”监军以天子使的身份质问着宋成远。
“冬已尽,汉水高涨,楚国多山,不利我齐军,此时出兵,并无十足的胜算。”宋成远回道,“这些,我已经在奏疏中解释过了。”
“楚国羸弱,楚兵不堪一击,大将军应该趁攻城略地士气高涨之时出兵追击。”监军说道。
“我军已陷金州…”
“大将军,”监军打断了宋成远的话,“齐国出兵真正的隐患是燕国,现在燕国为了抵御柔然而无暇顾及其他,正是我齐国出兵的时机啊,若等燕国回过头来,岂不错失良机?”
宋成远皱眉,“此事,我自然知道。”
“大将军拒不出兵,此事朝廷对您已颇有微词,您也知道陛下的疑心重。”监军近前一步,提醒着这位手握重兵的权臣。
他是齐帝派来监视宋成远的,但他并不想得罪这位大将军。
功高盖主,历来都是君王的忌惮,这一点宋成远很是清楚,更何况自己还是宗王。
“我一生都在为齐国征战,兄长是我辅佐上位的,君王的猜忌,我无法消除,可是出兵之后的败果,我又如何承担呢?”宋成远反问,“齐国好不容易有了一统的机会,如果葬送在我的手中,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监军听后,于是压低声音说道:“陛下知道大将军有所顾虑,所以特让小人暗中转告,若是大将军出兵扫平了楚国,陛下便会立皇长子永嘉王为太子。”
“并且,陛下将不会再追究九皇子的死因。”
宋成远听后大惊失色,作为齐帝的亲手足,他所支持的继位人选,乃是皇长子永嘉王宋瑞。
“奉陛下令,命大将军宋成远即刻出兵,拿下整个安州。”
宋成远呆站在营帐内,旋即抬头道:“陛下忌惮我,却又希望我拿下楚国,陛下心中,究竟想要什么呢?”
监军陷入沉默,明知君王多疑且矛盾,却没有人敢直言指出,宋成远不禁大笑了起来,“恐怕唯有我战死,陛下才能安心吧。”
※ ※ ※ ※ ※ ——
楚国太康四年春,齐国继续出兵伐楚,楚国大将陈文泰亲自帅军迎敌。
两军交战于安水,鲜血将河床染红,悲鸣之声充斥着整个安州。
齐强楚弱,久战之后,楚国渐落下风,在后方观望的彭城王李康深知此战若败,那么楚国将彻底丢失东境,最坏的结果,便是亡国。
眼下单了最危及的时刻,他不得不背水一战。
“楚国的将士们,我们的身后是汉水,是万千楚人,是我们的亲族,如果今天,齐国帅军踏破了东境,那么楚国将再无险可守,齐军在金州的暴行,我想你们一定听说了,齐国欲踏破楚都,奴役楚人,欺凌我们的妻女,身为楚国的儿郎,你们能答应吗?”彭城王骑在马背上,向三军慷慨激昂的说道。
“不答应!”
“不答应!”
三军将士的肯定回答,让李康信心大增,他拔出腰间的佩剑,高声喊道:“为了楚国,为了万千百姓,请诸君,随我战!”
“战!”
“战!”
“战!”
声音响彻云霄,这是楚人最后的决心。
彭城王深知他们已无退路,于是决定破釜沉舟堵上一把,他当即下令将辎重全部丢弃,不带任何供给,不留任何退路,领兵渡江。
“我将与你们一同死战,为了楚国,为了我们心中的信念与我们所爱之人。”增援的路上,李康不断激励着将士。
作为楚国的皇族,君王之子,他的话与身先士卒的行动,让楚国士气大增。
齐军的急于进攻,彻底暴露了他们灭楚的野心,让楚人感到了亡国之危,楚国虽历经饥荒,导致积贫积弱,然而临死前的反扑与挣扎,却是齐军所没有料到的。
弱者在面临死亡时所做的反抗,将会丢弃怯懦,拼死一搏。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手持长.枪,率领着一曲二百余将士冲入齐军阵营奋勇杀敌,作为一曲之长的军侯,每次陷阵,萧怀玉几乎都在最前。
她拿起手中的马槊将围上来的齐兵一一刺倒,周围掀起一阵尘土,血溅三尺,让敌人恐惧得不敢再上前。
“这是什么人?”就连齐国的将领都为之震惊,他们似乎许久不曾见到这样有血性的楚人了。
“楚国这一战,难道又有名将要出世吗?”指挥台上,预感不好的宋成远挑眉道。
长枪与盔甲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所沾满,萧怀玉对上了一名齐国的校尉,麾下一千人,而她只有两百人,却丝毫没有恐惧。
统领之间的决斗,关乎着士气,历经几次死亡的萧怀玉,早已不知何为恐惧,进入战场,她便只有一个念头,杀敌。
齐军将领见这先锋部队欲冲散他们的阵营,于是慌张道:“拦下这队人马!”
齐军派出了一部兵力,足有千人,然而统领的对决,齐军校尉却败给了楚国的军侯。
两匹马在尸体堆满的战场上穿梭,不过两三回合,那齐国校尉便因伤坠马,倒在了血泊中。
将敌将斩落马下后,萧怀玉怒吼一声,“齐人欲踏破我们的故土,身为楚人,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主将的勇武带动了麾下士卒的血性,“血战到底,不死不休!”他们紧跟其后,跟随萧怀玉重创敌军,热血之下的伤口,疼痛都化为了战斗的力量,齐军见之纷纷吓得后撤。
东城丢失后,楚人被逼至东境边缘,整个安州,几乎都落入了齐国手中,再进一步,便能拿下整个东境,荆楚将会彻底暴露在齐国眼前。
到那时,楚皇只能被迫迁都,数百年的基业,将要毁于一旦。
齐军在金州的暴行,由陈文泰所帅领的五千人马传回,使得楚人大为震惊,也正是这一点,让所有楚人都坚定了抗齐之心。
后方增援的楚军,因为失去了退路,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朝前。
彭城王李康作为皇子,深受臣民爱戴,却能身先士卒,这也极大的鼓舞了楚军士气。
这场苦战,因为李康的增援,使得原本落下风的楚军,逐渐逆转了局势。
整整两天两夜,齐国从安水败退,然而楚国的伤亡,并不比齐国少,甚至是超过了齐国,但是士气却远胜,最终,楚国惨胜,并重新夺回了东城,以及陷落的其他三城。
当消息传回楚京时,全城百姓无不欢庆,当楚国朝堂得知后,君臣无不掩面而泣。
没有倚靠城池防守,而获得了胜利,在国力悬殊之下的楚国,这无疑是奇迹。
就连楚皇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不敢置信,并连问了信使三遍。
“楚国胜了,并夺回了东城,齐国已经撤兵,安州数城,重新回到了楚国手中。”
楚皇听到后,在御座上呆坐了半响,通红的双目不断泪流。
因为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因为东城的丢失而感到焦虑与恐慌,并且与群臣商议起了迁都之事。
若不是因为太尉曹寅的阻拦,恐怕楚皇此时已经逃离了楚京。
群臣纷纷试泪,跪拜道:“恭贺陛下,天佑大楚。”
“恭贺陛下,天佑大楚。”
※ ※ ※ ※ ※ ——
齐国伐楚失利,而燕国在击退柔然后,燕君慕容恒再次抵达西南前线,齐国想要速战速决,吞并楚国东境的计划就此被打破,只得退出楚国回援北方。
三国之战,也就此停歇,齐国想要向西扩张的野心,以失败告终,燕国因为柔然的侵略,也未能拿回六郡。
此一战,各国皆有损耗,百姓的负担也急剧加重,齐国境内激起了民变,因此不得不退兵镇压。
齐国退兵后,楚国在东境重新筑起防线,九州大陆在历经了一个混战的冬天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对于这一战,楚皇很是高兴,不但将之前兵败的罪全部抵消,还亲自下诏褒奖陈文泰,并进封为柱国大将军。
彭城王李康也因此获得了参政的权利,并顺利进入了军营,封为护国将军。
此战过后,陈文泰为麾下将士请功,其中萧怀玉所带领的曲在安水之战中杀敌众多,战功显赫,进爵者数十人。
“军侯萧怀玉,安水、东城、安城等战中,功勋卓著,升任安州边军营校尉,统领一部。”
“校尉?”萧怀玉听到军中的封赏,脑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校尉,校尉,”王大武听到后似乎比萧怀玉还要高兴,“怀玉哥,你当上校尉了。”
“萧校尉,进入军营不到一年,便从一个普通步兵升任至校尉,咱们整个边军营,你是第二人。”前来传达升迁消息的军官说道。
“第二人?”萧怀玉愣住。
“怀玉哥的校尉,可是拿性命拼出来的。”一直陪在萧怀玉身侧的王大武说道,“当初进军营,跟随大将军守城时是怀玉哥发现了细作,前往金州增援时又立奇功,并以五十人成功守住金州洪城,这些功劳,哪个不是拿性命所得,如今升任校尉,也是怀玉哥应得的。”
军官听后便也连连称赞萧怀玉,不单单是她的功劳,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大将军与彭城王的器重,“萧校尉,大将军还有另外的重赏,请您前往中军大帐一趟。”
“好。”
然而等萧怀玉更换好校尉的衣裳与盔甲来到大帐时,却被营中另外一人所震惊。
“原来这第二人,竟是你啊。”营帐内,另外一名校尉看着入帐的萧怀玉说道。
“郭鸿麟。”萧怀玉挑眉。
“怎么,你们认识?”陈文泰收起竹简抬头道。
“回大将军,末将初入军营时,与这位萧校尉同在一伍。”郭鸿麟拱手回道。
“哈哈哈。”陈文泰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荆楚多英才,果真是。”
虽然对郭鸿麟抛弃战友在做法所不耻,但是萧怀玉明白,人在生死之际都会做出于自己有利的选择,郭鸿麟能走到今天,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只是萧怀玉的出现却让郭鸿麟感到十分意外,虽然之前就在大营中听到了这个名字,但现在二人同处一级,就说明萧怀玉所立的功勋并不会比他低。
“以五十人坚守孤城数日,的确了不起。”郭鸿麟称赞道。
“我能走到今天,与当初你的教导离不开。”萧怀玉虚心的说道,并拱手谢道:“这一拜,是对你的感激。”
“好了,叙旧的话就留在以后说吧。”陈文泰道,“这次吾喊你们二人来,是为入京受赏一事。”
“吾将你们的功勋上呈陛下,你们的赏赐都是由朝廷下达的,这次进京,就由你们二人随吾一同吧。”陈文泰又道。
边军入京受赏,这样的荣耀,几乎是不敢想象的,郭鸿麟听后,很快就谢起了恩典,“多谢大将军抬爱,末将今后一定为陛下,为大楚,为大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有萧怀玉还在犹豫,因为入京受赏,便意味着要进入权力中心的视线当中。
“大将军,末将农户出身,不懂规矩,恐怕会给您丢脸。”萧怀玉道。
“规矩是人定的,你是楚国的勇士,这是陛下的旨意。”陈文泰又道,“是陛下亲自点名,想要见你。”
陈文泰生性耿直,且一心为楚,面对有才的麾下士卒,几乎都会力荐朝中,希望得到朝廷与军中的重用,为大楚筛选新鲜的血液。
“陛下想要见我?”萧怀玉不解,因为军中立有功勋的人实在太多了,自己并不特殊。
“因为齐国皇子之事。”陈文泰解释道,“楚国朝廷力保下了你,而你创造了楚军中的奇迹,你让陛下让整个楚国,都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这场战争,你的成就与结果,也让世人清醒的知道,楚国拒绝齐国,留下了你,是多么明智之举,天子决策的圣明,在你的身上,所以现在楚京的大人物,都想见一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齐国忙了半天,啥好处都没捞到。
楚皇虽然又色又胆小,且疑心重,但是他比较听高层的话,也就是重臣的话,又因为胆小,在这种军事上没有主见,所以不会像齐帝这样矛盾,又需要倚靠,又猜忌权臣,像楚皇的话,只是对陈文泰的兵败不满,对他的能力与信任程度减低,有时候听话比刚愎自用好一点。
第47章 皇帝的奖赏
——楚京——
安州的胜利,楚国上下举国欢庆,楚皇带领宗室前往禁苑狩猎,大宴群臣,并召柱国大将军陈文泰归京,当众进行封赏。
骠骑将军郑珩丢失东城之过,也因为此战之胜不但未受到责罚,反而晋升为了大将军。
此番胜利,让楚人重拾信心,也让楚皇龙颜大悦,于是便打开了禁苑,带领宗室、外戚、文武百官春猎,犒赏三军。
有功的武将皆得到了封赏,对于阵亡的将士,朝廷也降下了抚恤。
萧怀玉与郭鸿麟跟随大将军陈文泰、彭城王李康凯旋,抵达繁华的楚京城时,百姓们夹道相迎。
二人仅只是校尉之职,却位于陈文泰左右,让百姓们误认为是偏将。
“那两位小郎君好面生。”
“必是战功显赫,才能位于大将军左右。”
“如此年轻,前途无量。”
然百姓们议论得最多的,依旧还是彭城王,尤其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们,她们挤在人群中翘首以盼。
彭城王李康出身高贵,为人又谦逊可亲,并为楚国以及百姓出生入死,此战的胜利,也让李康民心大增。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看到百姓夹道欢呼的场面,竟有些不自然。
这样的场景,她只在幼年见过,那是因为州县来了大官,但没有如此热闹与隆重。
而现在她,她竟也成了百姓们口中所欢呼迎接之人,像梦一样不真实的画面,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功勋带来的虚荣,让她逐渐适应,沉浸在赞赏与崇拜中的人,还幻想起了将来,她似乎觉得,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很快她就能把小妹接到这繁华的京城中来居住了。
但是这样的梦,在她进入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宫廷时,便被彻底打碎了。
一行人没有当即入宫谢恩,而是在入京后住进了安州边军营在京的邸舍之中。
“面见君王,可不是谁都可以的。”与她一同进入邸舍的郭鸿麟,见她什么都不懂,便嘲笑道,“面君之前,需更换衣裳,卸掉盔甲,才可入宫。”
说罢,郭鸿麟便踏进了邸舍的浴堂中,萧怀玉看着门内飘出的雾气犯了难。
她是女子,怎能与男子同堂沐浴,眼下即将进宫受赏,她不敢在此时出岔子。
于是便用自己的身份,找了借口,独要了一间房用来更衣。
邸舍的官差得知萧怀玉的名讳时,不仅开了特例,还差人打了热水入内。
“校尉身上有伤不愿示人,下官都懂。”官差笑眯眯的将她引进一间屋子。
“多谢。”
“萧校尉,您的衣裳。”杂役将一件全新的男子袍服与冠帽送入房内。
“这是与您武职相匹配的服冠,我等都是邸内的下人,校尉若是有需要,可随时招呼。”
“好,多谢。”萧怀玉将门锁上,她看着邸舍准备的衣裳,武冠、直裾、带钩、袜履。
尚未进入宫廷,作为最底层的百姓,光是这些繁琐的礼仪与服制便已让她十分的头疼。
她检查好门窗后才卸下盔甲与衣物,衣所服包裹着的肌肤,与常年裸露在外受太阳照射的地方,其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萧怀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旋即将铜镜盖了下去,她深知如果没有这些,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边军营校尉萧怀玉。
这短短半年,她所经历的人和事以及战争的残酷,远远超过了她在云梦泽的十六年。
沐浴过后,萧怀玉穿上了新的衣袍,戴上了武冠,楚国的盛春仍有些寒意,衣袍抵御住了寒风,十几年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暖和过。
丝绸做的内衬贴在肌肤上,柔软舒适,这一刻她仿佛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迷恋权力与富贵。
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一但踏上,便再也没有办法回头,直至死亡,与走向巅峰。
萧怀玉想起了独眼的话与他丢失的眼睛,她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随后将柜子上盖下的铜镜重新立起,沐浴洗漱过后,在衣冠的衬托之下,萧怀玉显得无比精神。
沙场上的磨砺,让她的脸上多了一些棱角,与之前在家中劳作,以及在初入军营时判若两人。
高挑的身材与挺立的五官,使得原本秀气的人多了几分俊郎,加上日晒的肤色,颇有大将之风。
“就算前路凶险,我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萧怀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目光如炬。
“萧校尉,大将军来传话,该启程了。”门口有人提醒道。
“好。”萧怀玉戴正武冠,旋即踏出了邸舍。
与之一同的还有郭鸿麟,他看着更换完衣裳的萧怀玉,犹如改头换面了一般,于是笑了笑,“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
萧怀玉没有理会郭鸿麟,拉住缰绳便上了马,“大将军。”
陈文泰点了点头,“一会儿去了禁苑,面见陛下不必紧张,陛下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一些注意的事情我会告知你。”
“喏。”萧怀玉应道。
※ ※ ※ ※ ※ ——
——楚京·禁苑——
此次春猎,不仅有宗室与朝臣,就连后妃与外戚也都一同来了。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以及宗室的面,厚赏了陈文泰与郑珩以及他们各自的麾下。
就连对彭城王,似乎都多了几分慈爱,“四郎忠君体国,宗室子弟,皆应如此。”
“陛下万年。”群臣贺道。
说罢,皇帝抬起手,中侍中贾舟遂上前,“陛下赐,玉带钩一条。”
束腰之用的带钩,有着诸多材质,其中以玉最为珍贵,非寻常百姓可佩戴。
皇帝的赏赐,让南阳王李隆红了眼,“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四郎有这等运气,也是因为有一颗忠君爱国,不畏死之心。”湘东王李符嘲笑道,“我记得齐国攻占东城后,三郎也是同意迁都的吧?”
“三哥不是说要代替四哥上战场吗?”一旁的竟陵王李宣忽然开口道,“怎又变成迁都派了。”
“闭嘴。”李隆涨红着脸。
李符于是大笑,“这下,老四得了父亲的恩宠,又有护国安民之功,三郎,你拿什么争呢?”
“可别忘了西阳郡之事,父亲尚未原谅你呢。”李符又阴险的笑道。
李隆怒得差点拍向桌子,但今日狩猎,群臣具在,他只得忍着一口气,“哼。”
“谁是萧怀玉?”封赏完彭城王与陈文泰以及郑珩等一众将领后,御座上的皇帝忽然开口问道。
宴上瞬间变得无比安静,众人都在等待这个屡次创造出奇迹的小将。
在陈文泰的提醒下,萧怀玉深呼了一口气,随后走上前跪拜道:“臣,安州边军大营第五部校尉萧怀玉,叩见陛下。”
“起来说话。”皇帝抬手道。
萧怀玉起身,皇帝眼前一惊,虽没有大将陈文泰那般魁梧,但是其身长与英武却丝毫不弱。
平阳公主就坐在皇帝左手边的席座上,她细细打量着萧怀玉,对比与其他武将多了几分秀气,也有着其他人没有的质朴。
“卿,真乃国士。”皇帝由衷的赞叹道,“洪城与安州的事,朕都看了陈将军的奏报,楚国的百姓留下了你,而你,守住了楚国的百姓,以一人之力,率麾下五十人,抵御千军万马,真勇士也。”
不知前线军报实情的宗室以及文武,听到皇帝的话后,无不感到震惊。
“陛下,臣是楚国的士卒,是陛下的臣子,臣做这一切,都只是在做一个士卒与一个臣子该做之事。”萧怀玉低头拱手回道,这些话术都是陈文泰所教。
无论皇帝怎么赞赏,这种话都能够应付,并且十分受用。
“哈哈哈,”皇帝龙颜大悦,“卿为楚国立下奇功,想要何赏赐,尽管说来,只要朕能拿得出,无有不允。”
皇帝追加低级武将赏赐,这是陈文泰未曾预料的,萧怀玉忽然抬起头,“陛下。”
她屈膝跪下,“臣有一个请求。”
“哦?”皇帝看着下跪的萧怀玉,“你且说来。”
“臣想将这些赏赐分给在洪城坚守的将士们。”萧怀玉回道,“臣今日的功勋,并非臣一人所得。”
对阵亡的将士,朝廷已经降下抚恤,但经过官府层层克扣,真正流到阵亡将士家中时,便所剩无几。
皇帝听到萧怀玉的话,对其更加赞赏,“边军将士团结一致,方有今日的楚国胜齐国,卿的请求,朕允了。”
萧怀玉听后,当即叩首,“谢陛下。”
“阵亡的将士,也是楚国的功臣,不可不赏。”皇帝说道,“但若没有卿,金州恐怕早已陷落,到那时,胜败可就再难预料了,因此对于卿,也不可不赏。”
皇帝招了招手,贾舟便命人拿来了一把弓,“此弓出自武器库,乃是先帝朝大将薛裕所用之物,已尘封多年,一直未曾面世,朕在柱国大将军的奏报中看到,你曾在金州一箭射杀了齐国的将领,从而扭转了战局,朕便将此弓赠与你。”
两名宦官将弓呈上,宴上之人无不惊叹,并对皇帝赏赐萧怀玉议论纷纷。
只有平阳公主盯着那张陈旧被御府翻新的长弓。
“这竟是武陵侯薛裕曾用之弓。”众人惊叹道,尤其是武将,个个都盯着那张弓,眼睛发亮。
“武陵侯可是能让齐燕两国畏惧的存在,就连他的儿子造反,都未能殃及他在楚国的地位。”
“只是可惜有个愚蠢的儿子,否则以薛家的功勋以及地位,足可保子孙代代无忧。”
提到薛家时,还有人将目光挪向了平阳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魏晋时期因为混乱,以及胡人南下,汉室落寞,所以社会产生逆反,追寻玄学求仙问药,崇尚阴柔美,审美就发生了改变。
所以彭城王很受欢迎哈哈哈~
萧将军只是肤色没那么白啦(晒黑的,小麦肤色)长得还是不丑的。
第48章 平阳公主的选择
自进入军营,萧怀玉手中还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见到宦官拿来的弓时,因为其精美,一时激动便忘了礼节直接将起拿起,并当着君王之面,将弓拉开。
“放肆!”中侍中甲舟大惊。
虎贲以及羽林卫队当即护卫于皇帝左右,并与萧怀玉拔剑对峙,众人也是一惊。
彭城王见状,便从座上起身来到了她的身侧,提醒道,“怀玉,先谢恩。”
萧怀玉被这架势所惊,当即慌张跪下,彭城王遂解释道:“陛下,想来萧校尉是太过于喜欢陛下的赏赐,才会一时忘形。”
萧怀玉听后皱起了眉头,显然是被这面君的礼节所困,众人也都默不作声,气氛便一下凝固了起来。
一向讨厌规矩与束缚的平阳公主忽然在席间挑眉道:“武将保境安民,在前线血战,拿着最差的补给,使的却是十二分力气,如今功成,怎还要受规矩束缚呢,天下若乱,哪还有规矩可言。”
说罢,平阳公主起身,“阿爷,女儿也听说了萧校尉在洪城救下金州万千百姓,我楚国的雄鹰,岂能受困于宫城,掩埋在这规矩束缚之中,无法一展才华,燕人意欲南下,齐人虎视眈眈,此,楚国用人之际也。”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今日狩猎,乃为前线战事而贺,论功行赏,勿要拘谨。”
“陛下,臣是乡野之人,不懂规矩,臣在沙场对敌,所用兵器皆为缴获之物,所以看到此弓,臣实在是太喜欢了。”萧怀玉跪在地上请罪道。
皇帝知道萧怀玉的出身,便从御座上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此弓意义深远,非勇士不可得,朕赐给你,是朝廷与国家对你的认可,规矩是人定的,怎能因为规矩,而错失一个良将呢,朕相信你,相信我楚国的勇士忠君爱国。”
面对皇帝的看重,萧怀玉有些紧张,尤其是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的。
“谢陛下。”萧怀玉谢恩道。
皇帝挥了挥手,他走回御座看着陈文泰与郑珩,“今日之宴,是为大楚功臣所设,这狩猎,就由两位大将军安排麾下功勋一并参与吧,佼佼者,再赏,群臣无法前往前线,一睹风采,便只能在这狩猎场上,看看我大楚男儿之英勇,也让宗室子弟不要忘记,楚国的天下也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
“喏。”两位大将拱手应道。
“阿爷,女儿也要上马狩猎。”平阳公主再次开口道。
沉浸在战胜喜悦中的楚皇,这次竟没有斥责,而是挥了挥手,“去吧。”
陈文泰看着郭鸿麟与萧怀玉,一一介绍道:“那边那几位戴长冠的是陛下之子,皇长子湘东王李符,皇三子南阳王李隆,彭城王你们都认识,最后那个年轻的是皇六子竟陵王李宣。”
“平阳公主。”陈文泰看着平阳公主,向萧怀玉说道,“也是适才替你求情的,她是陛下的爱女,皇后殿下之独女。”
“你们各自择一人护卫。”陈文泰最后说道,“切记,护卫而不是抢功。”
“将军,末将想选择彭城王。”萧怀玉请求道。
就在陈文泰准备请奏皇帝时,诸王竟都争先恐后的想要萧怀玉。
“陛下,臣想请萧校尉同猎。”湘东王李符奏请道。
“陛下,臣近日在练习骑射,也想请萧校尉指导一二。”南阳王李隆也道。
继两位皇子之后,彭城王也开了口,唯独年少的皇六子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他只好诗书,甚至都不愿下场打猎。
皇帝看着三个儿子同时争抢一人,于是问道萧怀玉,“萧卿,朕的三个儿子,都想选你,不知萧卿意欲何人?”
萧怀玉心中的答案早已定下,她本想开口回答,却被平阳公主抢了先,“陛下,三位兄长都曾习武,有一身的好武艺,尤其是彭城王,还立得如此功勋,若再得萧校尉这般厉害的武将,只怕这头筹,都不用比了。”
众人纷纷觉得有理,“平阳体弱,为了公平起见,诸位兄长,可愿将萧校尉让与平阳?”平阳公主又看着诸王说道。
皇子们之所以争先恐后,是因为皇帝对萧怀玉的看重。
“刀剑危险,平阳身侧更需要萧校尉这样的人保护。”郑皇后也在皇帝身侧说道。
皇帝看着争抢的几个儿子,于是再次喊道萧怀玉,“萧卿。”
虽然平阳公主几番为自己求情,但萧怀玉总觉得是别有用心,所以心里自然是不愿的,“陛下,臣…”她本想开口拒绝。
“怀玉。”然而在陈文泰的提醒下,她不得不顺从道:“但凭陛下吩咐。”
就这样,萧怀玉成功被平阳公主所选上,而郭鸿麟则是去了竟陵王王李宣的身侧,三个争抢的皇子便不了了之,皇帝似乎很是满意这样的安排,并加重了赏赐。
萧怀玉拿着御赐的弓,重新挎上佩剑,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了平阳公主身侧,“末将萧怀玉,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虽选了萧怀玉,但似乎并不待见,“没有跟随彭城王,你心中可是恼怒?”
“末将不敢,”萧怀玉回道,“适才末将在君前失仪,是公主开口搭救,才让末将免于受罚。”
“我只不过是讨厌这宫中的规矩罢了。”说罢,换上戎装的平阳公主便上了马,“驾。”
“你们都不用跟着吾。”平阳公主对左右护卫士卒说道。
士卒们退去,只剩下一个收捡猎物的卫士。
萧怀玉跨上马紧跟上前,听到风吹草动,她迅速抬手,拉开了手中的弓。
随着一声清脆的箭响,一只豚鹿应声倒地,跟随的卫士旋即上前去捡。
“好弓。”萧怀玉并未在意自己猎得的野兽,而是对手中的弓赞叹不绝。
“这把弓有三石之力,你竟能拉开。”平阳公主惊讶的看着一脸欣喜的萧怀玉。
寻常射士,臂力不过一二石,能拉三石之弓,便已达武将的标准,而萧怀玉不过是一个低级军官罢了。
但平阳公主似乎并不意外,此人能以一敌众,在短时间内由一个步兵升至校尉,这其中所受的苦,怕是远超常人。
“你知道他们所说的这把弓的主人,薛裕么?”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看着手中的弓,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薛裕是谁,但觉得很耳熟。”
“薛裕是楚国的名将,被楚人称作战神,他的存在,让楚国成为了三国最强,就连先帝都认其做义兄,但自他陨落后,楚国就陷入了内乱,开始衰落,而薛家…也成了罪人之家。”平阳公主说道,“你手中拿的弓,正是他的遗物,他曾凭此弓,一箭射杀了齐国大将,但那些都已经成为了楚国的曾经。”
对于这些陈年往事,平阳公主似乎十分了解,萧怀玉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皇帝赐弓时,众人会如此震惊,并议论不止,“薛家,公主为何忽然提到薛家,又为何…”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似乎她在那双冷酷的丹凤眼眸子中发现了一丝伤感。
“我的生母,姓薛。”平阳公主道,“你手中的弓,是我外祖父的遗物。”
萧怀玉瞪着双眼,皇家的复杂关系,让她感到十分混乱,“那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是我的嫡母,也是养母。”平阳公主又道。
听到这儿,萧怀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弓,随后下马来到平阳公主身侧,虽然心中喜欢得紧,却还是将弓双手奉上,“既然这把弓是公主亲人的遗物,我想公主一定十分看中,就请物归原主。”
听到亲人二字,平阳公主心中一震,她低下头,看着憨厚老实的武将,“薛氏是罪人之家,我自养于中宫膝下,成为嫡女,便再没有人敢将吾说作是薛氏亲族。”
“罪人之家,我又说错话了吗?”萧怀玉不明白,于是抬头问道。
平阳公主骑在马背上,看着这个年岁与她相差无几,却能纵横疆场的武将,似乎有些过于木讷。
“萧校尉还真是天真呐。”同时,平阳公主在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那些权贵所没有的坦诚,她深知这种人是无法用名利收买的。
萧怀玉挑眉,“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平阳公主回道,“这弓是御赐之物,萧校尉还是好好收着吧。”
“可这是公主外祖的遗物。”萧怀玉道,“怀玉不能夺人所好。”
平阳公主看着一脸真诚的萧怀玉,旋即捂嘴笑了起来。
精致的妆容,配上那绝美的笑颜,让萧怀玉眼前一亮,她呆看着平阳公主,那颗平静的心忽然走开始跳动。
尽管知道眼前人的手段与心肠,可却还是被其吸引,萧怀玉盯着平阳公主的笑颜出了神,连目光都变得极为呆滞。
那张记忆里模糊的脸,好像开始拼凑,但很快她就清醒了过来,只短短片刻,她的眼神就开始逃离与躲闪。
这样的眼神,再一次被平阳公主察觉,她不悦的冷下了脸,“怎么,你又怕我会吃了你?”
萧怀玉低下头,“怀玉不敢。”
“怀玉?”平阳公主看着她面对自己时那胆怯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这个耳熟的名字,“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是我自己。”萧怀玉回道。
“吾记得你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田舍翁,怀玉二字,是如何来的?”平阳公主继续问道。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因为她答不上来,“是在我的记忆当中,也是梦中。”
“梦中?”平阳公主惊讶的皱起了眉头。
嗖!——
忽然一支利箭从不远处极速飞来,萧怀玉听到了箭响,旋拔出佩剑将那原本朝向平阳公主的箭矢拦腰斩断。
她虽成功将飞箭拦截,然断裂的箭头却扎向了平阳公主座下的马。
坐骑因此受惊而失控,平阳公主差点被甩了下来,惊慌之下只得牢牢拽住缰绳,马儿带着她冲入山中。
萧怀玉见状旋即跨上了自己的马,上前追赶,“驾!”
受惊的马在林中狂奔,平阳公主害怕的拽紧缰绳,死死抱住马的脖子,稍有不慎,便有坠马的危险。
萧怀玉赶上受惊的马,随后借助身下的坐骑纵身一跃来到平阳公主身后,她伸出手接过缰绳,用尽浑身力气一把拽住了受惊的马。
在强力的拉扯之下,失控的马儿一声嘶鸣,高高抬起前肢,停了下来,平阳公主也因为坐骑的动作而落入了萧怀玉的怀中。
这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平阳公主很是不喜,甚至心中生出了反感与厌恶,待马平复下来后,她便将萧怀玉推下了马,眼里也没有任何感激之情。
“大胆狂徒,竟敢竟敢轻薄于吾。”平阳公主挑眉道,言语里尽是嫌弃,“萧怀玉,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平阳受父亲的影响很讨厌男人啦(如果此时她知道萧怀玉是女子,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因为她喜欢高都那样的女子,但是她目前还不知道,楚国也有一个这样的奇女子)
第49章 平阳公主的拉拢
萧怀玉也没有料到平阳公主会如此恩将仇报,推开的力道很大,似乎引起了她的反感。
“我好心救你,你怎反倒说我的不是。”萧怀玉并未思考男女之事,只是觉得心中委屈,便直言了出来,“这马失了惊,公主一个弱女子…”
她忽然愣住,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适才救人之时,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衣着与顶替的身份。
楚国注重礼教,故而平阳公主才会有轻薄之言说出。
“公主,是末将失礼了。”萧怀玉遂赔礼道,“适才那马太快,若是公主坠马,末将罪责难逃,所以才一时情急做出如此举动。”
忽然转变的态度,让原以为会一直争执的平阳公主一愣,她看着眼前人,以及因为勒马而受伤的手掌,一股愧疚涌上心头。
“你…”平阳公主呆坐在马背上,一向高傲的人,那个谢字似乎始终无法说出口。
“哎呀,这不是六娘么?”南阳王李隆带着人马赶了过来,“吾适才还以为打到了一只狐狸呢。”
平阳公主看着李隆,以及那冷嘲热讽的话,眼里生出了一丝不悦与憎恶,“原来这暗箭,是你在捣鬼。”
“吾不过是在狩猎罢了。”李隆昂起头说道,“要说暗箭,还是六娘你最得手呢。”
听着李隆话里有话,平阳公主更加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阳郡的箭,是你在背后策划的吧。”李隆说道,“我当真是好奇,我南阳王府的箭,怎落到了你的手中呢。”
“若不是大哥提醒,我可就真的着了你的道了。”李隆眯起双眼,死死盯着平阳公主,“好阴谋,好算计,不仅让阿爷对四郎起了防范,更让我跟大哥相互撕咬,你好作壁上观。”
平阳公主听后,却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一声,“大哥提醒?”
“什么时候,南阳王如此听长兄的话了?”
李隆挑起眉头,“我与李符比箭,那箭最后却落入了你手。”
“什么南阳王府的箭,你可曾亲眼看见落入了我的手中?”平阳公主反问,“南阳王的箭,又是什么稀世珍宝,不外传人呢。”
“纵然我的箭不是什么藏宝,可外人想要仿照与栽赃,那也要有这个胆量才行。”李隆回道。
“李隆。”平阳公主瞪着还不算太蠢的李隆,“你与李符之间的争斗,我管不着,但是今日这一箭之仇,我记下了。”
平阳公主的先发制人让南阳王心中一震,毕竟平阳公主是郑皇后之女,郑氏因为安州之战,如日中天,他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忌惮。
“比起彭城王,你当真是差远了。”最后,平阳公主还不忘嘲笑一番。
听到彭城王,李隆瞬间大怒,便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
没有听懂弦外之音,但却嗅到火.药之味,萧怀玉也当即拔出佩剑将李隆的剑挡了回去。
“大胆!”而后便有一队南阳王府的护卫将萧怀玉围了起来。
面对众多穿甲的士卒,萧怀玉也不畏惧,李隆看着身前这个年轻的小将,正是刚刚被皇帝赐弓褒奖之人。
“李隆,此人眼下正是柱国大将军的心腹,是楚国民心所在,你难道想要惹怒陛下?”平阳公主看着李隆提醒道。
李隆瞪着平阳公主,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佩剑收了回去,“不要以为陛下宠爱你,就能胡作非为,李瑾,陈文泰支持的人,也是你最讨厌的人,而这个人是他的麾下,注定不会为你所用。”
“他是谁的麾下,与我何干,至于为谁所用,那一定不会是南阳王的。”平阳公主又道。
“你!”只见李隆的眉头紧蹙,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甩袖离去,“我们走。”
士卒们这才退下,萧怀玉也收起了腰间的佩剑。
“他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王驾之前拔剑,你知道是什么样的罪吗?”平阳公主低头看着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想着御前张弓时众人的紧张,于是回道:“末将不知道是什么罪,但一定难逃一死。”
“知道难逃一死还敢拔剑?”平阳公主又问。
“他向公主拔剑,便是与我为敌,向敌人拔剑是为自保,也是出于本能,难道不应该吗?”萧怀玉抬头反问。
“…”平阳公主愣看着她,“你不是一直讨厌我吗,从你的眼里可以看得出来,你和他们都一样畏惧我。”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的确,她内心的抗拒,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世人的流言蜚语。
平阳公主见她不说话,竟也没有发怒,只是说道,“我是嫡出公主,李隆就算拔剑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倒是你,惹怒了他,你不会好过的。”
“公主怎么知道人在盛怒之时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呢。”萧怀玉道,“若当真畏惧,便会连剑也是不敢拔的。”
“公主是上位者,一定不知道何为恐惧,我既是公主请求陛下所选,陪同公主下场狩猎,公主是君,末将作为楚国的将士与臣子,便有责任保护君主。”萧怀玉又道。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眼睛,这样的性情太过于耿直,她明白她口中的责任仅仅只是在她充当护卫之时的责任而已。
但也可以确认的是,眼前人似乎并还没有站定立场,心中有的只是家国大义以及做人的根本。
“萧校尉入伍之前,可曾娶妻?”平阳公主忽然问道。
突然的问话让萧怀玉心中一惊,楚国男子年满十四即可娶亲,她与弟弟相差一岁,以弟弟的年龄十五入军营,如今户籍上,是十六岁。
十六岁的校尉,在楚国几乎只有勋贵家的郎君才能在如此年纪,获得这般等级的军职。
所以诸王所争抢的,不光是皇帝对她的看中,更是因为她的能力与军功。
“末将,未曾娶妻。”萧怀玉回道。
“那你的家中双亲可尚在,兄弟姊妹几人?”平阳公主又问。
面对盘问,萧怀玉起了疑心,“公主为何要问我这些?”
“吾是君,汝是臣,吾的话,你回答便是。”平阳公主冷道。
“末将出身不幸,入伍就是为了逃避,故而不想谈及家中。”萧怀玉直言回道。
“你不说吾也知道。”平阳公主本是想给萧怀玉一个机会,“你出身云梦,双亲尚在,长姊已经出嫁,剩下一个弟弟与一个妹妹。”
萧怀玉瞪着眼睛,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警惕了起来,因为连同自己包括妹妹都没有记录在官府的名册当中,而平阳公主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公主派人调查我?”
“出来这么久了,萧校尉就不想知道家中的情况么?”平阳公主看着她问道。
萧怀玉皱起眉头,她反问道:“公主想用末将的亲族来要挟么?”
听到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捂嘴笑了起来,“萧校尉看来,还不算太蠢。”
“可这样的做法,只会激起萧校尉的仇恨罢了,像萧校尉这般赤忱之人,似乎只可以交心呢。”平阳公主又道。
谈到亲人,萧怀玉的态度依旧未变,“公主也会与人交心?”
“从不。”平阳公主毫不犹豫的回道,“我不相信这世间任何人,包括至亲。”
眼前的这位平阳公主,与齐国那位温柔的临沂公主,性格截然不同,与临沂公主相处时,萧怀玉从未有过尊卑之感,温柔、细心,这些都让她动摇过自己心中所坚持的信念,而平阳公主身上有一股凌然之气,仿佛天生的上位者,凌驾万物,她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便是等级的尊卑,明明近在咫尺,界限却告知她,她们并非同一个世界的人。
“公主既然不相信任何人,又为何要找末将?”萧怀玉道。
“吾找你,自然是因为可利用。”平阳公主直言道,“你不必着急拒绝,你的族人,吾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你所得的功勋赏赐,你的族人并未获得多少,她们依旧困苦,尤其是你那小妹。”
“你可知道,她被双亲逼迫,嫁人为妾,差点投湖自尽。”平阳公主看着她又道。
“什么?”听到小妹,萧怀玉近前一步。
紧张的神情向平阳公主传达了她的在意,把柄,就这样落入了平阳公主的手中。
“不行。”萧怀玉有些慌张,甚至想立马离京,动身前往云梦。
“萧校尉,武将擅离职守,可是重罪。”平阳公主提醒道。
萧怀玉握紧手中的剑柄,心中对平阳公主的抵触,似乎更深了,“公主想要怀玉做什么?”
平阳公主见她这般眼神,于是强忍心中不悦,“你妹妹的事,乃是双亲所逼,你这般眼神看着吾又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吾害的?”
“吾好心告知,萧校尉却心生芥蒂。”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的好心,是真的好心么?”萧怀玉虽不懂勾心斗角,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明白。
“彭城王如此看中你,可会顾及你的亲族?”平阳公主反问。
“彭城王看中的是我的能力,与为国之心,但公主的眼里,却都是私心。”萧怀玉抬头直言道。
听到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失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这么以为的,李康还是真虚伪,他难道就没有私心?”
平阳公主又冷笑一声,“在这个家中,虚仁假义是最高明的手段,一但拿到权力,所有本性也将暴露无遗。”
“我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萧怀玉挑眉。
“你不需要明白。”平阳公主道,“军人的目光应该在战场上,你如果跟着彭城王,我敢保证,朝中的这些尔虞我诈,你一步也踏不出去。”
听着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陷入了沉思,独眼的提醒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今日面君时,只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差点引来了杀身之祸。
平阳公主见萧怀玉似乎动了心,于是又道:“你妹妹的婚事,吾已派人拦下,她现在很好,只盼着你能早日功成名就,将她带离苦海。”
听到这儿,萧怀玉终于抬起头,她看着平阳公主,眼里充满着不解,“为什么?”
“这个世间,有太多东西是因为利益而存在的,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价值,所以愿意出手相帮。”平阳公主说道。
“如果公主让我做的事,有违天地良心,那么无论如何,怀玉都无法答应。”萧怀玉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平阳公主是现实主义,信恶不信善。
彭城王当然也是有私心的,为国也是真为国。
要是萧萧不愿妥协,绝对会被平阳除去的(重生记忆未恢复前)
第50章 竟陵王李宣
“我生平最讨厌这种满口正义的说辞。”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说道,“你踏入军营,走到今天,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私心?”
“我有私心,但是也有自己做人的原则与底线。”萧怀玉说道,“如果公主让我去残害无辜之人,这种事情,我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去做?”
平阳公主听着萧怀玉的话,眉头紧皱,“吾三番两次的救你,你竟是这般觉得吾。”
没过多久,一队禁军护卫赶了过来,其领头的正是中领军大将军韩修麾下的武卫中郎将林万晟。
“罢了,以你现在的认知,吾与说再多你都无法理解。”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林万晟打马上前,随后跳下马单膝跪下,“下官听闻公主受惊,护卫来迟,请公主责罚。”
平阳公主看着林万晟,“林将军的消息还真是快啊。”
“保护公主,是陛下交给下官的重任,公主无碍,下官也就放心了。”林万晟低头道。
“有萧校尉在,林将军觉得吾会出什么事呢?”平阳公主道。
林万晟侧头看了一眼萧怀玉,年轻的武将在边境立下奇功,如今回到京中,必然会受到重用,而且平阳公主还屡屡为其说话,包括去年齐国使臣入楚,也是平阳公主在力争,因而他对萧怀玉便生了敌意。
“眼下萧校尉虽在公主身侧护卫,然终究是边军将士,日后定是要回到边境的。”林万晟说道,随后他撇了一眼萧怀玉,“下官身为武卫中郎将,宿卫京师,必会护好公主。”
听着林万晟的话,平阳公主便将目光挪向了萧怀玉,“那么萧校尉在京的这段时间呢?”
“陛下既已下旨让末将跟随公主,只要末将在京一日,必会护好公主,万死不辞。”萧怀玉拱手回道。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平阳公主从马背上下来,“林将军,这马受了伤,还请劳烦带回厩院吧。”
“喏。”
“林将军来迟一步,我这里已经不需要护卫了。”说罢平阳公主便跨上了萧怀玉的马。
林万晟挑着眉,但未敢多说什么,只是瞟了一眼萧怀玉,“下官告退。”
“公主,萧校尉。”拿着猎物的士卒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这是萧校尉猎的豚鹿,校尉箭法高超,一箭正中要害。”
平阳公主看着已经断气的猎物,随后摸了摸挂在马上的弓。
萧怀玉看着猎物的伤口,旋即拿起了弓,对其连连称赞,眼里也充满了喜欢。
“萧校尉,狩猎尚未结束呢。”平阳公主提醒道,“可愿为吾牵马?”
萧怀玉见平阳公主占用了自己的马,她便只得当起了牵马的卫卒,“末将愿意效劳。”
“刚刚那人…”萧怀玉想着林万晟敌视自己的目光,以及对平阳公主的殷勤,于是犹豫的问道。
“他是宜城亭侯之子。”平阳公主说道,“将门功勋之后,他的父亲,曾是我外祖的麾下。”
“勋贵之后,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中郎将。”萧怀玉喃喃自语道。
“楚京的禁卫,大多都由勋贵子弟担任。”平阳公主听到萧怀玉的碎碎念,“其中不乏纨绔,品阶之高却无战力,而边军常年征战,实力强劲,这才是我楚国的核心所在。”
听着平阳公主夸赞边军的话,萧怀玉回过头,但因为身侧还有一个驮着猎物的士卒,她便咽下了临到嘴边的话。
就在她们穿梭在林间时,一只灰色的野兔图片窜了出来,在经历饥荒,食物匮乏的时候,这些野兽都是穷苦人家眼中果腹的珍馐。
萧怀玉迅速拉开了手中的弓,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不要!”忽然一道阻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萧怀玉所射出的箭偏离了半寸。
旋即又被另外一支飞来的羽箭拦截,锋利的箭簇擦伤了野兔,但未及要害,竟陵王李宣从马背上跳下,紧张的走到了野兔跟前。
发现野兔受伤后将其抱起,因擦伤到了腿,故而他能轻易追赶上。
“六王。”跟随的护卫们气喘吁吁的看着竟陵王,“只是一只野兔,您追了大半个山头。”
“万物皆有灵性,它虽只是一只兔子,不会说话,可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有时候,这些不会说话的牲畜,要远比人更加有情义。”李宣抚摸着受伤的兔子,随后从身上撕扯下一块绸缎,将它的伤口包裹住。
“六王…”左右护卫见之,纷纷心疼被撕坏的直裾衣袍,在他们眼里,牲畜岂能贵得过人,又何况还是王侯,竟陵王身上撕毁的衣物,其价值,怕是百只野兔肉都换不来。
“竟陵王倒是仁慈之心,然前线将士衣不果腹,人尚不能过活,达者的仁慈岂能在这些东西身上。”平阳公主看着竟陵王说道。
“前线将士衣不果腹,乃人心私欲所致,与这些走兽何干?”李宣抱着兔子回身反问道,“天下争战不休,饿殍遍野,皆是由人所致,上位者欲一统天下而发动纷争,却忽略了战争带来的苦难,力弱不思因,力强只为征伐。”
“弱国执政之弊,犹如惠帝曰:何不食肉糜?苍生何苦,百姓何辜,上位者不知民生之艰,为一己之私而生灵涂炭。”李宣旋即又道,“天生万物,万物皆有灵性,不该有贵贱之分,因人之过而迁于走兽,这就是人性最自私之处,试图主宰苍生,终要被苍生推翻。”
竟陵王李宣的话,萧怀玉一句也没有听懂,只见平阳公主拉下了脸色,“六郎的才思,果真是诸王之中最为出众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间又有哪个人是没有私心的。”
“竟陵王饱读诗书,主张黄老之学,可救得天下?”平阳公主又问道。
“宣力弱,唯救身侧人耳。”李宣回道,“宣一无兄长受陛下之宠,二无臣民拥戴之心,只有三千竹书作伴,所以阿姊不必说这种话来试探宣。”
“你读了那么多书,身为皇子,难道志气全无?”平阳公主并不信任道。
“宣之志气,在山水与笔墨之间。”李宣回道,“唯有览尽天下书,是宣之所求。”
“你可以不求,但未必不懂,否则何以拿出惠帝的言论。”平阳公主又道,“越是遮遮掩掩,便越惹人猜疑。”
李宣听着姐姐的话,摸了摸怀中野兔,“阿姊究竟想说什么。”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欲使诸国凝一,唯有靠征伐二字,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平阳公主说道,“你所敬重的兄长,不也是如此。”
“当代之人,何其无辜?”李宣问道,“待千秋之利时,前人早已作古,后世还会有谁记得呢。”
“你和李康还真是像啊。”平阳公主低着眉眼不满道。
“兄长是仁义之君,但宣不是。”李宣反驳道,“阿姊与兄长并无过深的交集,兄长也不曾为难过阿姊,为何阿姊会如此讨厌兄长呢?”
“六郎。”二人谈话时,她们正在议论的彭城王李康带着人马走了过来。
“兄长。”见到彭城王,李宣平淡的脸色立马喜笑颜开。
李康跳下马,看见李宣怀中的野兔,摸了摸他的脑袋,“有边军营的功臣陪同狩猎,空手而归,就不怕阿爷责骂?”
“郭校尉箭法高超,但宣实在不忍杀生,几句责骂而已,能换得生灵,也算是功德一件。”李宣回道。
“六娘也在。”李康旋即又看见了平阳公主,以及她身侧的萧怀玉。
“见过彭城王。”萧怀玉遂向李康行礼。
“怀玉。”李康看到萧怀玉后,连神情都变了,不光亲自上前扶起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还不曾见过你卸甲的模样,如今见了,当真是神采奕奕。”
“今年春猎的头筹,看来又是彭城王了。”平阳公主看着彭城王护卫手中提着的猎物,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有十余只了。
“四哥文武双全,阿爷今日额外的赏赐,四哥志在必得。”竟陵王也说道。
“狩猎是在考验骑射,而不是争夺赏赐。”李康说道。
萧怀玉看着那些猎物的伤口,夸赞箭法道:“末将见过那些厉害的猎人,往往都能一击毙命,没有痛苦,王的箭法果然精湛。”
“怀玉,我听闻你跟随陈将军前往金州时,曾一箭扭转乾坤,今日不曾猎得走兽?”李康看着萧怀玉问道。
“只有一只鹿。”萧怀玉回道,“且是这把弓的功劳。”
彭城王也注意到了萧怀玉手中的弓,“这可是把好弓,武陵侯曾用此弓一箭定乾坤,齐燕两国无不闻风丧胆,那时候的楚国,也是意气风发,武陵侯病故,此弓成为了多少武将梦寐以求之物,陛下赏赐给你,可见器重。”
李康说着,眼神里对弓的主人充满了钦慕,“此弓,能否给我看看?”
萧怀玉拿起弓,但似乎察觉了什么,便将弓收了起来,“请彭城王恕罪。”
见她如此,李康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强求,“无碍,这毕竟是御赐之物。”
平阳公主看着彭城王与萧怀玉之间的对话,似乎没有等级尊卑之分,她对李康的憎恶,便是不喜这般虚伪的作态,因此也不愿与李康多呆一会。
“萧校尉还要与彭城王一直叙旧不成?”平阳公主低头看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遂离了彭城王回到平阳公主身侧,并为其牵马。
“平阳,他是楚国的功臣,岂可如此驱使?”李康看着平阳公主道,“陪猎并非是为奴,功勋们在沙场上九死一生,方有你在楚京的安宁。”
“是,功勋在沙场上九死一生,那么这楚国的天下,干脆也让与他们可好?”平阳冷下脸,看着彭城王李康道。
李康没有回话,平阳公主又咄咄逼人道:“你既做不到,又何来说教吾,所谓仁义,礼贤下士,不过都是你为了夺位的手段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评论说得好,平阳是那种十分坦诚的人,对自己的坏毫不遮掩,私心就是私心。
萧怀玉不懂这些东西啦,她都是用最直观的感受,例如,她差点被临沂公主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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