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们可听闻首辅大人陪个姑娘夜游长安街一事儿?”
水榭楼台处,有几?位容貌姣好的小娘子正端坐在那儿喂着鱼儿。
这话题自?然?便离不开大京身份最为尊贵,容貌也最为?俊美的男人。
听到?有人提起那人,几?个姑娘立马都竖起耳朵围了过来。
“我可不信,那般孤傲清高的郎君怎可能?屈尊降贵买糖葫芦给姑娘吃?”
“如若那姑娘是傅甄,我还心中平衡些……”
“说起傅大美人,今儿个怎还未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几?人正念叨着呢,那傅甄便在众侍女的侍奉中亭亭玉立得走来?。
她生得美,那美是端庄大气、庄严得体的美。
相府嫡女,一出生便受尽万千宠爱。
便是身上那股子金钱权势养出来?的雅致气息,便让人叹为?观止。
她好读书,书香气息颇浓,今日着件大气高贵的湖蓝色金边缠枝留仙裙,更将那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来?,便受到?无数美人的赞扬和追捧。
这相府嫡女素来?高傲得紧,身份高贵不谈,人还和那当今首辅有着婚约,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未来?首辅夫人。
谁人能?不过来?巴结巴结?
吃不着肉,还不能?分点肉汤喝喝?
“傅姐姐,今儿个可是艳压群芳啊!这衣裳清爽大方,特别衬姐姐的气质!”
“姐姐真不愧是未来?的首辅夫人,这身段,这容颜,我等羡慕不已啊!”
傅甄笑了笑,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在众贵女的相伴中,她在那水榭楼阁边坐下,有侍女过来?为?她摆上百花糕点,又有几?位侍女在她身边为?她捶腿、捏肩,甚至是扇风。
这般奢靡生活,直让人大为?震惊。
但这就是阶层差距,有人眼红,有人暗叹,又有人趁机巴结。
有一贵女不知从哪弄来?杯花茶,满脸谄媚地递给她,“傅姐姐,尝尝看这京中近来?盛行的玫花茶,据说美容养颜呢。”
傅甄点点头?,接过那茶盏轻抿了下,一股子清甜萦绕唇舌之间,她舔了舔唇,又抿了一口。
“这茶倒是不错。”
她搁下茶盏放置石板桌上,抬眸问道,“何处购来?的?”
“兰时序呢!那厢有个美人儿,肤如凝脂,呼吸如兰,买了那儿的香囊,还赠妹妹一包花茶说是养颜美容,妹妹喝了几?杯,这皮肤确实好多了!”
那贵女是个四品官员的女儿,素来?脸上长了几?颗痘,怎么也消不下去,她便在兰时序那儿和那美人抱怨了番。
谁知那美人淡淡掀了掀眼帘,温声道,“请娘子稍等,我这有一花茶且拿回去喝上几?次,方能?去除体内湿气。”
那贵女等了会?儿,就见那美人拿来?一包花茶递给她,“一日三次,可喝上七日。”
起初这贵女是不信的,为?了祛痘,她是什?么偏方也试过了,连太医都没法子,凭着她这包花茶就能?解决?
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喝了几?次,便惊讶发?现?近来?如厕次数多了,这脸上的痘痘也消了些。
如此,她便想着将这宝贝献给傅甄。
美人都爱美,谁也不例外。
但谁知那傅甄听见这话,脸色瞬间沉了,她将那花茶用?力摔在地上,怒着发?问,“谁让你将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给本小姐吃的?”
那贵女惊了下,忙跪下认错,“姑娘,姑娘……息怒……”
傅甄眉头?紧皱,狠狠瞪了她一眼,沉默许久,她囔囔开口道,“曾游艺,记得你爹是四品,估摸着明年就能?升五品了吧?”
那贵女颤了颤身子,垂眸点点头?,“是……”
傅甄轻声一笑,“如若明年你那爹爹没升官,不知会?不会?将这罪怪在你身上呢?”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却让那贵女吓了一身汗,她双手?使劲儿纠缠着身上的衣料,忙趴在了地上,“求姑娘饶了奴吧……”
傅甄轻轻一笑,脚下却是将那碎了一地的茶盏更用?力地踩碎了,“替本小姐办件事,自?不会?怪罪于你。”
那贵女跪着趴在地上,无比慌乱地抽泣点头?,“谢姑娘宽宏大量之恩。”
***
这厢发?生的事儿许多贵女以为?是那曾游艺将茶盏打碎,被傅甄罚了。
她出来?时,众人也只是安慰安慰她。
但不知怎地,那姑娘居然?哭着跑开了。
活像是被人欺负了。
众人不解,但也没追问。
毕竟可就等着那首辅大人来?呢,谁有那心思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片刻后,这首辅大人倒是没等来?,倒等来?个清泠泠的柔弱美人,那美人一身红山茶仙裙,身姿婀娜,在身边丫头?的搀扶下徐徐走来?。
她手?上还牵着个玲珑剔透的女娃娃,那女娃娃神采飞扬,生得极美,才五六岁,便已有了美人胚子的轮廓。
这几?人一来?,便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说这美人出挑的样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单单说她身上这袭明晃晃的红山茶仙裙,就在园子里掀起一阵波澜。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皱着眉过来?指手?画脚。
“姑娘,你不是大京人吧?还是那西洲来?的?不知这红衣在我们大京不能?穿吗?这可是当朝首辅官服的颜色!”
“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丫头?,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快回去换了吧!”
“瞧着生得一副媚样,莫不是故意来?找事儿的?”
……
你一嘴我一嘴的,沈青枝耳朵都疼了起来?。
这些人靠得近,且各个身上都是香气浓郁,沈青枝的鼻子都有些呼吸不顺畅了。
真是有些后悔先回来?了,应该等着那人一起的。
可……大理寺那边出了事儿,据说是一个杀手?招了供。
那个杀手?牵涉进了一桩双胎失踪的陈年旧案,这个案子极悬,在场人都在,人却从眼皮底下消失了,再也未出现?过。
杀手?一直否认是他杀,他咬牙坚持了十几?年一句话也不开口,近日却是终于选择招供。
那人很急,但还是请求了她的意见,只要她说一句“不许去”,他便是可以晚些儿去的。
但沈青枝想也没想,就让他去了。
总觉得,这案子棘手?得紧。
当即面对这些贵女的声音,刹那间沈青枝的脑海里竟是回响起男人那句,“若枝枝不愿我去,我自?是可晚些儿再去那大理寺。”
似乎对他而言,她胜过世间一切。
她愣了神,周围的声音渐渐都消失殆尽。
她的生命里,只剩下了他萦绕在耳边的呢喃。
萧木木不似沈青枝这般淡定,她还小,经历也少?,小丫头?明显被这架势吓到?了。
但她还是拉了拉沈青枝的手?指,朝她眨眨眼,随后牵着她的手?,用?力推开那些贵女,还不忘安慰她,“小娘娘,别怕,有我和冬葵姐姐在,白苏哥哥也在周围呢!没人敢伤害我们的!”
沈青枝在那双单纯善良的眼神里沉沦了,她笑了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也迎着那些贵女的眸子一一扫过去。
那些眼里有震惊,有不屑,有挑衅,有玩味。
她也在那群人身后看见了傅甄的身影,她眼里燃起熊熊烈火,似要将她吞噬。
红,是属那人的。
这般穿在她身上,明晃晃是种炫耀。
傅甄自?小便聪颖,她知晓这般定是得了那人的允许的。
那人竟允许一个庶女穿红衣,这不是偏爱是什?么?
如若沈青枝只是甥媳,会?有这待遇?
傅甄不信。
她抓着身旁丫鬟的手?腕,长长的手?指掐进那姑娘的肉里,痛得那人直哆嗦,但她却连哼都不敢哼声。
***
沈青枝今日是来?赏花的,姑娘家都爱美,她也不例外。
北边有个画师,正在给美人画画,那队伍排得可长了。
据说那画师来?自?扬州,皇帝下江南时,还屡次找他画过几?次像。
此人极擅长画人像,尤其这美人像。
萧木木知晓这事儿之后,忙拖着沈青枝要和她一起去找人画师画张像。
沈青枝听闻也起了心思,姑娘家谁不爱把自?己画得仙而好看。
但她又踌躇了会?儿,盯着身上这件衣裳有些不安,“这衣裳太过耀眼……”
“没事,没事!穿都穿上,来?都来?了!小姐就陪木木去玩吧!”冬葵也跟着附和道。
如此,沈青枝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便红着脸来?到?了那北边。
乍一去,还吓了一跳,那块排了一条长队。
离得远,沈青枝莫名?觉得那画师生得有些眼熟,着一袭月牙白袍,面容俊秀,眉眼竟生得像她那父亲……
她愣了愣,转头?看向冬葵,忙问道,“冬葵,可曾觉得那人长得眼熟?”
冬葵定睛看了眼,又转头?看了眼沈青枝,眼睛亮了亮,“那人眉眼和小姐有些像呢!”
沈青枝长睫颤了颤,是了,她一双眉眼其实有些像沈如令的,但比沈如令的双眸更柔更媚。
那人的眉眼更像她。
还有那薄薄的樱唇,竟和她如出一辙。
她摸了摸自?己这张脸,倏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是谁,他又是谁,为?何和她长得这般像?
还来?不及细想,就见那人眸光竟也落在了她身上,熠熠生辉,漂亮精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这错愕的模样竟都和她有些相似……
沈青枝觉得头?有些大。
那画师见到?她,仅仅只是错愕了下,便又拿起画笔作画。
之后,再也未瞧她一眼。
待至到?了沈青枝之时,她牵着萧木木的手?朝那人迎了上去,不知怎的,她心跳莫名?加快了。
离得越来?越近,沈青枝越发?吃惊,那人竟和她一样,耳朵上有颗极小极小的朱砂痣,红艳艳,凄美动人。
她眨眨眼,脑子更加转不过来?了。
这人究竟是谁?
“郎君可曾觉得我们长相有些相似?”沈青枝缓缓开口,问出了心里头?的疑问。
却见那郎君眉头?轻挑,极淡的轻扯了下嘴角,“姑娘这搭讪的方式未免有些土了?”
第32章
沈青枝脸一红,对这人?她故然好?奇,但她一个?女儿家,让她再厚着脸皮问下去,她也是不?敢的。
当即也只是抱着萧木木静静坐在?那儿。
那画师和从前遇见的郎君都不同,那人?目光干净纯粹,看着她时心无杂念。
沈青枝心中?困惑,他难道就不?诧异他们两个这相似的容貌吗?
她的娘亲乃扬州城第一美人?,她见过画像,生得楚楚可怜,柔弱似娇花,事迹却又像是沙漠中?坚强生长的仙人?掌。
传言她喜花草,还曾将枯竭的柏树给救活了,她的手?被人?称为“金手?指”,她的脸被人?称为“花容”。
但这般传奇小娘子,最终结局也是落个?凄惨。
没人?知晓她为何甘愿给人?做妾,也没人?知晓她后来的所踪。
她消失了,从人?间蒸发,从此再无音信。
纵然心中?思绪万千,但沈青枝脸上却毫无波澜。
那些汹涌彭拜都被她压在?了眼底。
倒是萧木木胆子大得很,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目光流连在?沈青枝和那画师身上,眼里有震惊。
她拉了拉沈青枝的衣袖,轻喊了声,“小娘娘。”
沈青枝垂眸,掩住躁热,眼带笑意地看向她,“木木咋啦?”
萧木木温顺乖巧地倚靠在?沈青枝身上,现下更是将脑袋贴在?她胸口,娇娇小姐黏糊得紧,“小娘娘,那画师生得和小娘娘一样漂亮!还有耳朵上的小痣,小娘娘也有呢!”
沈青枝长睫微颤,“那木木帮小娘娘问问那位画师姓甚名谁可好??”
“好?。”萧木木将身子坐直,看了眼那垂眸画像的画师。
今日?阳光明?媚,不?骄不?躁,暖风拂面,带来一阵花香。
那画师坐在?阴凉处,微弱的阳光照在?他作画的手?上,白皙瘦长,食指上有颗小小的朱砂痣,给那双手?添了份媚意。
这人?实在?生得俊,柔柔弱弱的,和沈青枝如?出一辙。
特别是那双狐狸眉眼,偏生给那柔弱的气质里添了丝媚。
萧木木看着看着,蓦然觉得这眼格外眼熟。
她摇摇头,怎一个?两个?都和她娘亲一样生了双媚眼。
她娘亲可没这两人?生得好?看,她娘亲一身玉骨肌肤,却唯独少了张娇颜。
但她生得像他爹萧何,她爹容貌绝佳,多少上京贵女要?与她爹说?亲,都被她爹拒绝了,她爹只喜欢她娘。
因着她爹娶了一无盐女之?事,可没少在?上京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想来,她娘定是与这两人?无关的。
思及此,萧木木顿了顿,紧张兮兮地望了眼那正在?做画的男子,稚嫩的脸庞笑眯眯的,“小叔叔,我听那边的美人?说?你是江南人?呀?”
那正在?画画的郎君漠然点点头应了声,倒是没说?其他话。
“那小叔叔府上几人??可有婚配?”
小丫头又学着那巷子里的媒婆,翘起兰花指,细声细语地问道,学得倒是有模有样。
沈青枝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那人?终于动了动眼眸,抬眸看了萧木木一眼。
他生得白白净净的,五官精致,是极好?看的郎君。
但那双眼眸却极为清冷淡漠地扫了萧木木一眼。
良久他说?了句,“小姑娘,别多说?话,我正在?画画,小心把你画丑了。”
萧木木天性善良,也不?在?意,只是抬起头朝着沈青枝可怜兮兮地吐了吐舌头。
沈青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无碍。”
萧木木这孩子性子和冬葵似的,活泼好?动,忘性也大。
大抵是担心沈青枝抱她累了,又换个?姿势站了会儿。
和萧木木不?同,近来,冬葵跟着沈青枝上京后,这性子有些被环境压抑着,整个?人?像打了霜冻的茄子,恹恹的,提不?上劲儿来。
大抵是被近来的事儿刺激的。
今儿个?这么热闹的日?子,她也只是一个?人?蹲在?角落,目光无神地盯着远处。
沈青枝见状,眉头皱了皱,忙转头对那白肤红唇,干净漂亮的郎君说?,“郎君,我可否再付份银子给我那婢女再画一幅像?”
那人?长睫轻颤,点点头,“嗯。”
***
这厢阳光正好?,美人?如?画,诗情画意。
而那大理寺府此刻却是戒备森严,死气沉沉。
地牢内,那人?着一袭墨色圆领绘竹大袖,坐在?那高位,隽美无二的脸上表情淡淡,纤长如?玉的手?中?拿着满是钉刺的长鞭,狠狠抽在?那木桌上。
“啪”一声重重得在?空阔的地牢里阵阵响起。
地上被压着一人?,头发凌乱,胡子拉渣,满脸风霜,穿着破烂不?堪的囚服,那后背血淋淋一片,有多处鞭痕。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让人?作呕。
高位那人?拿着那血淋淋的长鞭走下来,蹲在?那人?面前,冷冷道,“这可是撒了盐的鞭子,方才?在?外面可打死过人?,想试试吗?”
那声音像是压着嗓子说?话,极低极哑,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张脸着实俊美,五官立体,仿佛从天而降的谪仙。
和这座黑暗幽深的地牢完全不?符。
但浑身冷峻严肃的气场,却比这地牢更为森严可怕。
那囚犯趴在?地上沉默不?语,被关押数年,早已没了脾性。
“还不?招了吗?将本官骗过来,好?玩吗?”男人?咬牙切齿地开口,那双漆黑如?墨的眼,凌厉凶恶,像匹被惹怒的狼。
良久,地上那人?抬眸,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终于,十六年了。”
他复开口道,“大人?也已掌权多年,真好?。”
那声音嘶哑破碎,像是布满尘埃的柜子倏然被打开,咯吱咯吱地响。
是坏了的声音。
江聿修起身,让人?端来杯水递了过去。
那人?看了那水,眼睛一沉,一滴泪落了下来,“十六年了,终于等到这天了。”
“小人?恭贺大人?夺得政权!”那人?又重重趴在?了地上。
江聿修沉默,他拨了下手?中?的扳指,沉声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双胎为何失踪?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十人?都说?那双胎消失了?”
那人?叹了口气,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本身的容颜,他看着男人?手?上那枚白玉扳指,笑了笑,“我们?所有人?都在?说?谎!”
“为什么?”他问。
“为了保护他们?……”
“他们?是谁?”
“是……”
话欲说?,却见那人?突然口吐白沫,他眼睛一瞪,再也未转动过。
嘴角还抽搐着,他用最后的余力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之?后便断了气。
明?明?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短短不?过片刻,直直倒在?了地上。
“地牢有内鬼!”江聿修走出地牢,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池和砚皱了皱眉,双手?用力捶了下墙壁,白皙的手?上立马多了几道血痕。
他愤怒地咬着牙,“线索断了!十个?人?!十个?人?死了六个?了!”
“保护他们?的要?说?真相的都被杀了!幕后真凶却仍躲在?背后逍遥法外!”
池和砚愤愤不?平,连着又砸了几下墙,那本就裂开的血痕,裂得更开了,血“啪嗒啪嗒”往下流着。
“到底是谁!”他怒吼着。
江聿修将帕子递给他,冷漠无情地开口,“就你这样的还大理寺卿?沉不?住气,怎能做事?”
“双胎暂未找到!是生是死都不?知晓!被灭的村庄,消失的人?,十六年的陈案!那真凶逍遥法外了十六年啊!”
池和砚用满是伤痕的手?捂了捂脸,“纵使坐上这个?位置,我还是没能碰到那案子的一角!”
江聿修沉默了会儿,本来离近真相了,却又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杀。
这背后真凶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也是个?极变态的人?。
那人?善用人?的心理。
就像是跟你玩游戏似的,给你一点线索,又紧接着掐断线索,让你心痒难耐,抓狂至极。
他拨动扳指,突然想起一人?。
眸色暗了暗,他抬眸望了眼烦躁不?安的池和砚,薄唇轻启,“我又找到一条线索,你别急,你越沉不?住气,越容易跟着他的计谋走。那人?是人?,总会落下把柄。”
“什么线索?”池和砚平息了怒火,忙问道。
“扬州刺史之?子宋燮。”
***
待至沈青枝她们?的画儿成了,那画师将两幅画卷起来递给了她们?。
沈青枝想看,却被人?压住了画轴,他摇摇头,“这画不?收银子,姑娘拿回去看吧。”
“神神秘秘的……”萧木木嘟囔道。
沈青枝点点头,也不?强迫,“但这银子该给多少还是要?给的。”
说?着她唤来冬葵。
冬葵本就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忙从兜里掏出碎银放在?了那画桌上。
那画师却是看也不?看,回了句,“姑娘且回吧,这银子我是不?会收的。”
沈青枝:“……”
她和冬葵对视眼,终是无奈摇摇头。
不?过沈青枝还是又问了句,“可否问下郎君姓甚名谁?”
那画师依旧神色淡淡,他扫了眼后面排队的小娘子们?,皱了皱眉,“画上有,姑娘且回去看吧,这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就是啊,就是啊,前面怎么回事,还让不?让我们?画了。”
“真当画师是你们?家的呀?你脸怎么这么大呢?”
……
闲言碎语源源不?断。
沈青枝红着脸,一手?牵着萧木木,一手?牵着冬葵,三人?快速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到了空闲地,远离了那些喧嚣浮躁,沈青枝忙让冬葵将画拿出来。
冬葵点点头,将那画摆了出来。
打开瞬间,众人?皆是一惊。
“空白的?他什么也没画?”冬葵不?可置信。
沈青枝皱皱眉,纤长的手?指落在?那空白处,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被调包了?”
“他画了的,我方才?看见了墨!”萧木木嘟囔道。
“真被人?调包了?可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是如?何调包的?”
沈青枝揉了揉眉,叹了口气。
画没拿到就算了,现下她连那人?名字都不?知晓!
她的身世究竟是怎样的呢?
她更觉得愈发玄乎了!
***
宜园不?远处偏僻的山庄。
屋里头坐了个?戴面具的人?,那人?身材颀长,手?中?拿着幅画,正徐徐看着。
看着看着竟是皱了皱眉,将那画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像!竟是完全不?像她!”
他疯狂地砸着屋子里的名贵玉壶春瓶,甚至将那画狠狠踩在?了地上。
“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他嘶吼着,愤怒地用脚踹着桌子,像只发狂的野兽。
那幅被踩烂的画上,画着一个?容貌美丽的少女,眉眼弯弯,却不?太像沈青枝。
只见那画的右下角写着,“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落款名字是宋戈。
只是那戴面具的人?,心中?狂躁,竟一字也未看在?眼里。
下一瞬,那字被他用脚踩得稀烂。
第33章
这厢沈青枝得了幅空白画,再去找那画师时,已不见踪影。
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暗处躲着一双眼,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
阴森诡异。
像是随时都能伸出一双枯干瘦削的手来抓住她。
大热天的,莫名的,沈青枝冻得瑟瑟发抖。
她没将那空白的画扔掉,而是让冬葵收了?起来?。
或许这画卷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天衣无缝,是人,总会露出点蛛丝马迹出来?。
***
天气炎热,那帝皇人还未到,亭子里的冰块已摆了?起来?。
冬葵和白苏带着萧木木买糖人去了?,沈青枝寻了?处亭子坐下。
天热,这地还有蚊虫叮咬,她拿出香球挂在腰间,不小心?又将自制的香囊拿了?出来?。
顿时,一股子山茶花的香气弥漫开来?,清甜干净,让人如沐春风。
那石凳还未坐热呢,李玉儿就带着人走了?过来?,自打?上次皇宫一别,沈青枝也许久未见到那姑娘。
“枝枝,你身上这衣裳可真好看,这香也好闻得紧!”
自打?上次首辅大人英雄救美这事儿后,李玉儿总觉得这首辅大人对这位扬州来?的庶女,十?分特别。
但?这份特别可能并不知是因为这美人是他的甥媳,他那日从天而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时,眼里浓浓的眷恋和温柔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面前这位身份低微的小娘子,日后可是真正的凤凰。
连那宫中正受宠的贵妃可能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这般想来?,李玉儿愈发觉得她跟着那沈青灵,简直就是眼瞎了?。
一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姐,嚣张跋扈,张扬猖獗,实在是没什么前途。
倒不如跟着这位看上去纤弱无力,实则不容小觑的美人。
思及此,李玉儿握紧手中的帕子,心?里暗中做了?抉择。
“不知姑娘用的是何香?”
李玉儿旁边一位千金大小姐问道。
沈青枝微微一笑,“这是奴家自个儿熏的山茶香。”
“听闻兰时序来?了?个美人制香的,可就是姑娘?”有人诧异。
沈青枝点点头,将随身携带的香囊拿了?出来?,“这是山茶香囊,这香可持续半月之久。”
那几位贵女,忙一个个将那香接过去,放在鼻尖处闻了?闻。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稀罕样?。
“我是极爱熏香之人,在上京也未闻过如此清甜细腻的香呢!”其中一位贵女忍不住又将那香囊接过去,放在鼻尖处轻轻嗅了?嗅,大抵是极爱这香,她竟舍不得撒手。
其余人想拿,她皆摇摇头,“妹妹们,你们问问这小娘子那还有没有这香囊!”
“对啊,沈娘子,这香囊还有剩的吗?”
“沈娘子,有这好手艺,不若开个铺子和姐妹们分享分享?”
沈青枝摇摇头,长睫微颤,压下心?头的那份悸动?,她笑着开口,“暂时还未有那打?算。”
“真是可惜了?……”李玉儿叹了?口气,“不然我们倒是可以帮你这铺子在京中多加宣扬,凭着娘子的手艺,定能红红火火。”
沈青枝起身,朝众人福了?礼,长长的眼睫眨啊眨,娇美的脸上凄楚可怜,“青枝这身份大家想必也听说了?……”
那些贵女自是听说了?这将军府所做的这场狂事儿,当今也是一阵安慰,“沈娘子生得如花似玉,我见犹怜,定是有福分之人。”
沈青枝抿唇笑了?笑,“谢过各位娘子,他日若真开得这香铺子,定多送各位些香料。”
那笑容如闭月羞花,着实耀眼。
那拿着那山茶香囊的贵女,还惦记着她的制香铺子,一个劲儿地拉着她说,有这番才?华定不能埋没了?。
这贵女的父亲是位三品大臣,故而她说话的份量极重,现下整个园子里都知晓这位制香娘子了?。
***
傅甄躺在木椅上,看着不远处那娇羞柔弱的姑娘,顿时一股气从心?底冒了?出依誮来?。
她忙唤来?曾游艺。
少女瑟瑟发抖站在她面前,接过婢女递来?的扇子,轻轻给傅甄扇着风。
傅甄眉头一皱,凝眉瞪她,“今儿个是没用膳吗?”
曾游艺咬咬唇,又加大了?扇风的力度。
她生得瘦小,胳膊都扇累了?,也不敢停下,只能两?手一起握着扇柄,给这位千金大小姐扇风。
“等会儿知晓该怎么做了?吗?”傅甄懒洋洋地开口。
曾游艺支支吾吾开口,“知晓。”
傅甄撇了?她一眼,眼里不悦,“就你这委屈样?儿,等会儿如何做戏?”
“是,游艺知晓了?。”那姑娘被傅甄眼底的寒意吓得扇子都拿不起来?。
她越抖,傅甄就越气。
但?这边人太多,傅甄对外的形象一直是端庄大方,知书达理,故而她也不可能在这处罚曾游艺。
只能咬着唇瓣,压抑住心?头的愤怒。
那一向贤良淑德的第一美人,此刻冰冷孤傲的双眸瞪得大大的,深谙的眼底满是愤怒。
曾游艺吓得直打?颤,有苦说不出来?,只能照着傅甄说的去办。
***
沈青枝不知危险即将到来?,她端坐在亭边喂着鱼,听着萧木木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们方才?的趣事。
不过是些小事儿,沈青枝却眉眼弯弯,笑得开心?。
来?京这么久,她总觉得找到了?人生的开心?果?——萧木木。
即使简单的一件小事儿,比如东西掉地上了?,有人帮着捡起来?了?,她都能给你讲得生动?有趣。
故而沈青枝和冬葵都喜爱听她讲话。
小小个儿,脑子挺灵光。
片刻后,亭子里又来?了?个小娘子。
沈青枝眼皮微掀,拿着鱼食的手僵了?僵,她看了?眼那光滑的肌肤,虽说知晓这花茶对她那痘子有效,却还是惊了?下。
“你的脸……”
“我的脸好了?。”曾游艺轻声开口。
“那挺好的,回头我给你……”沈青枝话还未说完,曾游艺便掀开她的衣袖,露出满是红疹子的胳膊。
“但?我的身子,却布满疹子。”她抬眸望向沈青枝,眸子里楚楚可怜,“沈娘子,纵然我之前爱慕过小将军,你也不必下如此狠手吧……这让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办?”
沈青枝眼眸眨了?眨。
她压抑住心?头的那份慌乱,忙掐了?下自己保持清醒冷静,她看了?眼曾游艺那白肤上的红疹子,黛眉微皱,“何以证明这是我害的?”
她们这边的躁动?引来?了?不少贵女的注意。
“游艺,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脸好了?吗?怎么这脖子又红了?一块……”
“呀!游艺,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多红疹子……”
贵女们慌乱成一团,看着这园子里的百花,以及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柳絮,嘀嘀咕咕道,“不会是这风疹吧?”
“是啊,游艺,有风疹还不在家待着?会不会传染给别人呀?”
顷刻间,人心?惶惶,宜园大乱。
曾游艺眸间瞬间起了?雾,她摇摇头,一双眸子锁定在沈青枝身上,斩钉截铁地开口,“不,游艺无风疹,只是在喝了?沈娘子给的花茶后,脸色就通红,身上也滚烫起来?……”
人群喧喧嚷嚷。
“不会吧……沈娘子不是那种?人吧?”
“你们懂什么!曾游艺从前爱慕小将军,多次表明心?意,这沈娘子定是记着呢!”
“这般毒妇……实乃我众女子的耻辱啊!”
“我见她穿着这身胭粉衣,就知她的心?机了?!”
纵然李玉儿那几个声音帮着她说话,也抵不过这般多的怒骂声。
世?人都爱好事儿,才?不管你真的假的,被冤枉或者?受委屈。
他们只在乎这火烧得旺不旺。
叽里呱啦的声音传来?,沈青枝再说些什么,也瞬间被淹没,她长着嘴看着人群,却是无人听她开口。
瞬间,鸡蛋、馒头、瓜果?噼里啪啦地朝她们这边打?来?。
白苏拔出剑来?将三人紧紧护在身后,眼神犀利地盯着一群贵女,大吼一声,“闭嘴!”
那群贵女中有人认出这是首辅身边的侍卫,忙噤了?声,往后退了?几步。
沈青枝透过人群,落在一双冷淡漂亮的眉眼里,她咬咬牙,握住双拳。
这次她没有回避那目光,而是直直地朝她回视过去。
那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刚强不屈。
人群冷静下来?,沈青枝挺直腰板,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徐徐开口,“这位小娘子,你说你身上这疹子是因我而起,可有证据?”
曾游艺愣了?愣,甫想开口,便听见一道清冷高傲的声音响起,“本小姐这有证据。”
沈青枝回眸,便见傅甄领着一帮丫鬟走了?过来?,她走得极慢,脚步沉重,每一步都敲击着沈青枝的心?。
傅甄可是有备而来?,她高傲地昂起下巴,目光灼热地盯在沈青枝身上,“以为你做的事情都是天衣无缝吗?”
沈青枝:“我做什么事了??”
“还不承认?”傅甄轻轻一笑,唤来?丫鬟将一玉碗端了?过来?。
她将手中那玉碗往石桌上一放,讥笑道,“要亲自验毒吗?沈娘子?让众娘子们看看你是如何心?机歹毒,谋害曾家姑娘的!”
沈青枝:“……”
冬葵抱着萧木木看着那桌上的汤汁儿,怒道,“这也未免太欺人太甚了?,随便找个花茶扔桌上就说是我家小姐下的毒?”
傅甄摇头,嘴唇微扬,“我可没冤枉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做没做这事儿,自可让我们搜搜她身上可有没有这药,不就得了??”
沈青枝心?中大惊失色,这是当众搜身?
简直比上次傅甄要她敬茶还是奇耻大辱!
白苏也被这女人的厚颜无耻惊到了?,当下凝视着傅甄那双长眸,冷下脸来?,“傅大姑娘可知,这娘子对我家爷的重要?小心?惹了?我家爷,您父亲也吃不了?,兜着走。”
傅甄啧了?声,在石桌前坐下,朝着白苏挑挑眉,试探性?地问道,“多重要?这沈娘子莫非对首辅大人来?说是超越了?甥媳的关?系?”
刹那间,宜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白苏身上。
第34章
“何时吾的私事也要被人拿出来说了?”
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尾音略有些沉,清清冷冷的,明明是清润无比的声音,却是透露着一股不可撼动的霸气,让人毛骨悚然。
那双坚毅冷峻的眼神,纵使?只是站着,也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强势。
顿时,整个宜园霎那间陷入安静。
沈青枝抬眸望去,她黑暗奔溃的心,倏然间独属于她的光明照了进?来。
那人着一身白色墨竹纹长衫,乌黑长发?用玉冠束着,背光而立。
身姿颀长,长相隽美,气场强大?。
世间再无这般出挑的郎君。
她望了眼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傅甄,立刻噤了声。
心里一阵唏嘘。
她垂眸,掩住心里头的躁动,只露出个雪白的脖颈,楚楚可怜,惹人垂涎。
那站着发?着威的男人睨了她一眼,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拥在怀中,到底还是压抑住心头的那份燥热。
纵然再想,也得帮着他的姑娘竖个威严!
那厢傅甄心里一阵酸楚这人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不知她才?是他真正的未婚妻吗?
那个沈家庶女?算什么?
也只是个柔弱不堪的女?子罢了,她一句话就能将她陷入沼泽地里出不来。
她心中愈发?疼痛,长指掐着自己的肉,让自己保持清醒,眸子里却仍显淡定。
“兰时,甄儿……”
“闭嘴!”
她颤颤巍巍地开口,欲想在众贵女?面前表现出她与?他的亲近,却不料那人竟如此嚣张,竟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怒吼。
“你是什么身份?竟三番两次喊吾的字号?姑娘家的礼义廉耻不自知吗?你父亲如何教你的?”
他冷酷威严的声音响起,明明那般隽美的脸庞,却是寒意阵阵。
傅甄打了个颤,一双眸子里蓄了泪水,就欲落下。
却见那人明晃晃地走至沈青枝身边,搂住她的纤腰,小姑娘躲闪了下,又被他掐住腰,弯腰将头低在她耳边,“不怕,吾在此,你大?可上去搜她的身,还有谁欺你的,你大?可让冬葵木木去搜刮她们,欺你的,一个也别放过。”
傅甄:“……”
众人:“……”
沈青枝没回话,眸子落在男人落在她腰间的大?掌,腰间处被他揉得热辣滚烫。
这人真是……
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嚣张。
竟将她腰捏得酥酥麻麻的。
大?有将她拆之?如腹的趋势。
她红了脸,轻声娇吟了下,纤弱的肩耸了耸,“大?人……”
您可还是我长辈,这话还未落下,就见那男人又堂而皇之?牵起了她的纤纤玉手。
一手搂住她的肩,将身子微微压在她身上,光滑细腻的俊脸与?她的脸相贴,滚烫的热气落在她脖颈处。
他拿起她的手一一指向那些人,“可是她欺你?”
他随手指了一人。
沈青枝点点头,委屈涌上心头,“她方才?说我不配穿红衣。”
男人淡淡应了一声,笑容浮上脸庞,他摇摇头,“别听她的,她这般恶毒,红不配她,她连这嫣红口脂都?不配用。”
“来人!”他沉声道。
白苏带着无数侍卫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扫了下那些垂眸心惊的贵女?们,轻嗤了声。
脸上的嚣张气焰十分明显。
“大?人!”他单膝跪地,等着那人的命令。
江聿修拿着沈青枝的手徐徐落在她嫣红的唇瓣,哑着声开口,“拿开水烫她的嘴!吾不想再看见她身上有一处红色!”
那姑娘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下,“首辅大?人,我错了……”
一边说着一边磕头,那额头都?磕红了。
江聿修皱眉,摩挲了下美人的指腹,嘴角上扬,“额头红了呢……”
声音清润,却带着一丝邪意。
那姑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额头也给吾用火钳烫!”
话落,园子里鸦雀无声。
沈青枝也有些害怕,却被他捂着耳朵揽在怀里,极温柔地呵护,“枝枝不怕,吾只是吓吓她们。”
沈青枝当了真,咬着唇极柔的应了声,两人离得近,她都?能感受到他的火热。
说着这般恶毒的话,他居然还……
小姑娘脸一红,身子都?不敢动下。
只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不然她也怕被他带了进?去。
想来,还真刺激呢……
……
那群方才?还嚣张跋扈,恨不得沈青枝被骂死,砸死的人此刻皆吓得颤抖。
“大?人!您为国?为民我等敬仰,您这般宠着一个庶女?,不怕被天?下耻笑吗?”
有贵女?在人群中大?声喊道,想要阻止他的这番恶行。
却见那人将怀里的美人搂紧了些,眼神薄凉地落在那贵女?身上。
“在吾这,没人比她重要!你们要想欺她,下场可和方才?那位贵女?一样了。”
话落,便听见被拖下去的贵女?传来一阵凄惨的呐喊声,“啊啊啊……大?人,饶了我吧!”
那绝望凄惨的声音让人闻风丧胆,有人已吓得昏了过去。
他玩弄着小姑娘的玉手,挑挑眉,又随便指了个贵女?,嘴角微扬,“枝枝告诉舅舅,她方才?欺负你了吗?”
他的视线落在浑身颤抖的曾游艺身上。
曾游艺眼睛瞬间放大?,惊恐万分的跪在地上,“大?人,民女?受人指使?,方才?对姑娘起了坏心思,姑娘救了民女?的脸,民女?感谢还来不及呢!”
听完她的话,沈青枝愣了愣,她想起方才?这姑娘委屈巴巴的嘴脸……
心里一阵酸楚。
她费尽心思制茶救她,却被她倒打一耙。
怎能不难受?
她趴在男人怀中,双手纠缠着他的衣袖,极虚弱的模样。
江聿修见状,忙将她打横抱在怀中,那小姑娘吓得忙搂住他的脖颈,娇声开口,“大?人……这可不在公馆。”
这么多?眼睛看着,他竟如此猖狂抱着甥媳,和她卿卿我我?
着实太猖狂了!
不光沈青枝吓了一跳,就连园子里的贵女?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向沉稳霸气,冷漠无情?的权臣,竟是如此无底线的宠溺一个庶女??
那还是他的甥媳,这就是掌权者对晚辈的态度吗?
众人困惑不解,却不敢吱声。
这其中便属那和那位掌权者有媒妁之?言的傅甄最为火大?,她红着眼甚至想将那姑娘从她未来夫君身上扯下来。
他们黏在一起,那般亲密,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柔荑,他的下巴竟搁在那女?子的肩上……
傅甄握紧双拳,死盯着曾游艺,警告着她,如若她敢供出她,她的下场有多?凄惨!
曾游艺也看见了这两人的亲密,顿时心里更是没底。
这沈娘子心地善良,会不会饶她一回。
她方欲向那娘子求助,就听那冷若冰霜的首辅大?人开了口……
“枝枝,她忘恩负义,摘了她的心如何?”
曾游艺抬眸,撞在了那双漆黑阴沉的眼眸里,瞬间她昏了过去。
第35章
曾游艺晕过去,江聿修仍没饶过她,他喊来白苏。
白苏手上拿着火钳,满脸凶神恶煞地从后面走来,活像个屠杀场宰牛的屠夫。
“大人!”他将那火钳放在地上,火与地面触碰,发出?“嘶”的一声。
那红艳艳的火钳,热而滚烫,热气?徐徐升起,吓得下面的贵女们话都不敢说上一句。
哪还有一丝彼时血口喷人的样子。
江聿修抱着怀中的姑娘,眼?睛睨了?睨那姑娘,眸子暗了?暗,“摘了?!”
二字刚出?,便听见园里的姑娘吓得尖叫起来。
人人都说这首辅大人生得隽美英俊,阴鸷冷漠,这上京小?娘子们也只是笑着捂嘴偷笑,“那样的郎君凶狠起来带劲儿呢!”
可?谁知亲眼?看着他为了?怀中美人,冷漠无情,暴戾恣睢时,却又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
这事儿到这边也就?揭过去了?。
谁也不?知那被惩罚的两个贵女下场如?何,只知道是侍卫用担子将?她们抬走的。
收拾了?这两个,本欲收拾那罪魁祸首,那裴家夫人却是在小?将?军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她一身金贵华服,身姿婀娜,走动间,身上一股子清香袭来,作为首辅大人的长姐,裴夫人自是容颜绝佳。
那裴小?将?军正值弱冠之年,身姿挺拔,威风凛凛,走在母亲身旁,那些个贵女却是不?敢看一下,生怕得罪那位阴鸷权臣,讨来一个烙铁刑罚。
“兰时……”裴夫人走至那首辅大人身旁亲切地喊着自己那嫡亲弟弟。
这位亲弟可?是年纪轻轻便坐上那等高位,手段凌厉自是不?说,这身矜贵雅致就?已胜过世间无数郎君。
因?着这位亲弟的身份,裴夫人可?没少被人巴结奉承,对?着这亲弟,她自是敬仰畏惧。
这人权势滔天不?谈,库里的财富更是数不?胜数。
裴府可?没少依着这人耀武扬威,故而,裴夫人素日可?对?这人尊敬得很?,今儿个众贵女面前自是要点面子。
谁知那江聿修仅仅淡漠瞥了?她一眼?,目光冷淡,眉眼?疏离,竟是应也没应上一声。
那裴夫人有些难堪,欲张嘴再说道说道,余光却瞥见被那亲弟抱在怀里的娘子。
那姑娘头靠在那人怀里,只露出?个雪白修长的脖颈,双手细长如?葱段,紧攥着男人的衣裳。
着一身嫣红长裙,仙气?飘飘。
裴夫人惊了?下,这大京因?着这位亲弟的缘故,甚少有人穿红衣。
这姑娘定是她这亲弟的心上人了?吧!
未看见她脸,裴夫人却是觉得定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
但一旁的裴安却愣是脸色煞白,他看见了?那姑娘手腕上的玉镯,玉白莹润,和他那未婚妻皓腕上头的莹白一模一样。
他大惊失色。
这般想来,一颗心愈发紧张。
他倏然想起,那日客房里,被他亲舅舅抱在怀里的姑娘。
脖颈雪白,纤腰长腿,柔柔弱弱,让人看着就?忍不?住起了?心思。
两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姑娘脖子任由男人吻着她白得晃眼?的脖颈。
软弱无骨,纤细修长的双手落在男人墨绿官袍上,直是让人看红了?眼?。
越想,裴安愈觉得头疼得厉害,他刚想伸手去碰那美人,却被男人一个凶狠残暴的眼?神吓得生生收回了?手。
到底,裴安和裴夫人也未看见那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问那些个姑娘,却是无人敢开口。
这说了?沈青枝的名?字,怕是首辅大人会将?她们的舌头都给拔了?。
***
沈青枝身上被人砸脏了?,漂亮嫣红的裙子上竟撒了?蛋液菜叶,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看着裙子,眼?睛都红了?。
江聿修见状满脸怒气?地让白苏将?那些恶妇拖走,扔进大牢等候处置,他陪姑娘去换衣。
沈青枝红着眼?乖乖趴在他胸口,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今儿个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后怕,要不?是这人突然出?现,她定是被那帮贵女打得落花流水。
沈青枝被那人抱上马车,仍是不?肯从他身上下来,粘人得紧。
小?姑娘跨坐在男人身上,修长的美腿架在他精瘦的腰肢上,姿势暗昧。
但她却极为享受这种?亲近的距离。
江聿修也乐得抱着她,还将?那姑娘的尻包儿往上挪了?挪。
两人离得更近了?。
小?姑娘心里头委屈,趴在他怀里,趁机吹着耳旁风,“大人,您那未婚妻今日这般羞辱奴家,大人怎么?都不?收拾她?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
“哦?”男人低头在她耳边吹了?吹,嘴角上扬,“怎么??枝枝吃醋了??怪吾没收拾那人?”
沈青枝摇摇头,抿了?抿娇艳地红唇,将?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奴家岂敢。”
“想报复她?”江聿修低沉的声音似潺潺溪流从她耳边流过。
她咬着红唇,心中思绪万千。
这般被人欺凌,她自是忍不?住这口气?的。
这口气?,她定是要讨回来。
她也看出?了?男人对?她的心思,且不?说这人是涂她的色还是人,不?管怎样,都是对?她有渴望的。
她可?是深切体会到这人对?她的欲。
她羞红了?脸,却是不?敢动弹,怕动一下,这人会忍不?住,在马车上就?将?她绳之以法。
她舔了?舔红唇,轻言道,“大人,奴家忍不?了?。”
“嗯?”男人一手托着她的尻包儿,一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灼热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边,“枝枝忍不?了?什么??”
沈青枝看见他猩红的眼?里染上一层浓浓的爱意,下一秒,他低头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的红唇。
手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搁在她身上,一处也未动过。
沈青枝感受他手掌的火热,咽了?咽口水。
这人真是清冷自持,正经得很?,此刻氛围正好,他却是一副正人君子的作风。
“大人自是知道。”
他不?是说话暧昧不?明吗?她可?学着呢!
“枝枝。”他搂住她的腰,将?她朝自己贴了?贴,“想报复她?为何不?抢了?她想要的男人?”
沈青枝红着脸与他呼吸缠绕,“上京第一美人的未婚夫,奴家可?不?敢肖想。”
男人抵着她的唇轻笑,“不?用肖想,这是枝枝一念之间的事。”
“什么?一念之间?”她装傻。
“这样。”他红了?眼?尾,入了?她温热的口齿间。
沈青枝瞪大了?眼?,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他脖颈。
动作愈发激烈。
但那男人却是一副慵懒随意,清冷疏离的样。
明明他的手还握着她的尻包儿。
沈青枝不?悦。
两人之前也如?此亲密过,但今日许是在马车上,外?面马夫还在哼着曲儿,巷子里的行人来去匆匆,交谈声萦绕在耳边。
男人却是起着故意折磨她的意思,竟捻着她的唇瓣儿,亲得银丝拖得老长。
马车内,沈青枝只能“嗯嗯嗯”地压着声叫着。
绝不?敢哼出?声,那眼?角柔媚,娇艳动人的样儿,直勾得人痒痒的。
偏生还只能做到这一步。
江聿修的双手在她那漂亮诱人的腰窝上流连了?下,终是放过了?她。
沈青枝最后竟是被亲得没了?力气?,趴在他身上直喘着气?儿。
眼?尾嫣红,红唇亦是像抹了?口脂似的艳丽。
男人垂头在她红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好枝枝,歇会儿,等会儿带你看一场大戏。”
“什么?大戏?”沈青枝眨眨眼?。
“自是能让吾抱得美人归的大戏。”他将?她换了?个姿势搂在怀里,单手揉着美人柔软的长发,浑身散发着满足的惬意和慵懒。
沈青枝靠在他身上,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困惑。
***
待至沈青枝换了?身雾青纱质长裙出?锦玉阁时,已是午后了?。
这两人在外?头闲逛了?会儿,沈青枝在锦玉阁不?光换了?身衣裳,就?连璎珞、镯子、花簪、耳坠都换了?一套。
那掌柜的还戏称,首辅大人当真是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江聿修只笑了?笑,垂眸看了?眼?那姑娘雪白皓腕上的翡翠玉,问道,“喜欢吗?”
小?姑娘点点头,“自是喜欢的。”
“心情好点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带上位者的威严,眼?眸里却是含着柔意。
“嗯,谢大人。”沈青枝福了?福礼。
女儿家的谁不?爱珍珠翡翠,何况是幼时便爱美的沈青枝。
她嘴上不?说,但时不?时偷瞄那翡翠镯子的眼?神就?出?卖了?她。
“白玉镯子暂时吾先替你保管,算是枝枝给吾的信物。”他将?那镯子放在胸口的褡裢里,眼?中的灼光快要将?她燃烧。
她咬着红唇点点头。
***
再回到那宜园,沈青枝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
她依偎在江聿修身边,就?差缩进他怀中了?。
但这样以来,未免也太大胆了?。
方才心中惧怕得失去理智她管不?了?那么?多,但此刻她是清醒的。
沈青枝着淡色系的仙裙和那艳色长裙明显是不?同的味道,一个带着媚,一个带着纯劲儿。
但无论怎样,都是极好看的。
方才她被男人抱在怀中,那裴夫人没瞧见她的样貌,此刻她露了?面,身姿婀娜曼妙,白肤红唇,黛眉翘鼻,特别一双水光氤氲的狐狸眼?,直吸引人的眼?球。
那裴夫人看呆了?。
还是裴安拉着她要去见那未婚妻她才反应过来。
裴夫人轻咳一声,故作姿态,想要在那美人面前来个下马威。
却是不?曾想,到了?那,人姑娘压根都不?搭理她,而是蹲在地上和一个小?丫头说着悄悄话。
萧木木在她小?娘娘面前将?她夸得天花乱坠,沈青枝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小?娘娘,你的嘴巴好红哦,是不?是被伯伯吃过了?。”小?丫头不?知羞,竟趴在她耳边轻轻说起这话来。
沈青枝羞得脸都红了?,偏偏那罪魁祸首陪那皇帝说话去了?,她也找不?到个人,只能娇嗔地瞪着她,“木木,谁教你这话的?”
木木眨眨眼?,搂着她的胳膊轻声在她耳边嘀咕,“管事的嬷嬷和丫头们说的,被木木听见了?,那些丫头还问有没有要水呢!”
沈青枝脸更红了?。
“木木,日后你别跟着冬葵和齐嬷嬷她们在一起了?,竟教些不?知羞的东西。”
“什么?不?知羞的东西呀?”小?丫头好奇。
“枝枝!”两人悄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一个清润温柔的声音响起。
沈青枝抬眸便撞进了?双含着笑意的眸子里。
竟是裴安。
她视线挪了?挪,定格在他旁边气?质非凡,美丽端庄的妇人身上。
她明白了?,这是带着他母亲来相她来了?。
她忙敛了?目中的羞涩,神色淡淡。
“安儿,这便是你那未婚妻?”裴夫人挑挑眉,眸子里没多大情绪。
裴安点点头,“娘,这是枝枝。”
裴夫人上下打量了?下这姑娘,发现这姑娘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惊艳,就?连最不?起眼?的手指都是莹白干净。
她皱了?皱眉,这般貌美丫头,估摸着没那么?安分。
沈青枝察觉到那打量的眼?神,莫名?觉得有些不?悦,忙牵着萧木木的手退了?一步。
裴安见她有些发窘,忙拉过她的手腕,欲给她介绍裴夫人,却是见那姑娘迅速收回手,柔声道,“小?将?军请自重?。”
那裴夫人见她这般不?识趣的样子立马来气?了?,她儿子年少有为,多少贵女心目中的绝佳夫婿人选,她竟这般不?看重??
她轻拍了?下裴安的手,眉头蹙了?蹙,“你这孩子,人家压根不?喜你碰呢!”
裴安听了?这话,心里头一阵慌乱。
“那她喜欢让谁碰?”
话落,脑海里浮现张沉稳隽美的脸。
裴安立即将?目光挪向那美人的皓腕,却见上面戴了?个翡翠玉镯,他忙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白玉的。
——那她喜欢让谁碰?
沈青枝听见这话,心里头无比厌烦,她抬眸望了?眼?面前的英俊少年。
明明之前她还是渴望和这人成个小?家,可?是现下她竟有些觉得厌恶。
甚至他靠近她,她便想后退。
“总归不?是强买强卖的小?将?军。”
她听见自己纤细的声音响起。
“沈四姑娘,这便不?是你的不?对?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抗拒之意?你一个女儿家这般说话,看来这沈府家教实在欠缺!”
裴夫人这番话直让沈青枝愈发抵抗嫁入裴府,她从前竟不?知这裴府的人竟是如?此嚣张狂傲。
当真以为裴安是什么?香饽饽吗?
***
正拿着那任命书和那小?皇帝交代事儿的江聿修,余光瞥见不?远处小?姑娘脸上的不?悦,一双眸子沉了?沉。
他转头看向正听得认真的小?皇帝,轻声问,“陛下,可?知晓这意思了??“那小?皇帝点点头,“首辅大人英明,这小?将?军现下去了?那边关守个把月,那些蛮族定不?敢侵略我大京!”
“陛下明智。”
第一次,这位位高权重?的权臣在这圣上面前抱拳施礼。
那小?皇帝吓得连忙去扶他,“首辅万万不?可?以啊!”
“来人,扶朕去见小?将?军!”
***
正在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训词的裴夫人,余光撇见朝这边走来的帝皇,忙收回视线,扯了?扯一旁的裴安,“安儿,陛下来了?。”
裴安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忙拉着裴夫人行礼。
那小?皇帝说了?声“免礼”,视线不?禁定格在一旁娇媚可?人的沈青枝身上。
这般美人,闭月羞花,玉骨冰肌,实在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但仅一秒,他便察觉到一阵冰凉凌厉的视线。
忙回过神,朝着那英俊潇洒的小?将?军开口,“裴世子,近来婚期将?至了??”
裴安红了?脸,摇头,“回陛下,尚未!”
那小?皇帝下颌轻点,挑挑眉,“竟然尚未,那朕便派你去边关守个把月,再回来成亲,可?好?”
裴安惊愕不?已,却是不?敢回个不?字,“陛下之命,裴安自是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那小?皇帝松了?口气?,他唤来太监,笑了?笑,“那便宣旨吧!”
待至大太监宣读完圣旨,四下一片静谧。
裴安愣是失了?魂似的,反应迟钝了?片刻才走过去接旨。
那皇帝完成任务后,便赶回去和首辅大人报喜去了?。
独留裴安一人风中凌乱。
不?知怎的,他这心里好不?自在,压抑得很?,他抬眸看了?眼?他那未婚妻,却见她神色淡淡,眸光不?知落在何处,竟是完全不?在意。
他握紧手中的圣旨,走至那姑娘身边,拉着她的手,眼?眸起了?一丝雾气?,“枝枝,等我回来娶你,可?好?”
语气?谦逊,竟是带着一丝祈求。
直看得裴夫人眉头紧蹙。
沈青枝见面前的少年没了?一身傲气?,眸中含雾,竟是可?怜至极。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他才被派去那边关,总归她心里头是有些愧疚的。
故而未及时将?手抽走。
却是下一秒,皓腕被一温热的手掌握住。
“裴安,逾矩了?。”
清冷疏离的嗓音传来,裴安抬眸便撞进自家舅舅霸气?凛冽的眼?眸里,似被阵阵冬风拂过,他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舅舅……”他毕恭毕敬地开口,眼?眸里的雾气?散了?,竟也是红了?眼?眶。
“去边关好生待着,便起不?该起的心思。”男人警告道。
裴安颤着身,应了?声。
一旁的裴夫人目光凝视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心里头闪过一丝诧异,又忍不?住想起午时那会儿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姑娘,方觉得天都暗了?下来。
再看那姑娘身上穿的,竟都是价值连城的精品,顿时这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
“兰时,这是……”她眉头紧蹙。
“这是木木的女师傅!”萧木木见状,忙及时站出?来牵住了?沈青枝的手。
“这又是……”裴夫人大惊失色。
不?会是她亲弟的闺女吧?
都这么?大了??
却见他那亲弟极冷淡的开口,“首辅公馆的事儿就?不?劳烦各位操心了?,这孩子是府上郎中的幼女,望各位莫误会。”
裴夫人:“……”
这话确定不?是对?她说的?
“还有吾府上的女眷,也不?是各位能肖想的,裴夫人瞧不?上我这女眷,当吾这女眷瞧得上贵府公子?”
说完这话,那人竟是当着裴夫人的面拍了?拍她纤细的后背。
沈青枝:“……”
心中大喊,这人简直无耻至极!她什么?时候是他府中女眷了?!
她可?没承认!
而裴夫人听了?这话,脸上一热,竟是有些无地自容。
这亲弟,当真是目无王法,猖狂无礼!
第36章
江聿修确实目无王法,在大京,他便是王法。
但在他心里头,他家姑娘家的名声也极为重要。
夜色来临,晚宴开始,那?些个当官的来了不少,见首辅大人在此,忙趁机在他面前百般献殷勤。
却见那人沉着眸子,低头喝酒一言不发?。
因着晌午那?“烙铁刻肤”一事,没几个贵女敢来得罪这位首辅,最?多也就远远福个礼。
但男人不坏没人爱,也还是有些姑娘偏就喜欢这样的男人,陆陆续续也有几个来敬茶的。
毕竟这首辅大人方才对那?傅甄的态度,大家可都看在眼里。
那?首辅夫人的位置可不一定?落在那?傅甄头上。
故而有些人也动?了心思。
便有一姑娘,使心机,欲想离那?人近些去?敬茶,却?是才在那?桌前挪了一步,便被侍卫用刀抵着脖子拖了出去?。
之后,这边静了会儿。
沈青枝坐在女眷这边用膳,也随着众人往那?边看了下,便见那?人低着头沉默不语,手中端着酒水,不知在想着什?么,迟迟没有递进口?中。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竟将那?酒水搁下,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锁在她身上。
然后他竟是用指腹摩挲了下自己的薄唇,眼神里满是欲意。
沈青枝见这幕,下意识想到午时马车里,他也是这般用指腹揉捻着她的红唇。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忙垂下眸子。
这人真?是,恬不知耻!
大庭广众之下随意发?*情!
沈青枝脑子被那?人魅惑的眼神看得口?干舌燥,身子更是热热的,她忙端起桌上的酒水喝了起来。
待至一杯下肚,竟才发?觉舌间火辣辣的疼。
“小娘娘,这是酒。”
萧木木口?里吃着糕点,香甜软糯的糕点充斥在口?中,说话间,有碎屑随着嘟囔声落在了身上,随后又掉到了桌上。
沈青枝忙拿着帕子给她擦拭裙子上的残渣。
那?酒后劲儿实在大,小姑娘全?程昏昏沉沉的,连那?裴夫人到了跟前都不知。
裴夫人本是来看这未来儿媳的,她生得极美,此刻因喝了些酒,两颊熏得红艳艳的,更显媚态。
大抵是晕乎乎的,沈青枝甚至是连坐都坐不稳,眼皮开始发?沉。
裴夫人见状,眉头皱了皱,纤长的手指轻叩沈青枝面前的木桌,厉声说道,“女儿家在外饮酒不免失了礼数,沈四姑娘日后还是莫在外面饮酒。”
沈青枝抬眸,嘴唇嘟起,满脸不悦,“夫人是何人,管得这么多?我爱喝酒,偏还要喝更多!”
说着她直接是端起桌上的酒壶朝嘴里灌去?。
冬葵连阻止都未来得及。
萧木木不懂事儿,忙在旁边乐呵呵地鼓掌,“小娘娘好气魄,再来一壶酒!再来一壶!”
裴夫人气得脸色发?黑,她还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姑娘。
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脾性倒是不小。
真?不知道她那?好儿怎么偏偏看上这般骄纵的姑娘!
和?那?娇俏玲珑的傅二姑娘简直不能比!
那?傅家二姑娘头上还有个大姑娘,也没像这沈四姑娘这般骄纵无礼!
实在是令人感到窒息!
这边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那?厢的首辅大人,他挥挥手喊来小厮,给了他些银子,沉声道,“喊那?仙子过来。”
那?小厮忙收了这大人物给的赏钱,屁颠屁颠地跑到沈青枝身边,鞠着身,双手恭着,轻言道,“仙子,首辅有请。”
沈青枝听见这称谓,那?本就绯红的脸愈加红润。
她忙着牵着萧木木,往男人那?边走去?。
一路上,可没少收货异样的目光。
起码,那?裴夫人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江聿修喊来姑娘,也未说些什?么,两人离得近,彼此间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小姑娘闻见他身上的鹅梨果清香便忍不住软了身子。
“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沈青枝点点头,到他那?坐下,甫坐下那?人便问道,“喝酒了?”
“嗯。”小姑娘又点点头。
男人轻笑?一声,“想不想出去?转转?”
“嗯。”再次点头。
大庭广众之下,无数双瞩目的视线里,男人直接拉着小姑娘纤细的皓腕离开了宴席。
跟在身后的还有冬葵和?萧木木、白苏,三人。
倒也是没惹来非议。
且,谁敢去?说那?首辅大人呢,那?舌头还要不要了?
***
到了园林石拱大门处,白苏陪着冬葵将萧木木送了回去?。
而那?首辅直接拐着姑娘去?了一大片草地上躺下。
四下无人,天?色黑暗,夏夜里,只听见几声蝉鸣声。
淡淡的酒香混着花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人的脑袋更昏了。
男人双手背在脑后,抬眸静静看着天?空,黑云布满天?空,只有几颗星星在徐徐发?亮。
沈青枝躺在他身边,纤细修长的手落在草地上,雪白在黑夜里尤为亮眼。
喧嚣声音渐渐隐去?,她终于寻找了一丝清净。
这样的日子不常有,素常她都是在忙在兰时序,近日来,托这人的福,她休憩了都有些懒了。
头脑昏昏沉沉的,沈青枝雪白的手腕轻轻抬起,搁在了男人坚实滚烫的胸口?处。
“大人,替枝枝捏捏手好不好?”小姑娘纤细美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蝉鸣声为背景,听得人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不是要避嫌的吗?”
男人圈住她纤细的手腕,炙热的温度贴着她的肌肤,沈青枝觉得她的手都要被融化?了。
“可是,枝枝手疼,午时被大人压得好疼,大人总要负责吧?”她缠绵娇柔的尾音在黑夜里,纤长的藕臂在他身上随意作乱,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草地,雪白的小脸,殷红的红唇,绵绵起伏的雪峰,一切的一切尤为诱人。
“枝枝要吾怎么负责?”江聿修喉结滚动?,他一手拉着那?姑娘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抱到了自己身上。
两人紧靠在一起,沈青枝一下子酒气去?了不少,借着璀璨星光,双眼迷离地落在他那?张隽美清冷的脸上,咽了咽口?水。
她伸手描绘着男人出挑的容颜,红舌舔了舔唇瓣。
心里头百般思绪浮过。
从前她被种?种?规章束缚,此刻不免被月光所诱惑,她眸光暗了暗,双臂忍不住绕上他的腰。
那?双美丽妖娆的狐狸眼,被一层雾气染上,朦胧妩媚。
“大人,枝枝怎敢要您负责,自是妄念您还是”话还未说完,身子便被人搂住,整个地将她压在了草地上。
“沈青枝。”
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全?名。
“吾要你负责。”
他是这样回答的。
下一秒,灼热的呼吸覆盖上她的。
凉凉夜色里,沈青枝被他亲得头发?凌乱,偏生这人还一副慵懒矜贵的样。
她皱着眉,扯着他的衣襟,将手伸进那?雪白温热,坚实有力的胸膛。
她能感受到手下的纹理清晰,以及健硕的肌肉线条。
还有那?猛烈的心跳。
这人一向是清心寡欲,她还未见过这衣裳下的肌肤。
但却?知晓,定?是令人窒息的精致。
她随手在那?胸口?处捏了捏。
便见那?人那?双清冷的眸子立马灼热起来。
连带着整个人都燃起一身火来。
沈青枝得逞地笑?了笑?。
下一秒,作乱的双手被人握住,抵在草地上,他的薄唇落在她耳边,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边,“枝枝不乖,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对她一向温柔,竟是连安抚都是让人心痒难耐的,像是在安抚着雪白的猫儿。
最?后,沈青枝是哭着在他怀里睡着的。
不过,小姑娘头发?乱了,那?男人却?还是衣冠楚楚的模样。
她连他的腰封都未能碰到。
***
两人回到府中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沈青枝全?身软绵绵的,昏昏欲睡,是被他抱回来了。
甚至她连掀开眼帘的力气都没了。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沈青枝脑袋一片空白,她只记得昨夜自己喝了杯酒,然后裴夫人来了,就断片了。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她起床时,刚落地便觉得腿一阵酸痛,除此之外,她的手也酸痛酸痛的。
莫非她喝了酒和?人打起来了?
冬葵见了她,忙给她递来杯茶水,眼睛都不敢落在她身上,“小姐,喝水。”
沈青枝接过茶水,很奇怪地盯着她,“冬葵,你今日怎这般奇怪?”
“大抵是太累了。”冬葵说完便去?衣匣子里拿了件青色长襟圆领衫和?棉质淡黄色长裙过来,“小姐,今儿个穿这套吧?”
沈青枝看了眼,点点头,“好。”
沈青枝有些宿醉,脑子还一直转不过来了,连带着洗漱、穿衣都是借冬葵之手。
换衣时,她看了眼那?棉质长襟,皱了一下眉,“冬葵,帮我将那?茶色抹胸内衬拿来,我想穿在里头。”
冬葵愣了愣,忙转身去?拿内衬。
沈青枝得了空,便在桌前坐下,铜镜里的姑娘明眸皓齿,一双狐狸眼熠熠生辉,美得不可方物。
她羞涩一笑?。
垂眸间,那?余光却?是瞥见自己那?雪白锁骨处的红痕。
那?暗昧的痕迹可不像是被抓的。
倒像是被吸的。
她吓了一跳,低头间,发?现自己的脚背上竟也有了一模一样的红痕。
脑子里轰然大乱。
隐隐约约她仿佛察觉到男人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身上的温度,还有那?双手缠绵的酥麻。
她吓了一跳。
有些记忆涌了上来,她看见黑暗的草地里,她趴在那?人身上,与他对视的心悸。
又想起被他压着时,她破碎的娇吟和?那?被他紧握在手里,颤抖的美腿。
沈青枝红了脸,倏然崩溃。
她竟这般大胆……
还让他替她揉手?
第37章
换了衣,沈青枝这头还是有些疼。
她在冬葵的搀扶下去了前厅,齐嬷嬷恰好送来了醒酒汤,萧木木跟在她后面,手里拿着宣纸,正喋喋不休让齐嬷嬷给她看看画。
齐嬷嬷忙着布菜,没空搭理她,萧木木有?些不悦,垂头丧气地嘟囔着嘴。
见沈青枝来了,她忙眼睛亮了亮,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小娘娘!”
沈青枝在贵妃椅上坐下,揉了揉眉,挑眉看了看眼睛眨巴眨巴的萧木木笑了下,“木木,来,小娘娘帮你?看看。”
两人围着这幅实在是说不上出色的画聊了会儿?,沈青枝画艺精湛,指点了她一番。
小丫头开心极了,忙将那宣纸卷了起来塞到?沈青枝手里,“小娘娘,您可?真是木木的伯乐呀!”
沈青枝将那画交给了冬葵,便拉着小丫头的手又絮絮叨叨一番。
片刻,两人用膳时,且听冬葵喊了一声“大人”,沈青枝脸色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小娘娘,你?抓得木木疼了……”小丫头疼得将手从沈青枝手中抽了出来,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沈青枝忙抬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呼呼,那小丫头才眉开眼笑起来。
“伯伯!”萧木木转眼见了踏进屋子里,隽美清冷,沉稳霸气的男人,忙叫了声。
男人轻声“嗯”了声,便将视线落在正垂着眸子,小脸绯红的沈青枝。
他走至她身边自然?地坐下,修长的手指碰了碰那纯白骨瓷,白皙的手指和那骨瓷竟有?着不相上下的莹润。
沈青枝不小心瞄到?那修长雪白的手指,脸倏然?间红到?发?烫。
明朗清新的夜风,温温柔柔的呢喃,修长纤细的手指,潺潺流动的水声。
一切的隐秘,都?随着那晚微凉的清风,飘散开来。
沈青枝搅着衣裳,愈发?觉得不自在,她恨不得消失在此处。
她昨夜定是昏了头脑,竟那般缠着他。
夜色温柔,他的动作也?愈发?温柔。
似是皎月倒映在湖面,轻轻柔柔,虽清冷,但却温和,似高不可?攀,却近在咫尺。
“待至用了早膳,将这醒酒汤喝了。”
磁性低哑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沈青枝忙从那个微风浮躁的夜晚里醒了过来。
“好。”她轻声应了下。
气氛陷入沉寂。
“身子好些了吗?”他接过齐嬷嬷递来的白粥,随口问了下身旁脸红耳热的小姑娘。
“自是好些了,谢谢大人的关心。”她用公筷夹了块藕饼放进男人碗中,“大人吃藕。”
男人拿着白粥的手一僵,将那白粥放在桌上,他沉着眸子看着她,“吾很丑?”
沈青枝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摆手摇头,“不是,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吾丑,枝枝昨夜那般迷恋这脸和身子,枝枝莫非喜欢这丑?”他挑挑眉,满脸算计得逞的笑容。
沈青枝从前便知晓这人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还是甚少见到?他如此明晃晃的算计。
他生得俊,这般算计得逞竟也?平添了几?分?桀骜不驯。
很难想象,这等姿容在弱冠之年是该是如何的飒爽!
听说,这人早些年去过边关,拿着刀剑上过战场,也?曾夜宿沙漠,与骆驼骏马日夜相伴。
这人的过去满是自由?与豪爽。
不知……在那寂寞孤独的夜里,他身边是否有?佳人相伴?
思及此,沈青枝的心里头划过一丝疼痛。
像是有?人拿着把刀在捅着她的胸口,她竟喘不过来气来。
“嗯?怎又走神了?”
男人及时将她唤了回?来。
沈青枝从恐惧惊慌里醒了过来,额头竟出了不少汗,她忙红着脸,端起白瓷碗喝了口粥。
“大人,切勿拿奴家开玩笑。”她放下碗,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莹润的泪花自那羽睫上滴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了梨花木桌上。
“咋还哭上了?”男人忙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又擦了擦额角的香汗。
沈青枝无措地摇摇头,委屈巴巴地低着头不语。
她也?不知怎了,倏然?间无尽的悲伤绝望涌上心头,压得她快喘不上气了。
她突然?渴望一个拥抱,一个更深的拥抱,将她一切的悲伤难过全都?融化在这个怀抱里。
“不哭,吾不那么说了。”男人见她落泪,忙揽过她的肩膀将人带到?怀中。
看见这幕,齐嬷嬷忙将萧木木抱走了,屋子里几?个侍奉左右的婢女也?被喊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一片寂静。
“大人,奴家是您甥媳,您照顾奴家也?不能这般照顾。”她颤着长睫,视线落在他揽着她肩膀的长臂上。
离得近,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姑娘愈发?委屈了,可?她知晓自己这身份,人家未来妻子可?是正一品官员的千金。
是号称第一美人,且知书?达理,端庄大气的上京贵女。
她算什么,只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
且他昨日也?未真的碰了她,大抵也?是不想这个负责的。
思来想去,沈青枝愈发?难受了,趴在他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无奈,只能拥着她,柔声说道,“这婚约很快便解除了,枝枝莫急。”
小姑娘抽泣起来,柔柔的纤纤玉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像撒娇,又像埋怨,“您那嫡亲姐姐,可?瞧不上奴家了,她是恨不得毁了这婚约的!她瞧着奴家的眼神,可?像是瞧着一只流浪猫呢!就像是这位是她施舍给奴家的似的!”
“嗯,日后定是要让她见着枝枝行礼的!”男人轻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低头在她乌黑发?间落下一吻。
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却折射出淡漠冷冽的目光。
“她不知,这位置我还不稀罕当呢!”
小姑娘愈发?委屈,干脆整个人趴进他怀中,搂住他的脖颈,一声声叹息哭泣都?萦绕在他耳边,让人好不心疼。
“不当,不当,谁稀罕那破将军夫人!”
他搂着她那纤细的腰肢,一下没一下拍打着她薄弱的后背。
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那如纸一般纤薄的后背,竟是掀起阵阵涟漪。
直至哭完,她才抽泣着起身。
接过男人递来的帕子,她哽咽着告诉他,“大人,今儿?个让您笑话了……”
“无碍,吾没少见你?哭过。”
昨夜她就几?次三番哭着向他求饶过……
思及此,他滚动了下喉结,端来茶水给她,小姑娘又是一饮而尽,渴急了的样。
待至喝完那茶,歇了片刻,男人忙岔开话题,“枝枝今儿?个想去哪玩?”
沈青枝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轻微红肿的狐狸眼,哽咽着开口,“想去兰时序的,几?日不去,也?不知那老掌柜还记不记得我了,他是个健忘的,真不知是哪个大善人将铺子给他打理,被卖了都?不知呢!”
某个“大善人”端着碗筷的手僵了僵。
“要吾陪枝枝去吗?”他问了一嘴。
小姑娘摇头,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韧性,“不要,女儿?家的不靠男人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果然?提起兰时序,便是来了精神,面对那些个香料,这丫头倒是信心满满。
也?不施为?一件好事儿?。
总归是没那么沮丧了。
男人放下心来,忙夹了块姜丝豆皮放进她碗中,“那枝枝多吃点了,吃饱了好干活。”
知晓她的弱点,这劝事儿?的都?轻松多了。
果然?,那丫头眼睛亮了亮,忙夹过那姜丝炒豆皮吃了下去。
这姜,还是老的辣!
***
沈青枝这日去兰时序还为?着一事儿?。
她约了裴琳琅还有?宋音尘在兰时序相聚,为?的也?是那画师一事儿?。
奇怪的是,自那日之后,她竟在上京再未听见那人的消息。
问起当今圣上下江南时御用的画师,也?无一人知晓。
沈青枝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总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忘了什么事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连坐在柜台边数账时都?是晕晕乎乎,无精打采的。
“四?姑娘,昨夜没睡好?”
老掌柜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别的不提,偏就提昨晚。
沈青枝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忙打起精神来,又将那账簿重新盘了下。
约是午时三分?,宋音尘和裴琳琅才姗姗来迟,这身后竟还是跟了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沈青枝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那位相府二姑娘傅岑。
传说中,追了小将军数年的第一美人。
容貌姣好,身姿婀娜,眉眼间露着一抹郁色,给那张脸添了份柔弱憔悴。
沈青枝忙搁下笔,与那两位好友交好,倒是到?了这位傅二姑娘这儿?时,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身份尴尬着呢……
她是傅二姑娘喜欢之人的未婚妻。
这傅二姑娘的姐姐是那位首辅大人的未婚妻。
何其令人难堪的身份。
于是乎,沈青枝踌躇了下,竟还是微微欠了身,行了礼。
“傅二姑娘安好。”
傅岑本欲来打量那小将军的未婚妻,途中遇到?公主和裴琳琅,一谈之下三人竟顺路,便一道来了此。
她本是来摆谱的,欲给那姑娘个下马威。
此刻却是活生生的被这姑娘的谦卑温柔给惊住了。
且这姑娘生得极好,明眸皓齿,一双狐狸眼水汪汪的,长长的羽睫和扇子似的,扑扇扑扇,楚楚可?怜,又软又香。
傅岑红了脸,到?底还是没舍得责怪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世人皆说傅家二女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定是没见过这般容姿绝美的娘子,跟天?仙似的。
也?难怪那小将军动心,这搁谁,被那双眸子盯着不迷糊啊!
又香又软,又娇又美,她是个郎君都?得动心。
傅岑霎那间安静了下来,只顾着盯着那张脸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自然?也?忘了,她那嫡姐的叮嘱。
宋音尘和裴琳琅两人交换了眼神,也?笑了,这般美人计对这天?真烂漫的大小姐果然?管用。
瞧瞧,已?经乐不思蜀了。
这一个午后,那傅岑就跟着了迷似得跟在沈青枝后面做起了学徒,递这递那的,她也?乐得自在,忙累了,还给沈青枝端水拿帕子呢,比冬葵还要勤劳。
忙完活儿?,沈青枝才上楼去寻那两位大小姐,欲去问那画师之事。
只是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细声轻语的声音传来,“什么,我舅舅当真要娶妻了?”
“是啊!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和谁啊?”裴琳琅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傻啊!自是傅甄啊!这天?下,还有?谁的身份够着嫁给首辅?”
沈青枝漂亮的眸子颤了颤,心跳骤减,呼吸一窒,她想起那人清早那般温柔的声音,心难受无比。
身后跟上来的傅岑自是听到?了屋子里的那番对话,她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她走上来,迎着沈青枝痛苦绝望的目光问道,“枝枝喜欢的人是首辅?”
第38章
沈青枝下?意识摇头,“不是,我眼睛进灰尘了……”
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泛红的眼,长长的羽睫眨了眨,“岑姐儿不要误会,我对首辅大人仅是敬仰之情。”
傅岑自?是不信的,她那双眸里的情绪她再熟悉不过,知晓裴安有婚约之时,她也曾这般绝望凄凉……
故而傅岑比谁都看得清楚。
但她为了姑娘的面子也笑了笑,“哎哟,瞧我这嘴,胡说什么呢,枝枝来二楼做什么?”
她忙扯了话题。
沈青枝这才?回过神来,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尘埃落定,她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有事想请教?大家。”
“何事?”傅岑眨眨眼,“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她生得极为白净,小脸小巧精致,目光纯净,一看是被?高?门大户养得娇娇的小女孩。
但沈青枝听闻她在上?京人缘甚好?,经常约着小姐妹们饮酒作词,故而她忙就着她的手敲了那门,“低声道,“我想寻一人。”
“是何人?”傅岑问道。
沈青枝尚未开口,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宋音尘嘴里含着颗糖果,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笑意,“岑姐儿,枝枝,快进?来。”
其实傅岑以往和这两位也无过多?交集,但傅岑比傅甄顺眼得多?,故而她们还是比较喜欢傅岑的。
“枝枝,你这儿好?吃好?喝的可真多?,你做的花茶和糖果可真不错!”裴琳琅正盘腿坐在软垫上?,品茶赏花,眼里满是享受。
沈青枝拉着傅岑也在那软垫上?盘腿而坐,她端起茶壶给傅岑倒了杯山茶花茶,美丽动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不过是做着玩罢了!”
“怎会是做着玩?前阵子你不是将人家的痘痘治好?了?”傅岑接过花茶,惊奇道。
说起这事儿,众人忍不住又围绕着百花宴聊了会儿。
那日沈青枝一直跟着江聿修,身?边还跟了个小跟屁虫萧木木,故而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两位好?友交谈。
“且说到那两人结局,我问过大理寺卿,并未真烫伤,不过是吓吓她们,但这鞭刑却还是受了的……”
宋音尘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这鞭刑听上?去可不比那烙印之刑轻啊!
屋子里一片静谧。
几个小姑娘吓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梧桐树上?的枝叶被?吹得咯吱咯吱响,有片树叶竟飘在了雕花木窗上?。
沈青枝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但是下?一瞬又被?喊了回来。
“枝枝,方?才?听岑姐儿说你有问题想问我们?”宋音尘看了眼视线飘渺的姑娘,忙问道。
沈青枝回了神,点点头,“不知大家有没有见过百花宴上?画美人图的郎君?”
众人摇摇头,她们那日皆去得较晚,自?是没见过那郎君。
“枝枝,为何问那郎君?”裴琳琅问道。
沈青枝听闻,攥了攥手绢,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那郎君和我生得有几分相似,不瞒各位,我有些?怀疑我的身?世。”
“我说那沈侍郎也是,随意将闺女一出生就扔在扬州,这么些?年才?想起接回来!哪有这般做父亲的!”
裴琳琅父亲乃当朝镇国大将军,虽说身?份尊贵,但却极宠裴夫人。
纵然裴夫人性子古怪,但仍被?那大将军宠得无法无天。
府上?也有些?其他高?官塞过来的侍妾,却只能?在将军府混个扫地的差事儿,但大将军管吃管住不谈,这月钱也颇丰厚,故而那些?个侍妾也甘愿留在将军府。
裴琳琅和裴安自?幼生活在女人圈里,自?小被?府中女眷宠爱有加。
那大将军身?边就这一姑娘,自?然对她掏心掏肺。
不光裴琳琅,就说宋音尘,先帝在世时,那也是极宠爱这公主,她的宫殿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了当今圣上?的寝宫。
故而她们对沈青枝的身?份也抱了一丝怀疑。
“我倒是想到个人!”沉默许久的宋音尘倏然开口道。
“什么!”
几人将目光锁定她身?上?。
她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一双水盈盈的眼眸里满是亮光,她生得极清纯,纤细的下?巴白又嫩,整个人似出水芙蓉一般。
不知想到什么,她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弓着身?子,异常严肃地将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
“我说的那人是我那皇兄身?边的大红人,每次下?江南,都?要去寻那画师画像!”
“啊?”沈青枝眼睛眨了眨,心欢喜雀跃起来,但同时紧张感也随之而来,她生怕扑了一场空,寻错了人。
“音尘,别故弄玄虚了!快些?说吧!”裴琳琅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肩膀,眼睛里有些?不耐烦。
宋音尘清了清嗓子,挑挑眉,甚神秘地开口,“那人叫宋戈,是扬州刺史的二公子!据说是一等一的美男!不过因身?体缘故一直养在姑苏,见到他的人甚少。”
宋戈……
听到这名字,沈青枝全身?依誮的力气都?没了,她眼神空洞的瘫坐在软垫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曾听过那人的名字,在竹马宋知行口中。
那人是宋知行的远方?亲戚。
据说是扬州刺史的养子。
***
沈青枝到夜晚繁星闪烁之时,还在想着这事儿。
萧木木用完晚膳便被?齐嬷嬷抱走了,临走前那嬷嬷还极暗昧地看着沈青枝笑了笑。
沈青枝脸皮子薄,当即也只能?跑到水榭楼阁透透气。
其实今儿个那首辅大人还未回府,但独自?待那人的屋子里她莫名觉得臊得慌。
那屋子满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特?别是那鹅梨果混着青莲的香气,她多?次在梦里闻过。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过去曾见过他,不然她怎会将他的气息刻在心里多?久。
这些?日子,她闻着那熟悉的香味,魂魄都?仿佛飘飘欲仙,感觉做梦似的。
可是不管他们此刻离得多?近,日后定是要分离的。
那主屋可是日后他正妻该住的,他怎能?……
今儿个如若遇见那人,她定要与他好?生说说。
他不能?这样对她。
月色朦胧,凉凉的晚风吹在脸上?,她纤弱的身?子颤了颤。
她是矛盾的,妄想和他发生些?你情我愿的事儿,可又过不了道德上?那一关?。
他对她太过温柔,以至于她快忘了其实他是个凶狠之人。
这般想来,沈青枝长长叹了口气。
她靠在栏杆上?,借着月光看着河里游水的鱼儿,不禁有些?艳羡。
从旁边的木柜里拿了些?鱼食出来撒在河里,那些?个小鱼立马朝这边游来,小姑娘终于笑了。
她渴望这样的感觉,需要她的感觉。
这样才?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她渴望温暖。
晚风拂过她柔软的长发,掩住了她脸上?的那份惆怅。
清冷孤傲的美人在月色里更显迷人。
下?一秒,沈青枝便觉得自?己被?一阵温暖包围。
江聿修甫从临县赶回来,身?上?还有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将一件稍薄的外衣搭在她肩上?,从背后将她抱住,带着临县冰冷刺骨的瑟瑟寒风落在了她耳边,“枝枝,开心吗?”
他近日似乎特?别喜欢问这些?问题,沈青枝压根没办法回答他,她开心不开心都?藏在心里,也让人捉摸不清。
此刻,小姑娘单膝跪在长椅上?,男人曲着身?将她圈在怀里。
这般暗昧的举动,着实不适合放在两人的身?份上?。
沈青枝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趁着夜色温柔,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色,她缓了缓沉重的心情问道,“大人,我想回扬州一趟。”
男人听闻,呼吸一窒,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可是想家了?”
小姑娘点点头,“我想回去看看,舅舅家的小表弟如今应该会蹒跚学步了,我有些?想他了,初来上?京时,他还未牙牙学语,如今几月过去,小表弟该是长大了些?。”
对于她的请求,他只是点点头,单手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扣在怀里,他在她耳边轻轻叹了口气,“好?。”
夜色下?,那人的双眸里竟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小姑娘有些?困了,浑身?无精打采,踉跄着想要转身?回屋,却是被?男人一把抱在怀中。
他一句话也未开口,身?上?的味道清甜淡雅,让她的心静了下?来。
她落寞又无助地趴在他怀中,听着他滚烫的心跳,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就这一次,让她再享受一次他的温柔吧……
江聿修这夜又未和沈青枝共眠,将她放在了软榻上?,灭了灯,便唤来左右丫鬟守着。
这里有个一等丫鬟,自?幼习武,是他身?边的死士之一,他高?挑挺拔的身?躯走至门口,一眼也未落在那人身?上?,以淡漠疏离,居高?临下?的姿态问道,“夫人今日见了何人?”
那丫鬟忙开口,“启禀爷,夫人今日见了公主殿下?,表小姐以及相府二姑娘。”
他随意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思忖了会儿,吩咐道,“夫人过几日要去扬州,届时你跟长风跟着!”
那丫鬟点点头,“听爷吩咐。”
江聿修未再开口一句,一双笔直修长,坚实有力的腿迈开,大步离去。
走至门口,他终于明?白今儿个姑娘为何不高?兴了,定是因着傅二姑娘的缘故。
只不过这不高?兴是因着傅二姑娘是裴安追求者的缘故,还是因着她长姐是他名义上?未婚妻的缘故呢?
男人一双狭长凤眼在夜色里渐渐迷茫起来。
他转了转扳指,压抑住心头的难受,又唤来那隐在暗处的长风。
黑武士长风似一阵风一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他面前,单膝下?跪,“属下?见过大人。”
江聿修将手往上?抬了抬,漂亮的风眼里闪过一丝晦暗,“扬州那可传回消息来?”
第39章
“属下查到四姑娘在扬州时曾在锦玉阁,做过一段时间?收银的。”
长风弯腰作揖,修长如?玉的手指交叠,食指上那颗朱砂痣小而精致。
晚风拂过,吹起他两颊边的长发,露出左眼处的烈火伤痕,在这夜色里,魅人心魄。
“锦玉阁?”男人高大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月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拉长,他双手背在身后,隽美无涛的脸上染上一抹思虑。
修长的手指轻叩腿间?的衣料,脑海里闪过一丝片段,但他却有些难以?捕捉。
头有些微疼。
“是,锦玉阁是爷的资产。”
“然后呢?”他继续问道。
长风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伸到黑色劲衣里翻出一张字据递给了江聿修,“爷,这是四姑娘和锦玉阁签订的契约,代管铺子三月,这上头是您的章印。”
江聿修接过,低头扫了眼,小姑娘字迹娟秀,他的章印龙飞凤舞,倒是有种相得益彰的美。
他点头,将那字据放到自?己?身上。
“不?知爷记不?记得多年前,下江南时曾遇见一个穿着嫩绿色长裙的小姑娘?”
江聿修年少掌权,公务繁忙,但也有些事儿他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记忆里,是有个姑娘穿着嫩绿色长裙,他眸子一亮,“吾想起这事儿了,是那看裙子的姑娘?”
“是她。”长风回答道。
“果然。”男人内心躁动,他随意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以?此缓解内心的灼热。
他终是明白为?何不?久之前下扬州,会对一个书院先生的女眷如?此在意。
彼时,沈青枝还是个在书院帮忙干活的书生样,长发盘成男子的发髻,穿着一身淡绿长衫,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数月前,江聿修下江南时,经过那书院,小姑娘在门?口?扫地,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吓得小鹿乱撞,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霎那间?起了雾,“对不?住,对不?住,奴之过也,望君见谅。”
那声音如?黄莺般温柔,清甜悦耳,他忍不?住滚动喉结。
“无碍。”他忙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扶稳。
“冒犯郎君了。”
她垂着眸中,颤着身子,像只受惊的蝴蝶,两人离得近,他滚烫的手掌还落在她纤细的腰间?,她的雪峰贴在他身上,两人距离如?此近,他都能感觉到那处的柔软与温热。
清心寡欲的首辅大人凝了凝眉,有些不?悦她此刻的亲密。
但嘴上还得说句,“谈不?上冒犯。”
他忙趁她站稳之时松开了她,不?知怎的,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那双媚眼,她身上的可怜可人的样子,让他觉得莫名揪心。
她身上的果子香,清新淡雅。
爱香的江聿修,蹙了蹙眉彼时她一袭男儿穿着,一双又纯又欲的狐狸眼满是惊恐。
今儿个听?说县里来?了个大人物,她远远就瞧见那人的身影,着一身墨色圆领袍衫,高挑挺拔,宽肩窄腰,离得远,未曾看见那人面容,但她猜必定是极隽美的。
但当他走到跟前了,沈青枝却是连正眼都未敢落在他身上,忙吓得拿起扫帚就往书院跑。
男人看着那道远去?的窈窕身姿,复低头看了眼莹白修长的掌心,向来?高高在上的首辅,微微失了神。
第一次,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迟钝。
他以?为?那是两人初次见面,他对她的眸子动了心,才有了后来?的蓄谋已久。
其实不?然,早在她年幼之时,他就懂得心疼她,照料她了。
彼时,沈青枝方小,十一二岁的年龄。
他去?扬州府的铺子里巡查过几次。
初次去?时,他见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站在铺子门?前,眼里满是憧憬得瞧着。
再去?时,又碰上那姑娘,这次她身边跟着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妇人,那妇人提着她的后颈衣裳,满脸嫌弃地将她拎了起来?。
一边走,嘴里还吼着,“四姐儿,舅母对你太好了是吗?你竟屡次三番触犯舅母的底线,这裙子你配得上吗?你一个爹娘抛弃的女娃,舅母将你拉扯这么大,你还不?知足?竟还想要那锦玉阁的衣裳?你配吗?”
“舅母,四儿用的东西都是家中姐姐不?要的,连那罗袜都是姐姐们剩下的,四儿想要件自?己?的衣裳可以?吗?”
小女孩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翘,羽睫纤长,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惆怅与绝望。
大庭广众被家中长辈,这般对待,任谁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更何况是个年幼的心智未全的孩子。
她紧紧抓着那长辈的衣裳,眼里满是渴求,“舅母,四儿想要件自?己?的衣服……”
“你不?配!你不?配!你是你娘丢给我们的拖油瓶,知道吗?是你娘不?点检在上京给有权有势的人生的野种!”
妇人一把将她推在雨中,眼里的怒火快要将这场大雨晒开。
“你好意思吗?还要新衣,你不?配知道吗?”
那姑娘摔在地上,眼里眼泪混着雨水,眼里的绝望和从前的憧憬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是那个眼神,让那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年少便登上那等?高位的少年首辅,动了恻隐之心。
那日的扬州府,倏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江聿修站在雨中,眉头紧皱,他唤来?掌柜的,长指落在那件美丽的留仙裙上,“下次那姑娘来?,将那裙子给她。”
“不?……”他转动手上的扳指,眸底晦暗不?明,片刻,薄唇轻启,“锦玉阁的衣裳随她选。”
他又唤来?长风,眉头紧锁,“派人护着那姑娘,送把伞!”
长风在大雨中双手作揖,“是,爷。”
***
江聿修想起这段往事来?,心里头压抑得快不?能喘气。
不?用长风再说下去?,他也知晓小姑娘为?何得了郁症,自?小被父母抛弃,过着看人眼色的日子,吃的用的都是“将就”,连个正儿八经的衣裳也没有。
他握紧拳头,眼眸里闪过一丝狠意,“吾和她一道回扬州。”
“爷,其实后来?姑娘生活好起来?了,她在锦玉阁管铺子,得了不?少新衣,姑娘爱美,拖您的福,掌柜的还时常拿些名贵的簪子发饰给她。”
长风说完,那人眉头仍未舒展,他摇摇头,心里头的石头越发沉重,“不?,远远不?够。”
***
思及这段往事,江聿修一夜未眠,脑海里都是沈青枝那双哀怨幽怜的目光。
睡不?着,他干脆将多日前着手写?的香料秘方继续拿出来?写?着。
月落柳梢,男人仍精神抖擞。
毫笔一字一字落在纸上,笔墨横姿,力透纸背。
他目光专注在地将自?己?脑海里的珍宝,徐徐写?在纸上。
这是他送给姑娘最?好的聘礼。
月色朦胧,天色渐亮,男人将那些纸张收拾起来?,又描绘起姑娘绝望落寞的脸来?。
第一张不?满意,他不?舍得撕掉,留了下来?。
第二张仍不?满意,她着一身绿色嫁衣,泪眼婆娑。
不?,他的姑娘眼神不?该这般苦楚。
第三张,她的眼里有笑意了,可为?何还是这般清冷可怜。
……
他画了无数张,都未有一张满意。
最?后,他画了一张,小姑娘穿着嫩绿纱裙荡秋千的模样,她那剔透的眼中含着憧憬,无忧无虑,万千青丝随着粉色披帛摇曳。
这是他想象中,她的美好幼时。
他终于满意了。
恰逢公鸡打鸣,一夜过去?,他将笔搁置在砚台上,起身离开书房,准备换衣上朝。
***
这厢,沈青枝又睡到日上三竿,她现?下可是首辅府上捧在手心的珍宝,岂敢有人来?催她。
大抵是近来?思绪愁烦,沈青枝这一夜竟梦些个荒唐事儿。
醒来?的时候,她满脸潮红,床褥尽湿。
她竟又梦见与那人巫山云游。
她沦为?了那人的枕席,与他日夜相好。
亭台楼榭,花园小路,尽是他们缠绵之地。
最?后醒来?前,她竟梦见两人在兰时序二楼,她被他扣在那写?字算帐簿的梨花木桌上,仅着一件轻薄的纱裙趴在那,任由?他在她背上作画习字。
雪肤黑字,让人看红了眼。
最?后,写?着写?着,笔不?见了,换成了他的薄唇。
醒来?时,沈青枝红了脸。
冬葵端着脸盆起来?给她洗漱时,她还青丝乱散,小脸潮红地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半边衣衫不?知何时褪了下来?,露出雪白光滑的肩膀,红唇轻咬,煞是动人。
冬葵看见自?家小姐这般娇媚柔弱的模样,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端着脸盆走过来?,两眼都无处安放,“小姐,大人来?了,您可起了?”
沈青枝听?见这名字脸色瞬间?红了又红,她忙攥紧那薄被,红唇张了张,“且让他等?会儿,我饿了,你去?给我端些点心来?,我先垫下。”
冬葵好奇,但主?子的话自?是要听?的。
冬葵离开后,沈青枝忙将那床褥取了下来?,捧到前头井水池边去?洗。
路上走得匆忙,竟是撞了人,连床褥和人一并落进了那人的怀中。
沈青枝惊慌失措地抬眸,撞进了双清冷疏离的眼眸里。
她像个被吓到的兔子,红唇颤抖,眼尾泛红。
那潮湿的床褥被她塞到了男人的怀里,她眼见着男人那件布料昂贵的华服,被她染上了水渍。
沈青枝本就红润的脸愈发显得红透了。
“大人……”
她细声细语,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她此刻是浑身都在发颤发软。
“枝枝,这是失禁了?”他倏然开口?,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搂着她纤腰的手也忍不?住强大了力道。
沈青枝:“?”
她娇嗔地瞪着男人,气得嘴角都在抽搐,偏偏那双柔媚的狐狸眼,生生将气势削弱了。
“还是流汗了?”他又玩味地开口?。
沈青枝哑口?无言,只能羞红着脸走到那浣衣池。
结果刚蹲下,拿着那床褥浸到水中,就被一双骨节分明,漂亮的大手接了过去?。
“女儿家的手不?是用来?做这等?粗活的。”
沈青枝心热了热,但下一秒,又狂跳起来?。
她忙按住他继续作乱的手掌,惊呼道,“不?行!”
第40章
两人的手?交叠,女儿家那纤细小手架在男人宽厚修长的手?上。
两双手?皆莹白,只?不过上面那手更白更细。
“大人,你这是作甚?女儿家的床褥怎可男子洗?大人,您莫要折煞奴家……”
小?姑娘垂着眸子,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此刻含了一层雾。
她紧紧攥着那床褥,生怕男人真要替她洗了?这床褥。
圆润粉嫩的指甲陷进那棉柔的床褥里,小?姑娘咬着唇瓣,硬生生压制住心里头的涩意?。
“大人,切勿这般……”
两人的手?浸泡在水中,独属于小?姑娘身上清香淡雅的无花果香徐徐袭来,他眸子暗了?暗。
“枝枝手?嫩,将这物扔了?,我让齐嬷嬷再送一床过去。”
他退了?一步。
“这……”
沈青枝犹豫了?,她这举动实在怪异,好好的为何要将床褥扔了?,任人都会胡思乱想。
“我会和齐嬷嬷说枝枝将茶水打翻,将床褥弄脏了?,可好?”
他倒是心细,连主意?都帮她想好了?。
沈青枝无奈只?好点点头,长长的羽睫颤了?颤,“好。”
江聿修担心小?姑娘腿蹲麻了?,忙一手?圈着她纤细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小?姑娘甫起床,又经历了?这狗血的一幕,身子还真有些站不稳,幸好这人扶着她,才不至于摔倒。
将她扶稳后,男人又蹲下,将那床褥连着木桶端了?起来,他扭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那先将这床褥扔至渣斗里,再一同去用早膳?”
沈青枝没拒绝,两人一同往后院渣斗处走去。
首辅公馆富丽堂皇,沈青枝是见识过的,这公馆每处都是价值不菲的奢物,就?连这搁在墙角处的渣斗都是珐琅花卉款。
精致优雅的繁琐花卉落在这宽口?瓶器上,当真是暴殄天物。
沈青枝此刻没心思再欣赏这瓷器,她红着脸将那沾了?她气息的床褥扔到那渣斗里,抬眸瞥了?男人一眼,见他转过身,视线并不落在这里,才放下心来。
首辅大人素养高,并不会做些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举动。
沈青枝松了?口?气,将那盆桶送回原处,两人才一同往清莲阁走去。
走至清莲阁门口?,沈青枝还有些羞意?地垂眸。
不过两人都没再说这事儿,默契地好像商量好似的。
用完膳,江聿修去了?大理寺,近来他又为了?那双胎一事忙得不可开交,甚至用膳的功夫都没有。
这些都是沈青枝从未来的大理寺开始夫人宋音尘的口?中得知的。
又听说首辅大人近来将事儿都提前了?,好像似为了?空出成亲的时间。
沈青枝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有些觉得不太真实,明明清晨还和自己那般亲密的人,他们手?还叠在一起,一起用膳,聊香料。
这样的人,竟很快便是别人的夫君了??
但她也只?是想想,面上还是强颜欢笑。
只?有跟着她身边的傅二?察觉到了?她的寂寥和落寞。
于是,晚些时辰,众人都散了?,兰时序快要打烊时,傅岑留了?下来。
她端来壶茶,拉着沈青枝的手?往二?楼走去,“枝枝,快来,你我二?人说点悄悄话!”
沈青枝心里有事儿,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涣散盯着地面,任傅岑将她带到了?二?楼软垫上坐下。
二?楼点了?熏香,一股子清甜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薄云缭绕。
白色月光照耀在窗檐上,像是镀了?一层碎银。
傅岑将雕花木窗打开,顿时,那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落在了?木桌上。
傅岑笑了?笑,忙将桌上用梅瓶装好的山茶花挪到一边,让那月光直直地照了?进来。
她又忙将屋子里的蜡烛吹灭,二?楼陷入一阵昏暗中,唯有借着那皎洁的月色方能看清对方。
但也正因为这样,这个夜晚才更加温暖,又神秘。
“好姐妹,你这脸色苍白的像是失了?魂似的!”傅岑倒了?杯茉莉花茶递给她,灵动的双眸里含着一丝关切,“枝枝,有心事儿你大可和我说说,可别什么都埋在肚子里,会憋坏的。”
沈青枝迎着月光接过杯子,轻抿了?一口?,大抵是被月色所惑,终于不再垂头丧气。
“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她端着那茶盏,眼神落在那浮在水面上的干花上。
漂浮不定,居无定所。
不正是她的命运吗?
她轻晃了?晃脑袋,近来不知怎么了?,这总是联想到自己凄惨的命运,她忙将脑子里那些凄惨幽怜的联想甩出脑袋,又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傅岑,“阿岑,你如果遇到一个不错的良人,但你们之间的关系……忽远忽近,你该怎么办?”
她终是忍不住,将心里头的秘密说了?出来。
那人还是认识不久的傅岑,但莫名地她觉得这姑娘很单纯。
有些话也想对她倾诉。
月光如水,清冷的微风拂过,带来一股外头月季的清香。
傅岑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白皙的脸上飘起一抹红晕,她忙喝了?一杯花茶,才将心里头的紧张压制下去,“枝枝,其实之前我确实很喜欢小?将军,我觉得策马奔腾的男儿最?为英俊,可是最?近我遇上了?个更为出色的少年。”
压了?好几日的秘密,她终于也对人倾诉了?出来。
沈青枝听闻眼睛亮了?亮,“然后呢?”
“然后……就?是近来我遇上一个曾经救过我的郎君,但他性子极为高冷,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我……”
“但每次我遇到危险他都会及时出现。”
“所以?我很矛盾。”
傅岑说完颦了?颦眉,有些委屈地看着沈青枝,“所以?枝枝,我比你惨多了?……”
“你呐……”她握住沈青枝的手?,舒展下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重要了?。”
沈青枝似乎对她的话很是震惊,那双柔美可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惶然,“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将手?从傅岑手?中缩了?回来,不知想到什么苦笑着摇摇头,“可是在这人世,何曾不是身份地位名望永远摆在第一位。”
月光照耀在那张楚楚可怜,美若天仙的脸上,更绘了?一份温柔,将那眼底的妖娆描淡了?些。
但郁色又浓了?些。
傅岑听闻忙摇摇头,抿了?抿唇,很乖巧地看向她,大大的眼里满是真诚,“枝枝,女儿家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些比你说的那些都要宝贵。”
沈青枝有些新奇这话,脑子里闪过一些那人曾经教导她的话,她笑了?笑,“有人曾经说过和你类似的话。”
“是他吗?”傅岑开口?问?道。
沈青枝点头,“是。”
“那他一定是个很好的郎君,定不会辜负枝枝的。”傅岑又重新握住她的手?,将脑袋搁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我们枝枝值得最?好的!”
沈青枝抬起纤长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没再说话,只?是无人看见的地方,眸底划过一丝晦暗。
***
经过和傅岑的一般倾诉,沈青枝觉得心里头轻松多了?。
将兰时序的门锁上,她和傅岑道了?别。
看着被几名丫鬟还有小?厮包围的小?姑娘,沈青枝竟又难受起来。
曾经她在外劳作,从未有人接送过她。
人与?人何等不同?
有人出生就?千娇百宠,有人一辈子都得不到几个人的关爱。
她垂下眸子,掩住眸子里的晦涩,心里头一阵酸楚涌了?上来,她忙眨眨眼,抑制住那即要滚落下来的泪花。
锁好门转身时,她在巷子深处见一人手?拿着糖葫芦朝她走来,那人背着月光,身姿挺拔,容貌隽美,气质清冷疏离,堪比凉凉月色。
沈青枝呼吸一窒,拿在手?里的铁钥倏然掉落在地。
“啪嗒”一声?,惊醒了?整个上京的朦胧夜色。
待至那人走至她跟前,她才慌乱地俯身去捡那铁钥,却是被男人先一步捡了?起来。
他人高腿长,长臂一伸就?够到了?那铁钥。
沈青枝忙接过他递来的铁钥,再抬眸看他时,还是觉着有些羞涩。
“大人,今儿个不是很忙吗?”她问?。
“嗯。”他点头,“站了?很久浑身疲惫,腰酸背痛。”
“那为什么还要来?”她攥着帕子,眼神漂浮不定地打量着他。
“想见你便来了?。”
月色如水,此刻的他比月色还要温柔。
可他本不应是这样的人,他心狠手?辣,暴戾恣睢,可为何偏偏对她这般温柔。
引着她一步步沦陷。
难道这是一种高官里新流行的玩法?养一段再杀?
沈青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大人说话总是有歧义。”她不悦,将那帕子扔在他面前,委屈道,“大人,我不是这帕子想用的时候就?拿出来,不想用的时候就?丢掉。”
说起这话时,她眼眶都红了?。
男人应了?一声?,忙弯腰将那帕子捡了?起来,他拿起放到自己怀里。
江聿修今日穿了?件薄荷色白竹纹长衫,长发用玉冠束起,整个人矜贵雅致,清冷孤傲。
他生得出挑,一双狭长凤目看着人时淡漠疏离,长指轻轻落在胸口?处那淡粉帕子上,多了?丝蛊惑人心的“反差”。
“枝枝,我恋旧。”他说。
沈青枝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握紧拳头,撇过脸,终是鼓足勇气问?道,“大人,可是即将成婚了??”
“我老是住您府上的主屋总归是不合适的,到时那主母进了?门,我该何去何从……不如让我早些搬走吧?总归我这身子算是好了?。”
“暂且愿您和新妇鸳鸯壁合,花好月圆,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男人听闻皱了?皱眉,他伸出长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垂眸盯着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终是忍不住弯腰,搂住她的纤腰,吻住了?那张令人恼火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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