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阳光照进小窗,俞长生跪坐在蒲团上,腰背挺直,提笔在公文上批阅。仆人静悄悄进来,点上檀香,檀香味清淡而提神,很适合伏案和饮茗的时候点。
俞长生搁下手中的简牍,对仆人道:“粮子,取一张新纸来。”
他说的是蔡侯纸,汉朝已经出现了纸,只不过造价昂贵,纸张质量也不太行。
张粮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为他铺好纸,并问他要不要用些茶汤。俞长生摆摆手,他着实喝不惯这个时代的茶,一股脑往里头加料。
见屋里没人了,他改跪坐为胡坐,趴在桌案上。取了一支干净的毛笔别在耳朵上,他想着这封劝降贾诩的信怎么写。
光忽悠肯定不行,贾诩不一定上套,还显得没诚意。但太坦诚了也不行,说实话刘备现在真没什么能让人看得上的。
突然俞长生眼睛一亮,试试吧,不成相信贾诩这人也不是多话的人,于是提笔就写。
哦,还没沾墨,他沾了墨汁,行云流水地写了一篇劝降书。写完他满意地点点头,他觉得自从来了东汉,旁的不论,就这一笔字和这越发辞藻华丽的文章,就足够自得了。
这要回了现代怎么也能在国学界占得一席之地。
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在这里他是个小垃圾,但在现代也足够唬人了。
俞长生手里的笔转啊转,啪嗒笔墨甩到衣襟上一块,脸上一块,他笑容凝滞。
还没待他毁尸灭迹,张粮进来了,他眼神惊奇地看着俞长生。俞长生端坐好,“墨洒了,快来帮我收拾一下。”
“好咧。”张粮忍笑道。
俞长生认真道:“你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嗯,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俞长生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这别以为他不知道,古人看着重视礼仪心里照样吐槽,跪得久了是个人心里都要骂人,他就不止一次见过刘备私下里胡坐。
胡坐就和现代差不多,汉代从胡人那里传过来的。
其实张粮也不觉得私下里俞长生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就是觉得俞长生欲盖弥彰的样子很好玩罢了,没想到郎君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呀。
他觉得郎君突然亲民了许多,笑道:“是这样的,刘使君邀请您去视察一下民情和水利。”
“大人还是快些更衣吧。”
闻言,俞长生连忙去洗漱换衣,他今日把公务带回家做的,不然也不会如此随意。
这下倒是方便他更衣。
刘备和俞长生走在田垄间,身后跟了几个父母官。看着一片片青色的麦田,刘备高兴问道:“吾看这秧苗长势喜人,土地也不干,你们有心了,做得很好。”
“下官可不敢居功,此多亏了主簿下令督造赶制的翻车。”刘备身后跟着的一县令扶帽子道。
“哦?竟有此事?”刘备睁大眼睛,转头看向俞长生,控诉道:“备竟不知,朝熙何苦隐瞒于我?”
俞长生讨饶道:“不是吾刻意隐瞒,而是这翻车也是刚刚竣工投入使用,具体效果如何不得而知。”
“那必得好用,吾才好向主公表功啊!”
刘备眼睛一亮,“效果如何?”
那县官做了个请:“主公向前几步,请看。”
“这二十亩地用这一个手摇翻车便足够了,要不是附近只有这二十亩地,就是再加十亩也灌溉得到。”
刘备欣喜追问道:“再加十亩也行,当真?”他不可思议道:“如此神器,朝熙是如何得来的?”
俞长生走到翻车前,上手摸了摸,道:“主公有所不知,这个好东西却是出自宦官之手,乃是十常侍之一毕岚为了讨灵帝欢心发明的。”
“在宫中用于在道路上洒水。”
这个时代是土路,人马经过,灰尘漫天。宫中比较讲究,会差宫人在路上洒水减少尘埃,有了这个,因为省下不少宫人的洒水费,龙心大悦。
刘备听此物出自宦官之手微微不适,要知道他们这一朝臣民没有不憎恨宦官的。尤其是刘备,他认为正是这些宦官带坏了灵帝。
俞长生看出刘备心中所想,道:“宦官是宦官,东西是好东西。想那蔡侯也是宦官,却由于造出蔡侯纸,功在千秋,提起来谁不道一声蔡侯。”
“毕岚这辈子最大的功绩就是发明了翻车,他名声不好是不能和蔡侯一样流芳百世了,但却不妨碍我们对翻车的改造和使用。”
他指给刘备看,道:“这个是手摇翻车,还有脚踏翻车,牛转翻车和水转翻车。”
刘备顺着竹管看去,亲自上手去摇,不费什么力气地便使翻车转动起来,水流经由竹筒顺着竹管运送至田里,那流水不大,却连绵不绝。
他觉得这翻车太好用了,朝熙说得没错,物是好物,凭什么不用。
刘备瞬间把什么宦不宦官的丢到脑后。他又不是傻子,要是因为翻车是出自宦官之手就拒之不用,简直是把粮食往外推。
是百姓有个好丰收不好,还是他有大把的粮食不香?
“不过这牛转,脚踏,水动,风动翻车又是什么?”
这时另一个县官又出来彭银了,不过他们在这里主要也是为刘备作解释的,于是道:“这所谓的牛动翻车是牛力来拉动,脚踏是脚踩的,水动翻车放在水流下,风动翻车放大风力大的地方。原也没有这么多种分类的,是主簿进行改进的。”
“下官县里临近河流,便使用的水动翻车,此翻车单凭水落下来的冲击带动,昼夜不停,无须人力,真乃神器也。”
俞长生笑笑,汉朝神学盛行,连用的炉子也要设计的有神仙感。更不要说这生民利器了,在百姓,甚至一些官员眼里可不就是神物了。
他为了扩大翻车的适用性,跟工匠口述一些改进的想法,经过反复尝试才弄出来比翻车更优良一些,种类更多一些的翻车。
俞长生觉得要复刻一些工艺太难了,这还只是个翻车,本身就存在,技术也能达到的东西。他不由想到三国最大的发明家马钧,要是能得到这个人才就好了。
刘备听闻水动翻车不需人力,可昼夜不停歇,便要立刻去看,于是几人乘车去了临县。这里有一条河,川流不息,在水上设的翻车比先前大了足足一倍,它运转良好地把涓涓细流运送到麦田。
田里的百姓欢快地忙来忙去,时不时地有小孩大人围到水车边看。
俞长生跟着刘备到来的时候便是一副百姓忙田图。见他们坐着马车,身后跟着一群人,孩子们叽叽咋咋凑过来问:“不知来的是哪位大人?”
刘备惊奇,“你们如何知道我们是当官的呢?”
“因为只有大人才有这么大的阵仗啊,你看你后头跟了一群人。”
俞长生看过去果然,三个县官,十几名护卫,再加上马夫,奴仆,二十好几人呢。之前不觉得人多,但现在一看走在乡间,阵仗不小了。
刘备闻言却是愧疚不已,“是备的不是,孩子们说得对,备的阵仗太大了。”
俞长生觉得也没几个人,刘备大小是个诸侯,有随身带几个侍卫不是很正常。转念一想,他觉得刘备应该是以为自己是微服出行,结果让几个孩子点破,面上过意不去了。
“可是刘使君大驾?”
有妇人提着篮子过来,俯身拜道:“刘使君恩义,老妇这里有些新摘的菜,您拿着,俺们乡里不知道有多感激您呢,自从您来了,咱们老百姓不知道有多好过呢!”
刘备推辞道:“大娘这菜您拿回去自己吃,这些是备应该做的,而且也不是备一个人的功劳,乃是郡中上下所有官员的努力。好比这翻车便是我身旁这位督造的。”
好的,这些百姓听到了。
于是周围的百姓围上来,你一把葱他一把菜,愣是把刘备和俞长生怀里塞满了。
俞长生看看怀里的菜,再看看百姓一张张充满孺慕的脸。心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回去的路上,俞长生还久久不能回神。
刚到官邸,下面便来报张辽和陈群来了。刘备开怀道:“朝熙随我去见见二人。”
俞长生点头,他对刘备建议道:“主公可想好怎么安排二人了吗?想必这二人已经心向主公矣。”
刘备稍加思索道:“这张辽必然是封将军,和二弟他们享同等待遇,领一营兵马。但是陈群吾还没想好,主要是咱们治下的地盘太少了,总不能委屈陈群去做县官吧。”
“主公对张辽的安排妥当,正好可以增一营兵马。对于陈群,吾有一个建议,不如封其为长史,总理广陵的政务。
俞长生见刘备要反对,忙道:“吾这边当真要忙不过来了,主公体谅体谅吧!”
刘备叹息,他哪能不知道俞长生这是避嫌呢,毕竟他现在是广陵太守,找个长史把政务托出去。
俞长生心里想:不,你相信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盼着来个帮他干活的人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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