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脸忙红了?起来,昨日与那人行了那等羞人的事儿,一夜未见,她还?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虽说是无事发生,却还?是?燥得很。
偏生宋戈不知她为何脸红,还?以为是?他的话有?些偏激,惹着?人姑娘了?,忙端起茶壶给她倒了?水,纤长如玉的手指提着那壶把?,白与银,两色相应,倒是?显得更为白皙了?。
旁桌的小娘子看见那手都傻了?眼。
沈青枝接过那茶盏道了谢,便见着?那人放下茶壶,看?了?她身后一眼,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宋生,好久不见。”
清澈如溪水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沈青枝是?坐立不安,忙垂下头,试图将自己隐形了?。
可惜是?妄想,那人依然在她身边徐徐坐下,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还?有?刻在她心依誮里头的鹅梨果香。
宋戈嘴角微笑,除去方才的震惊,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从容,似乎这世间就?寻不到一处值得他上心之事来。
“筠白不曾料到,会和大?人再次相逢。”
他气度儒雅,风度翩翩,有?着?书生的文雅从容,举手投足间都含着?玉的润。
江聿修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如沐春风,如若不是?他藏在桌下握着?她的手在作乱,她也得被他这幅隽美清俊的模样给蒙骗过去。
“这位是??”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美人,美人脸颊微醺似的,樱唇微抿,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无辜又可怜。
沈青枝气了?,瞪他一眼,偏过头去,再不看?他。
这人,在外竟装作与他不相识。
宋戈见这两人气氛有?些不佳,忙替沈青枝解围,“这位是?臣在上京的故人。”
江聿修眉头轻挑,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美人,指腹在无人看?见之地悄悄点?了?点?她的手腕,“哦?”
“是?吗?”
他目光灼热地盯在沈青枝身上,似一把?火要将她吞噬,沈青枝的心跳加快,额头有?薄汗流出。
明明只是?和宋戈出来吃个面,心里却满是?罪恶感。
她拿起筷子夹了?碟子里的点?心放进碗里,无视他的话,看?了?眼面前雪白如玉的郎君,淡然开口,“宋公子,枝枝先?用膳了?。”
宋戈点?点?头,拿起银壶给江聿修倒了?茶,又转身给沈青枝面前的茶碗添了?茶。
他做人自是?圆滑自若,举手投足尽显大?家公子的气魄。
江聿修倒了?声谢,便忙喊来店小二,要了?杯牛乳。
宋戈有?些震惊,“大?人爱喝牛乳?”
男人摇摇头,拿出帕子擦了?擦有?些潮湿的手指,“给她点?的。”
宋戈更困惑了?。
不过首辅大?人素来做事随心所欲,才不会管他的困惑。
待至那牛乳上了?后,他又贴心搁在那处,凉了?凉,才端来给那姑娘。
这一切都自然地像是?多年恩爱夫妻。
宋戈楞了?楞,但见那姑娘倒也没多热情?,反而有?些冷漠地低着?头,像是?有?些拘束。
其?实沈青枝哪里是?拘束,她只是?怪这人老是?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之前在上京大?理寺如此,今儿个亦是?如此。
不过她也知晓两人身份在外羞于开口,但有?必要连相识都否认吗?
江聿修不知她的心思,一心在想着?小姑娘在其?他男子面前脸红心跳的模样就?恼火。
他抬眸看?了?宋戈一眼,心里火大?,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老狐狸暗自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掌心,在她挣扎时,又与她十指相扣。
宋戈眼见着?那小姑娘的脸红了?又红。
他忙开口问道?,“可是?热了??”
沈青枝摇摇头,忙将手从那人手中抽离,此时这大?人物在此,她又不好开口在打探,免得这人以为她是?个三心二意之人,忙低头抿起那牛乳来。
甘甜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小姑娘只觉着?口齿之间都萦绕着?那股子香气。
江聿修看?了?她眼,也不再调戏她,拿起茶盏饮了?口,复又看?了?眼那人,“宋生近日在扬州做甚?”
沈青枝听闻这话,忙放下筷子,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谈话。
面对沈青枝,宋戈有?所保留,但在江聿修面前,因着?两人相识的缘故,再因面前这人是?大?京的功臣,无他就?没有?今日的大?京,故而对江聿修,宋戈算是?敬仰倾佩的。
他将自个儿来扬州的目的告知于他,又说,近日扬州风景甚好,善于作美人图,许多美人盛情?相邀,他无法拒绝。
他这点?把?戏在阅人无数,老奸巨猾的江聿修面前压根不够看?,话里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恐不是?沈青枝能明白的。
她吃着?面条儿,喝着?牛乳,听着?两人的话,头有?些疼。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说话绕来绕去,她实在是?难以参与。
最?后,沈青枝用完膳,便拉着?冬葵走了?。
只余那两人坐在那边,话中藏剑。
***
沈青枝回了?那府邸时,恰巧萧何夫妇的白马停在了?门口河边。
那骏马生得高大?威猛,在河边的香樟树下正吃着?草,见到沈青枝,竟是?忙凑到她身边,闻了?闻。
它太高大?,沈青枝有?些害怕,往后退了?退,却是?脚底下踩空,差点?掉进河里,幸好身后有?一双大?手及时搂住了?她的纤腰。
“慢点?。”悦耳低沉的声音响起,小姑娘气得哼了?声,忙挣脱他的束缚就?往大?门处走去。
江聿修忙上前拉住她纤细的皓腕,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为何对吾这般冷淡?”
沈青枝抿了?抿唇,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大?人自己说呢?”
“嗯?”拉过美人的皓腕,顺势让她跌在自己怀中,此处四下无人,两人少了?份顾及,男人轻拍了?拍她的薄背,察觉到小姑娘身子舒展下来,忙开口道?:“枝枝,吾是?你最?亲之人,你大?可没那些顾虑,好生与我相谈,吾自是?凡事都愿与你妥协。”
沈青枝红了?眼,玉手握拳轻拍着?他的胸口,微微发怒,“大?人可是?嫌枝枝身份低微,在外竟是?不愿与枝枝相认?”
“嗯?”江聿修微微一愣,忙扯了?扯嘴角,“怎会呢?”
“那是?为什么?”她不悦,声音竟是?带着?哭腔,委屈至极。
“那枝枝和那人说话,为何红了?脸,活生生思春的模样。”他声音闷闷沉沉的,沈青枝枝趴在他胸口,听着?他滚烫的心跳,脑袋一片空白。
她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大?人是?吃醋了??”
他轻轻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让人觉得惬意极了?。
起码沈青枝拒绝不了?他的笑容。
向?来沉稳霸气之人,一旦笑起来,那笑容极具诱惑,也极具侵虐,一步步占据着?她的心。
“枝枝,你终于猜对吾的心思了?。”
沈青枝脸一红。
河边的风拂过她绯红的脸颊,她此刻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乖顺又温和。
“那枝枝为何脸红呢?”他问道?。
“自是?因为闻见了?大?人身上的鹅梨果香气。”她忙开口解释,顿了?顿,又道?,“大?人别以为枝枝对那郎君有?什么心思,枝枝只是?觉着?与他容貌有?些相似。”
话落,江聿修的视线沉了?沉,“相似?”
沈青枝点?点?头,有?些无辜抬眸,“大?人莫非是?脸盲?竟看?不出我与他的五官惊人的相似?”
“有?点?。”他淡淡开口。
江聿修这人聪慧过人,才华横溢,但却是?有?些脸盲,他知晓美,却是?分不清人的五官,故而方才他还?真未发现这点?。
“枝枝当真是?觉着?他与你容貌相似?”他又问了?一遍。
沈青枝点?点?头。
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聿修摇摇头,轻揉了?揉她的长发,笑道?,“无碍,只是?觉着?有?些巧,近来调查的一桩陈年旧案就?是?双胎案。”
一向?不喜向?外人透露他行程的人,竟也将自己的底线暴露在了?她面前。
沈青枝听了?他这话,也有?些稀奇,“双胎会生得很像吗?”
江聿修点?点?头,“很像,吾从前见过一对双胎,容貌确实相似。”
“那除了?双胎,还?会有?两人容貌相似吗?”她又问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江聿修的回答竟是?和宋戈一样。
沈青枝在他怀中思忖了?许久,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她的身世,兴许她的首辅大?人能给她找出真相来。
*
两人在门口又聊了?些其?余乱七八糟的事儿,才重?新收拾收拾心情?进了?府。
萧何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正与那长风高谈阔论,沈青枝第?一次见到长风,对这高高瘦瘦,冷冷淡淡的少年极感兴趣。
她竟是?挣脱开江聿修的手,冲到那人面前,有?些难以形容的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长风薄唇微张,有?些震惊,“姑娘竟不害怕我脸上的伤疤?”
他素来躲在黑暗中,就?是?脸上的疤痕太过显眼,烈火状,张扬却是?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从火里杀出来的罗刹。
沈青枝摇摇头,话中带着?欣赏,“很独特的疤痕。”
长风微微一愣,拿着?剑的手微微一抖。
直到自家主子站在面前,才回过神来,忙对那人行了?礼。
江聿修免了?他的礼,忙拉着?沈青枝走至一旁默不作声的萧何开口,“这便是?枝枝。”
那一袭烟灰长衫的郎君,容貌俊朗,嘴角蓄着?胡须,竟是?将本来的面貌遮住。
明明岁数不大?,正值而立之年,但却满身沧桑,那双眼眸里饱含苍凉与寂寥。
沈青枝见了?那双眸子,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神医萧何……”
她淡淡开口。
面前这人竟是?神医萧何,想不到如此年轻,但他身上的沧桑,却诉说着?他这些年的不易。
萧何当年可是?宫中太医之首,为何沦落至此?
又为何成为了?首辅公馆的郎中?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近来她遇见的人,身上都隐藏着?巨大?的谜团。
宋戈,萧何。
一个比一个还?要奇怪。
她在打量萧何,萧何也在打量她。
在看?到那张如花似玉,精湛雪白的小脸时,那张本还?在笑的脸立马僵了?下来。
他那原本狭长的眸子睁大?,嘴巴微张,表情?呆滞,身子僵硬,耳朵里雷鸣轰响,大?抵是?情?绪波动太大?,连眉头都在微微颤抖。
“这便是?那沈府四姑娘?”
他颤着?声音出口。
江聿修点?点?头,“是?,中书侍郎四女沈青枝。”
萧何忙将眼中的震惊掩饰住,虽说仅是?僵硬了?那么一会儿,但还?是?被一旁的男人捕捉到了?。
江聿修转动手中的扳指,漂亮的风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这位呢?”沈青枝对长风颇有?兴致,忙扯了?扯江聿修的衣袖问道?。
“黑武士长风。”长风回答了?她的问题。
“黑武士?”沈青枝对长风的身份比较感兴趣,一脸诧异地盯着?他,“看?不出来,你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竟是?黑武士了?。”
黑武士在大?京是?战斗力最?强的兵种。
长风脸一红,不善言辞的他,忙消隐于人群中。
“他倒是?消失得挺快。”
沈青枝望着?那离开的那处,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
沈青枝被安排进屋去了?,萧何拉着?江聿修神神秘秘地去了?后院。
“江兄,今儿个实在有?要事,我将夫人先?找个地方安置,再来看?那姑娘。”
萧何不知怎的,心中大?乱,现下心里只想匆匆告别离去。
江聿修打量着?他,蹙眉,“何事?”
“实在是?抱歉,江兄,今儿个……”
他自个儿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呵。”江聿修轻笑出声,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厉,“不知萧兄这心里头还?藏着?什么秘密呢?”
萧何摇头,淡淡一笑,“瞧这话说的,什么秘密敢在首辅大?人面前藏着??”
“哦?”江聿修比那人要高上一截,此刻一袭墨色玄衣,更显气度非凡,竟是?比当年的第?一美男萧何还?要出挑许多,“但愿没有?吧。”
男人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眸在萧何身上冷冷扫了?眼,明明语气温柔,却还?是?直让人从脚底冒起汗来,紧接着?全身都是?大?汗淋漓。
*
而这厢,沈青枝进了?屋,冬葵便端来新鲜的瓜果送到她跟前来,“小姐,大?人派人从吐鲁番送来的葡萄。”
沈青枝眸子亮了?亮,她随手拿了?一颗递至冬葵嘴边,“冬葵先?吃。”
冬葵心里暖洋洋的,眸子笑得眯成一条缝,嘴里吞着?葡萄,说话声音嗡嗡的,“谢谢小姐。”
主仆二人自小便相依,感情?深厚似亲人。
两人正夸赞着?这葡萄香甜,便见门口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沈青枝将刚拿起来的葡萄放下,转头望了?门口一眼,便瞧见一身姿窈窕,长相秀丽的女人站在门口。
两人视线交叠,那女人红唇微张,眼神微微一愣。
“请问前厅怎么走?我迷路了?。”
声音似黄莺,清脆动听。
看?上去已过而立,却是?单纯善良,目光纯善。
沈青枝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指了?指门口,随口说道?,“直走左拐。”
那女人道?了?谢,却是?不走,攥着?衣袖站在门口又些无措。
“还?有?事吗?娘子?”冬葵问道?。
“无事。”嘴里这般说着?,可是?这脚下却是?怎么也挪不动。
沈青枝眼眸转了?转,忙想起来一事,转身走向?她,语气温柔地问道?,“您就?是?木木的娘亲吧?”
那女人点?点?头。
她虽样貌秀丽,但是?一双眸子却是?明亮干净,像是?清澈见底的湖面倒映了?一轮明月。
“您找萧神医吗?”沈青枝猜到了?她的来意。
“是?,可否带我去找他?初来乍到,这府中纵横交错,难免会走错路。”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沈青枝,一双眸子楚楚可怜。
沈青枝不忍心,拿了?一把?葡萄递给她,“走吧。”
那女人接过葡萄倒了?声谢,忙跟上她的脚步。
*
萧何发现自家夫人不见时,惊慌失措。
江聿修从前见过他们之间的伉俪情?深,也见过萧何为了?那女人茶饭不思,朝思暮想的苦楚。
终是?叹了?口气,“我这府中布满眼线,不会丢的。”
萧何却仍旧摇头,“她怕离开我,我不在她身边,她定是?要急的。”
“她还?未好些吗?”江聿修问道?。
“时好时坏。”萧何脸色苍白,有?些无力,“妄我救人无数,却是?治不了?自己心爱之人。”
“哦?”江聿修挑挑眉,声线冷淡,“只要你想医治,定能得偿所愿。”
“但愿吧……”
*
萧何寻到那女人时,她正跟在沈青枝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夫人。”他喊她。
那女人才回过神来,忙朝他奔去,一把?搂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边,有?些无措。
“怎不跟我跟好点??到处乱跑?”萧何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地开口。
“那处有?香气,很熟悉。”她淡淡开口,将头埋在他怀中,语气眷恋。
“饿了?吗?”他问。
“有?些饿了?。”
“那带你去吃饭?”
“又不饿了?。”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沈青枝,眼里闪过一丝波澜,纤细雪白的长指伸起,“我想与她一同?吃饭。”
萧何脸色变了?变,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可聿修欲与她一道?用膳呢,咱们不能打搅人家。”
女人红了?眼,摇头,“不,我就?想与她一块用膳。”
江聿修见状,忙牵着?沈青枝的手朝他们走来,薄凉的眼神落在萧何身上,“一块用个膳对萧兄来说如此困难?萧兄有?何可惧怕的?嗯?”
“那便一道?吧?我听说今日府上有?那吐鲁番的羊肉?我们可以弄桌涮羊肉!”沈青枝眼里含着?柔意,看?了?眼那清丽婉约的妇人,笑了?笑,“夫人,可能食羊肉?木木是?喜欢的。”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那夫人忙笑了?起来,她松开搂着?萧何的手,身子挺直,“木木乖吗?我可想她了?。”
沈青枝不知怎的,见她眼中流露出来的称之为“母爱”的神情?,心中微微一酸,竟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52章
她的娘亲在哪?如若她的娘亲在必定也会如此呵护她吧?
沈青枝红了眼。
那夫人不知她的心思,又问了她些关于萧木木的事,沈青枝皆一一回应了,问到最后那妇人眼角含笑,满是动容地拉着那男人的衣袖,“何,我们回头去看看木木吧,我想她了。”
萧何温柔的目光盯在她脸上,点点头,“好?。”
看着那妇人清丽脸上和煦春风般的笑容,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中大惊失色,原来?这就是娘亲对女儿?的思念吗?
她从未体会过娘亲的温暖。
听闻她方出生,娘亲便抛弃她,坠落山崖,不见踪影,有人说?她是祸星,有人说?她娘是祸水,总归是不受世人待见的。
沈青枝心想,她的娘亲是扬州第一美人,美若天仙,肤若凝脂,她曾多次想象她的模样。
那美人怀着她时,定也是如?此爱她。
她垂下眸子,没敢再?看那妇人。
晚膳她有些不想与其他人一起用了。
她扯了扯江聿修的袖子,水汪汪的眼眸楚楚可怜地看向他。
只一眼,那人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
这顿晚膳终是没一块儿?用成,江聿修直接搂着姑娘细肩走了。
一路上他皆未说?话,直至到了那主院,才松开搂着她的肩膀,弯腰垂眸,看向她那双清亮动人的眸子,轻声?询问,“怎么了?枝枝不高兴?”
沈青枝摇头,双手?缠绕青丝,心中思虑万千,终是化成一缕轻叹,“只是觉着别?人都有母亲宠,我连娘亲都没见过。
“枝枝的娘亲是什么样的人?”他问。
什么样的人?
缠绕青丝的手?指僵了僵,这问题倒是把沈青枝难住了,她从小?听的最多的便是舅母所?说?的,她母亲红颜祸水,作践自己委身做妾,最后又将烂摊子丢给她,她的母亲是害人精,是妖精。
甚至她说?,她娘亲是来?讨债的,而她……是个拖油瓶。
这些话沈青枝自是一个字不信的,她不相信她娘亲是个作践自己的人,定是有缘由。
而沈如?令那样连亲生女儿?都可随意抛弃的人,以及他那残忍狠毒的正妻,所?说?之?话,她可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最终沈青枝只徐徐吐出四字,“我亦不知。”
“枝枝,有吾便够了。”他深情望向她,那双向来?清冷淡漠的眸子,里头装的柔情快要将沈青枝融化。
她点点头,伸手?去触碰他宽厚的大掌,与他十?指相扣,长睫微颤,“大人,我自是不悔跟着你的。”
无论两人日后的结局如?何,她总不会忘记与他之?间的经历。
即使日后和他和平分开,她也会怀念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温暖惬意。
沈青枝知晓,他们身份有壁,定不能长久。
她都明白的。
她垂眸望着两人相牵的双手?,那人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与他比起来?,她的手?指更为纤细。
他身形也比她高大许多,沈青枝觉得这人一弯腰,她都整个被他包围了,像只鸟被关在笼子里,无论外头下多大雨,这里也是她的港湾。
男女悬殊,他们身份悬殊就罢了,连体形都如?此悬殊。
她轻咬住红唇,将头埋进他温热宽广的胸口处,脸色绯红,“大人,认识您真好?”。
“枝枝乖。”他握紧了她的手?,长臂扣住她的纤腰,将人整个拖进怀中。
窗外飘起细雨来?,本还阳光灿烂的午后,刹那间,乌云密布,细雨绵绵。
两人忙进了屋,沈青枝又跟着那人后面学制香去了。
如?此几日,她都觉得可自个儿?研发新的香料了。
*
三日后,江聿修处理了这边的事儿?,不知从证人口中得知了什么,竟是翌日就欲赶往上京。
这三日,还发生了件事儿?。
沈青枝从那些个小?馆儿?舞姬口中得知,近日来?,边关军营中要了许多舞姬过去,本欲连香山都要被献上那营中高官,香山使了个一个小?计才得以脱身。
香山悄悄告诉沈青枝,近来?扬州大半的美人都往那营中送去了,归来?的却甚少。
她不想沦为高官身边的小?妓,故而装病才躲过一劫。
她说?,她可能要离开这小?馆儿?了,想找个人嫁了。
她说?这话时,两眼放空,目光直直落在那窗外的麻雀身上,却是看了会儿?,笑了起来?,“有时,竟觉得麻雀儿?活得比我自在。”
“那有人愿意为你赎身吗?银子够不够?”沈青枝问道。
“够的,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银子,要不是……被人卖到小?馆,谁想在这儿?看人眼色呢……”
香山眉眼带笑,那笑意却是未达眼底。
谁也不知她的未来?如?何,她生下便被送到小?馆儿?里的嬷嬷养大,馆里有专人教她琴棋书?画,她学得比别?人多,也比常人想得多。
她从来?都是冷静自持,这次却是不曾多想,便做了这个决定。
沈青枝红着眼眶,握住她的手?,“好?,愿香山平安。”
香山点头,反握住她的手?,“也愿枝枝永远开心。”
在大京,两地往来?需坐船或赶马车许久方能到达,更别?说?,书?信往来?,普通人家基本上很难留有联系。
这一别?,许是永远再?也相见。
她们谁也看不见日后,如?若看见,定会倍加珍重这次见面。
*
告别?香山,沈青枝行在街上,有些茫然失措。
江聿修要回上京,香山也要离开扬州,而她却是寻不着方向。
迷茫,不甘心……种种情绪扑面而来?,压得她心口堵得慌。
彼时扬州正值雨季,雨水如?烟,模糊了扬州,让人看不真切。
倏然下起的雨,让沈青枝有些无措,现下她脑海里一片空白,皆是香山无奈却又不得不为之?的眼神。
她过惯了奢靡日子,真不知能不能适应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
风很大,雨天路滑,有些农户竟是跌倒在地,车上的粮食落了一地。
有根玉米落到了沈青枝脚边,她蹲下去捡,却是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一步拿过。
她抬头,便撞进宋知行那双清冷孤傲的眼眸里。
“枝枝。”他唤她的名。
雨水冲刷地面,那些个粮食被冲得到处都是,耳边农户尖叫刺耳的声?音传来?,沈青枝却是置若罔闻。
她像是置身事外,脑子一片空白,对于宋知行的出现,更不知是如?何应对。
宋知行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忙拉起她的手?腕到一处屋檐下躲雨。
两人同站在屋檐下,宋知行将身上的长衫外衣脱下递给她,“披上吧。”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一滴滴似晶莹剔透的珍珠,那珍珠竟是打?湿了沈青枝的白色绣花鞋,她缩了缩脚,接过那外衣。
宋知行视线落在雨帘中,眼神淡淡,声?音清澈,“你舅母找你找到我这儿?来?了,我很担心。”
“上次那事儿?,我向你道歉。”
“嗯?”沈青枝终于透过起了烟的雨雾,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烟雾袅袅,竟是将那人清俊的面容描绘得模糊不堪,沈青枝有些看不清他了。
“我不该揣测你和首辅之?间的关系,也不该说?枝枝一届娘子,怎会坐得这天下……”
男子将视线从雨帘中收回,垂眸看着地面,眉头微蹙。
那日回去后,他便为这话懊恼许久,他也不知,他为何能说?出这般残忍的话。
这话,竟是对他的枝枝说?的。
到现在,他都难以想象。
沈青枝没说?话。
雨越下越小?,恰巧此时冬葵拿了伞回来?接她,她将身上的外衣脱下又还给了宋知行,眉眼弯弯,一双美丽的狐狸眼晶莹剔透。
“无碍,我不曾放在心上,且知行说?得对,我一届娘子,怎会坐得天下,自是不会。”
说?罢,她便提裙踏入细细雨中,冬葵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
白色玉兰绣花鞋踏进雨中,激起一阵涟漪,那被激起的雨点落在了她上好?的裙摆上。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宋知行暗自做了个决定,他将那被女子披过的长衫叠起架在胳膊上,冲入雨帘,去追寻她纤弱的身影。
“枝枝,我会努力考好?功名,回来?娶你的。”
这话渐渐被融入雨中,随着那和风细雨慢慢飘向空中,终至消失。
而那姑娘,竟一步也未滞留。
*
沈青枝不怪宋知行,她确实是柔弱女子,不登什么大雅之?堂。
但这话被人说?来?,她还是有些不悦的。
想不到,明日离开之?前,她还能和宋知行见上一面,这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冬葵,舅母那边……”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些日子她也总是侧面打?探舅母的消息,虽说?那日她说?那么狠毒的话,但沈青枝必定是她养大的。
没有亲情,养育之?恩却仍是存在,何况她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冬葵替她撑着伞,凝眉看着自家小?姐惆怅的容颜,忙叹了口气,“夫人在寻小?姐。”
沈青枝听闻点点头,神色平静,“走吧,去看看她。”
*
那林夫人此时正踌躇不安地在书?院踱步,她自知那日口无遮拦,和那丫头说?了狠毒之?话,但她怎敢离家这么久?
“母亲,那表姐和她娘一样就是个没良心的,您有我们就好?了,不必为这种人生气。”
说?这话的是她的大女儿?,一向是管教无方,野蛮无礼,和沈青灵是一种人。
沈青枝听见那话,忙在围墙后停下脚步。
她想,她愿意再?给舅母一次机会,背后她是否因为这事儿?而后悔。
如?若后悔,她就不这么快去上京了。
林夫人听见大女儿?这话,忙是停下脚步,眉头紧蹙,怒瞪她,“你这妮子懂什么?”
沈青枝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攥紧帕子,眼眶倏然泛红。
舅母在替她说?话吗?从前她与弟弟妹妹顶嘴,舅母便拿筷子打?她嘴,今日却是愿意为了她骂自己闺女吗?
她心中喜悦万分。
却是听那妇人开口,“我养她这么多年?,她就是我的摇钱树,你能嫁到上京去吗?你能嫁到将军府吗?”
话音刚落,那大女儿?不满地回嘴,“可我那表姐若不想嫁小?将军呢?”
“她敢!”妇人阴沉着脸,怒斥道,“凭她身份,能嫁到那府上是她的福分,真当?自己是什么上京大小?姐,太高看自己了,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拖油瓶。”
雨水簌簌,风拂过,吹落门前栅栏上的银杏叶。
沈青枝接住飘落她手?上的绿叶,唇瓣都吓得微颤。
——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拖油瓶。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
她不知,她竟还在期待什么。
她看了眼那片漂亮的绿叶,泪水不禁潸然落下,她的命运和这银杏叶一样随风漂泊,离了根,便寻不到归处。
其实她更惨,连根都不知在哪。
就像她舅母说?的,她是没人要的野种。
第53章
雨势渐大?,扬州府衙被磅礴大雨覆盖,烟雾缭绕,让人看不真切。
“哒哒”马车声响起,车轮滚动?,激起地上坑坑洼洼的雨水。
“吁……”一声,马车停下,一个带着藤制帷帽的马夫自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掀开帘子?,和马车内那人说道,“那位在里头等您。”
哪怕只是说出与那人有关的字,马车内的人也是吓得浑身一颤,忙伸出一双漂亮白皙的手掀起帘子?,徐徐露出一张清俊的少年脸。
“宋公子?,快些,爷等急了。”
“着什?么急,小爷这不是来了。”少年蹙眉,双手紧握,瘦削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从马车上下来,立马便有人来被他撑伞,“大?公子?,您可慢些,别被雨淋了。”
“你怎么搞的,慢吞吞的,本?公子?淋着怎办?”少年郎君意气风发?,语气威严,心里?的紧张与恼怒都在此刻迸发?。
他咬咬牙,在小厮的搀扶下往那衙内走?去。
*
衙内,江聿修端坐高位,手握匕首,眼神迷离地注视着那锋利的刀刃。
他身上阴鸷暴戾的气息弥漫在四周,高堂之下站了两排护卫兵,皆是腰间配剑,气质凌然。
“还未到吗?”高堂之上那人玩弄着手上的刀刃,唇角微勾,“再不来,这刀剑可就不长眼了。”
四下一片寂静,只余那人似清泉般剔透的声音。
片刻,有护卫提着剑急步走?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爷,那人来了。”
江聿修眼皮微掀,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被徐徐走?来的那精瘦的身影。
“宋燮。”
薄唇轻启,男人随手把玩了几下那刀刃,便用力将那刀刃似射飞镖一般射了出去。
眼见着那刀剑不长眼似得朝自己飞来,那少年郎忙颤着身子?跪在地上,“公家饶命啊!”
“呵。”男人不屑一笑。
那剑竟直直落在了他脚边,吓得那人脸色苍白,忙趴倒在地,哪还有一丝方才在门口猖狂不羁的模样。
“扬州刺史之子?,宋燮。”
他轻唤他的名字,语气柔和,神色淡淡,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想活吗?”他轻挑眉。
宋燮哆嗦了下身子?,忙趴在地上点头,“小人自是想活的。”
上次他做了那等事儿,足以将他暗自杀掉也无人知晓,但目前的这位高官,竟是将他的性命留了下来,他知晓这人的狠毒,何时都瞒不过他的眼,故而他才如?此怕他。
江聿修起身,踱步至他面前,高大?的身影逐渐逼近,那宋燮吓得呼吸一窒。
“小人,小人不知。”他垂眸,不与那人对视。
心中大?乱,恨不得一头撞死,也不想落在这暴戾权臣手中。
“哦?”江聿修轻笑出声,他蹲下,用力掐住那人的脖颈,薄凉的视线毫无温度地落在他脸上,“告诉吾这扬州城内背后的金主,吾可饶你不死!”
宋燮脸瞬间发?紫,他张着嘴想呼吸,男人手下的力道更为用力。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他掐得嘎嘎作响。
扬州刺史之子?,向来受人尊敬,此刻却是像只丧家犬,匍匐在男人面前,毫无地位。
“宋燮,吾杀了你,毫不费力,且无人敢质问,而你,一条性命,在吾手中,只要?……”他顿了顿,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狡诈,“咔嚓一声,你的脑袋就会落地,然后被吾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无人知晓你的死。”
那人吓得泪如?雨下,浑身湿透。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知晓吾上次为何饶了你吗?”他开口。
“是因为小人的父亲吗?”宋燮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他。
“呵,你父亲?吾之师?杀了你,不过是替你父亲除害。上次你差点伤了她,你知晓她的身份吗?”他眸子?倏然冰冷,像是一块冰川,让人看了觉得心里?凉透了。
“她……”宋燮卑微仰头,浑身僵硬。
“你不配提她。”男人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凭地拎起,不费一丝力气。
四下一片安静,宋燮的眼神变了,他觉得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头脑昏沉,喘不上气来,想喊,却是什?么也喊不出来。
最后一刻,江聿修松开了他的脖颈,那人如?放飞的风筝一般倒在地上。
*
“他竟还未回来吗?”
主人屋内,烛火摇曳,沈青枝已然睡了一觉,她口渴,冬葵听见她的动?静,忙到梨花桌上倒了杯水。
“大?人尚未回府。”
冬葵近前来,掀开榻上的纱幔,美人朦胧优美的惺忪姿态映入眼帘,她忙羞红了脸。
“外头还下雨吗?”她接过那杯子?,纤长漂亮的手指触在其上,冰凉凉的感觉传来,她竟觉得一阵舒爽。
冬葵摇摇头,有些困倦,眼神迷离,但还是打起精神答道,“不下了。”
“给我拿件外衣,我出去看看,这么晚,怎还不回来,明日便要?回京了。”
沈青枝有些着急,忙慌里?慌张地从榻上下来,恐怕连她自个儿都不知,她对那人的忧虑早已超越了寻常人家的情谊。
她乌黑浓密的青丝,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似瀑布般倾泻而下。
大?抵是刚睡醒,脸颊绯红,视线一直落在门口,那双精致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担忧和焦虑。
“怎还不回呢?”她漫不经心地嘀嘀咕咕着。
“许是公务忙。”冬葵一边解释,一边扶着她下榻,替她披上一件外衣,叮嘱道,“外头凉,小姐注意不要?站到风口上去。”
沈青枝点点头,婷婷袅袅,莲步轻移至门口。
微风拂动?,她的心也跟着慢慢飘远。
也不知那人此刻在何处。
“小姐别急,大?人身份尊贵,公务忙,从前忙到半夜回来也是正常的。”
冬葵见小姐那可怜兮兮,焦急等候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她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心里?有了寄托,有了挂念,她向来孑然一身,如?今也有了牵挂。
沈青枝点点头,眼眶微红,她自个儿都未发?现,她竟是半步都离不开那人了。
两人站在门口等了没多久,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沈青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忙伸手抓了抓耳畔凌乱的碎发?,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微弱的烛光下,那人挺拔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
明明一日未见,可心里?头的思念却如?三秋。
她忙提着裙摆欲跑近,却是见那人身子?不动?声色地躲闪了下,眸光流转,薄唇轻启,“枝枝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沈青枝心思敏感,他这一躲闪,她心都碎了,攥着裙摆泪光盈盈,“大?人怎么这么晚回来?”
江聿修眼里?满是疲惫,他以手揉眉,薄唇间荡漾着笑意,“衙内有事。”
沈青枝欲去搂他的胳膊,却是被他闪躲了下,“身上脏,我去沐浴更衣,等会儿还有事要?做,枝枝先睡下。”
说完他迈开修长的双腿急切地朝那温泉汤池处走?去。
沈青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抿唇不悦地颦了颦眉,“他是何意?”
冬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歪着头看着沈青枝,“许是太累了,小姐别乱想。”
沈青枝点了点头。
脑子?里?倏然浮现出香山说的那句,“扬州城美女如?云,且都是为那些人量身定制,那些个郎君无人过得了这美人关呢!”
她瞬间红了眼,攥紧手中的裙摆,刹那间思绪万千。
*
江聿修去了温泉池,白苏忙送来衣裳。
他站在汤池边,解开长衫,白衣内衬一片血红,令人触目惊心。
“爷,我去喊个大?夫过来。”
江聿修摇头,咬着牙自己将腰上,断掉的箭拔了出来。
刹那间,血流不止,整个温泉池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江聿修随意用纱布包扎了下伤口,嘴里?还在喃喃道,“早知她未睡,吾便不回来了。”
他轻叹了口气,便转头看向白苏,“你速速暗自调查这事儿,送美人去边关这事儿还有哪帮人在背后操作,这群瘦马出自谁手,吾才着手调查这事儿,就中了箭,这里?头的猫腻大?着呢!”
白苏点头,又忍不住开始担忧起主子?的伤口来,再三要?喊个大?夫来都被他拒绝了。
“这事儿不疑再惊动?他人,你在背后偷偷调查,动?用黑武士势力,切记暗自调查!”他薄凉的眼神落在白苏脸上,白苏吓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
沈青枝这厢正陷入哀愁中,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人匆匆忙忙去往温泉池做甚。
莫非是……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脑子?里?浮现出来,她忙摇头否认了。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大?晚上去找瘦马,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要?说美她样貌出挑,香山说这世上打着灯笼都再难找个比她还要?艳丽的姑娘。
但要?论情调……
她绝对是比不上小馆儿里?头的姑娘们,她在这一方面一窍不通。
之前多次箭在弦上,他都忍了下来,难道也是因为她在那方面一窍不通?
沈青枝揉了揉一头乌黑青丝,长睫微颤,水汪汪的眼里?满是伤心欲绝。
冬葵睡去了,她独自坐在桌边倒了杯茶饮了起来。
却怎么也缓解不了心里?头的躁动?不安。
许是因为从小无人疼爱的缘故,她极缺乏安全感,甚至是敏感自卑。
此刻的她,害怕又恐惧。
却是无处宣泄,只能通过饮茶来解愁。
倏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动?了动?眸子?,却是没敢去看。
她不知怎么面对他,她觉得她有些玻璃心,明明他也没怎么样,她却伤心难过,心痛难忍。
因为端着茶盏,长衫滑落,露出白嫩的手臂,手腕上那枚精湛好看的镯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沈青枝看了眼那镯子?,不知怎的,来了气,一把将它褪了下来。
倏然,她余光撇见了镯子?内的一行?小字,借着烛光,她将那镯子?举起,聚精会神地看了会儿,却是忍不住一阵心惊。
第54章
这翡翠玉镯里头赫然刻着几个小字,上头写着?赠吾爱枝枝。
沈青枝愣了愣,这镯子竟是早就准备好的?
在她诧异之时,那门被推开,江聿修已然换了一套墨竹长衫走了进来,他手?中端了一碗不知从哪弄来的玉米糊糊,那双如天?边皎月般明亮的眸子?,此刻有些倦意?,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将那玉米糊糊搁在桌上,薄唇轻启,“饿了吗?吾让嬷嬷做了碗玉米糊糊吃吃看。”
沈青枝手?中拽着?那手?镯,瞧了瞧那还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竟觉得胃腹确实有些饿得慌,她将那镯子?复又戴到雪白?皓腕上,接过那碗,拿起男人递来的勺子舀了一勺。
甫欲放进嘴中,却被人握住皓腕,他漆黑深沉的眸子?落在她艳丽的脸上,摇摇头,“吹一吹。”
话落,便身子?凑近她,就着?她的碗,轻轻吹了吹,那碗中浮上来的热气,瞬间被吹得散了团。
沈青枝察觉到他握在她皓腕间,那手?掌上的火热,忙红了脸。
“可以了,喝喝看。”
吹了一会儿,直至那热气吹散了些,他才起身,将那白?如玉,薄如纸的薄胎白?瓷递至她面前。
沈青枝抬眸,与他深沉如墨的眸子?撞在一起,他的瞳孔极黑极亮,像是夜空中耀眼的繁星,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大人……”
她轻声喊他的名讳,有些不知所?措,知晓那镯子?上的秘密后,她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人究竟对她存着?怎样的心思,她实在不知。
“先喝。”
他薄唇张了张,便走至一旁坐下。
长指轻叩桌面,脑海里倏然浮现出方才那小姑娘手?中拿着?镯子?的样子?,江聿修逐渐明白?她为何表情?复杂。
沈青枝肚腹有些轻微的饥饿感,她一勺一勺地喝了不少的玉米糊糊,待至喝了半碗,她忙将那白?瓷碗搁在桌上,轻轻朝江聿修那边推了推,“大人,您也喝些。”
江聿修极自然地接过那碗,就着?她的勺子?喝了些许玉米糊糊。
清甜甘爽的味道萦绕在嘴里,他搁下那碗,看着?姑娘笑了笑,“枝枝用?过的勺子?就是甜。”
话落,沈青枝那张白?皙精湛的小脸瞬间绯红一片。
她将自个儿用?过的帕子?递给男人,“大人擦擦嘴。”
其实他嘴角干净,不沾一丝糊糊,但沈青枝还?是将自个儿用?过的帕子?递给了他。
男人含笑接过那帕子?。
两人饮了粥,有了些力气交谈。
江聿修长指叩了叩桌子?,抬眸看向她,“枝枝以后不用?在外等吾。”
“为何?”沈青枝本还?安安静静端坐在那处垂听他的话语,当即长指绞动着?手?中的帕子?,有些急躁,“大人可是不疼爱枝枝了?”
美眸眨了眨,眼底涌上一层薄雾,“是不是……”
是不是外面有了新的小娘子?作伴?
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却是只能垂着?眸子?,有些哀怨自怜。
“正是因?着?疼爱枝枝,怕枝枝冻着?,才不想让枝枝在外等候。”他伸手?,抚上她皎白?的面容,轻轻摩挲了下,又爱怜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枝枝又胡思乱想了?”
沈青枝摇摇头。
烛光摇曳,屋子?里温馨惬意?。
趁着?夜色温柔,沈青枝将皓腕上那镯子?褪了下来,搁在桌上,轻轻推至江聿修面前。
“大人,这镯子?里头有字。”
她轻声细语,美眸低垂,有些羞涩。
“嗯。”男人看了眼那玉镯,点点头,“怎么了?枝枝不喜欢?”
沈青枝摇摇头,“枝枝不解,大人为何要在这里头刻这字。”
“枝枝还?不懂?”男人面容白?皙,因?为倦态,显得有些沧凉。
沈青枝看着?他,沉默不语,她其实心里头有答案,只是她想亲耳听男人说?出那话。
只因?她没多少安全感。
时间静止,江聿修直愣愣盯着?她,那双清冷孤傲的眸子?里,满是她柔美的身影。
沈青枝有些不敢再与那人对视,忙垂下头。
下一秒,便感觉那人走至她跟前,拿起那玉镯,轻柔仔细地戴起她纤细的皓腕上。
冰凉触感袭来,沈青枝身子?一阵颤栗。
紧接着?,男人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展开的五指合拢,大掌全然包住她的拳头。
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笑意?,眼神专注地看向她,“吾心里头有枝枝,只有枝枝。”
*
“他当真和枝枝这般说??”小馆儿内,香山眼睛亮了亮,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沈青枝点点头,眉头微皱着?向香山求助,“可是我仍是不敢全然与他……”
“枝枝担心什么?”香山忙斟了杯酒来,递给她。
沈青枝接过那酒,唇沾了杯口,眼里闪过哀愁,“自是我与他,身份有壁。”
香山眉眼弯弯,靠近她纤细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很轻很轻地开口,“可是枝枝的灵魂很美,不必自卑。”
自打决定离开这小馆儿之后,香山嘴角的笑颜愈发迷人,说?完她又慵懒随意?地靠在软塌上,拿起酒壶朝着?嘴里灌了灌,“枝枝,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有酒没酒,活在当下。”
沈青枝被她的话所?感,端起酒杯大口喝了起来,她小脸微醺,独属于桃花酿的清香,在口齿间萦绕,醇厚甘甜。
“枝枝,你午后就要离开扬州了……可能……”
香山叹了口气,高高举起那酒壶,美丽动人的水波里荡漾着?淡淡忧伤,“不管了,我会去上京找你的。”
说?完,她猛地将那酒尽数灌进了嘴里。
大概是喝醉了,许久后,她趴在桌上,轻声开口,“其实,我也想活得肆意?张扬的。”
*
沈青枝喝了些酒,头有些痛,她离开小馆儿,走在路上,头脑比平时要清醒许多。
她看了眼那小馆儿的牌匾,仿佛还?能看见初次见面时,香山倚在二楼勾阑处,眼神薄凉寂寥。
她说?,她没有家,她说?,她想成一个家。
却是不知她日后的归处,令人愁上心头,更觉烦闷。
沈青枝徐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却是在转角处,撇见一道颀长如玉的身影,那人着?一身月白?长衫,面容白?皙俊美,头戴纶巾,手?拿羽扇,风度翩翩。
“宋戈……”
沈青枝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也没喊住他,竟是做贼似的,悄悄跟在他身后。
那人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明明比女儿家生得要美,但他身上那副文人的清高,却是溢于言表。
过雨荷花满院香,他所?行之处,皆留下一股子?好闻的香气。
这味竟与江聿修身上的味道重?叠,沈青枝愣了愣,这人,先前定是见了那人,且逗留时间许久。
不然不会沾上他屋子?里的熏香。
沈青枝跟上他的脚步,见他往一家卖瓷器的铺子?去了,门口有人亲自将他迎了进去。
那家铺子?生意?极好,门庭若市,挤满了要进去的人。
眨眼间,沈青枝已跟丢了那人。
但不管怎样,她都是知晓了,那人方才拜访过首辅。
可那瓷器馆,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沈青枝脑袋倏然又疼了起来,她忙不再去想,这其中的因?果,转身离开。
*
转眼过了几日。
几人几经辗转,终是回到了上京。
帘子?掀开,沈青枝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苍松翠竹,清净悠然,让人闻着?都觉着?心情?舒畅。
可惜,这里没有香山。
这些日子?,沈青枝一直在想着?香山,也不知她有没有成功赎身,也不知,那军营高官有无?再要她过去。
冬葵慢慢扯了扯沈青枝的袖子?,轻声问她,“小姐,我们?是去哪儿?去公馆还?是侍郎府啊?”
沈青枝看了眼外头的蓝天?白?云,终是决定回沈府。
有些事,她想定是要解决的。
比如——退婚。
虽然这婚,她并未同意?过。
和那人告别之时,她还?有些依依不舍,近来她对他愈发离不开了。
那人却是亲自下了马车,随后又搂住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沈青枝一惊,忙拍打他的后背,“大人,这里不是堤柳街。”
江聿修在她耳边朗朗一笑,“怕什么?”
沈青枝抿了抿唇,心里头有些难受,“在上京,您还?是我未婚夫的舅舅。”
“很快便不是了。”他将她放在地上,摸了摸她的头,“等我。”
*
沈青枝回了沈府过了几日。
这几日,风平浪静,那沈如令也并未找她,对她,就像是对待毫无?关?系的路人般,毫无?感情?。
那沈青灵近几日也未前来挑衅,据说?是改了性子?,要与人说?亲。
沈青枝才不管,她每日在院子?里研究香料,这些日子?,傅岑与裴琳琅倒是时常来与她聊天?,宋音尘据说?是跟着?那大理?寺卿去了襄阳巡游去了。
其实生活挺热闹,只是偶然夜深人静,还?是会想他想得落泪,却是不敢去寻他。
据说?他也正忙。
而那相爷也正欲到那帝皇面前,求圣上赐婚给那人与他之女。
近来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舅舅这事儿其实可忽略不计了,没人能左右他。”裴琳琅盘腿坐在软塌上,一脸笃定。
“琳琅,说?到这事儿,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傅岑问道。
裴安……
沈青枝都快将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即有人提起他,还?有些黄粱一梦的错觉。
“不知呢,哥哥已许久未与家里头联系了。”裴琳琅俏丽的脸上,染上一股哀愁,“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这次不知是怎了,毫无?音讯。”
裴琳琅随手?翻了翻手?上的《香经》,将它随意?扔到一边,“这什么,密密麻麻的香料图,还?有些晦涩难懂的字,哪里来的?”
见那《香经》被扔到一旁,沈青枝急了,忙将那本厚厚的资料寻了回来,极爱惜地顺了顺,“这是……”
她愣了愣,忙改口,“这是好友送我的。”
其实不然,是白?苏前些日子?送来,说?大人怕她无?聊,特定给她送了个宝贝。
沈青枝识得他的字迹,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且其中各样香草都被画得栩栩如生,这般水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裴琳琅将她羞涩的模样看在了眼里,忙搂住她的肩,问道,“哟,是哪位好友?让我们?大美人脸都红了?”
一旁的傅岑忙过来替她解围,“琳琅,你快点过来帮我调香,别玩了!”
你一言,我一语,这小小的麋院热闹极了。
*
大抵是看不惯沈青枝这般潇洒,翌日,那休停了几日的沈青灵带着?几个丫鬟找上门来挑衅了。
她一进门就坐在寻常她们?几位闺中密友坐着?的软塌上,接过嬷嬷递来的瓜子?仁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满脸可惜地看着?沈青枝,“啧啧,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榜上的大腿,这下要飞走了。”
沈青枝放下手?中的书册,不解地抬眸看她,“姐姐这是何意??”
“哟,你那闺中密友们?没有告诉你?”她轻嗤道。
“何事?”沈青枝目光如炬,直直盯在沈青灵身上。
沈青灵慵懒自如地靠在她的软垫上,手?里抓了把瓜子?仁,清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轻蔑,“四妹妹,你可真是可怜,好不容易结上的良缘,怕是要吹了?”
“嗯?”沈青枝红唇微颤,雪白?漂亮的脸上露出痛苦和绝望。
“姐姐是何意??”她控制不住瘫坐在檀木椅上。
双手?握拳,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沈青灵得意?极了。
她忙走至她身边,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笑道,“好妹妹,你那在边关?的未婚夫左拥右抱,快活死了,早就不知把你抛在九霄云外了,哈哈哈,尚未过门,就被人舞姬抢先一步,真是惨啊!”
“什么?”沈青枝身子?颤抖,红唇微张,那双美丽清纯的狐狸眼,此刻蓄满了泪水。
她抓住沈青灵的胳膊,用?力掐住,神色慌张地问,“姐姐再说?一遍,我那未婚夫婿发生了何事?”
沈青灵胳膊被她掐得火辣辣得疼,她用?力挣扎,却是被沈青枝掐得更用?力,她也不和这疯子?计较,忙在她耳边解释,“边关?美人如云,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你家夫婿乐不思蜀呢!”
沈青枝双眼泛红,全身无?力,珍珠般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着?。
她委屈极了,抓着?沈青灵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地抽泣,“姐姐,这婚我不欲和他成了。”
沈青灵那胳膊还?火辣辣疼着?呢,忙挣脱开,嫌弃地看着?她,“那你去找爹爹啊,找我做甚?我可没有这个权利。”
“要不现在就去,不过爹爹在前厅会客,不定有这功夫呢!”
沈青枝极聪明,从她话语中知晓了沈如令现下的所?在地,忙抹了抹眼泪,抽噎着?要去寻他。
第55章
抱春园。
侍郎府的会客前厅,沈如令坐在那高位的右手边,正与那高堂之上,高山白雪般的贵人?说?着话。
沈如令现下心思极重,面前这?人?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攀得上的。
他也听那林夫人?说了沈青灵欲与首辅结亲,故而今儿?个?这?位登门拜访,他以为这?人?真看上了他家大姑娘。
“大人?,我家小女?被下官宠坏了,倒是不配得做那首辅公馆的正室。”
男人?手中端着茶水,神色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茶盖微微一掀,“侍郎宠过她吗?”
沈如令蹙眉,心中大乱,他忙用笑意?掩过,“大人?,今儿?来必要留在此?用膳,下官府中有一江南来的厨子,及其?善于做这?淮扬菜,就?连姑苏菜也略知一二。”
“哦?”江聿修放下茶盏,凝眉看向他,“大人?府中有如此?厨子,是否每人?都能享用这?等美食呢?”
“大人?这?是何意??”沈如令不解。
他怎感觉这?首辅大人?句句带刺。
沈如令再想与他说?下去,却是见这?人?摸索着手中的扳指沉默不语。
那林夫人?此?刻坐在后堂,正悄悄听着外面的对话,早些时候,她曾收买首辅公馆的小厮,让那小厮将?她闺女?的画像连同写的一些诗词,弄到公馆去,有意?无意?在那大人?物面前溜溜。
她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得到那人?的青睐。
却不料,今儿?个?,这?大人?物竟主动登门拜访了,林夫人?心中狂喜,定是因着她闺女?的才华吸引了这?人?。
她忍不住用力攥紧手中帕子,那双眼眸里含着水雾,她就?知道她这?三女?儿?是个?争气的。
恰巧,她从她那在边关的儿?子口?中得知,那小将?军在边外左拥右抱,乐不思蜀,早已将?这?婚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且这?尚未成亲,便与军妓共度良宵,这?本就?是将?沈青枝的颜面踩在脚下。
将?来这?事儿?传出去,侍郎府必定是会找人?非议,但?她那女?儿?是个?争气的,到时候嫁与那首辅为妻,定是无人?敢说?闲话。
只余那个?尚未进门,就?被抛弃的沈青枝,定是要被万人?嫌弃。
林夫人?嘴角含笑,眼里的雾气逐渐消退,渐渐的,一抹嘲讽慢慢浮上嘴角。
她就?知晓,林嫣那狐媚子的女?儿?怎么可能坐上那将?军夫人?的位置,一个?身份卑微低贱的庶女?罢了。
不像她家灵儿?,很快便要坐上那首辅夫人?的位置了。
*
沈青枝那蒲柳之姿,徐徐朝这?抱春园走来。
她每走一步,脚底都似在流血,大抵是伤心过度,那万千青丝微有些凌乱。
府中下人?也对那事儿?有些耳闻,近来军营召舞姬一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都难。
故而,看着那四姑娘的眼神里都含着同情。
沈青枝缓缓走至那抱春园门口?,白苏正守在门口?,见她这?哀怨愁烦的模样,有些不敢置信。
但?很快,他便领悟过来,忙换了个?同情的表情看向她。
沈青枝走进那前厅,还未走进,身子就?像是软弱无骨般瘫倒在地?上。
她绝望无助地?拿出帕子擦擦眼角,那双水汪汪的眼里此?刻一片红晕,珍珠大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长裙。
沈青灵也随后赶来,站到她爹后面去,等着看这?四姑娘的笑话。
时不时那余光还会轻轻瞄上一眼,高堂之上那人?。
沈青枝可不知她的心思,此?刻她也管不着别人?,她正痛苦无助地?趴在地?上,娇柔的声?音委屈巴巴的,“父亲,小将?军已然在军营里有了人?,他这?是……将?枝枝往死路上逼啊,这?婚枝枝不愿结,请父亲与将?军府退婚!”
听闻这?话,沈如令来了气,欲拿起那桌上的茶盏就?往那姑娘身上砸,却是被江聿修按了下来。
沈如令火冒三丈,却也是不敢当着这?人?面,再轻举妄动,只是起身,站到那四姑娘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沈青枝,你知晓你的身份吗?你何时能看清你自己?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要求退婚,可不知,你一个?庶女?,能得此?桩婚烟,已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还退婚?做梦!你怎么敢说?出口?的?”
噼里啪啦的话,蜂拥而来,沈青枝眼泪汪汪,垂着眸子,不敢抬头。
这?番话,实在太伤她心,即使方才她的伤心欲绝是假的,可此?刻,她是真得被伤着了。
何等歹毒之话?
——沈青枝,你知晓你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
“敢问父亲,枝枝是何身份,被父母抛弃,无人?怜爱的身份?”
她终于抬起眸子,勇敢地?注视着面前的父亲,漆黑瞳孔里写满了坚定,“可是父亲,是你抛弃我的不是吗?庶女?也是父亲的女?儿?啊,是你当初不要我的。”
“闭嘴!”
沈如令大吼,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白皙的脸上,此?刻连带着脖子都通红一片,显然是气愤不已。
“沈青枝,这?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他红着脸,喘着粗气,斥责着面前的姑娘。
沈青枝被他吼得低头莫雷,脸上的泪水“啪嗒啪嗒”,直流。
“沈侍郎,这?是你该对亲生女?儿?说?话的态度吗?”
高堂之上那人?手中端着茶盏,薄凉的眼神静静落在那沈如令身上。
方才他一直沉默不语,其?实怒火早已燃烧,他恨不得一脚将?这?人?踹飞,却还是压抑住怒火,这?人?是他姑娘的父亲,若是他出了事儿?,沈青枝的名声?定是会收到损害。
故而他强忍住怒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却是终压制不住心里头的怒火。
“大人?……”沈青枝抬眸望向那坐在高位的男人?,眼眶更红了。
她双腿一软,更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她竟疏忽至此?,连这?人?何时出现都未发现。
也难怪她那便宜爹这?般生气,定是觉得她丢了他的颜面。
沈青枝贝齿轻咬下唇,泪眼朦胧。
那娇柔美丽的模样煞是引人?垂怜。
“狐媚子!敢勾引我的男人?!”沈青灵站在江聿修不远处,直是在心里头唾弃那娇弱的美人?。
“枝枝。”那人?坐在高堂之上,犹如高山白雪,清隽雅致,着一袭修竹刺绣白袍,儒雅高冷,让人?望而生畏。
可他却是极温柔地?喊着她的名。
“过来。”他说?。
沈青枝红着眼,在冬葵的搀扶下起身到了他身边,那人?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方才沈如令坐的位置。
沈如令见那一向暴戾凶残的高官,此?刻眉目含柔,不禁大惊失色。
沈青枝乖乖坐在那人?身旁,明明才几日不见,她的相思之苦,夹杂着种种委屈在此?刻爆发,泪水失控,洪水泛滥般往外涌着。
“枝枝。”他又喊了她的名。
沈青枝抬眸,看着他,不知他为何意?,只敢开?口?喊上一句“大人?”。
那娇媚柔弱的声?音直喊到人?心坎上去了,让人?只想将?她抱进怀中,好生怜爱。
察觉到男人?逐渐泛起柔意?的双眸,沈青灵急了,忙怒斥道,“沈青枝,喊舅舅!这?可是小将?军的舅舅,是你的长辈,放尊敬点?。”
江聿修听闻这?话,目光瞬间冷了冷,他冰冷刺骨的眸子扫在沈青灵身上,吓得那姑娘瑟瑟发抖,忙低头沉默不语。
此?刻,沈青灵恨不得将?面前这?装柔弱的女?子扔到外头去,她是何身份,竟是能让这?大京最为高贵的男人?亲自让她坐在身边。
她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而这?厢,沈青枝竟是咬咬唇,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向男人?,轻喊了句,“舅舅……”
江聿修薄唇上扬,转动手中的扳指,应了声?,“乖。”
“枝枝,吾那外甥竟犯下这?滔天大罪,不如枝枝与我成婚,气死他可好?”
话落,屋子里一片安静。
沈青枝脑袋一片空白。
其?余几人?更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后头那林夫人?,差点?从木椅上摔下来,她气得咬唇只哆嗦,手中的茶盖都快被她捏碎了。
“大人?,我这?四姑娘是庶女?,做妾方可,做妻实在高攀不上啊。”
沈如令忙回过神来,走至江聿修面前,忙劝阻他的行为。
江聿修轻嗤一声?,“沈如令,你可真有脸!呵!就?你这?身份,就?是嫡女?吾也看不上呢!”
沈如令脸红了三分。
江聿修说?罢,当着他的面,竟是握住了沈青枝柔若无骨的玉手,放在手中摩挲了下,又道,“另,吾那外祖父定下的婚约,可未具体说?和谁吧?吾也算他的子嗣,而如今,吾那外甥犯了这?事儿?,自是这?婚约由吾替他履行。”
“大人?……”沈如令欲再次劝阻。
可他哪知,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人?设的局。
更何况,他怎会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又岂要在乎别人?的话?
倒是沈青枝此?刻是真的被他那话吓着了,她有些云里雾里地?垂着眸子,心跳如擂,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才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男人?,“大人?,这?是……”
江聿修静静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眼皮微掀,“他负你,不如做他舅母?”
“大人?,我的身份……”她红着脸,眼泪汪汪。
江聿修揉了揉她的长发,怜惜地?拿起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目光灼热地?盯向她,“首辅夫人?是枝枝日后的身份,万人?之上,无比尊贵,其?余身份渺小如尘埃,即使你父亲,日后在你面前也得喊你一句——夫人?。”
话落,万籁俱寂。
沈青灵满脸嫉妒,双手握拳,欲发怒,却被林夫人?从后堂过来按住她的手,摇头,“切勿动怒。”
“凭什么,凭什么。”她眉头紧皱,原本清秀的面目此?刻有些狰狞。
林夫人?也想问凭什么,凭什么到嘴的鸭子还飞了?
凭什么那丫头明明已经深陷泥潭,还被贵人?扶持,坐上了高位。
她不懂,她亦气恼,可这?事儿?不急,得从长计议。
第56章
上京近来出了个天大的消息。
原来是那沈府四?姑娘,尚未嫁入将军府,那小将军已然在外头乐不思蜀。
老百姓们近日?来还听闻美人舞姬送往军营的事儿?,正议论纷纷,等着看那四?姑娘的笑?话呢。
听闻那是个绝世美人,容颜绝艳不说,这性子更是温柔善良,就是身?份低微,乃是妾室所生。
“其实那女?子连妾室都?算不上,定多是个外?室。”
“这身?份嫁到将军府为妾,也是这姑娘的福气,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嫁与那铁骑小将军!别说这姑娘还是正妻!”
“啧啧,就是这以后嫁过去得受欺凌了,那后院美人数不胜数呢!”
全城百姓在等着看沈青枝的笑?话,却不料,那首辅大人竟是亲自上侍郎府,向那姑娘求亲。
一夜之间?,上京风云巨变。
画风急转,羡慕声?嫉妒声?快要将那侍郎府淹没。
沈如令如今可是顶着首辅大人岳父的名头,那来拜访的贵客可是要将那门槛踏破。
那首辅大人可是权倾朝野,连皇帝都?得看他?脸色之人,据传闻,他?说要娶那沈府四?姑娘,皇帝二话不说拟来圣旨。
有人说这首辅大人不好女?色,清心寡欲,却是在那甥媳身?上栽了跟头,定是这姑娘勾引那权臣。
但隔日?,说这话之人便被送进了官府,至今生死不明。
后来,百姓才知,原来这婚约也未指名道姓,是那小将军不仁在先。
于是乎,沈青枝的名字在民间?火了。
首辅之妻的名头,无人敢亵渎,谁想去吃那板子。
*
婚期定在半月后。
沈青枝自从那日?后,便恍然如梦,生怕这是场黄粱一梦,梦醒来,一切都?是空。
两人商量婚期那日?,沈青枝见了那人,麋院内,他?顶着她?夫君的名头直接进了她?的屋。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抱坐在窗边,搂着她?的纤腰,看着屋外?她?娘亲种下的山楂树,他?微微叹了口气/“枝枝,总觉着和梦似的。”
他?灼热的呼吸萦绕在耳边,沈青枝红了脸,她?咬了咬唇,将头趴在他?肩上,“我也是的,大人。”
“大人,你一直是想娶我为妻的吗?”她?终是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男人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点了点她?俏丽的鼻子,“枝枝又胡思乱想了?”
沈青枝忙垂下眸子,双手缠绕着他?腰间?的玉佩,这才注意到,这玉佩竟和那白玉镯子用?料相似。
“大人,我那白玉镯子何时给我?”她?细声?问道。
男人将窗户关上,将她?两条又细又长的腿架在自己腰上。
薄薄的衣裙下,那两条漂亮的长腿若隐若现,甚为诱人。
江聿修看了眼?,漆黑如墨的眸子暗了暗,从前,他?清心寡欲,如今却是只一眼?,便觉动人心魄。
他?掩住眼?中的欲,低头轻啄了下姑娘的红唇,“洞房花烛之夜为夫给枝枝戴上。”
——洞房花烛夜。
沈青枝心里一阵热流涌过,她?忙搂过男人的脖颈,让自己与他?贴得更近。
男人托着她?的蜜桃臀,将她?往身?上靠了靠,闻着那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有些动了情。
这些年他?一直引以为豪的自控力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他?忙低头轻咬住小姑娘的红唇,深吸口气,才将这火气压下。
沈青枝自是察觉到他?的变化,呼吸有些急促,这人真是……
每次都?忍。
她?都?习惯了……
待至洞房花烛,她?定要将他?掏空。
可怎样才能掏空他?呢?
小姑娘脑海里倏然浮现出?,扬州小馆舞姬们的话,忙敛了敛眼?中的神色。
江聿修不知小姑娘心中正想着如何拿下他?,他?将头搁在小姑娘的肩上,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
“枝枝,等我娶你。”他?趴在她?耳边说道。
“好。”沈青枝垂下眸子,眼?眶红了红。
*
自打婚期定了,这几日?她?走在街上,都?发觉那些目光含着钦佩和敬意。
她?想买根糖葫芦,那老爷子忙将糖葫芦取下来,递给她?,连眼?神都?不敢停留在她?身?上,“夫人拿走吧,这东西不值几个银子。”
沈青枝拿着糖葫芦,有些云里雾里,漂亮的眼?里满是困惑,“天下岂有吃东西不给银子的道理。”
“冬葵,将银子给人家。”沈青枝下巴轻抬,满脸认真。
那老爷子忙将银子递还给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夫人,虽我们惧怕首辅,但也知无他?便无今日?的长安街,也无今日?的大京,从前我们怕他?,是因?为他?整日?板着脸,但如今,认识了夫人,大人脸上也添了笑?容。如今他?即将大婚,我们怎敢收夫人的银子?平常我们不敢对他?说话,但今儿?个夫人在此,我们可高兴着呢!”
沈青枝有些震惊,她?没接过那银子,雪白漂亮的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她?望了眼?那老人,徐徐问道,“他?竟是改变了这么?多吗?”
那老人点头,“我们在长安街卖东西的,可是知道得很呢,大人从前每次来长安街,那冷气都?快将我们冻死了,大家都?跑了,但自打认识了夫人,大人身?上多了人情味。”
沈青枝竟不知他?居然有这么?多变化。
心中喜悦,连带着吃起糖葫芦来都?觉着甜丝丝的。
*
东郊处一间?山庄内。
戴着面?具的男人,正踱步在厅内,他?身?材颀长,满身?寒气。
“居然被他?骗了!现下,那姑娘已然要与那人成亲了?江聿修!只手遮天的男人!”男人怒不可遏,转身?一巴掌打在身?后小厮脸上,“你吃素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小厮被他?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他?捂着脸,忙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啊!他?跟着大人这么?多年,谁曾料到他?竟会骗了大人!”
男人蹲下,一把揪住那小厮的领子,朝着他?惊恐的脸上狠狠砸上去一拳,“跟着本座这么?多年,竟是还这么?愚蠢!”
那小厮闪躲了下,这样软弱无能的样子更是让男人来了火气,他?用?力掐住那小厮的脖子,怒斥道,“去!给我将那姑娘捉来!”
那小厮面?容狰狞,挣扎着身?子,眼?睛瞪得只剩下眼?白。
呼吸困难,他?觉得他?一脚已经踏向死亡的边缘了,便是在那最后一秒,这戴着面?具的男人才将他?放了开来。
*
沈青枝浑然不知危险来临,近日?,她?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再也不用?纠结要不要做那人外?室。
他?竟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现如今她?是那人之妻的事儿?,已然闹得沸沸扬扬,这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心里头轻松起来,她?干活儿?也得了劲儿?。
自从知晓这姑娘身?份后,那掌柜的再也不敢让她?帮忙打理铺子,尽让她?去二楼休憩,可沈青枝这性子片刻也歇息不了。
没办法,那掌柜的只能让她?去制香坊,继续研习香料。
心情愉悦,这做起事儿?来更为得心应手,加上,那人给她?一本独家秘笈,沈青枝对香料的研制灵感源源不断。
这几日?研习了不少独属于自己的秘方,她?想,待至他?们成亲后,她?就将这些香料拿出?来卖,她?虽身?份不及那人,但她?也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占有一席之地。
有梦想的人,便是走出?成功的第一步。
这话还是那人教予她?的。
知道她?即将与那首辅大婚,最为开心的便是傅岑,虽说她?那长姐近日?为了这事儿?大发雷霆,责令她?,让她?即日?起停止去那兰时许。
但傅岑怎会听她?的话,她?可喜欢沈青枝了,这姑娘生得好看,脾气还好,与她?甚为投缘。
今日?,宋音尘也从襄阳回来,带了不少当地特产到了那兰时序二楼,这里已然成为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琳琅,你哥做的可真过分,话说他?知晓枝枝成了他?舅母这事儿?吗?”宋音尘正在闻沈青枝新研制的梨花雪,脑子里还满是裴安竟做出?这般放荡不羁,不负责任之事儿?,在成亲之前,纳妾或者找外?室,本身?就是对那正妻的不敬,甚至是轻视。
但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那高傲冷漠的权臣,竟是亲自登门求亲,这事儿?怎么?感觉这么?巧了?就像是……蓄谋已久一般?
宋音尘忙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怎可能,那样骄傲之人,怎会做出?这等强娶自个甥媳之事,首辅大人定是为了帮这姑娘声?张正义。
如此想着,不禁对那权臣多了一丝钦佩,这脸打得太好了!让那等狗男人抱着他?的众美人后悔去吧!
为了一群美人,竟是抛弃了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裴琳琅手里拿着那宜州板鸭啃得不亦乐乎,听闻宋音尘这话,忙无所顾忌地将沾着酱汁的手放在嘴里嗦了一口。
“我们可都?不敢告诉他?,毕竟是他?当初自个儿?主动要娶枝枝的。”
“哼,我倒要瞧瞧,是怎样的美人能让那小将军春心荡漾。”傅岑撑着下巴,眼?里含着不解,“哪个姑娘能比枝枝还要美的?”
“哎呀,阿岑,男人你不懂,我听说,有些方面?,那舞姬比正妻懂得多呢……花样可多了,引得那些贵公子们流连忘返。”裴琳琅说完这话,自个儿?都?红了脸。
“啊?什么?方面??傅岑不解。
“琳琅,别教坏小妹妹。”宋音尘娇嗔地瞪了她?一眼?,两人从前可是经常女?扮男装去那些小馆儿?听曲,可是听了不少关于男女?之事的话,而?傅岑可是娇娇千金,真正是单纯乖巧。
听闻这话,傅岑心中也有了数,忙红了脸,低着头不语。
“琳琅,日?后你可得喊枝枝舅母了。”宋音尘打趣道。
“舅母可比嫂子好听多了!嫁给我哥我还觉得委屈枝枝了,这样正好!”裴琳琅心里高兴,连带着啃手中板鸭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一个板鸭下肚,她?又喝了些沈青枝自制的花茶。
那清香飘逸的味道直让她?大为称赞,她?放下那茶盏,心里头闪过一个念头,大大的眼?睛转了转,她?拉着沈青枝的手腕,开口道,“枝枝,不如我们开个铺子吧?”
第57章
四人风风火火,说开铺子隔日就找了间铺子。
四月桥上一家糕点铺转让,门店虽小,但装饰精美?,压根不需要他们愁烦。
知晓几人要开?铺子,江聿修直接大手一挥,将那糕点铺隔壁的另一个铺子也给她们盘了?下来。
如此一来,将那墙面打通,两个铺子加起来比那锦玉阁还好大上许多。
这么?大的?铺子盘下来,光修缮装饰,买桌椅板凳就?需要许多银子,更?别谈招些小厮丫鬟了?。
几人站在?那楼阁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都是些千金大小姐,纵然家世显赫,但每月到手的?月例银子也是有限的?,实在?是凑不到这么?多银子。
宋音尘贵为公主,但那皇帝地位摆在?那,连办个诗会也需管那首辅要银子,别谈她一个小小公主。
故而,几人站在?门口?有些焦虑。
“要不妹夫送的?那家别管了??”宋音尘看着那栋白墙黛瓦,池馆水榭,美?不胜收的?铺子有些发愁。
本?来她们的?银子够修缮那栋糕点铺,但首辅大人大手一挥,将这间建筑宏伟,楼亭仓舍送给了?他未婚妻子之后,那点银子便不够看了?。
裴琳琅亦望着那楼阁叹气,“那栋阁楼甚美?,但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就?像此刻,我们竟连修缮的?银子都凑不起来。”
沈青枝自是知晓那人的?心意,但这现实摆在?面前,却不得不服,她们完全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来修缮这楼。
她们只能望洋兴叹。
沈青枝站在?那思忖片刻,摇摇头,“我总觉着他不会做这种让我们下不了?台的?事。”
“这是何意?”宋音尘问?道。
“且进去看看。”沈青枝明媚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她了?解那人,定是做事全面。
“那便走?吧!”傅岑牵着沈青枝的?手往那楼内走?去。
上次她们来只草率地看了?眼,内里空空,只是个空架子,而今日来一瞧,却修缮地精致美?丽,门口?摆放着两棵香樟树,散发着淡淡清香,再入内,里头的?池子里已养了?多条小金鱼,烟雾缭绕,宛若仙境。
曲径通幽处,雨花石铺成?小路,走?在?其上,只觉从脚底涌上一阵舒适。
绿柳周垂,池馆水榭,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里头更?是修缮得精致非凡,雕花木窗,各种香料木柜,茶几花架,应有尽有。
“就?这几日不来,这里头竟是大变天了?。”裴琳琅坐在?书案前,摸着手里头的?七弦琴,极为诧异,“舅舅竟是连琴都备好了?。”
“我们这里有人喜欢琴?”宋音尘问?道。
“我是喜欢的?,不过这肯定不是为我准备的?,我没有这么?大脸。”傅岑笑了?笑,忙走?至正在?低头研究香料柜的?沈青枝面前,拉了?拉她的?手,“枝枝你是不是喜欢弹琴?”
沈青枝听闻,这才?转身去看那琴,上好的?紫檀木,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幽静美?好。
她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我自是喜欢的?。”
“那便是了?……”裴琳琅伸出纤纤玉手拨弄了?下琴弦,顿时屋子里响起一阵醇厚雅致的?声音。
“这琴音……实在?是好听得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傅岑精通音律,只一个音冒了?出来,她便知晓这是稀罕货。
沈青枝忙着整理香料,没工夫观赏,裴琳琅清闲,她将这楼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对她那舅舅敬佩得目瞪口?呆。
她从楼下飞快跑了?下来,直喘着粗气对屋子里的?人说道,“二楼,我舅舅他居然弄了?个亮格书匣,里头全是自己写的?香料秘籍,里头还有枝枝的?画像!最离谱的?是,这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就?你们现下用的?那张桌,是上百年?的?稀罕香樟木制作的?!”
沈青枝惊诧不已,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往二楼跑去。
那是一张雕刻精湛的?书匣,素雅高挑,一层是亮格,摆放着香料谱,一层双门柜,里头是些与香料有关的?书籍还有一些书画。
“这……”沈青枝双手拂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书卷,红了?眼,这些定是他日日夜夜,不辞辛劳写下的?。
“哭了??”裴琳琅见一滴眼泪自美?人脸颊边掉下,忙慌了?神,她拿过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枝枝不哭,这都是舅舅心甘情愿的?,想不到,他那么?一个冷淡低调的?人,竟是这般为你付出,这些个书卷,定是要耗费许多心血的?。”
她越说,沈青枝越是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好了?,枝枝,你实在?是想哭,就?去找我舅舅吧,你定是想我舅舅了?。”
裴琳琅揉了?揉沈青枝的?长发,嘴角微微上扬,“真的?,枝枝,我舅舅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了?。”
一天下来,裴琳琅说的?最多便是,“这天下还有我舅舅这般好的?男人吗?”
是啊,他真得很好。
*
沈青枝忘了?那人是如何的?暴戾恣睢,忘了?她曾经对他的?恐惧。
现下,她的?心里满是那人的?温柔。
而江聿修却是将温柔都留给了?她。
花影书院,上一秒男人还在?温柔缱绻地描绘着姑娘的?画像,下一秒白苏就?慌忙来报。
“大人,叛徒找到了?。”
原来,那侍卫里近来有人叛变,将江聿修的?行程透露了?出去,那背后主才?有机会及时将知晓双胎失踪案真相的?人都给杀了?。
江聿修听闻这话,缓缓搁下笔,旁边侍奉的?小厮立马端着盆,将浸湿的?帕子递给他。
他接过帕子,一根根将白皙修长的?手指擦拭干净,那双漆黑淡漠的?眸子里染上浓浓的?阴鸷深沉。
似暴风雨来袭,哪怕一句话不说,也让人感觉到颤抖。
“本?欲在?吾成?婚前,金盆洗手,但……”他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刺骨,“这是他自找的?。”
说罢,他起身,高挑挺拔的?身子像棵白杨树,腰背笔直,一头乌黑长发用羽冠随意束着,一身黑衣将他整个人衬得更?为威严。
完全没有一丝方才?的?柔意。
“大人,您快成?婚了?,这事儿要不拖拖,夫人知晓这事儿,定是要伤心的?。”白苏劝阻道,“也不是非要……”
江聿修停下脚步,睨了?他一眼,眼神严肃深沉,“吾的?事儿轮到你来过问?了?吗?”
白苏忙垂下眸子,噤了?声。
完了?,他家大人怎么?又恢复到从前那没有人性,整日板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了?。
他也不知,怎么?每次碰到与双胎案有关的?事儿,大人都是极为上心。
*
沈青枝如今既要忙着给铺子修缮,又要忙着筹备婚礼。
这几日也没时间和?那人聊上天,每次过来找萧木木,趁机和?那人说上几句话,那齐嬷嬷就?领着众丫鬟带着一箱子珠宝又或者是华服过来让她挑选了?。
有一事儿,让她觉得心里头不安,那人不知怎了?,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眼神阴鸷,像变了?个人。
从前看见她,怎么?也是爱不释手,近来,连一个拥抱也没有,这也不谈,竟是眸子里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沈青枝总觉着不对劲,可香山不在?,这事儿她又不知与谁说。
这日,她又来到公馆,抱起萧木木两人谈天说地,萧木木搂着她的?脖子笑得眼睛都弯了?。
“小娘娘,近来伯伯整日不见人影,回来了?,还满身杀气。”孩子小,什么?都不懂,但她感觉灵敏,忙将自己觉着不对的?事儿告诉了?沈青枝。
沈青枝眨眨眼,揉了?揉她的?头,“伯伯近来对木木怎么?样?”
木木抿了?抿唇,悄悄在?她耳边说,“他不怎么?和?木木说话,经常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有血腥味。”
沈青枝大惊失色。
恰巧,此时门开?了?,那人换了?件长衫走?了?过来,明显是刚从温泉池沐浴过。
萧木木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转身离去。
沈青枝看着她的?背影,娇嗔地瞪了?那人一眼,“瞧你,吓着木木了?。”
那人却是神色淡淡,径直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便挪开?视线,“枝枝,按照大京规矩,男女大婚之前,不要见面。”
沈青枝失神片刻,忙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大人不是从来都无视那些规矩的?吗?”
她颦了?颦眉,想起木木的?那些话,心里头更?为不安了?。
“枝枝回去吧,等吾去接你。”他语气满是疲倦,听着不免觉得心疼。
沈青枝想问?他怎么?了?,他竟没有给她机会,让白沭将她送了?回去。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沈青枝忙问?白沭,“他怎么?了??”
白沭神色一僵,忙摇头,“白沭不知呢!”
*
这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却忙忙碌碌。
距离婚礼还有两日。
那铺子即要开?张,却是在?开?张前日,被盗贼洗劫一空,幸好长风等人及时赶到,将那几人捉了?回去。
“这人竟撞在?这等时刻,非得皮都扒掉不可啊……”
长风睨了?睨开?口?之人,那人愣是吓得噤了?声。
*
沈青枝得知这消息时,正坐在?铜镜前,任由冬葵替她梳理那头乌黑浓密的?青丝。
白沭颤着身跑进来,一个踉跄猛得摔在?地上,沈青枝忙散着那头飘逸柔顺的?长发走?过去扶依誮她,一身白衣,仙气飘飘,小巧雪白的?脸上满是困惑。
“白沭,你不是在?四月香吗?怎么?回事?”
“四月香被盗贼洗劫了?。”白沭神色惶恐,满是不安。
沈青枝扶着她的?手,僵了?僵,忙问?道,“你无碍吧?”
白沭愣了?愣,“小姐不关心四月香里头的?东西吗?可都是名?贵物。”
沈青枝歪着脑袋,满脸天真,“那些身外之物,难道有人宝贵吗?”
不善言辞的?白沭第一次,对这位未来的?夫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她好像知晓为何向来清心寡欲,不好女色的?大人,只对这位夫人一见倾心了?。
待至她们赶到后,宋音尘她们也都来了?。
铺内被盗贼搅得一片狼藉,沈青枝清早在?山上摘得那些个药草果?子尽被歹人踩得碎成?渣。
裴琳琅觉得心都碎了?。
“这……可怎么?办啊!”
她感到了?绝望。
众人沉默不语。
还有几日铺子便要开?张了?,居然出了?这档子事儿,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铺子里都是沈青枝每日清晨采摘的?新鲜药草和?果?子,有些药草还必要采摘滴着露水的?,她每日回来,雪白纤细的?手臂上都伤痕累累。
那些被踩烂的?,都是她的?心血。
是她用血换来的?。
如今……
她红了?眼眶,弯下身,去触碰那些踩得稀烂的?果?子。
“枝枝……”傅岑也红了?眼。
果?子药草被踩碎已然不能用,还有两日,这些花果?该怎么?办呢?
屋子里一片寂静。
沈青枝一直蹲着,始终未曾开?口?一句。
良久,她才?起身,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明明还闪烁着泪水,但此刻却是眉眼弯弯,“无碍的?,我再去采摘回来。”
“可那些果?子哪里还有。”宋音尘抿唇轻叹。
这些果?子都是沈青枝在?山上四处奔波搜集的?,有些已然已经没了?。
沈青枝摇头,“办法总是有的?,我可以另外找些果?子代?替的?。”
傅岑拉着她的?手,望着她坚毅明亮的?眼睛,失了?神,“总觉着枝枝变得勇敢了?,长大了?许多。”
“是吗?”沈青枝笑笑。
傅岑点点头,“从前遇见这事儿你定是要红着眼哭的?,今日却反而来安慰我们。”
“是啊,枝枝,我们都吓死了?,你倒是镇定,不过如你所说,方法总是有的?,我们不能放弃,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直接吩咐。”裴琳琅也清醒过来,忙笑着走?了?过来。
大半夜的?,几个姑娘像打了?鸡血似的?,将首辅大人写的?秘籍全都翻了?个遍,寻找可代?替的?药草和?果?子。
几人一宿未睡,终是找到了?可行的?法子。
天亮前,裴琳琅将那先前被她随手扔掉的?《香经》抱在?怀里,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泪花,“我先前还嫌弃这书,现在?看来它实在?是宝物,太不容易了?。”
“这次多亏首辅大人的?间接帮助了?。”宋音尘累得瘫倒在?地上,双手摊开?,浑身上下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可这哪有这么?名?贵的?花草呢?”傅岑叹了?口?气。
沈青枝抿了?口?提神的?花茶,思忖片刻,开?口?道,“首辅公馆。”
只是那人曾告诫过她,成?婚前不可相见……
她如若去了?,他会不高兴吗?
几人天朦朦亮,就?赶到了?首辅公馆,却是在?门前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上京第一美?人傅甄,竟是披着那男人的?外衣自公馆大门走?了?出来。
花容月貌,婷婷袅袅,莲步轻移间,只觉着极为赏心悦目。
但几人,皆是忙捂住沈青枝的?眼。
“阿岑,解释解释,你那长姐怎在?此?一夜未归?”裴琳琅看着那姑娘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头一阵晕眩。
几人一夜未眠,此刻个个是晕了?头,不知所措。
傅岑急了?,忙摆摆手道,“我不知这事儿……我那长姐怎在?此呢……”她说完又望了?眼大惊失色的?沈青枝,说道,“枝枝,我是向着你的?。”
第58章
“无碍,我知晓的。”
沈青枝摸索着皓腕上的玉镯,碧波荡漾着酸楚。
傅甄身上那件外衣她再熟悉不过,是那人常穿的修竹长?衫,上好的面料,雅致高?贵。
此刻居然是披在了向往他的女子身上。
沈青枝不敢再?看那姑娘披着那人衣裳的身影,忙撇过头。
如今她是江聿修人尽皆知的夫人,她的未来夫君竟然明目张胆将从前的未婚妻喊到府上……
这不是亲手打她的脸吗?
亦或者是他压根想坐享齐人之福,连娶两?妻。
沈青枝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到了,她攥紧手中的帕子,心里头实?在是难以置信。
她自是不愿相信。
“不可能……”宋音尘一身白衣,清纯美丽,她眨巴着那双单纯的眼眸,摇摇头,“池和砚都说,大人正人君子,必不会做这等下流事,定是有误会,我们且进去再?说吧。”
“我亦是不信的,从前或许我会怀疑,但现在……”沈青枝抿唇笑了笑,“我勇敢了许多。”
“嗯。”傅岑牵过她的手,“枝枝总会长?大的。”
几人到了那公馆门口叩了叩门。
门口护卫开了门,见到沈青枝,忙微微行礼。
现下谁人不知,那曾经住在府上的沈娘子,是未来公馆夫人,一夜之间,这大京竟是再?也找不到比她身份还高?贵的娘子了。
熟门熟路的走至那公馆花圃内,满园春色映入眼帘,这里的花草树木皆是些名贵之花。
沈青枝欲采花,却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不敢与那人开口。
还是裴琳琅自告奋勇要去找那人。
趁着裴琳琅去找江聿修的工夫,沈青枝已然仔仔细细打量完了这园子里的花草,惊讶地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宝藏,她想要的东西应有尽有。
此?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错过了这个清晨,便再?也难弄到合她心意的花草果?子了。
余光间,她瞥见裴琳琅慌里慌张地跑来,清晨的微风拂过她乌黑的长?发,头上凤钗掉了,她都忘了捡。
“别急。”沈青枝将沾了露水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忙过去扶起她的手臂,“有话慢些说。”
裴琳琅喘着粗气,弯着腰,拍着胸脯,满脸焦急,“我舅舅不在府里,倒是我那外祖母来了!”
“啊?”宋音尘呆了。
“她怎么来了?”傅岑满是不可置信。
沈青枝先?是一愣,忙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可是大人的母亲?”
“是的。”傅岑拍了拍她的手,蹙眉轻叹,“这老夫人可不是好惹的,身份尊贵,是大长?公主之身,这爵位比音尘大多了。”
“这老夫人竟是皇帝的姑母?”沈青枝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沈青枝自幼被林夫人养得极重视阶层制,她本就有些因着自个儿庶女的身份自卑,现下听得那人的母亲竟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母,她大为震撼。
傅岑解释道?,“皇帝膝下皆无女儿,于是……裴府将女儿送了出去……”
沈青枝愣了愣……
将女儿送出去了?
在他愣神之际,傅岑又说道?:“不过这大长?公主向来是深居简出,一心只读圣贤书?,她管不了首辅大人,干脆直接在襄阳城隐居了,这次不知怎的竟回京了。”
因着家中长?姐自小便爱恋那首辅的关系,傅岑对这首辅公馆的家族关系甚为了解。
话毕,沈青枝有些明白过来,她面带忧愁,微微叹了口气,“恐是傅大小姐搬的救兵来了。”
*
天色渐早,月亮未隐去。
清莲阁。
公馆主屋,那着一身牡丹花纹长?袖大袄的妇人,端庄美丽,头发有些发白,盘着妇人髻,插着几个金贵雅致的莲花凤钗,正踱步踏进自家儿子的水榭楼阁。
许久未来这公馆,她竟发觉这楼阁的角落里,竟多了丝人气。
她那儿子从来不喜欢将花花草草搬到屋子里,说是碍事。
也不喜欢铺些绒毯,说是娘里娘气。
更不喜欢,在屋子里摆些乱七八糟无用之物?。
而?今日,这屋子里,角落里竟都摆着花卉苗木,地上铺着绒毯,到处放着无用之物?。
光是些花里胡哨的梅瓶就有好几个,更别说一些小玩意儿,如那些木雕,泥人等。
他这儿子看来是在屋子里养了个女人啊!
大长?公主坐在那八仙桌上,颦了颦眉,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头一阵燥火涌动。
那身旁的老嬷嬷忙端来茶水递来,“公主喝茶。”
她接过那茶,又是一阵长?叹,“这不孝子,竟是做了这事儿,听说本宫回来,人傅大小姐大清早的跑来找本宫诉苦,他还能让人省点?心吗?”
“公主,大人定是有难言之隐。”嬷嬷垂着眸子安抚道?。
长?公主抿了抿茶,面露不解,“嬷嬷你说说,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背着本宫将自个儿婚事定了,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好大的胆子。”
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头,看了眼外面渐渐发亮的天色,“竟是一夜未归。”
“也不回来解释解释,他背着他娘娶了一个庶女算怎么回事!”
大概是气得心里难受,又或许是急着从襄阳赶来,路上没怎么休憩,此?刻这大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但也忙忍住发泄的冲动,她怕她发起火来,将这屋子都给掀了。
她那儿子的脾气,其实?和他父亲似的,倔强倨傲,做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事儿定不能和他来硬的,但若让她答应这桩婚事,她定是不同意的。
一个中书?侍郎的庶女,这身份自是配不上她们这样的人家。
晨光熹微,清晨风儿凉爽,一阵香甜的花香映入鼻尖,大长?公主猛地吸了口花香,甚为可惜地叹了口气,“放眼整个大京,也只有傅甄那丫头堪堪入我眼,那丫头端庄大方,家世,姿态和容貌我都极为满意。”
那老嬷嬷躬身,凑到她面前,轻轻一笑,“公主,这沈四姑娘你还未见过,若是见了,说不定也会喜欢呢。”
“怎会……”那大长?公主挑挑眉,“嬷嬷,你说,本宫何时喜欢过他喜欢的东西?当年?让他学文,他非要去班门弄斧,还上战场,差点?没将本宫担心死?,后又一天到晚琢磨什么香谱,开铺子,走起了经商路,一天到晚不安分,本宫想起来都脑壳疼。”
“许是成了亲就会安稳下来了。”
大长?公主摆摆手,“我看他那样,心中不定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她那儿子向来主意多,现下放弃了那么个大好姻缘,娶了个没什么势力的庶女,这不是打那相爷的脸吗?
而?且“啪啪”打得贼响。
“罢了罢了。”大长?公主揉了揉愈发发胀的脑袋,“嬷嬷,本宫乏了,去睡一会儿,待至那不孝子回来,定让他来找我。”
话落,那大长?公主又是一阵长?叹,提起裙摆往门口走去。
她迟早有一日,要被这不孝子给气死?。
*
获得白苏允许后,几人采完花,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便都分开回去睡一觉。
沈青枝身子极为乏力,脚步都有些不稳,走至门口时差点?摔倒,危险之际,纤腰被人搂在怀里,一股冰凉熟悉的清香袭来,沈青枝心倏然跳得飞快。
“大人……”
她忙攥住那人的衣袖,站稳了脚跟。
“累成这样?”男人有些心疼地将她一把抱起,她身子纤细,抱起来没多少重量,莫名地,他有些心疼。
“铺子的事儿我已经处理好了,不必担心。”
他沉稳清澈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忙抬眸看着他,明明没多久不见,他却格外沧桑,胡子渣都长?了出来。
“大人近来可好?”好不容易有了两?人相处的机会,她只想多抓紧时间与他说说话。
男人托着她的蜜桃臀,将她整个人窝进自己怀中,似乎只有这样,他心里头才有了些真实?感。
“枝枝,如果?你发现,吾可能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好怎么办?”他答非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惆怅。
“嗯?”沈青枝愣了愣,忙搂过他的脖子,蹭了蹭他扎人的胡渣,“大人这是何意?可是大人有了别的喜欢的姑娘?”
男人摇头,眼眸里满是认真,“只有枝枝一个。”
“一个什么?”她漂亮的眼睛眨啊眨。
“一个喜欢的姑娘。”他轻轻说道?。
“那大人是有何事情瞒着我?”她自顾自的说出口,又忙笑了下,“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幕,不过日后我们成了亲就是一体了,夫妻二人本为一体,同心同德,大人可不能瞒着我了。”
男人目光怔了怔,他握住她的手,轻点?了点?头,“好。”
他竟应了她,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咦?”小姑娘望了眼四周,忙从他怀中惊诧地挣扎了下,“大人这是去清莲阁吗?”
“嗯。”他点?头。
沈青枝忙睁大眼,慌张摇头,“大人,大长?公主来了,我还是回去吧……”
“回哪去?”他问。
“自然是回家。”
“这里便是你的家。”他那双深沉乌黑的眼眸里满是认真,让她竟无从反驳。
“大人,你分明上次还说不要见我,今儿个居然还要抱着我回屋,我困了,想睡觉。”她趴在他怀里,两?脚不老实?,乱蹬着,一双纤细雪白的手臂还缠绕在他脖间。
两?人离得近,沈青枝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心跳。
“上次……”
想起上次,江聿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自然,单手握住她不安分的脚,轻斥道?,“别动,回去一起睡。”
她小脸红了红,娇嗔地瞪了男人一眼,“大人好生奇怪,那日还说不见面,今日却邀我一同睡觉。”
“枝枝就当我那日说了胡话吧!”他叹了口气,“可能我有些时侯会比较奇怪,但枝枝你要知晓,我定不会伤害你。”
沈青枝听闻这话,漂亮的眼里直直落在他纤细的下巴上,她用长?指戳了戳那扎人的胡渣,带着困惑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第59章
他宽厚温热的大掌就覆在她的蜜桃臀上,烫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脸一红,脑子里闪过那日他的冷淡,总觉着这人有什么秘密瞒着她,但?她此刻又异常困倦,想要急着上榻入睡,故而也没那么多精力去思忖,也就任由男人抱着她进了那清莲阁。
男人将她放在床榻上,又弯身替她将脚上的绣花鞋脱下。
他灼热的大掌覆上她的嫩足,沈青枝忙一阵哆嗦,她想缩回脚,却?又是被男人温热的大掌握住。
察觉到他火热的视线落在她脚上,沈青枝忙用那双雪白玉足蹬了?下弯曲的膝盖,“大人,您这是看什么呢?”
男人又再次抓住她纤细莹润的脚踝,怜惜地摸了?摸脚底磨出来的薄茧,“最近这么累?”
沈青枝忙缩了?缩脚,却?又是下意识地用裙子将小腿遮了?遮,垂下眸子,娇气地说,“大人,铺子很难打理的。”
察觉到她的异样,江聿修蹙眉掀开她的长裙,一双雪白纤长的玉腿暴露在空气里。
那腿极美,雪白如玉,曲线纤长,但?却?是几道细小的伤口?在那长腿上蔓延,极为触目。
江聿修习武多年?,自是一眼认出这伤口?虽愈合,但?也就这几日的事?儿。
他蹙眉,将美人翻过来,让她跪在床上,那宛若蜜桃的柔软处对着自己。
弧度优美,极为诱人。
江聿修此刻没往那方面想,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蜜臀,训斥道,“枝枝不乖,竟伤了?自己。”
沈青枝背对他,以一种极为羞耻的动作趴在床上,她红了?脸,直接倒在床上,羞得?都不敢见人。
她今日穿一件锦白长衫,那长衫上绣着精美的玉兰花,但?此刻,和这双腿相?比却?逊色不少。
沈青枝生得?媚,一双眸子清纯俏丽的,白与她就像是相?得?益彰般完美融合,纯中带媚,媚中带纯,恰到好处的美。
她恨不得?拿被?褥将自己团团裹住,也不愿去看那人的双眸。
“涂药了?吗?”他抚了?抚她纤细的小腿。
“嗯……”她点点头。
“那便好,睡会儿。”男人眼底的疲倦愈发浓郁,他已多日未睡得?好觉,终日忙前忙后,国事?家事?堆在一块,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打盹的机会都没有,实在困极了?,他就狠狠掐自己一把,让自己保持清醒。
近来太过忙碌,以至于他忽略了?她的受伤。
将美人扣在怀里,江聿修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肢,微微叹了?口?气,“枝枝,近来可是时常上山采药?将这腿摔了?处?”
沈青枝点头,将身子往他怀中靠了?靠,有些娇羞得?说道,“大人,多谢您送我的铺子,枝枝近来找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小友,我们定会将铺子好好经营,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男人动作温柔地揉捻着她的纤腰,眼底润着深沉,又含着一丝认真,“我相?信枝枝,日后小心些,像这样的粗话交与我。”
外头天色已然大亮,沈青枝转了?个身,趴在男人怀里,雪藕般的柔软玉臂缠绕着他的腰,朦朦胧胧间,她开口?问道,“大人……我们成婚前能同睡吗?”
“可以。”他摸了?摸她的头。
“那为何上次说不可?”她愈发昏沉,已然快要入梦。
“上次……”男人眸子怔了?怔,淡然道,“下次再告诉枝枝。”
“好。”姑娘温婉娇嗔地应了?声,忙又闭眼沉沉睡去。
“枝枝,下次定告诉你。”江聿修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眸子里满是坚定。
他的枝枝够善良,也过于聪明。但?正是因为她的善良聪慧,才总是替人着想,就好像她明明想知?道他的行踪,却?是担心惹他不悦,谨小慎微,生怕说错话。
这样的她,实在让他难以开口?,告知?她真相?。
*
沈青枝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叫花鸡的香气唤醒的。
这一觉她觉得?睡到了?天荒地老,醒来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但?一想到梦中的自己,又是羞红了?脸。
她已许久未梦见和那人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了?。
但?今日,她却?是梦见和那人在窗边,伴着雨声,尽情?缠绵,她的脚被?他握在手里,她的背更是贴在他怀里。
两人以今日她跪在榻上的姿态,在那窗边,悠悠然享受着鱼水之乐。
这样的梦不是第一次,每次沈青枝都觉得?梦真实到令她窒息。
从前,两人初相?识时,她就窥觊他,肖想他那精壮挺拔的身子,而如今,他就睡在她身旁,她心里头那火愈发强烈。
她睁开眼,仍有种怅然若失,黄粱一梦的感觉。
想不到她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忙清醒过来,欲掀开被?子下床,却?是被?男人握住手腕,“急什么?”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忙红了?脸,这人梦里便是用这嗓音一遍遍喊她“卿卿”的。
她抬眸,望着那张隽美白皙的脸,红唇微张,想开口?,却?是被?男人的美貌惊艳到了?。
雪白如玉的脸,深邃迷人的眼,高挺鼻梁,殷红唇瓣,一切都在吸引着沈青枝。
她咽了?咽口?水,“大人,好香。”
“烤了?鸡,过来吃。”他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梨花木桌旁。
微弱的烛火下,沈青枝看着他精致的侧脸,还?有些恍惚,“大人,怎么像变了?个人?”
“嗯?”他抬眸,眼底满是困惑。
沈青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忙低头,“没什么,大人别放在心上。”
不知?怎的,她这心底老是不安,总觉得?此刻的幸福就像是那泡影一样,一碰就碎。
她吃着烧鸡,时不时地望一眼对面的男人,却?见他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明明这么油腻的东西,他吃起来却?是慢条斯理,极为赏心悦目,就好像是在拆解什么宝物?似的,目光专注,修长如玉的手指竟也未沾上多少油。
后日便是大婚,沈青枝不宜留在此过宿,加上那大长公主一双眼就盯这儿呢,江聿修也不想让她遭受非议,便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
院墙高深,梧桐树摇曳。
高墙之下,月光照在那身影单薄,穿素雅锦绣长裙的小娘子身上,更显她清丽脱俗。
她手上拿着男人从长安街上给她买来的糖葫芦,吃得?细嚼慢咽。
她仰头望着那高大挺拔的男人,狐狸媚眼里满是笑意,“大人,后日等您来娶我。”
江聿修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听这话,他心里乐得?很,忙应了?声,“好。”
侍郎府如今为了?喜事?,灯笼高高挂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但?屋内,却?是每人脸上都死气沉沉。
这婚事?儿除了?沈青枝,每个人都不满,包括沈如令。
他板着脸坐在屋内,任由那林氏给他捶背。
“夫君,这小四?嫁入高门,何时轮到咱灵儿啊?”林氏柔美的眼眸里闪过哀怨,她轻轻捶打着这人的后背,心里头嫉妒之火快要将她燃烧。
首辅夫人这位置多少人垂涎,这么多年?,却?是无人能坐上那位。
而那贱人的女儿,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俘获这首辅的心,简直和她那母亲一个模子。
狐狸媚子!
她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沈如令何尝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冷淡点头,拍了?拍她柔软的手,“这事?儿夫人放心,定是会给你个交代。”
如此,那林氏脸上才慢慢扬起笑容,“夫君,让小四?将灵儿带进那首辅公馆如何?姐妹共侍一夫,岂不是妙哉?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今后让别家贵女进那首辅公馆,不如带上咱灵儿。”
话落,她自个儿心里都“扑腾扑腾”跳个飞快。
生怕这话惹着面前这人不悦。
却?不料,这硬邦邦,向来不在乎这权势的男人,竟是点点头,“那便随了?夫人的心意。”
*
眨眼便到了?大婚那日。
因着四?月香被?洗劫,也未如期开张,几人商量着往后顺延了?几日。
这几日,首辅大婚之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也无人去关?心一个铺子的开张,故而沈青枝清闲了?一日。
门前香樟飘香,清风拂过,吹得?那卷帘飘动。
透过那隐隐若现的缝隙,瞧见那着喜服的新娘子端坐在妆奁前,任由冬葵给她梳着发。
在大京,娘亲不在,应是由着当家主母替小女郎梳妆发,但?林氏可不做这事?儿,故而这事?儿还?是由着冬葵做。
屋外清风袭来,卷入一阵清凉之风。
凉,凉透了?!
沈青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她和舅母怄气,也没叫她来,她其实还?未原谅她。
她也没这么大肚量去原谅,她不是宰相?,肚子里也不会撑船。
*
“枝枝。”
在主仆二人忙得?焦头烂额时,一道温婉亲热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沈青枝眼睛亮了?亮,忙应了?声。
随后卷帘被?掀开,透过铜镜,一张素雅清淡的容颜映入眼帘。
“枝枝,新婚大吉。”恬静温柔的声音响起,沈青枝红了?眼。
“夫人……”看见萧夫人,沈青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欣喜。
这是她认识的一位很亲切的长辈,虽说她很羡慕她对木木的爱,但?同时也是她让沈青枝知?晓,原来母爱是这么让人艳羡。
“枝枝,听闻你成婚,我便求着聿修让我来给你束发,你可愿意?”那妇人走至她面前,有些拘束。
萧何不让她过来,是她偷偷去找江聿修,才得?来这么个机会。
不知?怎的,对面前这姑娘,她心里尤为惦记,上次回去之后,她心里难过许久。
有日梦里,她竟梦见这姑娘哭着喊娘亲。
她吓得?从梦中惊醒,湿了?一身汗。
后萧何陪同首辅用膳时,她也跟随左右,在听闻那姑娘无娘亲给她梳发后,她动了?心思。
沈青枝没急着让她梳发,而是转过身,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眼直直看向她,那眸子泛着红,却?也是极为惑人。
第60章
这双眸子太过熟悉,她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只不过这般美貌,怎可与她有关?她定是糊涂了。
喉咙一紧。
她不知怎的心里头酸酸涩涩的?。
“好孩子。”妇人抱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因?行医云游的?缘故,她见过许多小娘子,也在?她们脆弱时,给予温柔拥抱。
却?怎也不如此刻的?这股子亲昵。
一种热流自心?里流淌过,妇人红了眼?,她揉了揉沈青枝的?长?发,轻声道,“日后就当我是你娘亲。”
不知从何时起,她总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萧何不敢让她离开他的?视线,总是守着她,走哪也要带着她,可上次她走后,心?却?丢在?了沈青枝这儿。
她惦记这个姑娘,挂念她,可怜她。
就像此刻,纤指拿着木篦,她温柔小心?地梳着她如瀑布般地长?发。
外头时不时传来香樟树的?香气,屋子里熏着淡淡的?沉香,两者交融,竟也让人内心?沉静。
大抵是这气氛太过温馨,妇人只觉着眼?眶内蓄起一阵热意。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像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惆怅忧伤。
一旁的?冬葵见妇人只顾着梳头,眼?里漫起一股氤氲,像是要哭了一般。
她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喃喃道,“夫人,说祝词啊!”
这妇人忙回过神来,清丽的?脸上染上两抹红晕,她拿起梳子梳着美人那乌黑的?长?发,嘴角微扬,“一梳举案齐眉。”
愿你平安,余生有人爱你。
“二梳平安喜乐。”
愿你,此生无忧无虑,幸福安康。
“三梳永不分离。”
愿你……成为好娘亲。
颂词说完,那妇人忙垂眸,不知何时,她早已潸然泪下。
她的?嗓音温婉动人,说起祝词来像是在?唱一曲小调,沈青枝攥紧衣袖,眼?泪早已红了。
她的?心?愿了了,她也有人送亲了。
在?妇人的?陪同下,沈青枝上了花轿,沈如令未来送她,大抵是在?前厅招待客人。
但沈青枝不在?意,她早已不去奢求父亲的?宠爱。
因?为她不需要了。
微风拂过,吹起那盖头的?一角,她看见妇人纤细雪白的?手腕,左手指上有颗痣。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手指边,有一处烫伤的?印记。
她愣了愣,倏然想到很久前的?一个梦。
大火蔓延,绝望的?哭泣呐喊,火光漫天,照亮了黑暗。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她便恢复了正常。
“谢谢。”花轿驶动前,她轻轻柔柔地开口。
那妇人纤细的?身影颤了颤,终究没再说一句。
*
大婚很无聊,沈青枝终日只是坐在?清莲阁主屋榻上,时不时将那盖头掀开望向窗外,连她自个儿都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冬葵偶尔从外面给她带些吃的?,告知她外头的?事情。
“哦。”她总是轻声应一下,也没多大兴致。
“小姐。”冬葵突然偷偷摸摸凑到她耳边,很轻很轻地问她,“公主她们问你知不知晓这洞房花烛夜该做甚?”
沈青枝红了脸,忙将红盖头扯了下来,遮住那张红润精致的?小脸。
“你这婢子,竟是来寻你家?小姐开心?是不?”
她低头扯着袖子,这事儿能拿出来说吗?
而且,冬葵又怎么懂这事儿?
“哎呀,小姐,是齐嬷嬷和公主说的?,她们知晓小姐在?沈府定?是无人教的?。”
“我……我一个姑娘家?为何要知晓这事儿?”
她越说越羞,那脸快要红炸了。
“可是小姐懂的?话,会少受点罪,听说……”冬葵自己都说的?红了脸,她捂着嘴,一双圆润的?眼?眸眨了眨,“听说初次破瓜些微疼呢。”
沈青枝忙掀开盖头,露出一张娇媚精致的?俏脸,那张脸此刻因?着羞涩,红得像朵玫花。
她羞得黛眉微皱,娇嗔温婉地瞪了眼?冬葵,“你这婢子,竟连破瓜都学上了。”
“小姐,天黑之后,你一定?要和大人多亲热亲热,他……那般强壮,小姐你一开始可能……受不住,一定?要多让他抱抱小姐,亲亲小姐,这样会容易点。”
冬葵自个儿说完这些话,脸都红得滴出血来了。
偏生她还是要将这些话传递给沈青枝。
谁让她们家?无婆子教授沈青枝这些闺房事儿呢。
她不说,万一她家?小姐夜里受伤怎么办?
沈青枝耐心?听完她这些话,倒是和那些瘦马传授得大差不差,她也是懂得那些房中?秘术的?。
香山曾经给她说过,许多女?子都无处学的?东西。
只是她还是有些害怕……
他看上去就很强壮,那地定?是宏伟,她能受得住吗?
想来,她就有些头疼。
只盼着,那时刻还是晚些来,她想再拖,再拖会儿。
*
可不随她愿啊,那刻终是要来的?。
伴着鼓瑟,随着清风,他悄然而至。
门被推开,一阵熟悉那人的?清香扑鼻而来,沈青枝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又再次迅速跳得飞快,她不知,这么快竟到了洞房花烛。
这人许是喝了些酒,清香中?还带着一丝酒气,却?并?不难闻,显得那清莲味更为清冽。
沈青枝说不出话来,喉咙像堵住了,生涩得很。
江聿修一袭红衣,头发用玉冠束着,因?喝了酒,隽美无俦的?俊脸微醺,却?将他那清冷淡漠的?气质磨平了些,多了些温柔憨厚。
他是高兴的?。
脑子里浮现出那日在?扬州书院门口,她撞进自己怀中?,一双黑眸紧张害怕,那时他是无动于衷,甚至不耐。
但此刻,他的?心?境全然发生了变化。
他是渴望她的?。
一向清心?寡欲的?男人,在?这人生大事前,却?是不知所?措。
他先走至姑娘身边,拿起一旁的?喜秤揭开那薄薄的?红盖头。
明明之前两人见了多次,此刻他却?紧张起来,心?跳如擂,薄唇微颤。
但他极会掩饰自己的?眼?神,眨眼?间,就已恢复淡然。
酒意散了些,隽美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像极了他腰间莹润光泽的?白玉佩。
红盖头被揭开扔在?一旁,露出沈青枝那张百般娇美的?脸。
她脸色绯红,就连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偏生一双黑眸紧张又惧怕地看着他,软糯香甜,又娇嫩得很,直像朵仍人采撷的?花。
“先喝杯酒?”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徐徐响起,沈青枝咬着唇瓣,楚楚可怜地点点头。
外头早已一片黑暗,屋内烛光微暗,却?亦是将她巴掌大的?脸照得清晰无比。
江聿修牵过她的?手,引她到梨花木桌前。
可因?着坐了许久的?缘故,沈青枝双腿发软,一个踉跄摔倒在?男人怀里。
她今日穿得极厚重,头上的?凤冠贵重且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主仆人商量好久,还是决定?将这凤冠戴着,她想让他看见最美丽的?自己。
而她今日确实很美,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美得端庄,但那微微起伏的?雪山峰顶却?是诱人至极。
她身子纤细,要有的?地方却?是一点儿也不少。
从前她总遮遮掩掩,今日不知怎的?,她竟渴望与他缠绵,将最美好的?与他相?融。
大抵是那梦做多了,她虽害怕,却?是渴望的?。
只因?,她知这其中?滋味。
与心?爱之人缠绵,那食入骨髓的?滋味令她……
魂牵梦绕。
与其恐惧不安,不如化为动力。
让她来引导。
故而摔倒在?他怀中?,她便也作势搂住他精瘦的?腰,长?指扯住他的?腰封,“大人,枝枝衣裳重。”
眸子勾人,含着女?人的?媚意,声音娇滴滴,又柔又媚,让人酥了骨。
江聿修薄唇勾了勾,将她抱起放在?桌上,很认真地盯着她头上的?凤冠,修长?的?手覆上去,摸了摸那上头的?珍宝,轻言道,“枝枝真好看。”
沈青枝忍了一天的?疲惫,就为了他这句话,当即是红着脸。
“摘了吧,枝枝轻松点。”男人说完便亲自拆起她的?凤冠来,他做事儿仔细,深邃的?眼?眸认真细致,修长?如玉的?手,向来用来指点江山,此刻却?在?给美人拆凤冠,梳头发。
烛火摇曳,他美得像幅画。
凤冠被丢在?桌上,沈青枝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泻开来,无花果的?香气开始蔓延。
“嫁衣也要脱掉。”她嘟嘟嘴,坐在?梨花木桌上,肆意地晃动长?腿,像是个撒娇的?孩子。
男人笑了笑,道了声“好。”
于是,那双常年拿剑,拿狼毫,拿国?玺的?手,此刻落在?了少女?妙曼的?身躯上。
沈青枝甚配合,任由男人解开她的?嫁衣。
衣裳难解,到最后,男人额头已起了汗。
沈青枝也不磨他。
她熟练地蹬掉鞋子,将脚搁在?他宽厚的?大掌上,“罗袜也要脱。”
“好。”男人应了声,自是很自然地替她脱掉那罗袜,露出一双雪白莹润的?玉足。
那双白嫩的?双脚很轻很轻地缠上他的?腰,雪白的?玉足和那刺眼?的?红混为一体?,极为耀眼?夺目。
沈青枝抬眸,双手搭在?他肩头,漂亮的?狐狸眼?,妩媚动人。
脱完了,只剩亵衣。
很好,她要开始做戏了。
做勾引首辅的?大戏!
美人撩动她乌黑长?发,漂亮的?眼?睛眨啊眨,“大人,听说过交杯酒,那您听说过以嘴渡酒吗?”
世人不知,这位看上去柔弱不堪,一阵风便能吹倒的?美人,其实骨子里藏着放荡不羁的?心?,她起了调戏男人的?心?,也全身投入进去,就等着他接招上钩。
男人薄唇勾起,狭长?的?凤眼?里笑意弥漫,他拖住姑娘的?蜜臀,一阵弹力肉感传来,在?这样暧昧的?夜色里显得尤为勾人。
“吾不知,不如夫人教教。”
说罢,他挪出去一只手,拿起银壶在?酒盏里倒了些酒,递给那姑娘。
沈青枝这些年,压抑着性子,那些不安分的?情绪无处发泄,此刻这人竟是主动送上门来,她怎能轻易放过他。
她要勾住他,让他无法?自拔,再一点点将他吞下。
他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她会好好宠他,将他捧到天上去,这世间,除了她,谁都不能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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