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应
◎再多一点也没有关系◎
男朋友要照片当然可以给。
不知是不是因为顾白衣的语气太过于自然, 那个姑娘一时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加了好友,将刚刚抓拍的照片发过去,正要道别的时候, 姑娘才意外地“咦”了一声, 后知后觉地去看顾白衣和沈玄默。
“你们是在约会吗?”她下意识问道。
“对。”顾白衣温声应道。
“啊……”那姑娘神色又有点尴尬了,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
她其实是有点惊讶的,视线不自觉地在顾白衣和沈玄默之间来回打转, 搞不清楚顾白衣为什么会这么坦荡地承认。
在她的印象里,混迹娱乐圈的明星, 别说同性恋人, 就连异性恋也大多都是地下情,拼了命地藏着掖着, 时不时就要给狗仔打钱封口。
不过顾白衣是新人,又不热衷于营业,兴许本身就是没什么上进心。
姑娘对此颇有点遗憾,但并没有对他们的恋情本身投去什么异样的神色。
她只是旁敲侧击,忍不住又跟顾白衣重复了一遍他在剧里的表现有多好。
依依不舍地转头离开的时候,她还不忘保证了一句:“我绝对不会把你们的事情往外传的!”
“嗯,谢谢。”顾白衣说道, “我喜欢清静一点的生活。不过这并不是需要遮掩的事情。”
他的语气坦荡到令人动容。
姑娘看看他,却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好像有点无奈地说:“祝你们幸福。”
她看了眼沈玄默, 语气又真挚了许多:“你们站在一起很般配。”
顾白衣起初不太明白她最后那个无奈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等到这位粉丝静悄悄地离开, 两人牵着手穿过喷泉广场。
在吵闹的音乐声以及炫目的灯光里, 沈玄默低笑了一声, 说:“她好像是在嫌弃你没有事业心。”
顾白衣:“……”
沈玄默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顾白衣想了想, 同样无奈地说:“我好像没办法反驳。”
最初去拍戏是意外。
顾白衣虽然没有太强烈的物欲与好胜心,但他并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所以既然接了工作,就要全力以赴去做到最好。
如果别人说他做事不认真不负责任,他还能反驳一下,说他没有事业心……
倒也不算错。
要不是突然间换了个世界,他这会儿应该还在某个偏远的城镇小学里当老师。
还是最清闲的副科老师。
这辈子因为上交的那张工资卡,他倒是没再冒出隐居的念头。
但要指望他突然之间就在一个新的领域,给自己定个什么影帝顶流之类的高远目标,那也挺困难的。
他实在是没有那种争强好胜的上进心。
沈玄默问他:“你就没有什么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吗?”
“有啊。”顾白衣认真地数了数,“练武、看书,还有练字这些算是习惯了,跟朋友喝喝茶串串门……消磨时光还是很容易的。”
沈玄默问:“人生目标什么的呢?”
顾白衣说:“长命百岁吧。我想多陪你几年。”
沈玄默陡然一滞,剩下要说的话都忘到了脑后。
片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温柔:“这些话要是放在外面,别人该说你恋爱脑了。”
说的是吐槽的话,但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沈玄默甚至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喜。
就那一句话,便足以将他哄得心花怒放。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症状其实比顾白衣严重多了。
不过沈玄默在这种事上是从来没有什么自知之明的。
沈玄默原先担心顾白衣不好意思说他的目标,现在才发现他确实就是安于现状的咸鱼心态,想想也就释然:“知足常乐也挺好。”
反正有他在,肯定不会让顾白衣受委屈的。
顾白衣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地生活就行了。
就算以后突然想奋斗了,有他在,什么时候也都来得及。
现在这样反而会轻松很多。
他也不用太过于担心会不会影响到顾白衣以后的事业发展了。
当然也不用真的隐姓埋名,当背后那个面都不能露的男人了。
沈玄默的脑子里一秒钟能转八百个念头。
那些想法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面上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息却是渐渐放松下来。
顾白衣起初没多想——他倒不是真咸鱼。
没事业心和直接躺平摆烂是两码事。
他不给自己定太高的目标,不代表不会继续努力工作。
但看看沈玄默的表情变化,顾白衣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默哥。”顾白衣叫住他,问,“你觉得我是因为没有事业心,所以才无所谓粉丝知道我们的事?”
旁边有几个小孩儿绕着喷泉狂奔,家长在背景音里嘶吼着追上来,险些撞上顾白衣。
沈玄默伸手将顾白衣往旁边拉了拉,避开了那些孩子和家长,才疑问性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原本柔和的音乐被放大了音量,直接在耳边炸开的时候,就不是美妙的音律,而是纯粹的噪音了。
其中还夹杂着小孩子尖锐的尖叫声。
顾白衣看了看左右,拉着沈玄默穿过左侧的小桥,走进小河岸边那条小路上。
旁边种着一排树木枝叶繁茂,将音乐声和吵闹声都隔绝在远处。
手机导航上开始不断跳出偏航提醒,顾白衣随手关掉了后台软件。
整个世界仿佛都清净了下来。
沈玄默也终于能听清楚顾白衣的声音。
“我才不是因为没那么在意事业,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顾白衣认认真真地说道,“你本来就是我男朋友,是我对象,是我的伴侣,为什么非得要藏着掖着?”
就算沈玄默不委屈,他自己都觉得委屈。
“我活了两辈子,才第一次遇到这么喜欢的人——”顾白衣顿了顿,“况且也没有哪一条规定说有一个同性伴侣就不能参与工作,不能参与评奖。如果在工作上受不到认可,那也是我的能力不够,而绝对不是因为我有一个男朋友。”
沈玄默安静地听着顾白衣说话,神情微动。
他渐渐已经反应过来。
等到顾白衣说完的时候,沈玄默勾了勾他的手指,主动道歉:“对不起,是我想错了。”
顾白衣停下来,微微撇过头,脸有点红。
大庭广众之下剖白真心——虽然他确定附近都没有人路过,那阵情绪过了之后,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顾白衣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跟告白也差不多了。
虽然这种话他其实已经说过不少了。
但沈玄默似乎总是很容易被取悦到。
仅仅是这样的解释——仅仅是告诉他,是因为喜欢他在意他,所以才那样坦然甚至主动地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玄默就已经高兴得好像得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
冷淡疏离的表象早就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眼角眉梢都满溢着欢喜与柔性。
但在外面,他也只是拉着顾白衣的手。
实在压不住心底的欢喜,便低头去吻他的手指。
——真的很好哄。
顾白衣想道,他也真的很容易就满足。
他也应该觉得高兴的,然而眼底却莫名有些酸涩。
这一瞬间,顾白衣已经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搭起来的戏台子丢到了脑后。
他一把拽住沈玄默的领口贴向他,主动吻了上去。
“我爱你,所以——”顾白衣低声呢喃,“要的再多一点,也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正文开始收尾啦,这部分要好好构思一下,所以最近更新时间可能不太稳定(指可能延迟到凌晨更新这种),先提前说一声么么么
争取在99章或者100章完结正文~
不过番外很多,10w打底(正文原定的戏中戏和娱乐圈部分也会挪到番外里面去写的,基本都是甜宠日常,后面就慢慢写啦w
顺便说一下文案,等完结后会修的~
一个是因为掉马剧情还没写出来。作者都还不知道会是啥场面,另一个是因为连载期大修文案有被锁的风险,所以干脆等完结后一口气改完了
不过还是感谢大家的提醒,么么哒
第92章 假象
◎他看起来柔弱可欺◎
夜半。
看戏的事草草收场。
半途稍稍一耽搁, 到了广场上时,前排已经坐满了人,周围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抬头看去都是攒动的人头, 隐约能听见咿咿呀呀的音响声。
顾白衣和沈玄默两人站在人群外面, 并没有往里面挤。
沈玄默对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就是陪着顾白衣听个声响。
顾白衣是对这些生活中一切琐碎的娱乐活动都充满了兴趣,但仅仅是喜欢这些平凡的烟火气,而并不是非要看到表演内容不可。
人群的最外围, 小腿高的花坛宛如一圈栅栏,将宽敞的广场围成了一个圈, 形成了天然的观众席。栅栏外侧便是一圈被树荫包裹的漆黑不起眼的小路。
顾白衣踩在花坛的边沿, 朝人群中心的舞台上看了几眼。
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
于是他渐渐失去兴趣, 低下了头。
沈玄默站在花坛下面,心有灵犀一般抬头看向顾白衣,下一秒张开了双臂。
顾白衣从花坛上往下跳,正好撞进沈玄默的怀里。
沈玄默将他抱了个满怀,脸颊擦过顾白衣的耳尖,柔软的发丝勾起一点轻微的痒意。
顾白衣重重地回抱了一下沈玄默,在他的颈侧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轻吻。
然后他又飞快地放开了沈玄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央的看台之上, 没人注意到昏暗的树荫下面还站着两个人,姿态亲密地相拥。
但人群之外的亲密接触,仍是让他们的心跳难以自制地快了几分。
分开之后, 他们不约而同, 好像做贼一样移开了视线。
顾白衣没忍住, 噗嗤笑了一声。
沈玄默看得手痒, 伸手想去摸他的脸, 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摸了下他的脑袋,问:“还看吗?”
顾白衣摇了摇头:“回去吧。”
他们绕过喧闹的人群,穿过繁华的街道,走进灯火点点的小区。
世界瞬间就变得安静下来。
开阔的湖面上亮着零星几点光,与天上的碎星交相辉映。
面朝着湖景的卧室里,顾白衣坐在沈玄默身上,伸手去解他衣服上的扣子,一边俯身去吻他。
躺在床上的沈玄默被勒令着不许动,起初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但终究还是忍耐不住他那慢条斯理地撩拨。
在顾白衣俯身吻下来时,沈玄默一手按住他的后颈,加深了那个浅尝辄止的吻,一手搂着他的腰翻了个身。
位置瞬间颠倒,顾白衣倒在柔软的床铺里,如墨的发丝铺散在白色的枕套上,凌乱狼藉。
沈玄默三两下解开衣服,压着他一直吻到他的脖子,一边在他耳边低语:“你说的,要的多一点也没关系。”
沈玄默确实很擅长学习。
也很善于翻旧账。
后半夜的时候,顾白衣终于生出几分后悔——不该那么纵容沈玄默的。
翻过身的时候,他看见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
月色朦胧。
最外层的白色轻纱上绣着一些暗纹,白日里并不显眼,被光打在地板上,印出几个朦胧的花纹。
顾白衣蓦地想起在那片长长的林荫道尽头,他伸手抓到的那颗星星。
炫耀的时候被人意外打断了,后面就不了了之。
这时候再想起来,还有些遗憾。
本来是想送给沈玄默的——
抬起手给他看,然后叫他过来伸出手,合上手掌,说“送给你了”。
一份免费的礼物。
很幼稚的游戏。
但因为对方是沈玄默,所以没有关系。
沈玄默总是会愿意陪着他胡闹的。
顾白衣倦懒地躺在沈玄默怀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份遗憾。
沈玄默合着他的手掌,嵌进指缝,十指相扣,温柔低语:“我已经抓住我的星星了。”
漫天星月,皆不及入怀的这一个-
那天晚上偶遇粉丝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也是一个开端。
如郁乘风所预料的那样,顾白衣那个角色自从第一次正式出场开始,就牢牢抓住了观众的视线。
电视剧的节奏明快不拖沓,进入中后期的时候热度本就在逐渐走高,关于这个新角色的讨论度也飞快高涨。
且不论作为新人的演技已经算是过关,单论外形,在整部剧里都是最令人眼前一亮的出挑。
首次出场才两三分钟的戏份,就已经被剪刀手们剪出花来。
不过这些热度暂且还局限于小圈子里,顾白衣休假期间很少上网,也没有公司和经纪人,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直到在离开云城之前,顾白衣又被路人认出来几次,要过签名与合影,他才知道自己的角色反响不错。
他配合剧组转发过几条宣传动态,顺道搜了下自己的名字。
零星几条动态都来源于私人账号。
那些偶遇的“粉丝”嘴上都说着一定保密,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将照片发上了网。
也有人抑制不住倾诉欲,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地说听某某亲戚说顾白衣有个同性恋情的瓜。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事,免不得说些失望甚至是讥讽侮辱的话。
但这些终归是少数,没人在背后刻意煽风点火,也就是流传不广的一则传闻而已,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顾白衣扫了一眼就放到一边,没再关注这些动向。
八月初的时候,顾白衣和沈玄默就回了宁城。
沈玄默回公司处理堆积的工作,被迫早出晚归了好几天。
顾白衣则泡在了武馆。
托了电视剧热度的福,他们这个武馆也算是彻底火了。
最近甚至还有不少人特意从外地跑过来打卡。
为了避免正式学员受到打扰,他们还不得不在门口搞了个门禁系统,只能刷卡进入。
好在受到地域限制,真正跑过来报名的新学员数量还没有超出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只是要比平时更忙一些。
顾白衣在这边挂了个兼职的名,原先除了林家姐弟以外,并没有真正去带学员,反而是在做那些教练的教练。
面向那些没有基础的普通人,让顾白衣去教就是杀鸡用牛刀了。
武馆最上面的大老板都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但最近假期,武馆前所未有的忙碌。
再加上带新学员可以多拿点提成,顾白衣还在攒钱准备礼物,所以也心甘情愿被抓了壮丁。
不过其中起码有一半的人点他的名字,只是为了和他拍照打卡。
武馆师弟开玩笑说,还不如做个拍照几元一次的招牌放在门口,说不定比他们主业还要赚钱。
倒是有几个性格耿直的还为此愤愤不平,觉得那些新学员完全是把顾白衣当成了吉祥物。
难得有被大佬指点的机会还不珍惜——实在是暴殄天物!
不过这些都是玩笑话罢了。
顾白衣都只是随着他们一笑而过。
他面容温和,带着一点浅笑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偶尔开口都是温温吞吞,如同春风拂面一面温暖柔和。
即便是刚刚被按在地上摩擦过的人也很难不生出几分滤镜——
看起来真乖。
比起那种胡子飘飘头发花白的隐世高人形象,他确实更像是一个花瓶吉祥物。
周围知晓他实力的人都是如此,那些不了解他的外人就更不必多说。
顾白衣给某些只听说过他名字、看过他照片的人的印象就只有四个字——
柔弱可欺。
某天顾白衣从武馆回去的路上,就有人堂而皇之地跟在了后面。
这天正好林稚简也在。
但林和初为了应对某门考试,最近都泡在图书馆。
顾白衣不太放心她的安全,便顺路把林稚简送到图书馆,姐弟两人正好可以一块回去。
目送着林稚简进门的时候,他就听见几声“咔嚓”的拍照声。
自从初次偶遇粉丝以来,顾白衣对类似的声音都不陌生,他回头朝声源处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男人躲在角落一片树荫下面。
许是没有料到顾白衣会突然回头,男人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一边往树干后面躲。
顾白衣微微扬了下眉。
然后他就好像什么没注意到似的,转过了头,往另一边的小路上走去。
墨镜男鬼鬼祟祟地从树干后面探头,瞥见顾白衣的背影走远了,才拍了拍心口,喘了口气。
一个小白脸能有那么强的气势?
男人半信半疑地想着,他不愿承认自己仅仅是被那一个回眸给吓到了,于是仅将之归结于偷拍被发现的心虚。
眼看着顾白衣已经走远了,他一下子惊醒过来,连忙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林荫之间的小路七拐八绕,最后通向了一个巷子口。
男人脚步慢了一些,只依稀看见顾白衣的背影闪进了巷子。
他没有多想,加快脚步往巷子里走去。
穿过狭窄的单行道,尽头岔路口就有了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然而左右两侧都是破败的旧屋,不见半个人影。
墨镜男脚步一时踌躇——
那小白脸跑到哪儿去了?
然后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在找我吗?”
墨镜男下意识回头,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他的脸色刷得白了几个度,紧张地连退了好几步,猛然撞上背后的破败的墙壁,帽子都被撞掉了,松动的砖瓦间扑簌簌掉下一片灰尘。
一部分飘进墨镜的间隙里,糊的他眼泪直飚。
疯狂眨眼的时候,他终于看到蹲在围墙上的那道身影——
起码三米高的围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顾白衣胳膊抵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下巴,微微歪着脑袋看下面的人。
含笑的眉眼像是在看一出新奇的闹剧。
即便身在高处,需要下面的人仰头去看他,不刻意暴露杀气的时候,他看起来依然有种天真又无辜的乖巧感。
他看起来更像是在看蚂蚁搬家,而不是在看诡异的墨镜男好像受惊的蚂蚱一样四处乱撞。
墨镜男莫名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跳梁小丑。
但他心里有鬼,来不及发怒,下意识对着墙头上的人干笑。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看不见他的脸。
“我只是碰巧路过……”他虚弱地说道,刻意变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诡异。
男人用余光扫视着三条岔路口,在屋檐破败的两条小路,以及已知的回路之间犹豫了片刻,试探着想要原路返回。
顾白衣问他:“谁让你来的?”
墨镜男整个人都要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啊——”
他磕磕绊绊地说完一句,才猛然想起一个更合适的借口:“我就是看你好像一个明星,所以好奇拍两张照片想问问朋友。”
欲盖弥彰。
顾白衣眯了下眼。
他原本只是随口诈一诈,那些窥探人隐私的狗仔这么打扮也勉强说得过去,但这个男人的反应明显有鬼。
不是娱乐圈里那种“粉丝”。
墨镜男一边疯狂地思考着借口,一边偷瞄着顾白衣的脸色,尝试着从墙头下面走回去。
然而刚跨出去两步,他就感觉膝盖一痛。
他的脸色一白,险些跪倒在地,本能地伸手扒住了面前那面墙。
疼痛还未来得及缓解,他又感觉右手一痛。
死死抓着的手机轻易地脱了手,随即整条右手臂都被按在背上,墨镜男一头撞上墙壁,墨镜都被撞歪了,造型滑稽地半挂在脸上。
顾白衣一手将他按在墙上,一边温声问他:“密码多少?”
墨镜男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顾白衣手上微微动了动:“嗯?”
脆弱的眼周皮肤贴上粗糙的墙壁,陡然间擦出一道火辣辣的烧灼感,被挤开的墨镜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墨镜男只觉得手臂好像已经断了,这一回却不敢喊半生痛,语速飞快地回答:“956413!”
生怕顾白衣听得不清楚,他又放缓了语速,又重新报了一遍。
这是他的“工作”手机。
账号里面加了他的雇主,后面备注“进行中”,这是他最近接下的一笔生意。
墨镜男是个私家侦探。
不太入流的那种,专门负责“调查”出轨事件,力图帮助雇主创造有利证据。
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还是个P图高手。
从记录来看,雇主并没有直接报上自己的姓名,只要求墨镜男找到顾白衣“不检点”的证据,另外还要查他跟哪些男人来往过密——最好是有钱的那种。
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墨镜男身材高大,以往都是偷摸跟踪,只有跟踪对象人多势众的时候,他才会多带上一个“助理”。
这一回看到顾白衣的照片,他都没多想,就直接自己上了——省得还得损失部分酬劳。
结果没想到一脚踢上了铁板。
墨镜男被疼痛折磨得理智尽无,下意识的挣扎都被轻松镇压。
就好像一座山牢牢地压在他肩上,叫他气都快喘不过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节操的人,开了第一句的口,后面讨饶的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得飞快。
“我也是拿钱办事,你——您,大哥您大人有大量,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您要是看得上,那些定金我都给你!那、那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这人是憋着坏呢,就算从我这里撬不到什么,也会有别的损招——”
顾白衣问他:“知道是谁吗?”
墨镜男一下子噤了声,小心翼翼地说:“不知道,我们是从网上联系的。”
顾白衣:“啧。”
墨镜男立马又接道:“不过我可以查!最多三天——不对,两天,我保证查清楚是什么人!”
顾白衣瞄了他一眼:“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墨镜男缩了下脖子。
他总觉得顾白衣打量他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块死猪肉。
虽然顾白衣的语气一直都很温和,但在这一刻,恐惧的本能还是压倒了理智。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个人信息交代的一清二楚。
从姓名到住址。
连身份证都掏出来了。
卫池辉,住在西河街二十三号的平房里,家里有个患慢性病的老母亲。
一半是卖惨,一半是保证他不会跑。
顾白衣扣了他的手机和证件,然后帮他把胳膊接了回去。
一阵剧痛之中,卫池辉听见他温柔的声音:“下一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好接了。”
卫池辉眼泪直飚,疯狂地点头。
顾白衣松开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报了武馆的地址:“查到了就去这里找我。”
见他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卫池辉才胆战心惊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满脸畏惧地低垂着目光,不敢直视他的脸。
卫池辉是从武馆里一路跟出来的,他当然知道顾白衣在武馆里兼职。
但他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顾白衣是用来打卡的吉祥物。
直至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敬畏地问了一句:“你、您这身手,也是那家武馆里练出来的吗?”
要是练武的都那么厉害,他都要忍不住庆幸没有在武馆门口被发现了。
不然可能就是围殴了。
与此同时,卫池辉又生出一点隐秘的渴望——要是他也去报个班,是不是就不用担心日后的安全问题了?
顾白衣好似一眼就看出他心底所想。
“不是。”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武馆里那些人,捆在一起也打不过我。”
揍卫池辉这样的,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卫池辉:“……”
他运气也太“好”了。
一挑就挑中了最难搞的那一个。
卫池辉哭丧着脸,摸着发凉的后颈,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小巷。
狼狈的模样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
卫池辉不得不低下头,尽量往无人的角落里走,一边磨了磨牙,暗暗恨上了给了他错误信息的雇主。
要不是那人再三强调顾白衣就是个没权没势靠男人上位的小白脸,他也不可能踢上这块铁板。
他是想赚点快钱,但没准备把自己搞成残废。
卫池辉沉着脸掏出另一个私人手机,叫朋友去查雇主的身份。
职业道德什么的……
他本来就没有道德,怎么选还用想?
第93章 报仇
◎我想揍你很久了◎
如果只是想知道账号背后的人是谁, 其实也并不是特别需要卫池辉去调查。
顾白衣在回去的路上给田觅蜜发了条消息,不出半个小时,田觅蜜就扒出了账号背后的人发给了他。
不过前因后果这些, 就没办法那么快弄清楚了。
田觅蜜问他要不要再帮他往下查查。
顾白衣说不用。
看到那人名字的时候, 他就大概猜出来一些前因后果了。
那个小号背后的主人姓樊。
不是樊青阳本人,但大概率跟樊家脱不了干系。
樊家的事情,顾白衣是知道的。
偷拍照片的事情过去之后,沈玄默跟他提过一次。
担心顾白衣听了心情不好, 沈玄默没说得太仔细,后面的事都交给元以言去处理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涉事人员, 一个都没有在顾白衣的面前出现过。
要不是清楚沈玄默不会拿这种事跟他开玩笑, 顾白衣都要以为他是小说看多了,所以才编出了那么离谱的剧情。
因为听起来太过于荒诞了, 又没有真正接触过那些人,顾白衣当时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觉得好笑。
但这又确实不是一个适合时时回顾的笑话。
恰好后面的事情很多,顾白衣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至今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了。
这群人突然又冒出来,也不知道是某一个人的自作主张垂死挣扎,还是破罐子破摔,故意来恶心针对顾白衣了。
顾白衣怀疑是后者——
因为他现在真的开始有点不爽了-
樊家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沈玄默翻脸翻得他们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包括樊青阳在内。
刚被沈玄默直接拉黑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顾白衣的分量比他预计的还要高一些。
他还没有弄明白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但第一反应就是去道歉, 用玩笑或者误会之类的话将这件事盖过去。
但沈玄默压根就没有再把樊青阳的账号放出来过。
后来樊青阳又赶紧去找沈玄默那些朋友, 比如元以言和郁乘风。
郁乘风态度还算温和, 还问了一句他是谁, 然后“哦”了一声才挂断电话。
之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最狠的是元以言, 前几天在酒会上还在跟樊青阳把酒言欢,聊着某家八卦聊到意犹未尽,约好之后再一起喝酒详谈。
结果求助的电话打过去,元以言跟他废话了整整两个小时,说自己其实很舍不得他。
言语间的惋惜听得樊青阳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嗝屁了。
然后一转头,搞樊家搞得最狠的就是元以言。
樊青阳一度都有点恍惚,险些忘了自己只是给沈玄默打了点他情人的小报告,而不是撅了元以言家的祖坟。
在针对樊家这件事上,沈玄默并没有出面。
事实上也完全不必到公司出面的程度,沈玄默亲自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将樊家从待定的合作名单里踢出去。
在樊家竞争优势最为明显的情况下。
傻子都看得出来樊家得罪了沈玄默,而且是得罪得狠了。
且不说沈玄默在宁城这一片的影响力,单就说年初唐家短短几个月内就消失在圈子里的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
没人想做第二个唐家。
况且樊家说是个大家族,但也就表面风光,实际上早就没落了。
即便是今日,除了樊青阳还算有点能力和手腕以外,上上下下的樊家子弟都不怎么成器,都是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还没有真的把自己玩进局子里的。
而樊青阳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可能也就是在沈玄默还没有真正起家的时候就慧眼如炬,发现了这颗冉冉发光的明日之星,然后十分坚决地跟着他混了。
沈玄默吃肉,他跟在后面也能混口汤。
对于早就式微的樊家来说,这口汤足够他们起死回生。
然而子孙不成器,也只能勉强吊着命。
得罪了沈玄默,他们就会立刻从岌岌可危的悬崖边掉下去。
都不用沈玄默亲自放话,前一秒还言笑晏晏的合作者们下一秒就变了脸,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有些人想要讨好沈玄默,还会跟着上去踩两脚。
更别说还有元以言这个带头的。
如果能当机立断及时止损,说不定还能断尾求生,但……
看着自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谁又舍得呢?
就连自诩反应快行事果决的樊青阳都觉得恍惚与荒谬——
他不过就是找人拍了顾白衣的照片而已。
那些暗示的话甚至连侮辱和轻视都算不上。
即便觉得是他误会了,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他担心沈玄默被骗。
樊青阳甚至做好了沈玄默对此不满的心理准备。
他早就想好该怎么解释。
在最坏的结果下,他又要怎么把自己撇清出去。
樊青阳知道樊家并非不可取代。
但相较于其他更有脾气的合作者来说,樊家无疑是让步最多、最听话,也是最合算的。
出于利益考虑,沈玄默怎么也不可能选择轻易撇下樊家。
樊青阳因此才有了一些试探他的底气。
谁承想,沈玄默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赶尽杀绝。
好似仅一夕之间,樊家便从天堂落入泥潭。
圈内人冷嘲热讽,对手耀武扬威,每天一睁眼就有下属汇报公司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者是某某下属带人跳槽,直至深夜还能接到催债电话。
公司状态每况愈下力不从心,宛如钝刀子割肉。
樊青阳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忙到心力交瘁。
樊家其他人后知后觉到情况不对,也快要疯了。
好不容易从樊青阳口中逼问出原因,樊家人也懵了——
就因为一个小情人?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也嗤之以鼻。
但只要还有点脑子的,就知道不能得罪沈玄默。
也不能得罪他正在兴头上的人。
樊家老爷子气到拎着拐杖敲了樊青阳一顿,然后樊家上下一通探讨,一致决定请那位小情人来做客致歉。
希望他消了气之后能给沈玄默吹吹枕头风,就让这件事直接揭过去。
于是,就在顾白衣思考怎么找樊家人聊聊人生的时候,樊家人主动找上了门来-
樊家人来“请”顾白衣做客的时候,是光天化日当街拦路。
据说目的地是宁城的富人区别墅,临近市中心。
乍一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安全的。
但车门一开,就下来三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将顾白衣前后左右的去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他们中间的时候,顾白衣被衬托得格外瘦弱且苍白。
周围的路人生怕惹麻烦,不敢离得太近,但又不由地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中间的顾白衣——
看起来就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什么人。
路人的交谈声传到远处,结伴出来买东西的武馆几人恰好听见几句八卦。
脾气暴躁些的师弟脸色一变:“怎么还有当街绑架的?!”
说着就撸起袖子,准备去见义勇为。
张佑余也没有多想,眉头一皱,说道:“走,去看看。”
胆子最小的小师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担心两位师兄会冲动行事,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三人匆匆忙忙穿过人群,正好就看到顾白衣跟着那几个保镖上了车。
他们不约而同刹住车,微微张着嘴,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那个……”小师妹迟疑道,“好像,是顾哥?”
“……”张佑余和小师弟同时陷入沉默。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路人,他们说什么也要拦下来问问情况,免得真的是拐卖或者绑架。
但顾白衣么……
这位大佬不愿意的话,谁能绑得了他?
那三个保镖看着魁梧,但估计绑一块都不够顾白衣揍的。
三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旁边的一对路人情侣看到这一幕,也面露忧色,低声交流着。
“会不会是绑架啊?”
“那个好像是哪个小明星诶。”
“小明星也可能被绑架啊,那个圈子里什么潜规则之类的玩得可凶了你没听说过吗?”
“光天化日不至于吧。”
“有钱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没看到那辆车?那顺位车牌好像是哪家少爷的,我记得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那要不要报警?”
“还是算了吧,万一惹上麻烦怎么办。”
……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还是转身离开了。
武馆三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下意识地盯着车牌看了几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三人脸色一变。
小师妹也忧心忡忡,迟疑着说道:“不会真是什么有钱人吧,听说有些人的手段可下作了,万一给顾哥灌了药,然后绑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张佑余和小师弟的神色也跟着动摇起来。
虽说顾白衣身手确实很厉害,但到底也还是肉|体凡胎,万一那些人真的丧心病狂用什么手段——
张佑余当机立断,直接伸手拦下了路边的出租车。
小师弟跟小师妹也连忙挤上去:“师傅!麻烦你追上前面那辆黑车,就一二三四那个车牌!”
张佑余在一旁掏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小师弟满脸焦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手机?”
小师妹凑过去问:“师兄你在摇人?”
张佑余摇摇头,说:“我跟他男朋友说一声,说不定他知道是谁。”-
顾白衣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围观路人眼里已经被“绑架”了。
虽然以对方强势的态度来说,这种说法也大差不差。
但在樊家人眼里,他们可能认为自己真的只是在邀请顾白衣去做客。
私家车开进了别墅区。
保镖一左一右先下了车,然后“请”顾白衣进门。
别墅藏在一片树影之间,隐蔽而不起眼,周遭几乎看不见别的住宅。
进了大门,除了保镖寸步不离以外,樊家只有两个人在。
一个鬓边花白的樊老爷子,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身体还很硬朗,手边的木制拐杖更像是一种装饰品。
看见顾白衣进门的瞬间,他便站起了身,生了不少皱纹的脸上硬挤出一丝微笑。
他竭力表现得和善,但骨子里的高傲难以掩饰,结合在一起反倒显得别扭。
旁边站着的青年男人就是樊青阳。
戴着黑框眼镜,相貌不算差,就是面容憔悴,显得有些阴气沉沉。
樊青阳也试着朝顾白衣微笑,但也只是嘴角抽搐了几下,实在是挤不出来。
他只好推了下眼镜掩饰,然后低下了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他的视线扫过顾白衣的面容时,顾白衣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恶意——
樊青阳是真的很厌恶他。
甚至是憎恨他。
大约是看不起他,觉得他碍眼,偏偏又还要向他低头讨好,心底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顾白衣微微扬了下眉,并未开口说什么,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非常安静。
楼上没有人。
大厅里的摆设也很简陋,角落里满是灰尘。
应该是专程为了“招待”他,才特意收拾出来的地方。
樊老爷子看起来心底同样轻蔑且不屑。
但他想要跟顾白衣和解的心也是真实的。
所以虽然态度还有些高高在上,但起码有在尽力表现出友善。
另一个人就没有这样的“诚心”。
就是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了。
看到顾白衣冷淡的反应,樊老爷子心下不喜,觉得他这样的人着实不懂规矩,难怪会撺掇沈玄默干出那么不理智的事——
他在心底已经将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推到了顾白衣的头上。
但纵然心底再怎么不满,樊老爷子还是硬拉下老脸,主动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言辞切切地说起樊沈两家这么多年合作下来,交情多么深厚,樊家又给沈玄默带来了多少好处。
他竭力掩饰了,但言语之间还是带了几分不自知地谴责。
好像都是顾白衣不懂事,才毁掉了这样好的一桩关系。
樊青阳偶尔从旁补充两句,倒是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思。
他只是单纯地道歉,说自己是思想龌|龊才误会了顾白衣,但其实他不是有意的云云。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好像把顾白衣架在火堆上烤。
换个人站在这里,只怕是要坐立难安左右为难,憋着气又发不出来了。
但顾白衣面色如常,对那些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大部分精力都在确认这栋房子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明面上三个保镖,暗处还藏着三个保镖。
除此以外就确实只有樊老爷子和樊青阳两人在场。
樊老爷子不知道说到了哪里,口干舌燥之下忍不住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抬头看到明显在走神的顾白衣,顿时气到胸口都有些发堵。
他咳嗽了几声,顺了顺气,才勉强压着怒意,尽力装作和蔼地问:“小顾,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嗯?”顾白衣终于转回头看向他,眨了下眼睛,一脸无辜地说,“抱歉,我没听见。”
“你——”樊老爷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您身体好像不太好,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了。”顾白衣说着,就将视线转向樊青阳,问道,“你就是樊青阳?”
樊青阳点了点头:“是。之前的事是我唐突——”
他还准备继续说些道歉的话。
顾白衣朝他招了下手:“你能过来一下吗?”
樊青阳迟疑了一下,看了眼离得很近的保镖,还是点点头,往顾白衣面前走近了几步。
保镖会意地跟在他身后,在不远处才停下。
顾白衣语气很温柔,甚至没有半点压抑怒火的迹象。
这也是让他看起来毫无威胁力的原因之一。
——大概就是那种依附强权者胆小又懦弱的菟丝花。
就连保镖都闪过这样的念头。
顾白衣温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见你吗?”
樊青阳以为他是在质疑自己的邀请手段太过于强硬,开口便又是道歉:“抱歉,私下里实在是联系不上你,所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顾白衣继续说道:“本来我可以直接给默哥打个电话,他挺擅长处理你们这种事的,他也不想我被这种事情打扰,只要我不想,你们就算当众跪下来道歉也没办法把我带过来。”
让他们还有余力在顾白衣身上做文章,是元以言的失误。
但论起斩草除根的手段,元以言确实是有点比不上沈玄默。
不过这并不是顾白衣能被顺利带过来的原因。
原因是顾白衣想过来。
仅此而已。
樊青阳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满身的厌憎和戾气都快要压制不住。
然而没等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就觉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控制不住地后仰,然后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砸到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勉强停下。
沉闷的声响好似带着地面也一阵震颤。
樊青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趴在地上痛苦地咳嗽了两声,随着血水一同吐出来的还有一颗断了半截的牙。
空旷的大厅里一片死寂,就连保镖都没反应得过来,呆愣地看着那个看似孱弱的清瘦青年。
顾白衣缓步走向地上的樊青阳。
保镖并未上前去保护自己的雇主,反倒在他靠近的时候本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顾白衣脸上的笑容敛得一干二净。
冰冷的杀气化作刺骨的寒霜,仅是对视一眼,就叫人忍不住心生战栗。
“当初就是你这个王八蛋想撬我的墙角,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也仿佛掺着冰碴。
顾白衣按了按指关节,一脚踩上樊青阳的脊背,冷笑了一声:“我想揍你很久了。”
第94章 发现
◎他是真的很厉害◎
在收到张佑余的消息之前, 沈玄默的眼皮就开始狂跳不止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这两天没睡好,所以眼皮有点抽筋。
看了看剩下的工作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他还是闭了闭眼睛, 决定先休息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不是什么特别关注的提示音,沈玄默按了按眉心,在铃声响到一半的时候才睁开眼睛。
打来电话的是赵桑实。
他们之间通话并不多,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事, 赵桑实一般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但这一回电话一接通,赵桑实就先说:“沈哥, 我要给你讲个笑话。”
他的语气里确实藏着压不住的笑意。
听起来好像是狂笑了一通之后才勉强止住笑, 然后一边努力压抑着,一边与旁人交流。
沈玄默险些以为他是又犯病了——物理意义上的那种犯病。
他还瞄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 确实是赵桑实没错。
赵桑实继续说:“刚刚我手下的人告诉我,有人买通了几个打手,准备去对付顾白衣。”
沈玄默脸色立刻就变了,声音也冷了下去:“人呢?”
“不是我的人。”赵桑实说道,“不过我叫人盯着了,有动静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沈玄默的声音这才和缓了几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赵桑实差点又没绷住笑,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就不好奇是谁指使吗?”
沈玄默点开了免提, 一边退出去翻找顾白衣的账号,一边问:“你知道?”
赵桑实回答说:“大概查到一点。”
沈玄默问:“什么情况?”
赵桑实说:“得怪元以言办事不靠谱,心不够狠, 只把人送走——他又不是没长脚, 难道不会自己再跑回来吗?要我说, 起码得把两条腿打断了, 再给他找个看护, 说不准还能被夸一句善良。”
沈玄默指尖一顿,很快反应过来。
樊青阳和蒋家少爷那件事,他是交给元以言去办的。
虽然他没直接插手,但后续还是知道的。
樊家不必说,本家老宅都在宁城,家中子弟又大多无能且目光短浅,走是肯定舍不得走的。
起初那半个月,他们甚至还变卖了不少家产,试图自救。
结局自然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除了要眼睁睁看着家族财富一日日散尽,樊家还摊上了不少官司,足够樊青阳忙到焦头烂额了。
最后结局要么是樊家人及时止损,变卖家财远走他乡,兴许还能勉强维持一点体面优渥的生活。
要么就是留在宁城死磕,落得四处碰壁,彻底落入泥潭的下场。
至于那位蒋少爷,则直接被送出了国。
当年他出国其实也不是所谓的为情所困,而是随着父母一起移民国外了。
只是这两年生意不太景气,蒋家生活没有过去那样优渥了,蒋少爷语言能力又不算太好,实在是习惯不了,这才又偷偷自己跑回了国。
他原是想要跟旧爱破镜重圆的,可惜他那位前男友也早就出国了,如今下落不明。
于是在樊青阳的怂恿下,蒋少爷才把目光转向了当年绯闻流言中的的“舔狗”沈玄默。
蒋少爷充其量就是虚荣一些,渴望享受到优渥的物质条件,又因为当年的流言而虚荣心膨胀,妄想着能轻易挤掉“替身”,取而代之。
但要说使了什么手段,倒也没有。
可能当时还没来得及。
也可能是没有那个条件。
他孑然一身地从国外跑回来,其实经济状况都有些窘迫,除了跟在樊青阳后面见见人以外,就算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真正在后面谋划并付诸行动的,一开始就是樊青阳。
樊青阳和沈玄默关系一直都不冷不热。
甚至可以说,樊青阳完全是靠着倒贴才勉强求来合作的机会。
为此,他在利益上做了很大的让步。
樊青阳其实一直都是很肉痛的,但他知道如果不倒贴,沈玄默立马就会换掉他。
他们之间压根没什么感情可言。
而沈玄默又是出了名的护短偏心,跟他关系好的合作商,他甚至会主动选择让利。
手底下跟着的那些亲下属就更不必说了,福利待遇甚至都比沈玄默这个老板还要好。
对比之下,樊青阳就显得越发可怜。
但沈玄默那里简直就是铁桶一块,樊青阳跟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他,直到听说沈玄默找了个对象,他才想着往别处使力。
这么往深处一想,蒋少爷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鬼迷心窍的两人坐在一起,就商量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主意。
最后主谋樊青阳官司缠身,求助无门。
从犯蒋少爷直接被送回到国外,由父母看管起来。
都算是受了处置。
要让沈玄默来说,他的观点倒是和赵桑实一致——太轻了。
元以言到底还是不够心狠。
但沈玄默实在是懒得掺和这件事,不然外人还以为他多在乎那些跳梁小丑,实际上他是真的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一个送出国,一个在宁城有元以言盯着,都再跳不到他和顾白衣面前来,沈玄默就没多过问。
就当是樊青阳运气好——好歹也是合作了几年的对象,沈玄默也不是真的一线生机都不肯留。
但前提是这两个主要人物都安安分分,不再作妖。
蒋少爷如今一穷二白——
除了樊青阳,还有谁能让他这么有底气再跑回来?
沈玄默曾经以为,樊青阳可以算得上是樊家少有的聪明人。
心思不那么正,有时候会忍不住走捷径,但头脑整体来说还是比较清醒的。
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樊青阳了。
不,又或许是樊青阳太过于了解沈玄默了。
沈玄默是绝对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的。
樊青阳已经犯了错,沈玄默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接纳他。
如果这件事是由沈玄默亲自来处理,按照他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中途罢手,心慈手软地突然放过樊青阳。
所以樊青阳选择了破罐子破摔。
要么带着蒋少爷再拼一把,要么干脆认命等死。他不是等死的人,自然是要拼一把的。
但饶是如此,他也不敢直接动沈玄默。
那么目标自然是——
顾白衣。
想到这里,沈玄默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心底忽的生出一些不安。
给顾白衣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
——实际上才过去两分钟而已。
沈玄默不停地刷新着新消息,不安越来越盛。
正想着把赵桑实的电话挂了,给顾白衣打一个,手机上就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张佑余发来一张私家车的照片。
有些模糊,但勉强能看清楚车牌。
张佑余:「顾哥刚刚被人带走了,上了这辆车。沈哥你知道是谁家的吗?」
与此同时,赵桑实那边又传来一阵发病似的大笑。
赵桑实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刚刚、他们叫那几个打手去城北那边的别墅区,埋伏在路上,等、顾白衣离开的时候,把他绑走好好教训一顿,最好、是划烂他的脸,免得、免得他再顶着那张脸出去勾|引——咳咳咳,对不起,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
沈玄默冷飕飕地问:“哪里好笑?”
极致的低气压昭示着他的心情相当糟糕,电话对面笑到快要断气的赵桑实也陡然一滞。
再笑下去,沈玄默绝对要连他一起收拾了。
“咳咳咳,一点都不好笑!”赵桑实及时转了话锋,“我带你去怎么样?”
沈玄默:“我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赵桑实说:“报警肯定不如我速度快。而且,你难道不想先揍樊青阳一顿吗?我正好带了几个人——请你务必、一定带我一起去。求你。”
他很想看戏。
顾白衣是绝对不可能被几个保镖轻易带走的。跟着走只能说明幕后指使的人彻底惹毛了他。
赵桑实一点都不担心顾白衣。
但沈玄默看到顾白衣真面目的时候,表情一定十分、非常、极其的精彩。
赵桑实想提前预定vip观影席。
事情牵扯到顾白衣头上的时候,沈玄默是不会立刻去深究背后的深意的,只会权衡利弊——
赵桑实说得有道理。
首先必须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顾白衣。
其次,他确实有点想揍樊青阳一顿。
所以沈玄默闻言压根没有犹豫,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赵桑实回答道:“你家公司楼下。”
沈玄默:“……”
现在他要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事儿是不是赵桑实搞出来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回事,得先揍樊青阳一顿再说-
顾白衣以前想象过很多次,沈玄默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醒悟,发觉自己的男朋友比想象中还要厉害一点。
或者说,厉害很多。
比如出门在外的时候突然碰见一群持刀劫匪,又比如沈玄默在外面得罪了人,被人买通打手报复。
倒不是说沈玄默一定要遭遇什么不幸。
如果可以,顾白衣宁愿沈玄默一辈子都平平安安,永远不要遇上什么需要他出手的危险,他也宁可永远都被沈玄默当做需要保护的对象。
但……
仅仅是想象一下有可能暴露的场景的话,顾白衣觉得起码得是什么见义勇为,或者英雄救美的现场。
但唯独没有一种猜想像是现在这种——
因为不爽被人试图撬墙角,于是直接莽撞地冲到幕后黑手面前,按着他一通暴揍。
沈玄默进门的前一刻,顾白衣刚放倒屋子里所有的保镖。
出于职业素养,保镖最后还是在雇主气急败坏地呼救声当中,意思性地冲上去跟顾白衣比划了一下。
基本上就一下。
他们似乎也有点怕顾白衣,因此在被放倒之后,基本上都选择了干脆利落地躺平,哼哼唧唧地暗示自己已经负伤,绝不肯再爬起来挨第二下揍。
看在他们还算识相的份上,顾白衣没让他们见血,只是卸了腿脚和胳膊,免得再爬起来碍事。
但一排排“尸体”横躺在空旷的大厅里,这幅场面乍一眼看过去还是很惊悚的。
樊老爷子早就被吓得趴倒在地上,膝行着爬进角落的桌子底下,顶着一脑门的蜘蛛网,大气也不敢出。
生怕顾白衣会被吸引过来,然后给他补锤两拳。
事实上,顾白衣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讲究尊老爱幼的。
虽然他不喜欢樊老爷子的态度,但起码没真的憋什么坏。
看在老人家年纪大的份上,他可以稍微容忍一下。
所以顾白衣压根没有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全场最惨的无疑就是樊青阳了。
黑框眼镜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半边脸肿成了猪头,牙齿掉了半颗,一张嘴就是一张血盆大口。
再也见不到半点伪装出来的斯文气。
半边胳膊和腿都有些不自然的歪折,可怜巴巴地贴在地上。
全身都弥漫着密密麻麻的疼痛,樊青阳早就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地上嘶嘶的抽着气。
但顾白衣每往他的位置靠近一步,他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
被顾白衣像拎着死狗一样,揪着后衣领提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抖成筛子。
他满脸惊恐地看向前方,微张着嘴,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远处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则是那位真“柔弱”的蒋少爷。
巴掌大的小脸,生得细皮嫩肉,眼泪欲落不落,看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可惜顾白衣并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
他直接将樊青阳拎到了蒋少爷面前。
蒋少爷下意识将手里的手机藏到背后,一抬头就对上樊青阳那张微张的血嘴,顿时脸色就被吓得惨白。
那张俊朗不再的脸几乎贴近他的鼻尖。
浓郁的血腥气直钻鼻腔。
蒋少爷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滚落下来,却是连着鼻涕一起流的。
他忍不住一把推开樊青阳,手脚并用地往反方向爬去,然后扶着墙角,一低头,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顾白衣轻“啧”了一声,凉薄又怜悯地看了一眼樊青阳:“我还以为你们感情挺好的呢,没想到他也这么嫌弃你。”
樊青阳的眼角和嘴角一齐抽动着,已经看不出来是害怕还是压抑着愤怒了。
他的余光扫见掉在地上的手机,已如死水一般的眼底突然间又亮起了几道光——
对了,他们还有后手。
他们找的那些打手就在外面!
那可都是见过血的专业人士!肯定比那些废物保镖厉害多了!
樊青阳不由朝蒋少爷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幸好还找了他做策应。
可惜蒋少爷还在扶着墙呕吐,压根没给他一个回馈的眼神。
顾白衣俯身捡起手机,蒋少爷慌张之下还没来得及锁屏,手机上的交流内容他也顺势看得一清二楚。
蒋少爷刚刚偷偷摸摸发消息,让那些打手进来救他们。
顾白衣嗤笑了一声:“不如报警,还能救你们救得快一点,两个蠢货。”
可惜他们不敢。
自己先做了亏心事,哪里还敢贼喊捉贼。
嘲讽的声音清冷淡漠,全然不复往日的温柔。
话音落定的瞬间,别墅的大门被猛然撞开。
四五个魁梧的壮汉气势汹汹地挤进来,目光在大厅内逡巡一圈,一边粗生粗气地喊:“哪个是姓顾的小白脸?”
顾白衣将手上的“尸体”往地上一扔,顺手从旁边的桌上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上沾到的血痕。
一边抬头,语气淡然地问:“你们找我?”
几名壮汉进门时逆着光,顾白衣看不太清楚他们的脸,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他们气势汹汹地声音骤然间便卡顿住了。
好像生了锈的齿轮,内里撞来撞去都没办法再往前进半步。
就在这静默的片刻里面,沈玄默沉着脸色跨进了别墅的门槛。
“宁宁——”
压着惊慌的声音止于隔空的对视。
顾白衣完好无损地站在大厅中央。
——而且还是唯一一个站着的。
几名壮汉在那同时“噗通”一下,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喊:“大、大大哥!我我我们真的、真的不知道那、那是你——要是早知道是您,我们打死也不敢接这单生意!”
大概是之前揍过的什么人。
本该是盛气凌人粗鲁蛮横的打手,跪到顾白衣的面前战战兢兢得好像几只缩着脖子的乖巧鹌鹑。
顾白衣那一身杀气还没褪得干净,眼角眉梢皆是冷然。
乍一眼看过去,还真的有几分“大哥”的气场。
顾白衣没料到沈玄默会来。
沈玄默也没料到会看到……这副场景。
骤然的静默之中,心脏的跳动似乎更快了几分。
第95章 吃醋
◎因为你◎
在沈玄默进来的时候, 最惊喜的大概莫过于樊青阳了。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救星。
沈玄默并不是什么暴力分子,即便惹恼了他, 他也很少亲自动手。
虽然七拐八绕的手段也很折磨人, 但起码不要命。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理应也不喜欢那些手段粗暴的人。
但樊青阳甚至来不及对顾白衣幸灾乐祸,疼痛带来的是求生的本能,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求救。
“沈、沈哥, 救、救命——”
樊青阳顾不得自己此时的狼狈,站不起身就手脚并用地往门口爬了几步。
满嘴的血水抑制不住的往下流, 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手臂的形状都有些怪异,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乍一眼看过去实在形容狰狞,但那一身狼狈的模样又有些可怜。
如果全然不知前情,只会觉得他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铁石心肠的人或许也要忍不住为之而动容。
可惜,此刻没有一个人关注他的惨状。
蒋少爷和樊老爷子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保镖们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装死。
本该进门支援的打手们往地上一跪就没敢再爬起来,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地缝里去。
樊青阳也没有再指望他们,而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沈玄默的身上。
他断断续续地卖惨:“我、我只是想给顾、顾先生道个歉……没想到他一来就、就不由分说,动手打我……要不是你来了, 说不定我、我真的、真的就要被打死了……”
一室的静默便终结于他带着哭腔的求救声中。
沈玄默低头瞥了他一眼, 冷声讥讽:“不是还在喘气吗。”
樊青阳呆住。
“他跟你动手了?”沈玄默抬头去问顾白衣, 语气明显温和很多, 好像生怕吓到他似的。
“没有。”顾白衣也愣了一下才摇头, “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我先下手为强了。”
樊青阳:“……”
神他妈先下手为强。
明明是单方面的施|暴!
樊青阳咬牙腹诽,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心底的绝望越来越盛——
沈玄默这是打定主意要包庇顾白衣了!
他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沈玄默的理智能够上线,及时制止好像疯子一样的顾白衣。
然而下一秒,沈玄默就走向了他。
然后,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樊青阳直接滑出去一段,脸上血色尽失,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一边虚弱地呻|吟着,一边又吐出一滩血水。
意识昏沉之间,他隐约听见沈玄默覆着寒冰的声音。
“——是什么给了你觉得我的脾气很好不记仇的错觉?”
这一回是顾白衣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住了沈玄默。
“默哥。”顾白衣按住沈玄默的手,低声提醒,“再打就真要出事了。”
沈玄默是真的生气。
樊青阳快要痛到失去意识,眼前一片模糊,所以才看不清楚沈玄默那一脸想要杀人的阴沉脸色。
顾白衣没出事是因为他身手好到出人意料。
但那并不意味着樊青阳的恶意不深。
如果顾白衣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如果赵桑实没有及时注意到那几个打手的情况……
这会儿好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求助无门的,或许就是顾白衣了。
沈玄默光是想象一下,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后怕。
随之而来的便是压抑不住的怒意。
顾白衣按着沈玄默的手,一根根去扒开他握紧的手指,低声安抚:“我没事,默哥。我真的没事,别因为这种人脏了手……”
沈玄默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反手握住顾白衣的手,才慢慢平复下情绪:“我知道。”
他没有再去看地上的樊青阳,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墙角的蒋少爷。
蒋少爷早在刚进门,看见樊青阳惨状的时候,就已经快被吓疯了。
最后一点理智也就只用在了向打手求助上。
但这会儿原以为的救星都齐刷刷在顾白衣跟前跪下了,他的大脑早就一片空白了。
当沈玄默的视线扫过来,他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本能地朝他投去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颤抖着声音,细声细语地撇清关系,“是樊哥、都是樊哥让我找点人教训一下顾白衣,钱都是他给的,跟我没关系啊……”
沈玄默没接他的话,转头去问门口那几个壮汉打手:“他提了什么要求?”
壮汉抬起一点头,有点忐忑地瞄了一眼顾白衣。
顾白衣微微颔了下首:“说吧。”
几人互相对视了两眼,最后终于有人开口,声音格外谨慎。
“那边那个人找到我们,说让我们教训一个姓顾的小白脸。”
顾白衣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继续说。
几个壮汉把头低下去,语速加快了一些:“他说到时候带我们去到一个地方守着,等他的指令就把人绑了教训一顿,一定要想办法毁了他的容,最好嗓子也弄哑了,把腿废了,最后直接把人弄走——”
领头的那个抬头看了眼顾白衣,又惊惧地低下头,开始有些吞吞吐吐。
“他说,那个小白脸没权没势没爹没娘就是……就是靠一张脸勾了男人,只要那张脸没了,再把他弄到什么山里别再出来,以后也不会有人给他出头的。”
顾白衣扬了下眉:“你们就直接答应了?”
领头的连忙辩解:“没、没!我们就答应帮忙教训一下恐吓一下……我们不干拐|卖|人|口这回事,而且又不能真把人弄死,大活人总能自己再跑回来……他们就说要自己另外找人。”
其实是因为钱给得不够。
但这次的苦主是曾经把他们按在地上锤过的大佬,当初一顿胖揍出来的心理阴影都还没消,哪敢承认自己胆大包天到什么都敢干。
要不是人证物证俱全,他都想直接矢口否认自己接过这单生意。
这会儿他们想要减轻身上的罪责,只能拼了命地把锅往雇主身上甩。
蒋少爷还在装可怜,眼泪汪汪地直摇头,连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指示的,我只是传话的……”
也就是欺负樊青阳这会儿说不出话来。
打手已经看出来樊青阳肯定讨不了好了,便开始咬起蒋少爷:“大哥你别信他的,这小子心黑着呢!什么毁容什么拐走都是他出的主意!他还给我们出主意让我们去买硫酸,还暗示我们要是看得上那个小、咳咳咳,那什么…… 他还让我们多拍点照片和视频,这样以后就有把柄在手……”
旁边的人小声补充:“我还好奇问过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说就是看人家不爽。我觉得他就是嫉妒人家。”
沈玄默的脸色越发沉郁。
蒋少爷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却已经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只能流着眼泪拼命摇头。
沈玄默很想上去踹他两脚,但看他这副模样又晦气得很。
“他付钱了吗?”沈玄默问道。
那几个打手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小声回答:“付了定金。”
沈玄默瞥了他们一眼:“既然拿了钱就该办事,怎么好半途而废?”
几人微微一滞,一个个用疑问的眼神看向他。
“他怎么说的,你们就怎么做。”沈玄默伸手指了下墙角的蒋少爷,“——明白了吗?”
明白了。
把“教训”对象换成雇主而已。
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不道德——拿了雇主的钱反过去教训雇主。
但他们更不敢得罪顾白衣。
“还是说,你们现在就想直接带着他去警局投案自首,或者——”沈玄默的声音陡然一冷,“想彻底从宁城消失?”
冷冽的声音听得几人心头一颤。
他们迟疑了一下,都抬头去看领头的老大。
领头的偷瞄了一眼顾白衣,见他神情淡淡,但既然没开口制止,那就是默许。
他咬了咬牙,点头:“我们明白了——我们已经好好完成委托。”
迫人的低气压陡然一松。
几人忙不迭地起身,因为跪得太重膝盖发酸,有两个人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动作。
走在最前面的壮汉冲到墙角,一把拉起蒋少爷的胳膊,好像提着一只瘦弱的小鸡崽似的,将他提起来往外拖。
蒋少爷拼命挣扎着,却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只能呜呜咽咽地喊着救命。
打手听得眉头直皱,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用过的纸巾,往他嘴里一塞,瞬间清净了许多。
他们动作飞快,好像屁股后面有猛兽在追,恨不得立刻就能飞出几十里远。
然而刚跨出大门门槛,一抬头就看到了赵桑实。
几人又是一僵。
赵桑实这张脸,就算化成灰他们也认识。
虽然并不直接在赵桑实手底下讨生活,但他们也知道这位大佬才是他们最惹不起的对象——
顾白衣也许能一脚将他们踢废。
但赵桑实能让他们真正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眼下几位大佬都聚到一块,几名打手冷汗瞬间飚了出来。
好在赵桑实并没有为难他们。
他此刻看起来甚至十分的和颜悦色,饶有兴致地站在门口旁观看戏,就差掏出一把瓜子磕起来了。
看到几个打手架着蒋少爷出来,赵桑实笑眯眯地挥了下手,示意手下放行。
“这么大一单生意,得好好招待才不辱没名声啊。”
领头的打手脸色一白——
收了钱转头回去背刺雇主,这事儿要传出去,他们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里里外外都再难做人。
但前有顾白衣,后有赵桑实,旁边还有个据说手段狠辣的沈总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他们甚至无法确定这些人以后不会再继续收拾他们。
可他们能确定的是,要是他们“照顾”雇主“照顾”得不够周到,下场只会更惨。
领头的只好赔笑:“赵哥您说的是。”
接下去的路程,畅通无阻。
等到出了别墅区,领头的敛起脸上讨好的笑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蒋少爷,脸色阴沉如墨。
蒋少爷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赵桑实看戏看得并不是很满意。
主要是沈玄默的反应太过于寡淡无味了。
只有刚进门的那几秒钟里,脸上那副意外又震惊的表情还算有趣,但一转头沈玄默就飞快地冷静了下来。
在顾白衣面前,什么探究的想法都要往后排,甚至比不上先给他报仇出气。
不过这么看起来,沈玄默确实十分在意顾白衣。
赵桑实站在门口看得啧啧称奇。
虽说他更想看到沈玄默目瞪口呆到说不出话来的表情,但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沈玄默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
比之前在医院看到赵桑实对着顾白衣挥刀的时候还要生气。
那时候沈玄默都没跟赵桑实动手。
沈玄默其实身手不算差,跟顾白衣这种变态肯定是没法比,但打几个小混混绰绰有余。
只是比起亲自动手,他一向更喜欢用脑子。
这一次竟然被气到直接动手了。
要不是顾白衣拦了那一下,说不准沈玄默真的会把樊青阳踹废掉。
——最后竟然是顾白衣反过来拦着沈玄默不让他动手。
赵桑实手痒到都想掏手机把这一幕奇景给拍下来。
但大厅里的顾白衣好像觉察到了他的想法似的,猝然间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
赵桑实动作当即一顿。
顾白衣这会儿看起来其实也有点狼狈,略长的黑发有些凌乱,米色的上衣皱皱巴巴,上面沾着明显的灰尘,混着一点黑褐色的液体。
瓷白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印了两三道细长的血痕,划在眼尾下方和脸颊边,对比得有些触目惊心,也鲜明夺目。
周身那点冷气渐渐散尽,又变回了往日那副温和且柔软的模样。
要不是地上还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樊青阳作对比,顾白衣看起来反倒更像是被欺负过的那一个。
但在顾白衣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赵桑实那些手下都下意识低头,不敢直视他的脸。
赵桑实都被那一眼扫得心头发虚,终究还是没敢伸手去掏手机记录他们的黑历史。
亲眼目睹过樊青阳的惨状,没人真的敢把顾白衣当成柔弱可欺的小可怜。
——除了沈玄默。
刚开始看见顾白衣那一身杀气腾腾的模样,沈玄默都没有真的被吓到,更别提这会儿了。
送走了那几个打手和蒋少爷,沈玄默就一直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顾白衣,生怕他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掉了几根寒毛似的。
“我真的没事。”顾白衣注意到沈玄默目光停滞的位置,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估计是不小心蹭到的。”
指尖没擦干净的灰尘和血迹在脸颊边又印了一道痕迹。
沈玄默终于是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笑:“像小花猫。”
顾白衣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沈玄默含笑的眼眸,他一时语塞,偏过了视线,只在内心腹诽——
幸亏这话没叫别人听见。
不然他们大概会觉得沈玄默眼睛有问题-
看见顾白衣没出什么事,在后面一路跟过来的张佑余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听他们问及原因,顾白衣也只说了樊青阳想要趁机报复他的事。
至于蒋少爷那些狗血爱恨情仇,他并没有提。
听说是跟公司事务有点关系,张佑余几人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几人七嘴八舌地围在一起劝说顾白衣。
“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别跟过去了。”
“是啊,顾哥。万一真遇上那些阴险毒辣的小人想跟你同归于尽,也是防不胜防啊。”
“那什么,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小师妹狠狠拍了小师弟一巴掌,叫他闭嘴。
小师弟反应过来,讪讪地闭上嘴,过了一会儿悻悻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张佑余忍不住说:“平时顾哥看着挺冷静谨慎的人,怎么这回就没一点防备心了呢。”
小师妹帮顾白衣辩解:“不是说了跟沈哥公司的事情有关系吗,顾哥肯定是为了沈哥才跟他们一起去的吧。”
神游的顾白衣闻言回过神,点点头说:“对。”
这边的三人立刻就信了。
“不过还是小心为上,说不定对面还是个骗子呢。”他们最后苦口婆心地劝道。
一旁的沈玄默安静地听着,临走的时候跟武馆三人道了谢,然后才转过头,对顾白衣说:“他们说得对。”
顾白衣问:“哪里对?”
沈玄默说:“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险。”
他的语气格外的认真。
顾白衣一时哑然,在他专注又担忧的目光之下,险些以为自己先前真的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
他有点说不出来近似炫耀的话——那些人绑在一起都不够他揍的。
“嗯。”顾白衣闷闷地应了,“下次不会了。”
“对不起。”沈玄默说道,“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顾白衣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跟着他们走的。”
沈玄默有些懊恼:“不应该再让他们有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是在很认真地反省自己。
顾白衣眨了下眼睛,忽的说道:“其实我是真的因为你才跟着他们走的。”
沈玄默怔了怔,下意识猜测:“他们拿我的事情威胁你?”
顾白衣摇了摇头,一点点贴近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发现他们在觊觎我的男朋友,我很不爽,想揍他们一顿。”
“你也可以理解为——吃醋。”
第96章 漂亮
◎你怕不怕?◎
像是嫉妒、醋意这种东西, 是完全没有办法受理智操控的。
就像沈玄默明知道顾白衣只喜欢他,偶尔还是忍不住要跟苏理程这种粉丝争风吃醋。
他不会真的把苏理程当成情敌。
但那种幼稚的、想要夺取恋人全部关注的独占欲作祟,衍生而来的嫉妒与不爽总是难以抑制。
顾白衣只是欲|望较之常人稍微浅淡一些, 但并非真的无欲无求。
他也是会嫉妒、会吃醋、会不爽的。
更何况那是他那么喜欢的人。
樊青阳也好, 那位蒋少爷也罢,说起来都是无关紧要不足为惧的小角色。
这样的人物胆敢肖想沈玄默,别说顾白衣这个恋人,就算叫熟悉他的外人听来也只怕要笑掉大牙。
他们想要撬墙角, 几乎等同于自掘坟墓。
最后还是墙角自己一脚把他们揣进坑底,再往上撒几捧土。
都不需要顾白衣出面。
在这一方面, 顾白衣对沈玄默是毫无怀疑的。
但信任是一回事, 情绪起伏又是另一回事。
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堂而皇之地算计着自己的恋人, 试图将他占为己有。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
顾白衣就算脾气再好,也是忍不住要生气的。
无论对方真情还是假意,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像是自己心爱的珍宝被人觊觎,甚至公然伸手,无异于当面挑衅。
更何况,顾白衣也不是真的没脾气的人。
能在场场赌命的比赛中站到最后, 甚至走到巅峰,顾白衣骨子里的傲气与血性不输给任何人。
不在乎的人或事,他才能一笑置之。
而真正在乎的东西, 他是寸步都不会让的-
顾白衣坦然承认自己那些隐晦的小心思。
他就是单纯看不爽樊青阳和那个蒋少爷。
也是很单纯地想找机会揍他们一顿。
就算后来没有打手爆出来的那些事, 他也想揍他们。
霸道得很不讲道理。
但在沈玄默眼里, 那张脸上上下下都写满了“可爱”。
哪怕顾白衣刚刚轻轻松松放倒了一群人。
心底的欢喜与柔情难以抑制, 沈玄默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便忍不住想去亲他。
顾白衣连忙伸手挡住他的脸,手掌按着他的脸颊将他推远了一些。
“好脏。”顾白衣撇开了脸,嘟囔了一声,“我想先回去洗澡。”
满身都灰尘和血污,隐隐还有点血腥气。
顾白衣一点都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亲。
在沈玄默倔强地扭回头的时候,顾白衣又匆忙收回了手——他也不想被亲手。
顾白衣再一次强调:“我要先洗澡。”
一声浅笑被压回喉底,沈玄默清了清嗓子,缓解了喉底那点痒意:“好。洗洗晦气。”
善后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办。
沈玄默带着顾白衣直接回了家。
顾白衣翻了身干净的衣服就直奔浴室。
以往揍别人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脏的,但揍完樊青阳,他就觉得格外晦气,从头到家搓了个遍,才勉强感觉干净了一些。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顾白衣就接到张佑余的电话,说是有人到武馆找他。
顾白衣起初并没有意识到是谁,问了两句才想起来,是卫池辉。
之前跟踪他的那个私家侦探。
顾白衣早就已经猜到幕后黑手是谁,险些都快忘了这个私家侦探的存在。
卫池辉保证两天内查到幕后人,实际上第二天就找上了门。
也不知道是背后的人压根不屑或者不懂掩藏,还是卫池辉能力确实很强。熬了一个大夜加一个上午的时间,卫池辉就将幕后人的信息扒了个干干净净。
卫池辉的电话直接转到了顾白衣这边。
那个小号背后实际指示的人叫蒋文希,也就是那位蒋少爷。
卫池辉这个单子其实跟樊青阳还真没多大关系。
找私家侦探跟踪找“不检点”的证据,这种手段樊青阳先前已经用过一次了,效果十分惨烈。
他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再用第二次。
樊青阳其实只是想找人教训顾白衣,好借此出一口恶气。
只有蒋文希在坚持不懈地找顾白衣作为恋人的“污点”。
没有就凭空创造一些。
这位蒋少爷骨子里就压根不是什么好人。
早在中学时期,他因为家世还不错,就拉帮结派在学校里霸凌同学,欺负到一个女同学跳楼自杀。
只不过当时因为他家很有钱,补偿也到位,女孩儿还有个弟弟,父母拿着一大笔赔偿金便没有再追究下去,认可了女儿自己不慎失足坠楼的结果。
校方也随之压下了消息。
这位蒋少爷并未因此收敛,继续横行霸道了几年,直至家中生意越发不景气,加上周围的人都忙着冲刺高考或者准备出国,陪着他胡闹的人少了,他才沉寂了一段时间。
狐朋狗友相继跑路,普通同学因为霸凌事件对他敬而远之。
后来他还借此倒打一耙,把自己定位成了校园暴力的受害者,进入外地的某所大学之后博得了许多人的同情。
他某任前男友就是因为怜惜他“悲惨”的过去,才跟他在一起的。
最后分手是因为那位蒋少爷给那位男友的某位青梅竹马的绯闻女友下了药。
因为经验不足表现紧张,加上那位女生警觉性很强,最终并未得逞。
在监控证据面前,他也没办法狡辩。
最终两人分手告终。
那位男友对他大约还有几分真感情,事情并没有真的闹大,分手之后也没往外说他什么坏话,再加上那边离宁城太远,这件事倒是一直没什么人知道。
卫池辉能那么快查出来,还是因为他凑巧有个朋友跟蒋文希是校友。
从中学一直同校到大学,至今还挂在好友列表里,时不时就能刷到对方的最新动态。
但他们算不上朋友,卫池辉那位朋友还相当厌恶蒋文希,把他留在列表里只是想等着看他什么时候遭到报应。
在卫池辉跑过来跟朋友打听消息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滔滔不绝了整整两个小时,细数蒋文希过去那些“丰功伟绩”。
蒋文希稍微“安分”下来,还是在他大学毕业回到宁城以后。
不是因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只是单纯因为家中生意每况愈下,他连富二代的光鲜身份都快维持不住,只好夹着尾巴做人。
又凑巧他长得还不错,在勾搭上更高一级别的靠山,勉强挤进上流的圈子之后,他自然是有多乖装多乖。
最后举家移民出国的原因就更现实——蒋家公司回天无力,又勾搭不上给力的靠山,一家三口直接卷钱跑路出国。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报应。
这家人缺德事儿干了不少,虽然大的报应没遇到过多少,但确实是在一日日地走着下坡路。
可惜饶是如此,蒋少爷也没想着要走正道。
这次再回国之后,既没有找工作,也没有自己创业的意向,整日就是流连辗转于各个男人之间,也就只在目光转向沈玄默的时候,稍微安分了那么半个月。
最近他又勾搭上了一个富家少爷。
这么说起来,这位蒋少爷其实跟顾白衣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恩怨。
连交集也是没有的。
但按照蒋文希过去的“功绩”来说,他会凭空嫉妒顾白衣到恨不得他死的程度,也再正常不过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种,对他人的恶意来得毫无缘由。
得亏他现在是“寄人篱下”,没什么条件搞出更大的阵仗。
不过也是因此,他才轻易被人忽略了。
卫池辉自认是没什么道德的社会渣滓,但列举着蒋少爷过去的光辉历史时,他也是自叹佛如。
他最多在男女私情上做点文章,骗……啊不,搞点快钱花花,可从不敢真的搞出人命官司来。
有了这位少爷作对比,卫池辉觉得自己简直都能算是一个圣光普照的大好人了。
于是在这样微妙的使命感的驱使之下,卫池辉一查清楚情况,立刻就去找顾白衣了。
就怕晚了一步,那位少爷再搞出什么极端手段来。
顾白衣在这边听着也颇为意外——
那位蒋少爷看起来就是一副真柔弱的模样,没想到内里竟然是一副黑心肠。
他都一时看走了眼。
可惜当时没有多踹他两脚。
顾白衣颇为遗憾地告知卫池辉,事情已经解决了。
不过也许还可以托赵桑实再跟那边打个招呼。
沈玄默敲门进来的时候,顾白衣刚挂掉卫池辉的电话,正顶着毛巾坐在床边出神。
沈玄默走过去,隔着毛巾揉了下他的脑袋:“怎么了?”
顾白衣回过神,刚转过头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一个吻。
沈玄默亲过了才问他:“洗完澡了,应该可以亲了吧?”
顾白衣斜了他一眼,不是很想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往上看人的眼尾微微上挑,隐约又显出几分凌厉冷锐的锋芒。
沈玄默看得心痒,没忍住又俯身去吻他,一边还要装作问正事的语气:“不高兴。”
顾白衣这回倒是没有再推开他,闷声说起蒋文希的事。
这件荒谬的“替身”事件中,蒋文希的存在感其实还不如樊青阳。
沈玄默听见他们两个的名字就烦,压根没有费心去调查过蒋少爷的过往,所以那些缺德的往事,他也是第一回听说。
“太便宜他了。”沈玄默皱了下眉,“回头跟赵桑实说一声。”
反正也托给那些打手“照顾”了,他们倒是不必再亲手沾这个事。
顾白衣闻言点点头。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少不得提几句卫池辉。
要是以往,沈玄默大概会以为他是用金钱或者言语感化。
然而现在……
沈玄默不用多想,就知道八成是物理感化。
他伸手去摸顾白衣的脸,视线往下扫:“受伤了没?”
顾白衣摇头:“他还跑不过那群保镖。”
沈玄默捏了下他的脸颊,“嗯”了一声,算是信了。
兴许是因为终于亲眼见识过他揍人的现场,沈玄默倒是没有像过去一样总是惴惴不安,过分紧张他会受伤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件好事。
但顾白衣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他瞥了一眼沈玄默。
沈玄默神色如常地朝他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语气仍然温和:“怎么?”
顾白衣摇了摇头,然后蓦地伸手,一把拽住沈玄默的领口,将他拉了过来。
沈玄默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立刻就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连一点抵抗的动作都没有。
顾白衣将沈玄默按到床上,动作很快,力道也没有刻意放轻太多。
幸好床铺还算软,沈玄默没感觉到痛。
顾白衣一手按在他肩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动作之间顶在脑袋上的毛巾滑落到肩头,几缕发尾垂落在颈侧,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珠。
有几滴恰好落到沈玄默的脸颊上。
沈玄默并没有去管,始终只是温和地注视着顾白衣,看起来竟意外地有点乖。
顾白衣都有点摸不准他是不是在伪装平静。
凌厉的动作带来的无形压迫感渐渐消散,顾白衣眨了下眼,俯身去吻了他一下,诱哄似的温声问他:“默哥,老实说,你当时怕不怕?”
顾白衣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外表很有迷惑性。
但他也清楚自己认真起来的时候气势有多强。
当他忍不住飚杀气的时候,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前辈都不敢轻易直视他的眼睛。
很多人都说过,顾白衣生气的时候很恐怖。
他大哥都被吓到过——前世那一个。
更何况沈玄默之前一直都把他当做那种需要被保护的对象。
那瞬间的反差应该会很大。
对视的那一瞬间,顾白衣甚至都做好沈玄默转头就跑的心理准备了。
但沈玄默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跟着上去踹了一脚。
说实话顾白衣都有点懵,也有点感动。
但偶尔也会冒出一点念头,疑心沈玄默是不是怕表露出畏怯会让他不安,所以才尽力表现出平静的模样。
这一刻,顾白衣都不是很相信自己对沈玄默的了解程度了。
沈玄默扶住他的腰,一边追着那个吻,一边垂眸似在沉思:“说实话吗?”
顾白衣:“嗯。”
他有一点点紧张。
沈玄默看出来了,低笑着去拉住他不自觉蜷起的手指,然后扣住。
“实话就是——”松了一口气。
看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第一反应就是庆幸。
幸好他没有出事。
至于其他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以及痛苦的呻|吟,不过就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在确认了最重要的那一个存在平安无事之后,他才有余力去接收其他的信息。
然后就是——
沈玄默刻意拖长了语调,短短两个字说得缱绻又暧|昧。
他说:“漂亮。”
除了这两个字,他想不到第二个形容词能够描述那一瞬间的悸动与震撼。
不是畏惧或者惶恐,而是如擂心跳中一个模糊的念头——
真漂亮。
第97章 疯子
◎谢谢你爱我这个疯子◎
自从跟顾白衣在一起, 不止一个人明里暗里地吐槽过,沈玄默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还是越发没有底线的那种。
沈玄默并不以此为耻,他一个有对象的自然不会去跟那些酸水直冒的单身狗计较。
但也只是直到那一刻, 他才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 关于他到底喜欢顾白衣到什么地步。
面对那样凛冽的杀气,常人多少都会觉得骇然,本能地选择回避,甚至生出畏怯。
但沈玄默压根就不是正常人。
那些带着危险含义的刺激本就是足以让他感到兴奋的东西。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危险的东西。
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危险, 只会让他排斥与敌视,甚至生出毁灭的欲|望。
沈玄默并不喜欢有威胁性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周围。
唯独顾白衣例外。
那一瞬间他连排斥与警惕的本能都没有生出来, 更没有什么害怕不害怕, 一闪而过的只有一个战栗的念头——
就算死在他手上也没有关系。
如果是顾白衣,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就算顾白衣真的想要伤害他, 他大概也只会含笑着接受。
甚至主动提前帮他做好善后工作。
这样近乎献祭一般的念头对于沈玄默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诧。
只是后来理智重新回笼,对樊青阳那几人的怒火占据了上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玄默都沉浸在后怕和怒火里。
他在想要怎么善后,在想怎么让这件事不再去牵扯到顾白衣, 在想怎样报复樊青阳和蒋文希。
直至此刻顾白衣问他,怕不怕。
那些疯狂阴暗念头忽而又重新冒了出来。
顾白衣压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因为惊诧而微微松了几分,沈玄默抚着那只手的手背, 带着他一点点挪到自己的脖子上。
“——要不要试试?”沈玄默低笑着提议。
最脆弱的致命位置就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 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让他窒息, 甚至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以顾白衣的力气, 轻而易举。
常人的理智都知道他不会那样做, 但本能的恐惧并没有那么容易抑制住。
沈玄默眼眸幽深,却含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是个变态。
顾白衣微微动了动手指,轻抚过他的喉结。
那紧紧盯着他的幽深眼眸瞬间炽热了几分,浓墨翻涌着,欲|望深沉。
指尖并没有真的用力。
但效果似乎也立竿见影
顾白衣低头俯首,轻柔的浅吻落在他的脖子上。
沈玄默的喉结微动,扣着顾白衣手指的那只手瞬间紧了几分。
心底深处的戾气与某种凌|虐的欲|望翻腾着,如同笼中的猛兽低吼咆哮着想要冲出牢笼。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觉察到他压抑的状态,顾白衣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呼吸顿时就乱了。
顾白衣低笑着评价:“疯子。”
疯子向他讨要了一个吻:“谢谢你爱我这个疯子。”
沈玄默回想到顾白衣站在那里时,如冰霜如剑锋一样凌厉的冷意。
他以为自己会有亲吻刀尖一样的战栗感。
但他吻到的是温暖而柔软的爱人。
翻涌的戾气悄无声息地消融在温柔的亲吻里。
他好像在吻一个珍贵的易碎品。
意识的最后,沈玄默想到那个献祭一般的念头——
或许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死在顾白衣的手上。
他只不过是笃定顾白衣不会伤害他。
他笃定顾白衣爱他。
所以他有恃无恐-
沈玄默和顾白衣后来抽空去了趟医院。
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顾白衣单纯地想要去“探望”一下樊青阳而已。
樊青阳受的伤不轻,腿脚骨折,肋骨也断了一根。
并不危及性命,但因为送医不及时,以后腿脚很有可能会因此落下残疾。
不过这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病房里另一张床上就是樊老爷子。
樊老爷子倒是没有受到什么皮肉伤,只是精神上受到的伤害不小。
顾白衣很礼貌地在门口敲了一下门。
樊老爷子不耐烦地说:“谁啊?”
顾白衣温声回答:“顾白衣。”
里面的声音顿时卡了壳,半晌才听见樊老爷子颤抖着声音说:“请、请进。”
其实他更想叫顾白衣滚,但他不敢。
想躲起来也没地方藏,只要硬着头皮请人进来。
他担心要是不开口请进来,外面的人就要直接破门而入了。
即便身在医院,樊老爷子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原因很简单,他最有出息的宝贝大孙子正在隔壁病床上躺着,浑身缠绕着绷带,腿脚手臂上打石膏,乍一眼看起来好像被五花大绑一样。
樊老爷子一看到他的惨状,就忍不住回想起别墅里顾白衣那一身骇人的杀气。
然后就是一夜夜不重样的噩梦。
他年纪大了,反倒比年轻人更怕死。
如果可以,他更想回家去静养。
但沈玄默那边发了话,请他务必好好陪伴一下他身心都遭受重创的大孙子。
以防万一樊青阳忍受不住自杀了,或者趁机跑了。
用樊青阳做交换,来保住樊家仅剩的一小部分资产。
或者跟樊青阳沆瀣一气,帮着他继续去跟沈玄默作对,然后直接全家都被赶尽杀绝。
樊家再傻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况且真正跟樊青阳关系亲密,舍不得他受苦的人屈指可数。
要是有个拿樊青阳性命换取荣华富贵的机会,樊家人说不定还会争先恐后地抢先下手。
这家人的格局和心性,大多不过如此。
顾白衣拎着装饰豪华的果篮进了病房,面色温和的与当时别墅里那个下手狠辣的大佬判若两人,看着好像真的只是来探病一般。
樊老爷子惨白着脸色,哆哆嗦嗦地应着他的问候,哭丧了脸还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诚惶诚恐地感谢他特意跑来探病。
旁边被裹成粽子的樊青阳从他出声起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别墅里的时候,樊青阳还存了一点日后回头重来的期望。
但从别墅里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刹那,他就反应过来——
他是真的完了。
他太了解樊家人是什么德性了。
只要有一点点利益在前面勾着,他们连自己亲爹亲妈都能出卖,更别说他这个已经没办法再带来什么利益的普通亲戚了。
只要沈玄默还能从指缝里给他们漏出一点点好处,都不必他开口发话,他们就会主动尽职尽责地去好好“照顾”樊青阳这个残废的亲戚。
对比之下,先前沈玄默仅仅是默许其他人打压樊青阳的公司,已经是很宽容了。
樊青阳后知后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
为什么他要作死去动顾白衣?
如果后来没有再多此一举试图去报复顾白衣。
或者干脆从一开始就没有动那样的歪念头……
他现在应该还是光鲜亮丽、受人敬重、在樊家说一不二的樊总。而不是一个只能躺在床上被人虎视眈眈盯着的残废。
他明明知道沈玄默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到底是为什么?
似乎是觉察到他心底茫然的想法,顾白衣蓦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樊青阳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然后又硬是皱起脸,勉强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可惜脸上被纱布挡着,看不太清楚表情。
顾白衣说:“前几天蒋文希就在找人跟踪我了。”
他好像是忽然想起这个话题似的,便顺口跟樊青阳提了一句。
“后来我找人了解了一下他过去的事情——这种心思扭曲的人,别说默哥了,就算是那些一穷二白的普通人也要对他敬而远之的。你怎么就挑中了这样的人?”
顾白衣语气困惑,并不见什么怒意或者讥讽,就好像是在单纯诧异樊青阳的识人的眼光。
然而嘲讽效果却是拉满了——
樊青阳当初信心满满到不惜为之铤而走险的“白月光”,不过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垃圾渣滓。
不,比起顾白衣,蒋文希连“表”都没有。
只有樊青阳这个蠢货沾沾自喜地把常人都弃如敝履的垃圾当成了宝贝。
樊青阳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
他铁青着脸色,却也只能朝顾白衣赔着笑脸,不敢反驳。
然而心思辗转之间,回忆起过往信誓旦旦信心满满筹谋计划的时刻,身边总免不了蒋文希的存在,樊青阳陡然间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都是蒋文希的错。
对,都是因为他的刻意伪装,还有他自以为是不动声色的怂恿。
都是他的错。
樊青阳的眼神一点点暗沉下去。
……
元以言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朝屋里看了一眼。
看着里面“相谈甚欢”的场景,元以言的脸上都不由带了几分敬畏的神色。
——主要是对顾白衣的。
刚听说顾白衣被樊青阳找人当街绑走的时候,元以言魂都快被吓飞了。
沈玄默也没有余暇再特意去跟元以言打招呼。
等到元以言带着人匆忙赶过去准备救场的时候,就勉强赶上了一个尾巴。
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镖“尸体”躺了一地,樊青阳最惨,看起来好像被什么卡车连着撞了三回。
元以言当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以为他快没救了。
他最怕的就是沈玄默真的沾上什么人命官司了。
正在一旁疯狂头脑风暴该怎么善后的时候,赵桑实在旁边拿着手机对着他的脸拍了半天,好像看京剧变脸似的噗嗤噗嗤地笑了半天。
元以言后知后觉地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然后赵桑实又十分“体贴”地告诉他,樊青阳是顾白衣揍的。
地上的保镖也是顾白衣放倒的。
还有樊青阳和那个蒋少爷雇的打手,进门看到顾白衣的瞬间,就直接跪下来喊大哥了。
元以言起初觉得赵桑实是又发病了,故意说笑话拿他寻开心,他还敷衍地点头嗯嗯几声,一脸“你说得都对”。
然后他转头就看到顾白衣面不改色地帮那几个保镖接上胳膊。
那些保镖爬起来之后,张嘴就是“大哥我错了”、“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元以言:“……”
元以言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以至于他都忘了跟顾白衣道歉他没处理好樊家的事,才让顾白衣又被牵扯进来。
元以言当天回去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着的。
那天晚上,郁乘风被他电话骚扰了整整三个小时。
前半段重心围绕在他是不是应该去精神科挂个号,到后半段他才慢慢接受了现实,然后忍不住开始跟郁乘风讨论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万一以后沈玄默和顾白衣闹矛盾到打起来的地步,他们该不该上去拉架?
郁乘风同样对顾白衣的真实实力感到震惊,只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还有点半信半疑。
但他善于在既定前提下思考问题,于是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你敢拦?”
元以言:“……”不敢。
要是站沈玄默对面,沈玄默得抽他。
要是站顾白衣对面……那可能就直接进医院了。
元以言回想起樊青阳的惨状还有点心有余悸。
然后郁乘风又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能打起来?”
元以言辩解:“我这是假设,不是真的想他们不好。”
郁乘风说:“假设他们吵架,假设他们吵到要动手,那八成也是小顾想动手,沈玄默站着给他揍,然后还要再问他手疼不疼。”
元以言:“……”
元以言:“你说得好有道理。”
他瞬间就被说服了,甚至越想越觉得那就是事实。
这大概就是恋爱脑的威力吧。
于是,经历过以上种种心理建设,元以言顺道找樊家人谈了谈心之后,终于能稍微心平气和地直面顾白衣了。
朝病房里多看上几眼,顾白衣依然是往常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眼角眉梢挂着的浅淡笑意,更是充斥着强烈的迷惑作用,元以言都忍不住愧疚了一两秒——为他之前在心底把顾白衣想象成了哥斯拉的形象。
但看看樊老爷子和樊青阳哆哆嗦嗦的样子,元以言又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沈玄默正站在房门对面的墙边。
他今天就是单纯陪顾白衣过来的,并没有见樊家人的打算。
乍一看,他似乎是对这件事已经漠不关心。
但元以言回想了一下那个蒋文希此刻的惨状,以及他和樊青阳未来的下场,顿时就明白那只是错觉而已。
沈玄默才没有那么心慈手软。
以前可能还担心吓到顾白衣,现在么……
元以言语气顿时有点复杂:“这么看,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难怪顾白衣一点都不怕沈玄默。
沈玄默微微挑了下眉,心情明显很不错:“多谢夸奖。”
元以言:“……”
算了,他好像真的是在夸他们。
虽然沈玄默心眼小,顾白衣下手狠,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只是正当反击而已。
如果那些人不主动犯贱到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更别说费心去对付他们。
元以言想起这件糟心事都恨得想咬牙,心底还有点歉疚没把事情处理好。
面对现在的结果,他也只有庆幸的份。
“那个姓蒋的身上的伤刚刚处理好,不过肯定是站不起来了。已经给他联系好疗养院了。”元以言看了眼病房门,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当年那个人也找到了,她有点意动,应该会同意的。那樊青阳这边——”
沈玄默淡淡道:“等他养好伤,一块送过去。”
重点是“养好伤”。
不然两条瘫在病床上的死狗,要怎么咬得起来?
第98章 滤镜
◎蒋文希的报应◎
夕阳渐落时, 郊区某所疗养院内。
年轻的女护工推着轮椅穿过休憩遮阴的连廊,不时朝周围的老人微微颔首微笑,关切地问候着他们身体状况。
她的相貌并不出挑, 骨架相较于其他女性来说也偏大, 乍一看有些壮实。
但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讲话慢声细语,显得十分温柔。
原本她是被新招来专门照顾某个新进病患的, 但她不像其他那些护工一样冷淡,来了不过两天就记住了这里所有老人的名字。
当把她专职负责的病患推出门晒太阳的时候, 她总是会跟身边的老人唠唠家常, 不厌其烦地听他们念叨,有时还会搭把手帮些小忙。
老人们都很喜欢这个好脾气的姑娘, 总是不住地夸她长得有福气,然后紧跟着就忍不住要问她,有对象了吗,要不要给她介绍个对象。
女护工总是腼腆而不好意思地摇头,说她做完手上这单就要回老家了。
老人们都以为她是在老家已经有了对象,这才没有再追问下去。
当他们的视线转到女护工推着的轮椅上时,又都忍不住地叹气。
这姑娘也是不容易。
大概是奔着一对一专职护工的高福利来的, 可惜摊上个麻烦的病患。
坐在轮椅上的人被绷带和纱布几乎包裹住了大半个脑袋,仅露出左眼及嘴巴的小半张脸,看模样是个年轻的男人, 长相应该是颇为清秀的。
可惜不幸遭遇了事故, 据说是被烧伤了脸, 毁了容, 嗓子也被呛哑了。
一张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说上几句就好像几只鸭子在叫,听不清楚,也难听得很。
手和腿也废了,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唯一能动的左手稍微抬起来一点就控制不住的颤抖。
生活几乎无法自理,吃饭都要人一口一口地喂。
一开始疗养院给他找了几个男护工,然而病患似乎有什么心理阴影,表现得分外抵触,好几次都挣扎着从床上滚下来,又加重了身上的伤势。
最后疗养院才不得已,将待遇薪资翻了三倍,才找来了现在这个脾气好力气大又急需用钱的女护工。
一个好好的人沦落至此,会崩溃也是正常的事,但这个病患脾气实在太糟糕,经常趁着吃饭或者女护工帮他擦身的时候故意掐她或者打她。
女护工一直都闷不吭声地受着,依然温柔而耐心地照顾着这个病患。
疗养院其他人经常看到女护工胳膊上被掐出的好几道青紫淤痕。
看看她逆来顺受的老实模样,再看看那个反复无常的病患突然暴起掀翻盘子的张牙舞爪的疯癫模样,周围人都渐渐把心偏向了女护工。
这姑娘脾气真好。
也被欺负得太惨了。
但他们没办法顶替她的工作,只能时不时地宽慰她两句。
再熬一熬就好了。
他们这么劝说着女护工。
女护工总是温顺又憨厚地点头。没人知道,轮椅上那个人也是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的——
这个假护工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跟他耗在这里。
蒋文希忍受着身体上的阵阵痛楚,时时刻刻地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
然而无论怎样自我安慰,当女护工将他推回房间的时候,他总还是会抑制不住地颤抖,生出无尽的恐惧。
那间据说特意为他提前收拾出来的独立豪华套房,就好像一张漆黑的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对准了他。
宽敞干净的房间里面配套齐全,正对着床铺的墙面上挂着一个超大屏的液晶电视。
墙角、门后多装了几面镜子,据说是为了他缺失的一半视野考虑,以免不小心撞上什么桌角或者墙棱再受伤。
女护工反手锁上这间空荡荡的小别墅的院门,然后又依次锁上大门、房门,拉上窗帘,打开电视,关掉顶上的大灯,只留下床头两侧各一盏橙黄色的圆柱形小夜灯。
好像两支跃动的白烛一般。
夜幕降临,电视机的大屏幕在蓝屏状态上停顿了片刻,然后闪过雪花一样的残片,切入一段视频的开头。
拉着红窗帘的餐厅包间里,年轻的小姑娘戴着生日帽,被簇拥在几个同龄人的中间,害羞而腼腆地偷觑着镜头。
镜头外的人说“笑一个”,她就下意识看过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视频的分辨率并不好,放在大屏幕上时越发模糊起来,但镜头前那双模糊的眼睛依然显得明亮而灵动。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嘴角上扬,感叹一声青春的气息。
蒋文希却惨白了脸色,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无处不在的镜子里倒映出那个姑娘笑容腼腆明媚的脸,也映出他慌张恐惧缠满绷带的面容,片刻后又跳跃到血淋淋的照片上。
围观的人群聚拢在楼下,惊骇地低声惊叹。
「谁啊?这么想不开?」
「五班那个,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巷子里面扒衣服拍照,还在外面说她怀孕打胎不检点什么的。」
「怎么可能?我见过她,跟男生说话都脸红,不可能是做这种事吧。」
「所以都说她是得罪人了。」
「她能得罪谁?」
「那位少爷呗。听说他私下里喜欢男生,他前段时间看上的那个当众骂他死变态,然后转头就去跟五班那个告白了。」
「果然是变态……」
……
窃窃私语的人群骤然间转头,投来冰冷又鄙夷的目光。
蒋文希悚然惊醒过来。
一抬头,他就对上镜子里女护工的脸,圆圆的憨厚脸蛋上露出阴冷的恨意。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些是他幻想出来的。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报应吗?”女护工讥诮地问道,然后又自问自答,“不信也没关系。现在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这些声音对蒋文希来说也已经很遥远了,他隐约看见女护工转身走向桌子,随手拿起了身边东西。
这一回是一个苍蝇拍。
“啪——”
一声闷响,隔着绷带精准地敲在了伤口处。
蒋文希张开嘴想要尖叫,却被一团抹布塞住了嘴。
“不好意思,拍苍蝇太用力了一点。”
电视机中生日宴会的片段放到了尽头,女护工在生日歌里将视频调回到开头,重新播放。
蒋文希又一次看见了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他痛苦得扭曲了脸色。
然而疼痛与恐惧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地罩下来,渐渐收拢成一种没有尽头的绝望。
他陷入混沌的幻觉,也注意不到女护工看着视频时有一刻红了眼眶,控制不住落了泪——
她最好的朋友,因为那样荒唐的理由,就那么硬生生地被蒋文希这个人渣给逼死了。
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有了亲手报仇的机会,怎么可能会再轻易放过他。
他也不能那么轻易就去死。
不能脏了下面的路。
听说再世为人要等十八年——
蒋文希只听见她森冷的声音。
“对了,忘了提醒你了,从明天开始,那位樊先生就要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了。”她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他最近特别想念你……”-
樊青阳的伤养得差不多之后,就被送去了疗养院,和蒋文希做了室友。
比起爬都爬不动的蒋文希,樊青阳的状况要好得多了,除了走路要拄拐杖,走不快还容易头晕气虚以外,最基本的生活还是能自理的。
包括顺手掐一把蒋文希,或者扇他一巴掌的力气还是有的。
蒋文希的伤势严重一些,但在护工的精心照料下也在日益好转。
不过跟樊青阳做了室友之后,他的噩梦也才刚刚开始。
有些失意之人面对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时,会忍不住使用暴力恶意宣泄。
尤其是樊青阳认定了蒋文希是坑害他的罪魁祸首,而蒋文希父母又躲在国外不敢回来,蒋文希无依无靠孤立无援的情况下。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樊家人定期“探望”,樊青阳受了气就在蒋文希身上撒回来,蒋文希隐忍了一段时间,后来忍无可忍一口咬断了他一根手指头,樊青阳反手扇聋 他一边的耳朵。
两人你来我往,闹了好一出大戏。
等沈玄默那边再听到消息的时候,两人已经两败俱伤地躺在床上,被迫安分了一段时间。
不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两人总会无休止地争斗下去。
沈玄默扫了一眼,叫人盯着一些,就随手放到了一边。
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赵桑实过来找了他一趟,跟他说了那几个打手的后续。
那几个打手原本手上就不太干净,做过不少缺德勾当,比如敲诈勒索强行收过路费什么的,不过倒是没真的弄出什么人命官司。
赵桑实让他们自己选是废掉胳膊或者腿,还是自己进局子蹲几年洗心革面再出来重新做人。
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然后他们就去警局自首了,挑了以前做过的几件最缺德的事坦白,大概要坐两到三年的牢。
这件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算是完结了。
赵桑实在这件事里出了不少力,虽说他自称是为了还沈玄默的人情,但到底也帮了忙。
所以后来他请客吃饭,说想找顾白衣聊点事的时候,沈玄默还是帮问了问顾白衣的意见。
顾白衣没什么意见。
赵桑实其实就是有点眼馋顾白衣的武力值,见识过他下手时的凌厉果断,再转头看看自己几个心腹,他顿时觉得有点上不了台面。
所以他想雇顾白衣当他们的教练,把他们拎走好好特训一下。
顾白衣给他推了武馆的名片,自己倒是婉拒了:“最近没什么时间。”
他给赵桑实推荐了张佑余。
虽然张佑余打不过他,但在这个世界,算是顾白衣的熟人里面实力数一数二的了。
教教赵桑实手底下那些靠经验堆叠的下属绰绰有余了。
赵桑实接了名片,但还是有点纳闷:“最近不是暑假吗?我给你开的报酬绝对比在武馆兼职高。”
沈玄默清了清嗓子,稍微提高了一点自己的存在感:“白衣你最近很缺钱?”
顾白衣摇了摇头:“现在不缺了。”
那就是之前缺?
应该不至于才是。
沈玄默微微皱了下眉——难道说资产转移得不够多?
他的视线往顾白衣身边扫了一圈,然后在购物袋上微微停滞了片刻。
顾白衣眼疾手快,飞快地将一个盒子压进购物袋最下面。
“礼物——现在不能看。”顾白衣冲他眨了下眼,然后回头去回答赵桑实的问题,“就剩一周时间了,当然要用来约会。”
沈玄默眉头舒缓下来,端起茶杯挡了挡嘴角的笑意。
赵桑实:“……”
单身狗莫名感觉遭受到了暴击。
沈玄默瞥了他一眼。
赵桑实还想再劝说一下的话咽回喉咙里。
他毫不怀疑,要是他还敢再追着顾白衣不依不饶,当初医院的事还得再来一次复刻。
想到这里,赵桑实也忍不住要为自己叫一下屈:“话说回来,当初医院的事情可以还我清白了吧?某位神秘大佬世外高人突然从天而降咔咔几下把一排壮汉都揍到哭爹喊娘,换谁都得好奇一下——”
沈玄默周身气息陡然一凉,他瞥着赵桑实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清白可言?主动动刀子的不是你?”
赵桑实只好说:“……是我。”
那还不是他当时基本确定顾白衣是在扮猪吃老虎了,哪能被一把小刀伤到。
相反,反倒是他这个武力值没那么强的人冒了被反杀的风险的。
沈玄默继续冷哼:“白衣没让你进医院蹲几天算他心地善良,换成我起码得给你搞个包年套餐。拍拍屁股就全须全尾地跑了,你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赵桑实:“……”
顾白衣端着茶杯给自己澄清:“别在我身上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算计,我一般不会太计较的。我又不是暴力狂。”
当时赵桑实就是单纯地想试探他的实力。
顾白衣看出来了,所以才没跟他计较,只是单纯地把他划分到了一般神经病的范畴里。
赵桑实嘴角抽了抽:“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顾白衣笑得温和又无害:“不客气。”
赵桑实默默闭上了嘴。
这俩不愧是一对!
一样能噎死人不偿命。
这顿晚饭吃得早,出门的时候外面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一轮红日在高楼的缝隙之间隐约可见。
盛夏的傍晚,暑气消散些许,路上的行人就多了起来。
赵桑实本该在路口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然而等着红绿灯的时候,远远就传来了一声女性地尖叫声:“啊!抢劫!”
聚集在红绿灯路口的人们下意识回头。
街道一侧的路边,一个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的年轻女人匆忙从店里跑出来,一手捂着耳朵,有几滴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里渗出来。
两个戴着头盔的黑衣男人一个抱着黑色的大包,一个抓着一个棕色的女式皮包,匆匆奔向路边的摩托车。
“我的包!”女人惨白着脸色下意识追逐,“我的资料——”
然而高跟鞋的鞋跟一歪,她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
就这片刻功夫,两个黑衣男人已经跳上了摩托车。
正要往路口的反方向扬长而去,人群的中间忽然嗖得一下飞出什么东西,正中摩托车驾驶员的后背。
男人痛苦地弯下了腰,蜷缩起身子就再也撑不住车,后面的人猝不及防,连人带车一起侧倒下去。
被压中腿的两个男人顿时脸色煞白。
路边几家店的员工见状纷纷跑出来,手忙脚乱地将人从车下面拖出来,一边又找了绳子将上半身绑起来,以免他们是装受伤然后再趁机逃跑。
等到报了警,叫了救护车,这些人才想起来这两个抢劫犯好像是被什么打到了。
左左右右找了一圈,他们在地上看到了一小盒没有拆封的牙膏,外面的纸盒被撞烂了一个角。
条形码的位置还写着“赠品”两个字。
“……”这个见义勇为的高手还挺接地气。
这边押着抢劫犯的店员们还在茫然,另一边路口的路人吃瓜吃到绿灯都忘了通行,回忆着刚刚东西从头顶上飞出去的感觉,齐刷刷地转头。
视线中心的三人恰好就是顾白衣、沈玄默,以及赵桑实。
离得近的人只听到袋子摩擦的声音,回头看看拎着购物袋的顾白衣——
看看他那张脸,然后视线都径直略过了他,满脸狐疑地在沈玄默和赵桑实脸上来回打转。
沈玄默:“……”
赵桑实:“……”
事实证明,真的不能怪沈玄默滤镜太厚。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
这章写得比较犹豫,主要是蒋文希那一段考虑了很久要不要详细写一下他的下场,毕竟只是一个配配配配配角,后来想想既然前面已经提到他的剧情了,而且个大恶人,写写删删还是决定在正文里补全他的最终下场吧
不过正文完结可能还要再往后延一两章了~争取周一前写完然后更番外!
第99章 好磕
◎顾白衣顺手点了个赞◎
警察接到报案, 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两个疼得脸色煞白的抢劫犯被送去医院做检查,警察则留了几个跟目击证人了解事情经过。
一个年轻的警察转头看到顾白衣几人,不由吃了一惊, 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顾白衣看了他一眼, 有些茫然。
沈玄默在旁边低声提醒:“之前处理苏理程那个案子的时候,他也在。”
顾白衣“哦”了一声,反应过来,朝那个年轻警察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温吞地解释:“碰巧路过。”
旁边年长一些的老警察则有些面生,刚跟被抢劫的金店店员了解一些情况, 正想转向下一个人, 闻言也不自觉地跟着转头看了一眼。
他起初没把顾白衣和见义勇为几个字联系上,随口问年轻的搭档:“你们认识?”
年轻的警察答道:“上次那个变态杀人犯, 就住在三个大学生对门的那个——就是他去找同学串门的时候发现……并控制住的。”
他下意识看了眼刚刚离开的救护车,还是咽下了后半句——
当时也是先把犯人送医院做了个紧急处理,然后才好开始审问。
虽然这一次似乎是巧合,但场面实在是有点似曾相识。
老警察没跟顾白衣打过照面,但对于那起案件中的传奇事迹也是略有耳闻,听搭档这么一说也不由更仔细地去打量顾白衣。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感叹了一声,“这才两个月不到吧, 我看回头能不能申请给你发一面见义勇为优秀市民的锦旗。”
他是在开玩笑,另一边被抢劫的女人就只有满心的后怕与感激了。
她原本是在金店挑首饰准备送个客户。
大约是因为包里装着不少现金,在付款的时候被那两个抢劫犯注意到了。
于是在趁店员不注意, 洗劫完两个柜台的时候, 他们顺手也把她肩上的包抢了过去。
因为动作太过于粗暴, 她耳朵上的长条耳链都被硬生生拽掉了, 在耳垂上划出一道血痕。
好在只是一点皮外伤, 没有撕裂伤口。
女人并没有那么在意包里的钱,但她有一份重要的文件就放在包里,隔天就要转交到合作公司,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的。
她紧紧抱着拿回来的包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回答完警察的问话,女人才在路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里反应过来,好像是顾白衣将人从车上砸下来的。
转头看到顾白衣的脸时,她第一反应也跟周围的群众一样——半信半疑。
但那位警察已经在问他们三人事情的经过,他们都如实回答,就是顾白衣听见声音然后顺手找了个东西砸过去。
赵桑实还摆了摆手腕:“你看我像是能精准地把人砸进医院的大力士吗?我平常连卧室门上的靶子都飞不准。”
这倒是事实,赵桑实身材也并不健壮,要不是旁边还有一个衬托的,他看起来也是偏文弱的那一挂。
但……
旁边这个看着更不像啊!
围观群众的目光不自觉地往沈玄默脸上打转——要说是这个个子最高的,还显得稍微可信那么一点点。
他们甚至有点想怂恿真正的当事人再表演一遍。
但警察就在面前,神情严肃地追问着案件细节,围观群众们到底还是不敢造次起哄。
眼看着天色渐晚,人群也渐渐散去了不少。
等到警察问完话,女人便走上去跟顾白衣道谢,一边从包里掏出名片准备递过去:“我是做广告的,往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
她近距离看清楚顾白衣的脸,声音陡然间一滞,神情都恍惚了一下。
这明显的停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赵桑实用余光瞄了眼沈玄默,有点失望地发现他的表情竟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也可能是能忍会装吧。
赵桑实在心底默默揣度,一边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继续看戏。
女人很快回过了神,下意识说了声“抱歉”,然后又有点迟疑地问:“请问你是不是……演员?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那个顾、顾……”
她有点想不起那个演员的名字。
“顾白衣。”旁边的警察恰好叫到顾白衣的名字。
女人露出惊讶的神色,片刻之后变成了惊喜。
不过她也没来得及再跟顾白衣说什么,警察正把顾白衣叫过去补充笔录。
顾白衣就是顺手扔了盒牙膏,除此以外对抢劫事件一无所知,因此很快就结束回来了。
那个女人还等在原地,见他回来,又跟他说她最近就在追他演的那部剧,演得很好,希望他还能有新的作品。
她原先也算不上粉丝,而且顾白衣在剧里剧外的气质反差又有点大,她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现实里近距离见到“明星”,多少都会小激动一下。
不过女人更多的是因为顾白衣帮了她,再看到他时本就带了几分天然的好感,骤然间撞上这个熟悉的话题,她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基本都是夸奖与鼓励为主。
她最后说:“以后我一定会一直支持你的!”
俨然是飞快地代入进了粉丝的身份。
顾白衣不由失笑,温和地说了声:“谢谢。没什么事还是早点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
女人点点头,将先前的名片递过去,又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就跟他道别离开。
顾白衣转头去找沈玄默的时候,后者也恰好正跟赵桑实道别。
也不知道沈玄默跟他聊了点什么,赵桑实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但他看看顾白衣,又什么都没有说。
顾白衣都被他那复杂的眼神震了那么一会儿,在沈玄默走过来的时候,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沈玄默与他肩并着肩往停车场走,一边说道:“在夸你。”
顾白衣半信半疑:“夸我?”
沈玄默“嗯”了一声:“夸你见义勇为侠肝义胆简直当代大侠。”
顾白衣:“……”
这种浮夸的话确实很像是赵桑实能说出来的话。
除此以外,还有问沈玄默觉不觉得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刺激了——
短短半年时间,光警察那边挂名就有两次。
没挂名的还有当初黑料贴事件,以及前段时间的樊青阳和蒋文希。
顾白衣大概就是那种腥风血雨的体质。
自己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但麻烦好像总是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
沈玄默只给了赵桑实一个白眼:“你嫉妒我有对象?”
赵桑实什么看热闹的话都被堵回去了。
临分别之前,他才好奇地多问了一句:“现在跟顾白衣走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挺有安全感的?”
沈玄默回了他一个清楚的“嗯”字。
但大概不是赵桑实想的那种安全感-
这天晚上的事情,原本应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隔天一早,沈玄默就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助理打电话过来提醒他们,顾白衣又上热搜了,话题内容就是前天晚上他随手把抢劫犯砸进医院的事情。
不过这一回倒不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推波助澜。
原本这就是一则本地社会新闻。
警方感谢了一下帮忙阻拦了劫匪的路人,只说了个姓,并未点名这位勇士的身份。
奈何看热闹的人太多,有人发现了顾白衣是个演员,有人拍到了照片,还有人恰好录到了他伸手砸劫匪的一小段视频。
更凑巧的是,当晚热播电视剧《麒麟玉》更新了最新剧集,演到了小可怜反派掉马的那一集,下集预告中截取了打戏的片段。
两相碰撞,这则社会新闻话题的热度嗖得一下窜了上去。
起初大半的声音都认为这是为了宣传电视剧而演出来的剧本。
但很快就有人贴出了警方的通告。
然后他们就开始围绕这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顾白衣真有那么厉害开始讨论起来。
毕竟这部剧宣传时的一大卖点就是打戏专业,就连出镜几秒钟的路人甲都是练家子。
一部分人觉得顾白衣这个纯新人也是因为练家子才被挖掘,这个观点十分合理。
另一部分就拿他的脸、看起来并不健壮的身形反驳、以及按秒计算的打戏来反驳。
两边打得也算有来有回,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纯粹吃瓜的社会新闻观众,嘻嘻哈哈地嘲笑抢劫犯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直接撞上世外高人了。
虽然不乏一些恶意揣测或者质疑的言论,但总体来说,这个话题并不算负面,还给顾白衣的账号带来了一大批新粉丝。
所以负责盯着舆论动向的人就没有管。
在顾白衣真有几把刷子的前提下,只要不是事关人品底线,即便此刻质疑他是否有这个实力的人数众多,也影响不了什么。
随便找个武术类的综艺刷一下脸,反转带来的打脸吸粉效果反而更好。
至于有没有这种类型的综艺节目……
那不重要。
反正他和沈总都有钱。
大不了自己投资一个。
唯一叫负责人有些拿捏不准的,便是事关沈玄默。
有些路人偷拍照片的时候,把沈玄默也给拍上去了。
出挑的身高与外形气质,毫无意外地吸引到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这会儿踊跃发言的人大多都只关注娱乐圈的八卦,基本都认不出他是谁。
不少人正在照片下面追问,是不是哪家沧海遗珠的小糊咖。
——虽然气质看起来很大佬,但这张足以叫人过目不忘的脸似乎确实没怎么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如果放任不管,热度大概也会渐渐自己下去。
但之后网上肯定会有人认出沈玄默的。
公关那边也不确定沈玄默到底愿不愿意在公众面前出镜,所以便委托助理过来探探他本人的口风。
要是不愿意,他们可以提前干涉一下,把那些没有打码的照片都下掉。
如果是以前,沈玄默肯定随口就叫他们下掉了,这会儿倒是过了脑子思考了一下。
就在他们这边电话沟通的时候,顾白衣已经听到前因后果,伸手够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了许久都没点进去过的某个社交软件。
铺面而来的“999+”消息震得他手机都卡了一会儿。
顾白衣没理会那些点赞和私信提醒,直接点进了那则话题里,往下翻了一会儿之后,果然看见了几张照片。
其实数量并不多,很多都是被营销号反复转发出来的。
而且大多数都只拍到了顾白衣的背影和侧脸。
当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其实很多张照片上的人脸都有些模糊不清,大概只有先入为主知道上面的人是谁,才勉强能对得上号。
拍到沈玄默正脸的照片就更少。
唯一一张还算清楚的,是沈玄默站在路边树下的照片。
他站在路边的树影下面。
路灯的光穿过枝叶的间隙,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
抬眸看向某个方向时,眉眼柔和,嘴角上扬,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在迫不及待地迎向某个人。
看起来温柔又欢喜。
——那时候顾白衣刚刚做完笔录回来。
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顾白衣指尖一顿,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开,长按,然后保存。
沈玄默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恰好就是他一连串的动作。
顾白衣觉察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平白生出一种被抓包的微妙窘迫,耳根微红,还要强装镇定:“拍得挺好看的。”
说着,指尖一边不自觉地又往下滑了滑。
再往下几条,又是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背影的合照。
那时候两人正并肩走向停车场,穿过路边的树荫,晚风吹得落叶飘扬。
沈玄默忽的停下来,叫顾白衣低头。
顾白衣没有多想,本能一般地照做了,微微低下头,沈玄默从他头发上拈下两片落叶。
再平常不过的小动作,自然到顾白衣都快忘了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一瞬间恰恰好被抓拍到了。
或许是抓拍角度的问题,画面中的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恰好就在一个拥抱的范围以内。
那个近似的拥抱丝毫不显旖|旎,反倒像是孤夜里穿过路灯,携手归家的旅人,透着几分莫名安定的温馨。
原本这也是路人随手抓拍,甚至没有拍到正脸,配文吐槽说原本特意跑过去看热闹,结果只被热闹的车尾气喷了一脸。
然而前排的热评一半安慰他,一半夸他拍照技术不错,很有氛围感。
其中还有一条异军突起:「只有我觉得……这两个光背影就有点好磕吗……」
沈玄默也一眼就看到了那条热评。
可能就是在那一个瞬间,他都忘了脑子应该怎么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对电话对面的人说:“不用管。”
顾白衣顺手点了个赞。
作者有话说:
最近正文收尾,写写删删写得比较慢~所以更新时间也会比较凌乱,经常可能会拖到凌晨(等写完正文就绝对不再熬夜了!)
大家也不要熬到太晚啦,要是晚上十一二点还没更,就建议隔天早上再来看么么
最迟7.5之前一定会写完正文的!
(以及番外真的有很多,还会写上一段时间的w)
最后还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啵啵啵
第100章 索取
◎不满足◎
网络上的纷扰争端并没有影响到现实。
没有人为干涉的情况下, 相关新闻的热度很快就降了下去。
之后几天又恰巧是连绵的阵雨天。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顾白衣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睁开眼睛,然后就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
清晨这一场暴雨下了很久, 窗外一片灰雾蒙蒙, 看起来有些阴沉。
显然这时候不太适合出门。
天然的白噪声里,顾白衣闭上眼睛数羊,没一会儿就又有了一些倦意。
沈玄默轻抚着他的脊背,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无声地安抚着。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顾白衣昏昏沉沉地想,在沈玄默身边的时候, 他的警觉性确实下降了许多。
这样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 很快便消失无影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 透过窗缝吹进来的风带着一点泥土的气息,渐渐又变得有些闷热起来。
不过那点闷热气很快就被屋内的空调冷风打散了。
顾白衣许久都没有睡懒觉睡到这么晚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懵,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旁边的沈玄默欣赏了一下他懵懵懂懂的神色,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脸颊。
顾白衣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脑子还没有转过弯, 这会儿看起来很乖。
他习惯性地露出笑脸:“默哥,早。”
“宁宁早。”沈玄默亲了下他的脸颊,“睡醒了就起床吧, 一会儿去机场接一下我妈。”
沈瑰意最近要来宁城出差, 大概会在这里住上两三天。
这件事她上周就提过了, 不过因为宁城连日的雷雨天气, 她的行程被迫推迟了几天。
机票就被改到了今天早上。
顾白衣立刻清醒过来, 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手机看时间:“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沈玄默说道:“飞机晚点,她刚刚才登机,起码两个小时才能到。”
顾白衣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立刻下了床去洗漱换衣服。
自从春节之后,沈瑰意和顾白衣之间的联系就多了不少,大多都是通过短信和电话交流。
起初都是一些很僵硬的问候,比如大雪的时候发一条气象新闻,提醒他们出行注意安全,过节的时候回不回去,又或者沈家哪个关系很近的亲戚提起顾白衣,如果他愿意,下次回去可以见见。
对于宁城天气和新闻之类的细节,肯定不是顾白衣来了之后才关注的,而更像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顾白衣给沈玄默转述沈女士发来的消息时,沈玄默也并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某次沈玄默拿自己的手机给顾白衣看东西,无意间点进天气软件,就发现他关注的第二栏就是首都的天气。
再往下就是沈女士不久前无意间提到过要出差的城市。
沈玄默还要嘴硬一下,说那是因为沈瑰意临行前特意问了顾白衣有没有什么比较想要的特产,他帮顾白衣查了一下那个地方,才顺手添上去的。
这点倒是跟沈女士如出一辙。
沈女士后来寄过来一大堆特产,说是专门给顾白衣准备的,但元以言过来串门的时候说秃噜嘴,其中明显有一部分就是沈玄默小时候喜欢的。
可惜母子俩都缺乏一点温情细胞,也可能是对着干对成了习惯,正面交流的时候总难有什么温软的好话。
有了顾白衣之后,中间好像就有了个过渡缓冲的桥梁。
沈瑰意觉得顾白衣又乖又懂事又有礼貌,还很懂得她的弦外之意。
能了解到儿子的近况之余,还不用受气。
交流了几次之后,她的语气与态度便日益放松且亲近了起来。
有时候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单纯的无聊,她还会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顾白衣,吐槽沈玄默小时候的糗事。
即便是天才,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成熟的。
沈玄默巴不得他妈把顾白衣当成亲儿子看待,能多个人真心护着顾白衣都是好事。
沈瑰意在沈家话语权很大,有她在背后撑腰,即便有人心底不满,看到顾白衣的时候,面上也得摆出和善的笑脸。
虽然以后他们和沈家人其他人的交集未必有那么多,但有些没必要的气,沈玄默是一点都不想顾白衣受的。
再加上那些陈年的执念渐渐消散,沈玄默也不再那么执着于跟母亲作对,只是多年嘴贱的习惯一时难改而已。
顾白衣帮他转述那些拐弯抹角的问候时,肯定是不会把那些阴阳怪气的部分一起加上的。
这么一来一回,母子俩关系确实和缓了不少。
上一次沈瑰意来宁城出差的时候,母子俩甚至还心平气和地坐在一桌一起吃了饭,全程没有吐出过一句过激话语。
为此游教授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分享了一下新鲜事——
沈瑰意回去之后竟然破天荒地夸了一下沈玄默,说他终于成长了懂事了不再那么中二了。
顾白衣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玄默也就郁闷了半个小时,很快就被哄好了。
总的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过去的阴霾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回沈玄默主动去机场接沈瑰意也还是第一次,一是因为司机恰好请假,二是正好周末,沈玄默有空。
顾白衣不希望这个第一次就迟到。
匆匆忙忙收拾完出门,开车赶到机场的时候,时间还早。
两人在外面多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沈瑰意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你还真在这儿等着?”
沈玄默觉察到她语气里的不敢置信,眉头不由跳了跳:“不然呢?让你自己打车回去?”
沈瑰意没点头,但表情明显在说她就是这么以为的。
虽然以往沈玄默也不至于干出这种出尔反尔的缺德事,但他对于接待母亲这种事从来没什么耐心。
至少明面上如此。
元以言跑到机场接机的次数都比沈玄默多。
沈瑰意瞄了眼旁边的顾白衣,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才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说你怎么突然有这个耐心了。”
有顾白衣陪着,让他坐在厕所门口发呆说不定都不会觉得难以忍受。
沈玄默看了母亲一眼,没有接这茬,顺手帮母亲提起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沈瑰意则转头跟同行的助理和下属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先自己回酒店休息。下午这半天算是给他们放个短假,隔天开始就要忙碌起来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飞机上有飞机餐,不过沈瑰意并不喜欢在飞机上吃东西,只在登机前吃了些点心垫了下肚子。
沈玄默知道她这个习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途中找了家餐厅。
过了饭点,店里位置只坐了一半,但也没有那么冷清。
他们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座位旁边用木栏杆和干花隔开,形成了一个半开放的小包间,环境还算雅致。
沈玄默是食物的要求一向不高,不算难以入口就行。
所以当他坐下来之后,直接将菜单推到对面的时候,沈瑰意也没有觉得奇怪。
沈玄默跟服务员又要了一份菜单,放到顾白衣的面前,却是陪着他一起看,偶尔说一句“这个不好吃不要”或者是“点这个”。
他们讨论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压着,顾白衣还给沈瑰意推荐了几道菜。
沈瑰意都忘了看菜单,抬头看了沈玄默和顾白衣好几眼,面色越发的古怪。
前面一桌也坐着人,是几对中年夫妻聚餐,桌上说的都是一些家庭琐事,从前段时间开车剐蹭聊到自家小孩考试不争气,又说到下次去哪里旅游。
热菜升腾起淡淡的烟气,一眼看过去充满了烟火气。
连带着离得不远的沈玄默好像也被同化了——
不像是过去那样,即便坐在最僻静的角落,也总带着一股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那些寻常人家最平常琐碎的小事放在沈玄默身上,曾经也是充斥着违和感的。
他曾无形地排斥着一切。
沈玄默觉察到母亲怪异的视线,抬头看了她一眼:“妈你点好了?”
沈瑰意收回了视线,随手勾了几道菜:“就这些吧。”
一顿饭吃得平平常常,不知不觉间还聊了几句琐事,任谁看了也想不到他们当中有人几个月前还斗得水火不容。
直到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新来的服务生毛手毛脚,迎面跟上菜的人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到桌角上。
顾白衣顺手拉了一把,服务生勉强站住了,托盘上端着的果汁却撒了一地。
服务生脸色一白,连连鞠躬道歉。
顾白衣接过沈玄默递来的纸巾,一边擦了擦手上被泼到的果汁,一边无奈地朝服务生摇了摇头:“没事。你还是赶紧找拖把来打扫一下吧。”
服务生连忙点头,转头去找打扫工具。
好在果汁没有撒到衣服上,顾白衣把手上还在往下低的汁液擦干,然后起身去洗手间洗手。
沈家母子俩自然是坐在座位上等着。
前一桌的客人早就提前一步吃完离开,二楼除了忙着拖地的服务生,就只剩下他们这一桌了。
没了说话的声音,一时之间显得有些过于寂静。
沈瑰意无意间转头,才发现外面又下起了雨。
“你最近还会做噩梦吗?”沈瑰意蓦地问了一句。
她隔着玻璃看外面的雨,视线并没有落到沈玄默身上。
但沈玄默知道她是在问自己。
沈玄默顿了顿,才答道:“没有了。”
他仍旧不喜欢雷雨天气,更多的是讨厌夏日的阵雨之前空气中那沉闷又黏腻的感觉。
但过去那些时不时纠缠着他的旧时记忆,已经很少再入他的梦境了。
直至母亲忽然间问起,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沈瑰意问他:“你现在还会在意那些事吗?”
沈玄默说:“人总要往前看的。”
沈瑰意那一声“对不起”在脱口而出之前,又被压回了喉咙底。
这些年她都没有跟沈玄默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过。
因为他们都不是喜欢向他人剖白自己的人。
更因为没有什么意义。
自从绑架案之后,沈瑰意有一段时间管沈玄默管得很严,严到他的所有行迹都要掌控在手中的程度。
后来是游教授拉着她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很多事情他们连对着心理医生也无法吐露,只能归结于普通的叛逆期亲子关系。
那之后只能算是有所缓和。
沈玄默一声不吭地跑到宁城的时候,沈瑰意其实能提前阻止,但最终还是默许了。
那些年里,其实她心底也总觉得对儿子有所亏欠。
但她又很清醒地知道,即便再重来一次,她也没有办法避免沈玄默的心结。
坦白地说,她有一段时间是真的在害怕自己的儿子。怕他控制不住越过那条线,然后将身边的人都拖进地狱。
心底一旦有了芥蒂,就很难再彻底抹销了。
沈玄默其实并不在意母亲做了什么,即便是被监管得最严的那段时间,他不曾生出不满。
他真正在意的,恰恰就是那点抹消不掉的芥蒂。
旁边的服务生拖完地,拎着捅走向洗手间。
沈玄默随着母亲的视线看了眼窗外,大雨磅礴,雨幕如同白雾一样朦朦胧胧。
他们得在这里再坐上一段时间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摊上我这样的孩子,做父母的其实也很倒霉的。”
沈玄默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处,说着介怀许久的旧事,声音却舒懒又透着温和。
“遗忘对我来说很难,尤其是那些负面的东西,我很难丢掉。”
那些危机感与痛苦堆叠在一起,会让他的反应比一般人更加强烈。
所以他的报复心也远胜于常人。
而那些足以抵消掉那些负面情绪的关爱与信任,他得到的又不够多。
那时他还年幼,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只是觉得,父母爱他,但不够爱他。
他对父母有感情,却始终觉得不满足。
沈瑰意那些不安的本能是对的,那些不安堆叠下去,沈玄默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做一个站在底线以内的人。
说不定有那么一天,那些不满足也会变质成某种仇恨。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贪婪的索取者。
只不过索取的不是世俗意义上的金钱权利地位,而是更虚无缥缈的感情。
而且永不满足。
然而换位去想,即便是沈玄默自己站在父母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到毫无芥蒂地去爱那个年幼的自己。
如果换做是他,会怎么做呢?
沈玄默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除了直接扼杀在摇篮里,怎么也想不到第二个答案。
直到他遇见顾白衣。
沈玄默开始回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噩梦才彻底离他而去的——
大概就是在顾白衣一次次主动的回应、毫不犹豫的选择里。
他总是很直白地向沈玄默表示,我很爱你。
就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删了好几版重写重修,结果又多修出来一章(也可能是两章!崩溃.jpg
总之先放一章出来吧……下面还有两章(或者三章)争取今晚写完
不过如果超过凌晨两点还没写完,剩下的就明天发了,反正五号之前肯定会写完的(安详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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