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在学校里也有玩得要好的男同学，但江厉是不同的，他的热情和偏执像是要将人焚毁。她没有靠近他的勇气。
周一到周五，云绽安然无恙地度过。
一周后，面向社会的舞蹈比赛正式开始了。
比赛有两场，初赛和复赛。
初赛是线上模式，云绽发了一份自己的舞蹈视频，很轻松就通过了。但复赛，她需要到现场参加。
沈砚行快回国了，这段时间姨夫对她看管得越发严厉。一些没有必要的外出几乎是不被允许的。
云绽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求周陶帮忙。
好在周陶从不过问她的私事，听她说是去图书馆买书，一口气就应了下来。
比赛下午两点开始，上午十一点在现场签到。所以云绽一大早就悄悄爬了起来。
别墅里静谧无声，她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
让人意外的是，周沛不知道为什么也起得特别早。
云绽下楼的时候正看见他在饭厅喝粥。
很明显，他也听见了她的动静。抬头，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
他顿了下，问：“你要出去？”
云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点点头。
周沛又问：“去哪儿？”
他很少这么关心她的私事。好像从上次罚跪开始，他和她说话的次数就渐渐多了起来。
“和小陶一起。”云绽莫名有些心虚，没等周沛继续追问，就坦白：“我想要一本书，让她陪我去买。”
周沛嗯了一声，拇指和中指卡住饭碗，端到唇边喝了一口。
见她不动，他微微蹙起眉头：“你不吃饭？”
“……吃。”
云绽坐到周沛对面的位置，才发现他也同样穿戴整齐。
她问：“你要准备出门？”
周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回答：“和朋友有约。”
他没直说，但是客厅放了画架和背包。云绽猜得出他这是出去采风。
两个人沉默着吃完早饭，一直到周沛离开，都没再说一句话。
云绽知道做戏要做全套，特意上楼去把周陶叫了起来。她本来就爱看书，周陶没有怀疑，坐着家里司机的车，半途去找朋友逛街去了。
云绽则自己打车来比赛现场。
这是一场面向全社会报名的舞蹈比赛，比赛规模远比云绽想象中的宏大。
出租车还没靠近广场，就已经能听见那处沸腾的人潮声。
四面八方都有举着横幅和灯牌的女生往广场中心汇聚，还有贴着应援海报的卡车绕着广场缓慢行驶。
出租司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好奇地问她：“小姑娘，这是有什么大明星来啦？”
云绽头皮都在发麻，连忙摇头：“我也不清楚。”
她打心底以为自己参加的只是个不入流比赛，哪能想到场面这么吓人。越往里走，越觉得害怕。
现场来了不少网红应援，广场口立着粉丝做的人形立牌。
同一批粉丝穿着同一个色系的衣服，手里举着同样的灯牌，拉着横幅，疯狂地喊着偶像的名字，只为见她一面。
好不容易她才挤进后台，找到比赛负责人。云绽磕巴了好几下才问出来：“您好！请问这是，淮序，舞蹈节，现场吗？”
被拽着的工作人员，就着她那个断句点了好几下头，然后重重地回应了一句：“是，是呀！”
“……”
工作人员自上而下打量着她，觉得有些眼熟，不禁问她：“你是参赛选手，还是应援粉丝？”
“……参赛选手”云绽的声音比之前更小，但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可以是应援粉丝！我退赛行吗？”
这么大的场面，她不敢上了。
如果被姨夫发现……
“当然不行啊！”工作人员打断她的臆想，他拿着手里的报名表刷刷刷地翻：“你叫什么名字？”
云绽回答了。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在靠后的位置找到了印着她照片的资料：“……云绽，是吧？”
她点点头。
他们工作人员手里有所有参赛选手的资料，这次的选手里有不少专业的舞蹈学生，为了能增加比赛影响力，主办方还邀请了几位网红。所以现场才能这么热闹。
初试时，他们浏览过所有选手的舞蹈视频。
舞蹈种类不限，有芭蕾、古典舞、拉丁、街舞，甚至连报名秧歌儿的都有。
选手们也各有特点，百花争艳，其中好几个人的表演简直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一开始整体水平还很和谐，轮到云绽的视频放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报名资料里明明白白写着她就是个普通学生，却有些不亚于专业的舞蹈演员的协调力和灵活度。甚至于她的柔韧性也好得不可思议。
视频里，她一袭白裙像极了雨夜里绽放的白玫瑰，美丽、纯净、让人不敢沾染。
舞蹈动作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像云卷云舒的蓝天，像波涛汹涌的黄河，大气磅礴，让人打从心底里叹服。
可惜视频逆光，没能看清人脸。
现在，云绽就出现在他面前。
工作人员对着她比对资料，越看越觉得惊心动魄，因为她本人简直比他们想象的还好看。
纯素颜就已经这样，让人很难想象换好舞蹈服、画好舞蹈妆的她会有多惊才绝艳。
工作人员脸都红透了，半晌才轻咳了一声，本着为比赛着想的心态，说什么也不肯让云绽走。
云绽提了好几次退赛，在小姑娘眼巴巴的期待下，他仍旧严肃地回了句：“咱们比赛的名次顺序都排好了，而且是现场直播，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个比赛是很正式的，你不能说不跳就不跳了。”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似乎很好忽悠。工作人员继续道：“你当初参赛是为了什么？你退赛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云绽沉默。
她只是想要那本书，但没想到这个比赛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如果被小姨和姨夫发现她参加这种比赛……
云绽垂下眼。
半晌她才问：“可以不用我本名吗？”
“原来是不想被人认出来啊？放心吧，小妹妹。”工作人员安兴了，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只要不退赛，你戴着面纱跳都行，你不是古典舞的吗？有准备面纱没？没有我借你！”
“……好。”
现在是下午一点，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
工作人员领着她到后台，云绽换上衣服，坐在一边等待。
她从小学习的是古典舞，她的妈妈还是一名出色的古典舞老师。在父母没出事之前，她一直都跟着妈妈学习跳舞，即便是跟着小姨的这几年，当初学过的基本功她也从没落下。
为了比赛万无一失，出场之前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节拍复习舞蹈动作。
更衣间里一片嘈杂，不是这个人妆没化好，就是那个人衣服小了。云绽和这里格格不入。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幼桉也到了后台。
她的妆是在家里就精心化好了的，衣服也是名家定制的限量款，一到化妆间，就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但她只注意到一个人，那就是坐在角落的云绽。
她一袭红裙，明艳得让人不敢靠近。红纱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那双眼，水光粼粼。
她就坐在那里，却好似与周遭的一切毫无关联。
林幼桉好奇地看了看她，觉得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周围安静下来，云绽抬头，刚好看见她颔首夸赞：“你很漂亮。”
云绽没见过她，被人夸奖她本能地微笑致谢。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林幼桉的顺序比较靠前，没一会儿就被叫去了外面准备。
她像个公主一样昂着头进来，有带着所有人的目光昂头挺胸地出去。
云绽听见有人悄声说：“她的裙子好美，市面上好像没见过，是定制的吧。”
“一定是的。”
“怎么没见过这个人？是咱们学校的吗？”
“不是，我见过她，海宁高中的。江厉你认识不，她们走得很近。”
“啊？这样啊！”
宋榆归几个人就坐在中心广场对面的高楼里，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广场中心的舞台。
是林幼桉特意为他们订的咖啡馆。
几个人围着一个圆桌，宋榆归和盛鸿涛看着窗外，啧啧称奇。
“没想到这破比赛这么多人，你瞅，那边还有粉丝团呢!”
宋榆归把玩着手机，不屑地扫了眼。还真是，各种横幅、气球、旗帜、彩色棒充斥全场。
陆流家里临时有事没来，这里就江厉、宋榆归、盛鸿涛三个人。
如果不是盛洪涛死命拽他，江厉也懒得过来，所以他从坐在这里就开始就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很快就到林幼桉上场了。盛鸿涛侧过身子，抱着椅背，眼巴巴地往台上看。
林幼桉跳的是芭蕾，盛鸿涛感叹：“没想到当年尿裤子翻墙的小五居然也有这么淑女的时候。”
宋榆归拍了下他后脑：“别总念叨小五那点糗事儿，您当初尿裤子的次数也不比她少。”
江厉嘴角勾起一丝笑。
盛鸿涛还想再说，立刻被宋榆归捂住嘴拖到了一边。几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林幼桉跳舞，几分钟后舞蹈完毕。
盛鸿涛终于摆脱桎梏，先一步开口：“走吧，还得象征性给小五买个礼物吧。”
宋榆归翻了个白眼儿：“还用你说？”
他早就买好了。
看他们要走，江厉收了手机准备起身。
林幼桉那边已经下台了，宋榆归躬身拿外套。同一时间，报幕的主持人上台，举起话筒：“接下来，有请我们17号选手云朵，为大家带来古典舞曲——日升日落。”
清丽悠扬的音乐响起，江厉随意朝舞台方向一瞥，当场愣住。
目光所及之处，大片的红衣翻飞，如袅袅如烟。云绽举手投足、刚中带柔，纯中带魅。红纱下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甩袖抬腿，裙摆如花朵盛开，手腕上的金色铃铛随风响起。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两个人走到电梯口才发现江厉没跟上，盛鸿涛特意折回来叫他。见他视线一直望向窗外，他也跟着看过去。
恰好此时云绽做了个高难度动作，盛鸿涛震惊地睁大眼：“卧槽——”
与此同时，耳边忽然响起江厉愉悦的低笑声。
这还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笑这么开心。盛鸿涛看看他，又看看台上。一时之间没弄明白这是为什么。
现场观众的反应和盛鸿涛一样，先是卧槽了声，感叹这人是不是没有骨头。
然后随着云绽一个又一个高难度动作施展，否管谁家的粉丝，此刻都不由得为之呐喊。
直播间被人疯狂刷屏：“？？？不是说好了这是业余比赛吗？这是哪家大佬下凡虐菜呀！！！”
夕阳下，云绽迎着光飞舞，身段轻盈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从头到脚都弥漫着一股浓浓哀伤。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
江厉不知为何，由心底滋生出一抹恐惧。
透过这舞，他好像窥见了云绽内心。是的，尽管距离遥远，尽管她戴着面纱。
尽管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云绽。
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是她。
盛鸿涛还在边上问：“三哥，你喜欢这个啊？”
看着江厉凝重的表情，盛鸿涛表情越来越古怪。琢磨着他前段时间不是还缠着他们班云绽吗？后面和展微微折腾了一天。现在又……
盛鸿涛无奈地看着他：“三哥，不是我说，你这变心的速度都快赶上小五爬墙头的速度了。”
“……”
云绽那边很快就结束了，眼看着她从舞台上退下来，江厉猛地抓起外套就跑。
略过宋榆归和盛鸿涛。
宋榆归哎了一声，没叫住人。
林幼桉跳完之后一直留在现场。比赛结果会在选手们表演结束后半小时内出来。
本来她还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夺冠来着，没想到中路杀出了个陈咬金。
过了一会儿，宋榆归和盛鸿涛找到她的位置。盛鸿涛耸耸肩，老实巴交道：“小五，煮熟的冠军飞喽。”
林幼桉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不过输了便是输了，她没多想，而是看了看两个人身后，问：“二哥呢？”
“不知道。”盛鸿涛坐在林幼桉旁边，借着她的手机看直播。
直播间原本还有不少粉丝控评，从云绽上台之后，画风一路偏转。
之前热度一直一般的直播间瞬间被弹幕刷爆。
“那谁谁，你不是说你家那位跳得最专业吗？看看台上呢？我都替你尴尬。”
“卧槽这谁啊？跳得真好！”
“这还用比吗？第一肯定是这位叫什么……啊对，云朵的呀！”
“听着咋那么像艺名，是网红吗？”
所有弹幕几乎都围绕着云绽一个人。
林幼桉兴冲冲地道：“我刚在后台还看见她了，没想到她舞这么好，早知道我就——”
宋榆归立在她背后，垂眼看她：“早知道你就怎么样？打残她？”
“放屁！”林幼桉白了她一眼：“早知道我就和她加个好友的，看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大，说不定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一样大？”宋榆归刚才没看见云绽的表演，现在听林幼桉这么一说，再想到江厉的表情，心底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拿不到第一名，宋榆归问她：“还等吗？”
林幼桉摇头，她只想要那本签名书，拿不到第一名，在这儿呆着也没意思。
“走吧。”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几个人绕过粉丝团往外走，路过后台的时候给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直接走人毕竟不太礼貌。
云绽一直坐在选手席位等着。从她下台之后，就不断有人过来攀谈。
有单纯想和她认识的，有想拉她进团的，还有问她想不想做主播的。
云绽一一拒绝。
好不容易等到比赛结束，评委打完分，进入颁奖环节。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想知道第一名花落谁家。
主持人带着笑意，拿着写了获奖名单的卡片站在台上：“看了一下午的比赛，大家辛苦了。相信大家也看到了，这次来到现场的选手们各个都实力非凡，一番激烈的角逐着实让我们大开眼界。我手上拿着的，就是本次舞蹈比赛一二三名的名字，大家想知道吗？”
“想！”
“声音不够热烈呀！”主持人举着话筒大声问了句：“大家想知道吗？”
更加响亮的一连串声音传出：“想~”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在全场逡巡，直播间的摄像头也在选手席位扫来扫去。综艺效果拉满。
最后，她宣布：“本届舞蹈大赛的前三名是——云朵！林舟舟！方一诺！恭喜！”
现场掌声雷鸣，也有一小部分粉丝失望了放下灯牌。
前三名上台领奖。云绽站在台上，手里拿着奖品，视线可及之处，没有一个人是为她而来，没有一道掌声是为她响起。
想说服自己不在意，但总忍不住失落。
颁完奖，云绽配合主办方拍照，全程没有摘下面纱。
比赛结束，她去后台换下衣服准备离开。
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天空一片灰暗。粉丝们举着灯牌稀稀拉拉地从台前路过，再没有人能认出她是刚才的‘云朵’。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外走，却在下一秒愣在原地。
因为……她看见了立在正前方的一道身影。
江厉喘着粗气，出现在她眼前。
他穿着拼接卫衣，黑色的牛仔裤上挂着一条银色铁链，脸上挂着笑，张扬又不羁。他从来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做，轻易就能成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
云绽停下脚步，看着他朝她一步步走过来。
少年的步伐看似轻快且漫不经心。然而，他每一步却都又成竹在胸，好像没有任何人能阻碍他的步伐。
他江厉，就是要站在云绽身边。
半分钟后，他站定在她面前，笑嘻嘻地冲她道：“恭喜啊！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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