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强求不得
◎奴才叩请,请嬷嬷给襄君留句好。◎
平珠给她倾盏茶, 一道望山亭下来往不休的甲胄卫。
许襄君伸颈笑问:“皇后娘娘这是要在宫内拿谁。”
阵仗可太大了。
寒声铁甲中平珠摇头。
一旁白衡佝身贴她耳边:“明着说是二十四司有位宫婢早两日偷了皇后娘娘一块玉,实际是要拿黎常侍的对食。”
许襄君手一顿,茶汤晃出杯, 一旁平珠也被茶水呛到,她身边人忙抚背递帕子。
“娘娘日日在后宫带晋王殿下故而嫌闻, 听说黎内侍有位特别疼爱的对食, 前几年因有人送宫婢给他,说是惹怒了那位, 黎内侍为了哄人,将送人的内寺伯杖杀在自己宿间门前。因手段过于狠戾, 陛下还责了他几板, 加罚了一年俸禄。”
席皇后是想拿住‘那位对食’,让黎至在制狱里为太子做手脚?可现下时间晚了, 这种事不该宜早不宜迟么, 早个几年暗地捕抓才是。
不然, 皇后在故作什么迷阵?
这样大的动静秦贵妃定会打上一耙。
目今急切局面, 看来太子‘屯兵’是要定了。
许襄君支起臂, 想不通, 太子怎会不知屯兵乃大罪,以他身份不可能蠢到做这些才是。
黎至在其中作了何等手脚、抑或是如何推波助澜。
“听过, 但不知内因。”许襄君松咳两声, “莫论这事了, 被皇后娘娘知晓又该训本宫规矩。”
一想最近被立政殿前训规矩,她掐着烦, 絮语:“没完没了。”
活该太子焦头烂额。
平珠拿银签分切小点推过来, “娘娘尝尝, 妾新做的点心。”
许襄君取了块尝, 入口绵软,偏侧过头问白衡:“那些名单点的如何了?顾元菱怎么说。”
白衡:“按娘娘要求,择了有三十四名才俊,顾夫人阅完留了二十七人,待陛下生辰后由晋王出面下帖,约在宫外芙蓉园,两日清谈会应是能给宣邑公主择位夫婿。”
许襄君撑着下颚,不由想到黎至少年期科考放榜那日,那时人群间他挤在最前头,指着自己名字回首那一眼。
他舒袍宽带,满袖盈风,一身隽秀倜傥,高情逸态独秀于人众,是经年难忘。
“希望能。”
白衡不明白:“只是娘娘为何要为宣邑公主择婿,那不是顾夫人该做的事吗,眼下这样动荡,嫁人当真好吗。娘娘与顾夫人关系这样复杂,公主又可愿听娘娘择选?还有陛下应否 ”
平珠望她神色惘然,逾矩伸手捏了捏许襄君手。
她顿时醒神,眼前宫景绝色,花簇锦攒逞妍斗色,许襄君莞尔牵唇,几度笑得空洞。
“娘娘,太子与绪王闹得这样汹,与殿下可有影响?”平珠替她攀扯开被顾住的思绪。
许襄君举目:“我们置身风波外,虽说也会受些,不过影响不大,谁登基他都是之藩为王,只是富庶贫苦区别罢了。”
“届时本宫定是随不出去,你代我去他身边陪他。”语下交托得放心。
平珠听得眼眶一红:“娘娘。”
白衡疑看二人,久久不能明神。
瞧眼时辰,许襄君忙拉住平珠手:“走,我们回去给辰安准备点心,一会儿该下学了,再不做来不及接他,今日你同我一道去。”
“是。”可想起那晚绪王所言,平珠心口顿涩,有一两分害怕见到夏辰安。
白衡在半步后见她们亲密分外不解,不知道自家娘娘与人关系怎得这般难以捉摸。
明明顾夫人之前设计让她用了不孕凉汤,她褥月出了便霸气上门回敬了一碗,两人关系按说非奇,眼下却帮人家女儿择婿。
明明平珠背叛了她,她也依旧宠信这个人。宫内都传平珠是她用来固宠,可娘娘这样身段娇面需要旁人固宠么,又不是孕期久不侍寝与陛下情致淡然。
太子立了七年,却因绪王近日得了陛下口中好,娘娘毫不迟疑与秦贵妃亲近。
怎么看她待人接物都周旋的格外奇怪,凌乱无章。
陛下生辰前两日,宫内四处布景生起热闹,尚服局送来舞衣。
白衡看见呈递上来衣裙有些不可思议,嗓子堵塞,半响才化开浓音:“娘娘又不是进献的胡姬舞娘,做什么舞这种,这不合您身份 ”
那衣裙,她羞红脸,咬唇快不敢看。
许襄君敛眸,支手让她接了舞衣,如同接了夏明勤旨,接了陛下那份逗趣的赏乐行径。
在夏明勤眼中,她何尝不能作为舞姬。
后日上她只要敢如此登台,夏辰安这辈子甩不掉这一幕,至死都会被人戳脊梁,她娘如同舞姬一样苟存在陛下身侧。
夏明勤明知却依旧让她这般,简直不拿人正眼瞧。
许襄君屈指顶额,冷哂。
真该死啊。
嗯,药量得加一分。
盛松匆匆到门前,语气颇急:“娘娘,席嬷嬷病了,怕是身子不济难撑过今晚,您可有话要递出去。”
许襄君一下心绪恍惚,徬徨失措跌到门前。
猛手打帘:“什么病,怎么突然就不行了,每月都去瞧也没报病,怎么这么猝然。”
盛松瞧她难过,哑声:“说是突然得了风疾,要不是娘娘日常送好些人参灵芝,许是昨日人就没了。那边等您,说一会儿便出去。”
许襄君指尖掐紧帘子,脸色一变再变,嗓子‘呼噜呼噜’喘气:“没得治?李嬷嬷也是风疾,现下不也 ”活着。
她倏然停口,李嬷嬷四年前也是这病倒下的,一下人便瘫在床上,大半身子不能动弹,要人日日服侍。
这般难过,还不抵死了。
李嬷嬷不是尚有执念,怕早自伤了。
“报来说昨日她突发风疾磕伤了后脑,问过御医 嬷嬷风疾症状怕是回天乏术。”
许襄君脚下晃颤,诸多种种回溯,七年前那些话也漫上心头。
不觉沉吟:“我就望她能不受苦,没什么话递的,这么些年嬷嬷连门都不让我们进,能说什么呢。”
心口骤然被钉了根硕大木桩,疼得钝。
指腹掐紧帘子,指节呈青白。
她能说什么了?难道临到这刻,她还求席嬷嬷能理解他们么。
那个答案不能让黎至强问,会刺伤他的心。这么多年不见,许多话已然显见。
许襄君俶尔平静,勉力扯了唇角:“替我磕三个头,算报她十五年精心养护之情。若真 择处好地送一程,赠她子女些钱财,日后往来便断在此处。”
他逾矩抬眼,匆匆瞥眼她黯然神伤饮泣吞声,袅娜身姿像随时要倒。
“是,奴才这就去。”
盛松来得突然,走的急遽,如阵风给她吹来了个天大噩耗。
白衡晓得席嬷嬷在娘娘心中份量,一直不敢动乱她心绪。
眼瞧她东摇西摆,一步阔近将人扶住,许襄君挣开动作往屋外跌:“本宫要去佛堂。”
强挣的半步趔趔趄趄不成样子,却撑着身子坚持往门外走。
白衡湿了眼眶:“奴婢扶您,您慢些,尚服局司衣在院中等娘娘话回去复命。”
许襄君血目:“后日便是陛下生辰,今日送来不过是皇后娘娘叫她们来磋磨我,复怎样的命还不随了皇后,有什么话可等,要留候推卸责任便留,出了差池尚服局连带李尚宫皆论刑,滚。”
白衡将人送进佛堂,忧容不展,忙从院中调人在门前候着娘娘吩咐。
然后她亲自走到慕容司衣面前,半礼。
那些话慕容司衣她也听进了,脸色煞白,倒扼气息候着白衡发话。
“这舞衣本该提前半月送来,你们晚了规矩,届时出了岔子司衣司自负便是。”
说着罢手,着人请客。
慕容司衣张口强辩,却见着院子气氛浓郁,顿时息了嘴。
黎至取令出宫,指腹反掀帘角,对一旁马上军官:“好生将人请来制狱,若抵抗,断他手脚抬回来,不必顾及他是太子舅父身份。拦路者,一律同罪,捉回来问。”
“是。”
那人接令,驾马带着百人直直冲出宫门,沿路寒甲碰撞声凛人心涧。
黎至深吸口气,在马车内换了衫袍,拐了五条街换了两辆马车,方乘辆不打眼的小驾朝城西去。
两盏茶,车架停在间二进院子门侧。
打帘看,正门大敞,前院是数名医师与褐袍主人家言三语四共商着病情,邻里够首瞧着院子,各自杂说。
门前歪了几家做白事生意的人候着。
黎至提袍下车走了侧门,屋内下人识得他,忙佝肩带路见主人家。
他停在前院一墙之隔,下人先去叫人,那棉布褐袍人从前院转来。
瞧见黎至先行了礼:“这位大人可是来看老母,她怕是不好了,病气重,贵人到此敬到心意便好。”
脸上难色,怕得罪又无可奈何。
黎至低声:“可否让在下再求见番?”他直白来意。
这人面上略显为难:“您来了七年老母亲都不愿见您,若不是小人眼皮子浅敬您心意,按老母意思,您送的东西我们都收不下。”
“您试了这么些年 ”他延申意思明白,黎至神色煽动,咽了咽。
这人许是想到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万一允了呢。
他支手叫下人带路:“那您随他进去,我再去询些病况,屋里内子在照顾,您隔着门板问就是了。”
黎至屈颈:“多谢,车上给你们带些东西,不成敬意。”
主人家眼神支使番,下人机警地带起路。
“您来得真及时,您若按每月初十来,怕是就见不着了,前头院子里医师们都说过不去今晚,门前丧家都上门吆生意了。”
黎至未搭腔,只是想许襄君若知嬷嬷过不去今晚会如何。
七年前席嬷嬷自顾自出宫,让许襄君好伤心了阵,虽不搁在嘴上,心里是念的。
事后他按址拜访,席嬷嬷隔着门劈头骂了他半个时辰,他才晓得许襄君为何抑郁难舒。
想让席嬷嬷骂痛快,出爽了气,能给许襄君带回一字半语宽解。
未料他七年都见不到席嬷嬷面,除了隔墙骂他‘襟裾马牛,衣冠狗彘’、‘没良心的混账’、‘阉货’。
七年,拒与他说任何话。
席嬷嬷在许襄君心里是个怎样存在他太清楚了,一手护着她长大,这些骂从某些面他是该受着。
黎至也自知这样身份不该与许襄君有染,落到这般是该的。
只是他依旧希望替许襄君辩句,她没有违逆天伦,一切罪在他。
至到门前,他想也未想自己会受什么骂,理正衣袍上前叩门。
“夫人,在下叨扰了。”转声继续:“嬷嬷,罪人前来拜见,您可还好?”
他声音谦服,语下自带种认罪求恕之意。
里头‘囫囵’一阵气声,不久门被位中年妇女拉开,她眉眼清秀,腆色中夹了段喜:“说让您进去。”
黎至眼睛骤亮:“多谢夫人。”
他曳着素袍角错身进门,屋内药气很重,席嬷嬷躺在木榻上,覆着薄被,面色枯槁蜡黄,精神真确不济,但人醒着,还狰着脖子瞧他。
虽一脸狠怒,却是正眼看他了。
席嬷嬷自知现在状况,细嗓呜气,忍着不痛快问他:“她还好吗。”
黎至点头:“她很好。”
席嬷嬷闻此,眼泪‘唰’滑过两颊,坠进枕里,满眼好像还念着她的小小姐。
“黎至,你永远都该死,死都赎不了罪,你简直畜牲不如。”
黎至屈膝跪下,塌下肩:“是,我是。”
这话让席嬷嬷嗓下哭腔更甚,难喘几口后,她嚅嗫断断续续:“老奴要死了,有件事向交给你办,为了襄君,你要应我。”
“是。”
她仰面看着屋顶:“以襄君性子自是留着她的,等我死后你去杀了平珠。”
黎至拧眉:“那时我与您明言平珠留不得时,您当年为何不动手?时至今日却知道她该死了?您将这作为遗嘱嘱托我,而非托给襄君,可见她留下平珠是件大事。”
“当年你不肯与我透露,今日可能言明一二?为何时隔七年后,您又觉着平珠该死。”
他想从嬷嬷口中应对自己的猜测。
席嬷嬷喘鸣,声带已有杂音:“你别管这么多,你要不做就滚出去。我死了做鬼,定要找夫人明说你如何待她,他日你们有何颜面闭眼!你这个畜牲,害死了她,都是你!”
屋内狭窄,如跟制狱诸般刑具施压他身一样。
黎至辩不了这道罪过,面上潸然:“嬷嬷不是自小最疼她么,当初劝我依着她,为何七年前知晓那些便又不同了。”
“为何,你敢问我为何!”席嬷嬷鄙夷嗤笑,剐瘦的面颊双眸血色尤为锋锐。
“因为你是阉人。我只道你们相依相靠,并未想过你会让她屈身,你怎么敢啊,黎至,你怎么敢!”
这话将黎至脊梁压弯,生生趴在地上,泥土气掺着药气十分难闻,比制狱里血腥更难忍受。
“杀了平珠,我宽谅你们。不杀,我定要去她娘面前好好数落你们这些年的好歹,你与她如何悖逆世伦。”
黎至心口难跳,字字清凉:“我若杀了平珠,便是一手杀了襄君。嬷嬷,您为何要我亲手杀了她?您究竟是恨我夺了她身子,还是恨襄君不自惜?”
“倘若我没 ”他气急攻心说出了混话,及时咬住舌。
这天下最不可能有得便是‘倘若’,他没有,许襄君没有,他们更没有
席嬷嬷登时瞪眼:“襄君不会死,是你们不宜行一道,你与她终究不同。她现在贵为晋王生母,陛下最爱的宠妃,他朝是要随晋王去封地作太妃。你是什么身份,你配吗!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是喂了狗吗,突然教你变得人畜不分,好歹不识。”
她断断续续中淤气难续,十分费力的接着话。
黎至蓦然冷面:“嬷嬷病中这些话已然是强撑,可有话留给襄君?她盼了您七年,就想从您口中得句好,您在此时可否留她半句。”
“奴才叩请。”
他重重将头叩在地面。
“没有。”
黎至滚噎下嗓子:“奴才叩请,请嬷嬷给襄君留句好。”
“你应我杀了平珠,我留。”
黎至脊梁彻底塌了:“平珠不能杀。”
他再重重叩下头:“奴才叩请。”
“你们罔顾人伦,行那等腌臜之事,滚。”
黎至胸腔被撕裂,额角抵在地面:“您就给襄君留半句念想 ”
“滚!”
黎至不敢起身,他这次离开,怕是永远都得不到席嬷嬷只言片语,许襄君将永远堵上一个心结,偶时想到,便会痛不欲生。
可平珠不能杀,她是许襄君给自己留下的另一条命。
黎至膝行两步到她床前:“嬷嬷,襄君等了您一句七年。是奴才该死,您留句好给她,她是您养了十五年长成的小姐,是许夫人托给您的孩子,不要让她 ”
席嬷嬷咬着哭腔孱气斩断他的话:“她不自惜,何敢称夫人之子,你走吧,早知如何,今日断不会让你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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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呷恨报复
◎太子与宸妃娘娘在紫宸殿偏殿私会,陛下撞见了。◎
许襄君瞧着节目次序, 起身准备去偏殿换舞衣。
夏辰安小手骤然按住她腕子,小脸拧着,眸底惙惙淀着忧容。
殿上嘈声于耳边纷叠, 他稚声却格外清晰:“这支舞是父皇择的,还是母妃自己?”
她起身动作登时悬顿在半空:“怎么。”
许襄君佝颈, 心下却一惊。
他略微抬眸, 眼下略显挣扎:“若是父皇择的,儿子替您跪情, 父皇有怒儿臣替您承着。若是母妃,儿子想不明白母妃为何。母妃可以告诉儿子吗?”
“ ”
她拍拍夏辰安手:“辰安乖乖坐这里莫想其它, 母妃一会儿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孩子果真长大不好糊弄了, 尤其是皇家,是不是开智要比旁人更早?
她怎么说是自己择的, 夏明勤默许的?
夏辰安用力捏疼了她, 字字清晰:“这支舞败您身份, 无论是谁择的, 您不能舞。”
许襄君本不为所动, 他直起肩, 半分软求恳道:“为了儿臣,您不能。”
“母妃只顾讨父皇欢喜, 也不顾儿臣日后声誉?”他糯音问的轻, 却声声吓人, 形似尖薄匕首,果决、利落直刺要害。
他眸底冷冽, 一股强制碾她脊梁上,
许襄君扯扯嘴角, 指腹弹在他额角, 虚声哼笑:“今日舞不成,但样子要做。”
“?”
夏辰安应是不全信,依旧狠力扯着她动作不教人起身。
小小手指用了全身力道钳制着许襄君,迫她不能动弹。应该说,不要她违逆他的意思。
许襄君轻轻抚动夏辰安手背,温声下字字化刀:“辰安,皇家无父子兄弟,只有君臣。若为君臣,可留;若为父子兄弟,可杀。你只比旁的臣子多了丝血脉,精贵些,但也要在他掌中所控。”
指尖弹点下他额角:“这舞无论谁择的,只要不改,均是圣意。故而今日母妃真舞了,让你背负那些不堪的却是你父皇,非我。”
“近日太子权势不稳,绪王朝上激进,你舅父重握了两城兵力,陛下不想你清白。许是总想掌握些东西才畅快吧。”
许襄君不喜欢在夏辰安面前谈这些,但他求明白,又是个糊弄不过去的慧黠,不得不如此譬解清楚。
他听罢脸色巨变,胸腔可见地撞起来,手更凉了,还惊颤了两下。
她鼻息重两分,对夏辰安这反应心生难过:“辰安乖乖坐在这里给父皇祝寿,母妃会护着你的。”
他眼底掺痛,许襄君不忍抬手。
这次她抚夏辰安头,他未像上次那样撑身躲开,而是像极了一个需要父母呵护的孩子,自己靠上来。
许襄君将人拢拢,顺手递给旁边案的平珠:“照顾好他,莫让他离席。”
瞧他实在忧苦,咬着牙梆忍耐。
她深吸口气:“实在要离开散心,你多带些人全程看顾着,他有些难过。”
手摩挲抚慰着夏辰安不能接受平复的心绪,可今日掌下他发丝冰凉。
平珠点头应‘是’,抬臂接过夏辰安。
他小小身子当即缩成一团,宛然这处能勉强遮避瞒骗自我,似懂未懂滞缓的清理思绪。
平珠垂看他一脸隐忍痛色,心也如同刀割:“妾会好好看着殿下,娘娘放心。”
她不懂辰安才七岁,为什么要同他说那些话。
可许襄君无一都是对的,入宫来她从未错过。至此难以接受的悲凉一瞬也划在平珠心上,掌下更紧了紧辰安肩头。
平珠七品,本不该坐在席面前位,是许襄君特请求来一道照顾晋王,夏明勤亲允的旨。
许襄君起身,白衡随身侍奉跟着起,忧容愈盛。
夏明勤从上往下瞧见,宽舒地笑了笑,眸底神色恨不得伸手将人按在怀里。
许襄君别开脸不做应付,直去殿外。
舞裙钗环换好,许襄君自己都倒吸凉气,确实不能出门,尚服局是故意将衣裳作短的吧。
皇后这厌恶手段可真是直白,她无奈牵唇。
白衡面颊又青又红,嗓子重涩:“娘娘,着成这样实在不成体统,乐府那么多曲子跟舞不选,您为什么非要舞这支《屈柘》。”
她取过外裳,将许襄君裸腹袒肩裹紧。
久久不能平复自家娘娘的穿着,她根本不忍想一会儿真登台会如何。
许襄君对镜敛眸,暗忖,若是黎至看了会如何,是喜欢,还是正他清风。
“回席吧。”她支臂,白衡轻轻握住。
白衡嗓子上下凝咽几番,实在不吐不快:“娘娘,这两日您心忧并未休息好,我们还是向陛下言明身子不适告罪吧,这太有伤您身份了。”
许襄君罢手,白衡咬唇吞了话,心却拗不过难受。
许襄君镇定挑眸冷笑,这舞黎至不会允的,指不定一会席面上怎么闹起来。
可从开宴至方才她离席,好似都没看见黎至,他在做什么。
出门两步,一道轩昂之姿背立在她们必经洞门前,那人身后还立位青袍内侍,与一位内卫。
夜下乔影婆娑,尽数倾覆在廊下宫灯身上,殿周无人,以致此处呈了诡色。
白衡屏气慑息,半步阔许襄君面前挡住,朝那边喝:“前面何人,速速让开,你们惊了宸妃娘娘驾。”
悄然打着手势让许襄君往另一处避让。
许襄君余光轻扫便立在原处未动,另一处出门已经锁了,这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掐眸,冷冷从白衡肩头望过去,暗自从头上拨支金钗捏在掌心。
闻声那人转过身,许襄君一愣。
白衡应当也是未料及,矢口唤出声:“太子殿下?”
十分惊愕。
许襄君紧了紧手,生冷问:“本宫门前十数宫人可是殿下所驱?”
夏昭瑄走近,影子在地上、墙上拉长间短,最后停在她们半丈之外。
一阵清冽酒气浮空而来,其中还掺了些许蜜香,甜得有些熟悉,眼下情景让许襄君一时想不起这是何处味道。
夏昭瑄与她保持距离,满眼厌恶嫌憎的上下打量。
她今日梳了异域发髻,各色宝石间在发辫中闪烁异色,身上虽紧裹了件乌金云绣衫,根据颈上露出的红螺饰带,也晓得她里头是身绞金赤色。
许久不见,瞧她五官愈发生的妖冶,媚骨自体内向外风流,夏昭瑄强制自己拽开停在她面上视线。
卑视冷嗤:“八年前你也如今晚相邀本宫,说是致歉表情,却暗地约了父皇在侧,借我面剖露你对父皇真心,让本殿作了你棋子戏耍一番。随即本宫便中了迷香,与一位不认识、父皇的贵人厮到一处。”
“当年本殿下未受处置,反倒是你与那人一死一禁闭,今日重拾手段是又约了父皇,借我面重剖你那廉价不值的爱意?”
轻蔑剜她眼。
许襄君不喜他打量神色,火速拧眉,斩钉截铁道:“本宫没约太子你,此处怕是圈套,你快走。”
夏昭瑄冷笑,略微侧了身,教她看清身后。
“不怕,本殿今日特带了两人,除了我的贴身,另一位是随手拉的宴外侍卫。本殿今日就在此处,看是谁的圈套,意欲何为。”
许襄君眼前一黑,叱道:“那太子殿下细瞧,且先放本宫过去。”
八年前的事她不能再经一遭,一次是意外巧合陷害,两次算什么。
现在前朝棘手,夏明勤对太子已然头疼,此刻若这样沾边,惩治会更重。
且夏明勤必然是保太子的。
夏昭瑄也知晓后果,故意拦在路中,冷冶狞笑。
像是在府看她即将惨不忍睹下场。
他冷冷扯嗓:“为晋王怕了?那不妨告诉本殿,八年前你为何害我!当初我明知与你身份不宜,却念着有过半刻‘夫妻情谊’前来应约。”
“你为了什么?本殿至今都想不明白,行那等事,传出的流言予你有何益处。”
许襄君掐眸,赫然重声:“太子殿下慎言!本宫与你从无情谊,甚至你我都未曾相识过。”
观她一脸凝色,夏昭瑄阔肩,重提一口气,目下流露‘她不知好歹,后果自承’傲然。
她忙得紧声:“太子现在应着眼前朝,您若看我不痛快,登基后我自然在您手上,届时您如何问,本宫也只有跪在您面前答的份儿。只是此刻本宫乃你庶母,按规矩您还要叫本宫一声宸娘娘。”
“既不是本宫约你,便是陷阱,太子扛的,本宫扛不得。时今您一言一行也在陛下眼中,何必再留不好让绪王捏您错处,若传入前朝,本宫死,您不也遭难?有人借刀要杀你我,还请殿下清神,速速决断。”
见他不为所动,许襄君有些焦急,暗忖这个蠢货。
既然八年前吃了她这道亏,怎么如今过了这许久,还能跌在同一处。
夏昭瑄将她仔仔细细端量了个遍,最终复停在她脸上,望着她孱弱灵闪的眸子。
倏然狠笑:“你这么喜欢父皇?就连那衣不蔽体的《屈柘》也愿登台?你可知妓馆的女人都不敢轻易以此舞示人,你 ”
他抬手瞬间许襄君向后撤,一把握住白衡手臂将人抵在身前。
许襄君狠问:“今日是太子呷恨报复?”
“本宫再说一次,我未曾相邀与你,请太子让开,莫让他人做局握刀。”她猩红眸子淬了毒般凶恶。
究竟是谁散了宫人,将他引至此处!
黎至坐在制狱记案旁,指尖夹着述供,在冷幽灯火下逐字拼述供词下潜藏的东西。
眼前刑架上挂悬一人,周身血肉狼藉,满地鲜血刺目,空中腐臭腥气绞着受刑人微弱气息撞在制狱墙上。
此处所有一切十分强劲地剐搅着人五脏与精神,他心思却有几分未落在此处。
远处脚步声叠重就近,他侧眸,见着人派出去的人回来,松了手上述供。
“可办成了?宴上现在如何。”
“未按常侍说的走水,倒是生了另一桩大事。”
未走水?
黎至骤然心下不好,整个心绪不宁起来:“说。”
他捏过一旁湿巾,拧了擦拭袖口不小心沾染血迹,干涸下只见深痕。
“太子与宸妃娘娘在紫宸殿偏殿私会,被陛下撞见了,宴上现在就秦贵妃一人撑着。”
黎至倏然捏紧袖口。
他安排人去她换衣之处纵火,致使她舞衣烧尽受惊离席,怎么会与太子私会被陛下拿住?
他捏紧述供,掸袍起身,沉声:“随我去紫宸殿呈报太子屯兵之事。”
那人哑语一阵:“常侍,此事还未审尽,更何况陛下现在怕是不会见。”
“无碍,陛下若要贻误国事,秦贵妃、绪王与百官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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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深陷泥淖
◎一会儿再议,你且先看这局。◎
“你们谁先张口。”
言下不痛快弥散殿上, 同断了柱的房梁,顶压在众人身上,盛气之下扼人气息。
夏明勤阔掌, 拇指与中指同时捏住自己左右两处颞颥,狠力掐揉。
浑身冷戾, 十分不满意眼下局面, 气性却隐而未发,鹰目巡探殿下诸人。
许襄君敛息, 跪得笔直,腰如束素十分清姿。
她此刻只想给夏昭瑄一巴掌, 蠢货害人。
夏昭瑄冷噤, 瞧她目露不善,提嗓洪声实言相告:“是宸妃传话相邀儿臣。”
顶头一道盱衡厉色转轧她身上, 许襄君正了正肩, 有惧无怕。
皇后握紧掌下袖口, 拧眉赤口:“好你个许襄君, 你为了冤枉太子自身名誉也不顾?当真是无.耻 ”
她只当是许襄君投靠秦贵妃, 为了绪王再得势些, 便故作此局陷害,以致让太子缠入流言。
加上最近屯兵之事, 教他腹背受敌, 里外不受君恩。
此计十分歹毒!
许襄君抬目, 冷峭神色对上:“请皇后娘娘正国母之姿,切莫被旁人传出有损皇家颜面之词。此事尚未明朗, 娘娘怎可先定臣妾罪责。”
皇后顿时钳口, 恶狠狠剜她, 指腹揪搓的布料像在撕碎她般, 憎恶厌恨直白显露。
仿若此案本质便是这样,不用审也不用让她开口强辩。
许襄君不徐不疾转看夏昭瑄:“还请太子殿下将传信之人押来对峙,本宫不吃您一面之词。”
夏明勤座上见她这番冷静应对,紧促尖疼神色下不禁瞥目,将她牢牢看了眼。
她今日妆容多异彩,盛添容姿,修颈点坠碎饰落入端雅衣领中,衣料下是何等芳泽他大能窥见,实在可玩。
心痒了阵,沉下气:“太子带人问话。”语气已生了偏颇。
许襄君尽可能忽视掉夏明勤那鄙俗目光,却如何也挣甩不净。
痛恶地咬了舌尖,一股腥气冲神,方稳了稳心绪。
“是。”夏昭瑄冷嗤,下颚微扬。
他贴身内侍带了位人上前,是位宫婢,只是这服侍、身形
白衡未看面容,已是惊得倒蹿口凉气。
许襄君掐紧眸瞬间,宫婢抬头,正是她殿中洒扫庭院的小丫头,来上宸宫不足一年,在上宸宫混得十分不打眼。
不好漫头,她将眸子闭上,缓缓促息了口惊凉。
耳边传来跪下叩头、以及轻言话声:“奴婢是上宸宫洒扫宫婢苑笙,是 是娘娘让奴婢喊太子殿下偏殿相见,说有未尽之言要叙。”
殿上骤然静谧,烛火冷曳摇摆,好似要将人照出影子,又迟迟拉不出什么。
少顷一声冷笑破开殿上奇异气氛,夏明勤额角青筋绷起,胸口噎着愠气:“哦?襄君有何未尽之话,要约太子在你换衣之处叙?这可是你宫中之人?”
许襄君睁目,余光生冷剐过夏昭瑄面上,厌恶又不屑。
真是又蠢又害人。
她缓缓垂颈:“是臣妾宫中的人。”
夏明勤赫然怒瞪,许襄君心口愕然,急促起伏阵,紧掐袖子:“可否让臣妾问两句话?”
不等夏明勤应她,许襄君陡然偏侧过身,直直看向那位宫婢:“本宫何时吩咐你作的这件事。”
苑笙叩头,规规矩矩回答:“娘娘出门前悄悄吩咐我一人私下行办此事。”
白衡在身后张口要插嘴,许襄君瞧见,快一步冷眸让她住嘴,白衡只能缄口拧眉,当即欲言又止的忍咬了唇。
许襄君再问:“本宫可信任你?这般要事让你去行,若出了差池本宫可要吃罪,你担得起本宫驱使你的信任?”
苑笙叩首、且冷静答话:“奴婢不知娘娘为何要择奴婢,但奴婢得了令只能听任,不能考量其它。”
“那你应当知道,本宫既然要让你行这等大忌,定会交代你守口如瓶、抑或拿捏你什么作挟,以保出了意外你不会供出本宫,累得本宫定罪。这等最简单的事本宫是不长脑子,能让你信口就将本宫出卖了,一点措防也不留?”
苑笙一时噎口,抽哭出腔:“奴婢以为娘娘是有信心不被发现,故而未交代或是拿捏奴婢。”
许襄君嗤声:“荒唐,你可知秽.乱.宫闱、攻讦国本两罪均是不能恕的死罪!本宫与太子时刻受天下观效,岂是你口中信心不信心就敢轻易犯下这等逆罪。”
“本宫蠢笨到要你一个连上宸宫正殿都踏足不了的人,将天下死罪架杀在本宫颈上?”
这些明言都是能听懂的。
夏明勤骤然觉得她这样句句冷情劈析的样子倒是另番别致,眸色晕了些许柔光,尽数泼洒在她身上,微微牵唇。
苑笙伏地,哭腔溢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行了娘娘所交代之事。宫规见天子当诚述,奴婢不敢替娘娘掩瞒,行欺君罔上之舌。”
她抬头,两目流泪:“原来娘娘当时选奴婢,就是知道奴婢会如实道来,再将罪责反泼会奴婢身上洗清自己?”
“陛下,奴婢愿以性命证出口之言之真!”起身便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许襄君预见她动作,一把拽住她胳膊,厉喝:“想在殿上自戕冤枉本宫,你也要看你这条命值不值!”
她用尽力气将苑笙拽回、甩在地上,旁的侍卫看见忙上前将苑笙按住。
这幕实在快、且吓人。
夏明勤虚眯起眸,康灯在侧喝然:“大胆奴婢,岂敢御前戕亡有辱圣目!”
这笔罪是记下来了。
苑笙嘶哭挣扎:“陛下,奴婢句句属实,就是宸妃娘娘叫奴婢去寻太子!说有未尽之言要述!旁的奴婢什么也不知。”
许襄君拨裙跪好,仿若听不到。
抬头直面夏明勤:“请陛下着人好好审问,臣妾无缘由这般行径带累自己与辰安,还望陛下明察。”
她徐徐叩身,娇婉身躯再次完整落于眸底,夏明勤颇有兴致得垂目。
这话属实,从明面此时她真什么益处都无。
许襄君不会为了绪王得势将自己做到这般地步,犯不上。
许襄君鄙屑夏昭瑄:“还请太子殿下让随行的两人出来做供,你我究竟说了哪些‘未尽之言’,一五一十在殿上明说。”
夏昭瑄闻她愣讽,曳眉。
她从见面便说这是陷阱,当父皇出现那刻至此刻,好似真如她所言。
方才与许襄君说他深陷此局会无事,以现在朝局,他若声誉再受损,怎会真无事。
他拧眉,沉嗓:“你们上前说,一字一句不落。”
那侍卫与他贴身内一道跪着,侍卫先一膝行半步准备答话。
许襄君突然感觉奇异,那人跪礼:“太子殿下说应着与宸妃娘娘半分夫妻情谊前来践约,当时殿中还无任何宫人,像是为人驱散。”
她一阵眩晕,夏昭瑄这个口无遮拦的东西。
他登时也急扯白脸,惶惶屈肩。
这人竟然也是一环?今日这局面究竟会做到如何?她狠瞪言夏昭瑄,冷哂后重重吞口气。
今日怕是有些难了,看来行的周密,誓要将他们坐实。
太子内侍骤然目瞪口呆,随即冷静下来。
望着几近并行的侍卫侧颈惊言:“殿下以为是宸妃娘娘相约,应邀目的是质问娘娘八年前为何陷害殿下。去了后娘娘出门见着我们还以为是歹人,特高声喊人,相谈第一句便是娘娘告诉殿下未曾相约,这是陷阱。你这侍卫,随手将你扯离宴席是为了作人证,你怎得瞎说!”
“陛下,当时宸妃娘娘见着我们殿下也是受惊了。”
许襄君微微舒口气,这下子局面是要朝夏昭瑄倾斜了?她不急不徐缓看此局进程。
这侍卫哽嗓:“太子殿下难道未说此言?”
夏昭瑄贴身内侍不作声响,脸色一白。
“ ”夏昭瑄急急吐了口,此刻怪自己孟浪胡言,他叩头:“父皇,宸娘娘见着儿臣第一眼确实吃惊,还质问儿臣是否儿臣将殿外人撤走,说未曾相约,是陷阱,喝请儿臣让路与她。”
他长吸口气:“只是儿臣还未及让路,多与宸娘娘言语了两句,父皇便来了。”
殿上诸人也是在串联思绪的。
夏明勤就这样悬目于殿下,府看底下局面。
苑笙骤然插口:“难道太子殿下也未曾见着奴婢吗?奴婢传话后,您便带着贴身内侍、还随手点了位护卫去赴约。这随意拉扯的护卫也会胡乱攀咬?”
那侍卫适时接口:“陛下,臣不敢胡言,殿下确实受了这位宫女口信,前去与宸妃娘娘相见,”
夏昭瑄像突然开智般,仰头御座:“父皇是被何人怂恿而来吗?若为人怂恿,定是害儿臣与宸娘娘之人!”
夏明勤吊眉,随手取了盏朝太子右斜方狠狠砸出去:“朕不能是喜欢宸妃,兴起相见?”
夏昭瑄一口磕在夏明勤怒意中,肩胛瑟瑟颤两下。
“ ”许襄君胸腔窒息,仰头看夏明勤。
他尖锐锋利目光狠狠压下来,许襄君头皮一阵发麻,呼吸被扼住:“请陛下明鉴。”
她看向白衡,正要唤上前说话为自己辩开此局。
平珠抱着辰安从一旁扑进殿,凄哭道:“臣妾,妾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周身仪态全然尽失,犹如疯婆子一样扑到殿上,所有人拧眉颦额。
平珠又惊慌失措扑到许襄君身边:“娘娘,辰安不知为何,突然吐血晕厥了,他,他吐血了。”
随即大哭起来。
许襄君嗓子□□,这才发现辰安在她怀中四肢是无力垂吊,面上青灰死白,唇边与衣襟是大片赤红。
许襄君速速起身抓住白衡将人往外推,尖锐一声:“御医,去宣御医,所有御医都宣来,快,快!”
白衡惊恐看着晋王月白胸前一片赤色,匆慌慌点头:“是,是是是。”脚下凌乱地往外撞。
夏明勤骤然起身,一身凛若冰霜四顾,提步准备下阶。
她接过夏辰安,一股清甜钻进鼻道,许襄君蓦然抬头看向身侧的夏昭瑄。
“不要!”
殿上无人明白这声喊得是什么,只见夏昭瑄突然抬手抠紧胸口,周身狰搐几下,一口血喷出来。
他身下万纹花枝地毯骤然染上一片刺目的红。
‘啊’的尖叫刺划开殿,席皇后也从殿上不顾仪态的往下跌,太子此刻已然倾身昏厥砸在殿上。
“太子,太子。”皇后奔到夏昭瑄身边,将人捧进怀中。
她簌落抖着,掌心被血染尽,席皇后发了疯般扭头:“许襄君,是不是你!”
双目要吃人般骇人。
许襄君摇头,惶急焦灼下她冷静说:“太子殿下与辰安好似同一种毒,都有股清甜,臣妾是嗅出来的。”
“便是下毒,臣妾毒害自己的孩子有何因由。”
她又微微倾颈,再次从夏辰安血腥下细嗅这股清甜,这香气实在熟悉,到底是什么,她肯定见过,就是怎么也想不起。
掌心倏然集满冷汗,今日怕是不好过了,这人计策太完备,环环相扣。
都不是太难的局,但就是难以一环环清解,需要自证的东西太多。但陷入自证,只会被拖垮时间让人更好的掩于自己。
夏明勤此刻当是余毒作用,人有些力尽,朝后颠簸骤然瘫在龙座上,康灯一面抚着胸前,一面递茶。
他顺下口气,重重掷声:“查!太医院所有人宣来。”
黎至这时从侧进殿,缓缓顿了眼在许襄君身上,便往上走去。
躬身不及附耳,夏明勤低喝:“一会儿再议,你且先看这局。”
“是。”他退居一旁,从上就这么看着底下一顿狼狈,胸间闷闷胀起,气息不禁绵长。
国宴上御医会随侍,数十位鱼贯而进,瞧陛下颜色分派两拨,大多数聚集在太子身边,徒留三两人聚到晋王身侧。
进门后同时给太子与晋王灌了碗药汤。
一盏茶后所有人面面相觑,明言在眼中,中毒无疑,且 是禁毒。
佘御医带着诸位御医叩请:“陛下,太子与晋王均中的是冶葛,此药冲鼻,能服下大概是掺进了蜜糖或甜食类,略能中和掩盖气味。”
说到蜜糖,许襄君脊背已然颤栗,掌下轻轻抠住衣角。
身后苑笙果然响起声音:“陛下,陛下,上宸宫或许正有此毒!一月前陛下见过的,娘娘在院中杖死的那孩子,他曾接晋王殿下令从宫外带过一坛蜜糖,在 在晋王屋内。此物宫门尚有记载。”
我朝《律疏》:凡以毒药药人,谓以鸩毒、冶葛、乌头、附子之类堪以杀人者,将用药人,及卖者知情,并合科绞。
那物什明明被她从掖庭处理到宫外,怎么会还有。可这宫婢言之凿凿,许是真的。
许襄君陡然冷笑,她从未被人陷害的这般彻底。
她轻声问就近的御医:“辰安无事吧?”言下忧忧可见。
席皇后闻此,起身,两步阔近,抬手一掌照着她的脸便掌掴下来,生生将她扇倒。
许襄君是竭力撑住地才没摔下。
她缓缓正身,仰头:“皇后娘娘,还未搜出证物证实乃臣妾下毒。臣妾若真想太子有好歹,应是让他必死不得翻身,而不是晋王与太子同中此毒,还请娘娘等太子与辰安清醒后再定。”
左颊登时红肿显见。
佘御医叩首:“陛下,太子殿下怕是近日难醒,殿下脉象汹涌,大是不好,需快速换地医治,要放血清毒。”
夏明勤提气,周身胀火,却一动便胸腔滞堵的刺疼。
他尽力支手:“先救治。”
随后半身冷热汗焦灼的内脏烧疼,歪侧到一旁,康灯及时扶住人。此刻殿上殿下均是一片明晃晃的狼藉。
黎至清眸垂看局面,目中唯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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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首尾贯通
◎此局,还未完?◎
“回陛下, 此物正吻合太子、晋王所中之毒。”
佘御医验出毒物的蜜糖,正是苑笙口中夏辰安屋内搜出来的。
许襄君缓缓塌坐在自己腿上,倏然冷哂。
漂亮, 十分漂亮的一局。
殿上灯火通明、流金溢彩,晃晃亮色却生寒意, 尽数化成刀刃直指向她。
太子、晋王在隔壁医治, 席皇后插不上手又看不得夏昭瑄放血清毒,故而掩着帕子在殿帘后听判, 刚驻足便完整听见御医这句。
她忿然作色疾步入殿,立在许襄君身前。
俯瞋:“这下你该怎么说!你先邀约昭瑄被陛下撞破, 使他判诛在笔墨喉舌之上, 又想用毒教他身负讹言而亡,如此便是薨了也不为人所惜, 你这连环心思可谓当真恶毒。”
以许襄君投靠秦贵妃绪王那派, 今日所作所为这个推判最为准确, 她边道边捧心。
许襄君长得实在美丽, 却当真恶险。
许襄君垂眸在佘御医身前那坛体, 瞧见底部一处, 眸光亮了半瞬又压下去。
“娘娘,宫中委过于人的手段您不会未曾见过, 臣妾没必要对殿下使毒后, 还要以身作饵叫自己混在这泥潭中, 这合常理吗?不若八年前之事重演,死的当是另一位贵人或是婕妤, 再者 ”
她倾身, 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平珠, 她绞着帕子收声抽噎个不停。
慎声:“平珠, 辰安为何会中毒,他可有离席?未曾离席的话可有用什么?”
平珠‘扑通’跪下,揪掐帕子:“辰安说难过,妾便带他出去逛了逛 他嫌妾跟着烦,便自己朝御园那边跑。妾带人找了一阵,才在辰安回殿的路上寻见,他执意要回去,说想取个礼物给娘娘,妾便随他回去了。”
夏明勤用茶润了喉,又舒缓半响此刻方有力气怒叱:“你怎么看晋王的,竟教他独身在御园里跑荡。”
平珠被吓得磕头求恕,瑟缩得厉害。
许襄君朝上叩头:“陛下,容臣妾僭越再问些话。”
夏明勤体乏且动了气,现在胸间於涩阵闷,气血上涌后头神思也阵阵昏乱。
拧眉瞧许襄君那张桀气遍布姿容:“你问。”
体内却是郁郁沉沉,粗气噎塞脏腑,他倏然又猛摁了摁胸口,强撑着瞧看底下。
许襄君扭头,十分平静:“辰安何时毒发?”
平珠听闻这个浑身颤栗个不停,嗓子呼噜不清,惊喘半响掺拌哭腔:“妾带他刚回宴上,还未坐下辰安便蓦地呕血晕厥,妾便抱他来找你。”
许襄君掐眸,虚瞥她,颦蹙眉角:“宴上是有御医的,你抱他撞殿审寻我更费工夫,秦贵妃主持宴会,没当场让御医进行诊治?”
平珠哭泣动作一怔,茫然地看着她。
许襄君盯紧她眼眸:“你会不知宴上有御医吗?为何舍近求远。”
宫内规矩,凡是有贵人云集之场,必有御医随侍在侧,且会随身带些可能会用上的应急药品,以免贻误贵人病情。
今日乃夏明勤生辰,太医院是有半数要来随宴的。
平珠支支吾吾,眼泪顺着面庞划过:“当时辰安呕血,所有人退避三舍且哄闹大动,妾是要喊御医的,可不知谁喊了句您在这边,妾脑子乱得狠,抱着辰安便来寻娘娘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引导你来寻我,故意延误辰安救治?”她一把抓住平珠手:“声音还能认出吗?”
平珠脑子搅翻,最后簌簌哭着向她叩头:“妾想不起,当时一心都慌在辰安身上,妾解决不了,只好来找娘娘,那时人太多,不记得。”
皇后听闻她问这些废话:“你莫要浑搅视线,这毒就是从你们上宸宫搜出来,你想用晋王‘虎毒不食子’这招数混淆视听,以掩盖你诬陷、杀害太子之嫌!”
许襄君挺肩,仰面,她半张脸略微红肿,眸底清明。
她双目尖促:“皇后娘娘,臣妾知晓您为太子忧心,可您总要一个明白的事情真相,而非论心定罪,您可有臣妾确切证据定谳?请娘娘雅量宽容明正典刑。臣妾有罪,国法与陛下皆不会容我。”
席皇后此刻无言,今日乃陛下生辰宴,出了纰漏也是她办理不周之罪,况且此刻陛下未开口,她不好越行处置。
回身看了眼夏明勤冷戾的脸,她赤口狠声:“放容你在御前狡辩。”
厌恨挥袖离去,又去偏殿瞧太子诊治。
许襄君歇口气,心思愈发烦闷。
“佘御医,从上宸宫至宴约莫两刻半,您从大概的药量、药效上能推测晋王是在上宸宫被下毒,还是在御园,抑或是来的路上?”
殿上所有目光骤然被她这句话钉紧。
平珠婆娑着泪看她看得痴了。
佘御医回想脉象,按着冶葛药性推蜜糖中的量:“宸妃娘娘,晋王当是在上宸宫中的毒。”
许襄君朝上叩头:“请陛下即可捉了上宸宫所有宫人问话,这毒从何处来。”
因为小果子那罐她已然销毁,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在上宸宫,只能是今日她来参加宴会后,辰安进门前。
可审问也会因小果子被引开视线,若审问不尖犀,怕是容易被弄混。
她十分忧心地抬眸瞧了眼黎至。
许襄君屈身再直颈抬眸,余光扫扫苑笙:“也将今日别殿留守门外的宫人捉起来审问,为何无故离去,受何人得令将本宫独自留在殿中。”
她倒是想知道,门外宫人能否一直口径说是她下令。
许襄君字字精准:“苑笙、太子贴身内侍,和这位随手牵扯进来的侍卫均要用审。”
“至于太子如何中毒的,请陛下着人从殿下那处清查,是否有用过什么可疑食物、饰品、用具。臣妾无机会向殿下投毒。”
行便有迹,她这虽然阵仗大了些,但这样口供才能作真。
许襄君深吸口气:“这毒是从臣妾殿中查出,今日臣妾深陷于此,自请锁于上宸宫,待陛下查明因由后处置。”
她规矩叩首,自请发落。
夏明勤正要发话,殿门又被人推开,许襄君从衣袖下敛眸。
宣邑咬着唇,双目嫣红地进殿,叩拜在殿中:“父皇,儿臣拜见。”声线似有哭过,软弱软弱的。
夏明勤今日已经十分头疼,身子又有些不爽,这生辰过的实在难堪。
瞧宣邑清丽身姿,喝言:“无事便退下,这里事重。”
宣邑叩头,软腔哭求:“还请父皇一观,给 还我母妃一个公道。”
顾元菱还是李素月的公道?
许襄君心口惶然漏拍,徐徐抬颈。
宣邑双手捧呈支不打眼银簪,尾部与玉石嵌合的部位断裂,她掌心捧了张叠起泛黄纸片,看样子是从簪中脱落。
许襄君额角胀疼。
此局,还未完?她起身跪好,端量殿中诸遭。
她敛息瞧着夏明勤示意康灯下来,将物件呈上去。
指甲盖大小的纸片在夏明勤手中打开,他脸色霍然骤变,狠狠直视许襄君。
许襄君被这视线扼住气息,余光微扫向黎至,他眸底深邃不解。
夏明勤将东西收进掌心,狠狠捏住座上龙首,尖厉沉嗓:“宣邑先退下,朕不日给你个交代。”
宣邑身形滞涩,随后袅娜拜退,康灯当即示意众人阖门。
“李婕妤是你所杀害的?”夏明勤厉声叱问。
许襄君胸腔凹陷,指腹搓紧袖角,快速回想当年所归置的每一步,确认自己不会有遗落。
伏地拜叩:“臣妾没有杀害李婕妤,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夏明勤当下头疼欲裂,抬手狠摁住太阳穴,呼吸急促:“宸妃先关禁闭,就锁在上宸宫,诸事查供后再行定夺。”
许襄君袅音拉扯了下他心绪:“陛下,辰安醒了可否让臣妾见一见 ”
夏明勤掐紧额角,启唇悬择了半响话,最终落音:“再议。”
康灯招手,佘御医早起身迈上殿去。
许襄君撑起身子,白衡适时过来搭手。
殿上熠熠生辉铺在她身上却一点暖意也没有,尽是凛凛寒刃披身。
八年前夏明勤生辰宴上也是这般,她被闭殿锁宫。不同的是那次乃自构,这次却是他人之道。
今日许襄君虽没落罪名,但已然陷入被动,平珠哭着揪住她裙角:“娘娘,臣妾该如何作。”
许襄君垂眸:“好好照顾辰安,寸步不离,未得圣令不要见我。”
黎至挺肩,嗓子滚凝了番,张口之际被许襄君浅淡眸光钉住,缓缓将话咽下。
她清衣曳摆,落落大方从门挺肩而出。
许襄君出了殿门,后面跟侍了一队侍卫。
白衡闻夜间铠甲激撞之声瑟瑟搐动,惊着嗓发出声声违愿的低吟,许襄君松颈,拍拍她的手作安慰:“又不是头一遭,怕什么。”
她嗓堵住了,涩口吞咽:“娘娘为何不怕。”
“没行过自然不怕,陛下此时也不敢随意定夺,不然就是易储局面。绪王日渐得势,他日少不了兄弟相屠的时势,看陛下这样是不想的。”
“可娘娘您夹在中间 ”
“对,这局妙就妙在这处,有人想用本宫拉下太子,本宫罪行越多,太子牵扯越大,并不会将因本宫定罪而抹杀牵累之罪。”
“可也奇怪,要用本宫对太子,辰安被下毒是为何,且虽用了致死的禁药,可两人尚有救治时间。这手下的怪,怕是意图在今日未完 ”
“但能知的是这局面布的很早了。”
从早前小果子便开始了,还是从辰安开始动的手。
说到未完,白衡打个冷颤,翻手掐住许襄君。
她冷厉沉入眸底,自然是要见着全局才好落子破杀,自请便是将计就计为了看暗者后手。
对方不出手,她怎么抓住这只手。
“娘娘。”白衡惊然。
顺着身边笔直惊悚神情抬眸,上宸宫又一如既往得站满士兵把守,只待她进门便要上锁了
许襄君扯把她淡笑道:“同一件事你怎么还能怕两遭。”似在奚落。
白衡细嗓莺声不好作答,只是指尖叩紧了许襄君衣角。
“希望辰安能无事。”她诚挚感言,顿了顿后颇为俏丽又加句:“哦,希望太子也无事,早早醒来。”
他不适合在此刻出事,也不适合在她手上出事。
许襄君与殿前寒甲错身,听身后落锁,缓缓抿唇。
上宸宫又净了,可惜黎至事忙,怕是难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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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依然如故
◎陛下非良人,靠不住。“那你靠不靠得住?”◎
夜半, 许襄君骤闻屋内窸窣,碎声迫临。
惺忪撑起身打帘,瞧眼前浓黑不清莞尔, 带着朦胧呢声:“怎么来了,最近不是缉拿审讯忙得无空么。”
看不清人, 但知道黎至定然在。
“但你更要紧。”一道人影随声破开黑暗踏近, 修长指节轻轻握住她腕子。
掌下有碎饰,黎至挑眉:“没换衣裙?带着配饰睡起来不舒服。”
声音错愕落肩上, 另一只手朝她腰侧按下去,腻肌滑肤炽热瑟缩, 随着她轻吸半喘掌下又被缓缓贴实。
果真还着着异域舞裙, 这腰.腹完全赤.裸在外。
她微微挺肩,牵颈与黎至侧脸错擦:“就知道你舍不下我, 这身想给你看看, 挺好看的。点盏灯?”
郁金香气沾她体温, 暖润和香气息直冲神魂, 黎至喉结凝动几番, 掌心将人提紧:“看不得, 会丢魂。”
他喉咙下细声在静谧夜半中放大,许襄君敛眸抿笑:“你, 愈发能瞎扯。”
她徐徐凑近, 终于达到视之所及方位, 能模糊瞧清黎至硬朗隽气五官。这双狭长眼睛过于深邃,似要吃人。
笑声擦过他唇角, 黎至侧颈耐不住悸动印上去。
轻轻抿了抿她唇瓣, 随后惊着气息小吐:“今日娘娘妆容多妩媚, 实在让人心动。”
他一忍再忍, 胸腔顶得实在闷急:“奴才 冒犯了。”
掌下混劲一提,将人狠狠揽在怀中,自己转身坐床边,顺势将许襄君拢在腿上,垂颈便含上去。
许襄君指腹轻轻钩住腰上玉铃,指尖一挑便是一声脆响,再一挑又是一声。
这铃声牵扯黎至绷紧的神思,挑动一下便加深一分力,残存理智颓塌,他狠狠搅动,汹涌抽走许襄君胸腔内残存气息。
她被吮吸到了极限,急急往后想求存,满眶氤氲晃颤。
黎至闷笑跟着继续索.求,直到她嗓子细细哼声,几近无息后才罢休,不知餍足地哼出两声笑。
指腹往下钩住玉铃,绞上她指尖,一下一下拨动:“还闹么。”
又沉又颤的声音随着脆响一道散在耳边,聚拢在心上。
她‘唔’声作答。
黎至抬手抚在她面庞,看不清,但指下觉着还是微微发烫泛肿。
“疼不疼?稍晚奴才便让他们母子用命填你这段时间受的磋磨。”
“这些时日让你站规矩苦了你,是不是叫你莫卷到她们之中,可好受?”非是怨责,是心疼。
许襄君龇牙,音腔无意间放低:“这不是将人试出来了么。”
她钩住黎至脖子,凑近:“宣邑呈上去的是什么内容,我瞧你脸色变了。”
黎至站的位置肯定看清楚了。
他沉声:“李素月留的遗书,她说她死的话,定是为你所害,愿宣邑长安。”
许襄君嗤笑声,钩攀住他脖子:“还道呈了什么,竟是一句空话,无凭无证怎么就是我害的了。”
黎至冷冷瞥嘴角,指腹心疼蹭擦她被皇后打的那半张脸:“是不是空话,要看接下来还有没有证据什么指向你。”
“随意买断宫人性命指认你还不简单?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奴才们的命。”
许襄君几分得意:“不怕不怕,我处理不了,就拿出我的靠山,定然无往不胜。”
黎至牵唇,掌下一阵摩挲,将许襄君挑弄得闪躲,又躲不出他掌心。
他压眉故意问:“哦?娘娘还有靠山?”声音再切到耳廓,压低,轻轻一吻,“陛下非良人,靠不住。”
许襄君脊背阵麻,小口喘气卡里,一把揪紧他心口布料:“那你靠不靠得住?”
扑笑在黎至耳边:“若是常侍大人靠得住,作本宫依仗如何?眼下我囚于此无物孝敬,不若以身报之 ”
黎至抬手捂住她口:“我一会儿得走,呆不久,莫撩拨,你误事。”
“ ”许襄君瞪大眼睛,惊愕:“你说我误事?”一口咬他颈侧。
黎至‘唔’声,手狠狠箍紧她腰肢,动作想往下,余光瞧见时辰,指腹便狠狠叩紧她、往怀中摁。
许襄君轻轻吸吮,感知到黎至的喉结滚动,唇角浮在他颈侧肌肤上:“我约莫要锁一段时间,眼下无人打扰你可以多来。就是太子与我这事要费你不少功夫,怕是你不得其空。”
指尖一下一下戳他胸口:“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只谈乾坤风月,不论宫中是非 我贪恋你贪恋的不得了。”
言下意有所指,且赤.裸。
此话将黎至烧了一通,浑身炙热,掌下玉肌更的滑嫩炽手。
“太子屯兵我不便推动,绪王推动,这样陛下想遮掩也寻不出按压缘由,待易储后方会空闲一段,眼下你才要紧。”
许襄君一口回绝:“别,我觉得背后之事未完,那人似还有后手,我不相信这么处心积虑的一局就是想我禁闭、太子贵体有损,定然有别的。”
“你要主次分明,我自能破我的局,你去前朝替辰安搅弄便是,辰安才是我们以后。”
她陡然莺莺软调:“我出不了门,帮我查查李素月遗书怎么就在此时被宣邑公主发现,那时发生了什么;辰安在宴上呕血后又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受审时你打点人,务必别让人自尽,我瞧苑笙是要豁出命诬我,似要自裁呈供,着重查查她。”
“这人谋划完整,且牵扯人数杂多。这次局比谁在宫内更能手眼通天,后宫之人定然比不过你在御前颠倒乾坤之能,有你我输不了。能在宫内布这般大小局的人不过二三,好查,不日便知。”
许襄君字字透着傲,满是得意。
黎至笑笑,揽紧她的腰,肌肤腻手,他忍不住摩挲蹭擦。
“今日你字字珠玑也都剖析在要害上,只要陛下半分清明顺着你的话往下查,有没有奴才你都能破局。”
“你将自己锁进来除了以身诱人,还想作何?”
他明知,却要故问。
许襄君龇牙:“自然是要去你那处,好久好久没去了。”
她突然扑哧一笑,喜声攀灭在他肩头:“皇后可还在大张旗鼓查你的对食?可有抓着?我去的话,会不会被抓啊。”
黎至胸腔钉了声短促气声:“处置了好几个给人瞧。”
“她并非要用人拿捏我,只是故意作给秦贵妃看,希望绪王分心到我这边,这样太子之事便可得到缓拖。可惜绪王不上套,一门心思要拿太子屯兵漏缺。你的事为重,晚些我再留些风给绪王,让他继续攀咬太子。”
他指尖摩挲,钩了钩许襄君鬓角发丝:“今日太子之事,朝上已有几位夜跪宫门,要求给太子殿下一个清白,此刻太子无声,正是绪王发力的好时机。”
“今日这局我瞧着像是奔着你们二人而来,非你,也非太子。”
“是,瞧出来了。”许襄君拧眉。
这人既然能下冶葛,没道理用不致死的量,直接毒死夏昭瑄,夏辰安,她必然出不了今日这道殿门。
做局成这样很奇怪。
不知这人因由为何,但若是她,必然是一箭双雕一个不留,让人毫无翻身辩驳之机才对。
见她陷入深思,眼下有能分心她的局,黎至想了想,颓然张口:“席嬷嬷前日走了,我还是进不去门,未曾见到嬷嬷最后一面。”
他声音愈发低沉,衔带自怨,“不知如何同你交代,便只好托盛松与你告知了声,至今都不敢同你直说 ”
他拥紧许襄君,嗓子掺了沙砾样:“我没好好送走嬷嬷,你会怪我么。”
“她不想见我。”
许襄君骤然听闻这个,心下难泯,刺疼由心口扩散,气息一下重了,指尖失力揪颤了他胸口位置。
“是人都有这日,早晚罢了。嬷嬷还是没让你进门?”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黎至自艾,温温嗓:“她许是不太能理解为何,你别想其它,没关系,我们照过我们的。”
黎至心下更难受,就这样,许襄君还要护着他最后那丝没人肯给他的体面。
声音逐渐闷闷:“那襄君还会因无人祝福我们而难过?你能放下嬷嬷那些话吗。”
七年了,便是放下一丝也好。
许襄君咬破舌尖,酸涩腥苦堆促在鼻尖,不能,她放不下嬷嬷斥骂黎至是阉人,但
脑袋在他颈侧摇动:“不知道,唯一最疼爱我的嬷嬷不理解我,可我也强求不得她的想法。我们好好的便是。嬷嬷头七,你帮我送送她吧。”
音下敛息,却怎么也敛不尽。
“自然。”
“嬷嬷走那日你哭过吗,盛松说你这两日没睡好。”
许襄君颤了颤:“ ”
“席嬷嬷乃罪臣之女戴罪入宫为婢,当年她被人诬陷犯错,是我娘救下,后得了恩典将人带回府。她照顾我娘四载,陪着我娘嫁入许府。”
“我娘早年间病逝后,便是嬷嬷跟娘一样照顾我。我自小便在她身边,听闻她走了我是难过,可哭不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指腹掐了掐他胸前布料,将这块褶乱了。
话音幽幽,拌着昏暗悲凉起来。
许襄君仿若眼前亮起光,瞧见自己刚入上辰宫,席嬷嬷伴候左右的样子;转眼又是嬷嬷抱着辰安给她瞧的样子。
屋内好似到处都有嬷嬷留下影像,又一一湮灭在眸底。
“我都想过自己会死,怎么看不破嬷嬷薪尽火灭。”
黎至敛眸,紧了紧掌下的人。
这么些年许襄君从未哭过,这不合她往日常性。
她自小重情,多死一株花都是要悲春伤秋难过一阵的,在宫里这么久居然从未流过泪,可见撑得多利害。
“现在我在,你想哭哭吗。”
哪怕黎至此刻在,能无限依靠,许襄君仍旧咬牙:“不想。”
“你将我情绪截在此处 够了。”
她依依不舍垂口气:“何时走?怕误了你的事。我们早晚有相逢,届时我能教你在我目之所及之处不能出。”
黎至松泛笑笑:“奴才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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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疑信参半
◎希望今日诸事行得快些,能抽空去见她。◎
黎至出门, 抬眸便见平珠惊忧怯懦跟在夏辰安身侧,他一身佛头青素袍与平珠水色衣裙随风搅在一处。
夏辰安应是余毒尚未除净,步履蹒跚地往殿前来。
平珠远远瞧见黎至便匆忙垂眸, 握着夏辰安的手不禁失力,将他捏得蹙眉。
本不想管闲事, 黎至没忍住朝他们身前迈半步, 将路堵了半截。
夏辰安抬头,黎至一身萧疏让人不住缓缓敛息, 不禁悄然握紧平珠手。
黎至挑衅垂眸,落他小小五官上。
疏漠寒声指向平珠:“平顺成带晋王回皇子所, 现下跪罪解释晚了, 只会平添陛下烦恼。且陛下此刻身子不爽利,御医正在施针, 不会见。”
平珠惊怕地哽咽, 惶惶点头, 张口但失声。
他话锋再转落到夏辰安面上, 狭长眸子满是遮掩不住的戾杀萧肃:“晋王现在跪请只会让宸妃累罪, 殿下是要她再多加五杖吗?”
夏辰安身子颤颤巍巍哆嗦, 平珠紧紧捏住人才将夏辰安按在身旁,片刻稳住身形。
黎至抑制住翻搅不止心绪, 缓缓塌腰, 视线与夏辰安齐平。
漠然冷厉杀穿夏辰安眸底:“殿下应去上宸宫外听娘娘受刑, 您的一句话、一个决定,让她受了多大的罪您可知?”
“她自小长至今时都未曾切实受过训责, 却因殿下自作聪明而牵累, 晋王殿下可真是 无用。”
平珠脚下趔趄, 这话对一个七岁孩童太重。
黎至起肩, 与夏辰安错身,翩跹红袍擦他肩上,轻轻一拂罢了,夏辰安却朝后倒坐在地上。
他揪紧袖口,眼泪顷刻蓄满,却死死抵住喉咙,没哭出声也没落下泪。
平珠忙蹲下身,见他脸色茫白,捏着帕子就要去拭他眼眶的泪。
夏辰安陡然拂手止住她动作:“平姨,我想去找母妃。”
平珠点头:“我们去,现在就去,只是你身子可还受得住?”
他人还没从地上爬起,身形陡然悬顿,喉头哽咽声:“平姨还是送我回皇子所养病吧。”
平珠一愣,瞧他隐忍的稚色,心有不忍:“不去看娘娘吗,万一娘娘想见你呢,您醒了两日都没去瞧过。”
夏辰安起身,抖抖衣摆,哭腔弥漫却压死在喉咙深处:“父皇不会想我此刻见母妃的,我们回去吧,张御医该要寻我用药了。”
平珠刚把人扶起,夏辰安便丢了手,独自往皇子所方向缓行。
那索寞身形看得平珠心疼又有些害怕,他小小年纪已然开始揣度圣意,为达目的不惜自伤,这 太不似一个孩子了。
一阵风牵起他佛头青素袍,平珠掐紧手中帕子缓步跟上。
他因中毒尚浅,先一步太子醒来。
康灯替陛下前来问询如何中毒的,可是误用误食过什么,他支支吾吾不愿言语。直到夏明勤亲自前来问话,最终方知他是因为不想许襄君登台献那支舞,自己服下毒,想以此惊宴让许襄君带他离席。
陛下得知因果,盛怒下旨夺了许襄君教养皇子之权,将他放养去了皇子所,又训责许襄君教子不善自误误人,赐了五杖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这打的不光是人,更是体面。
自来上六品,非大罪不传杖,贬降都比传杖维护颜面,而夏明勤偏选了杖责,不光是要她记住,更是要阖宫记住。
黎至步步踱行,听着身后铁甲寒声纤微蹙额,他御前身份在宫内过于显著,一举一动皆引人瞩目,某些事行起来须格外小心。
微微仰颈,譬如他现在有想见之人却不得其法。
黎至带一队陛下私卫出宫,刚出建福门,马车便被截停。
他抬手顶额,遂支手掀帘,车架前是几位大人并站,有紫有绯,各个八面威风,颇有匡谬正俗之姿,前来黜邪崇正凛然模样。
黎至未下车,挑眉:“几位大人觉着拦车,阻扰我拿人便是为太子殿下好?诸位冲撞皇令可是想去制狱里随我坐一坐?”
为首一位凤池紫袍鹤焉老者冷哂:“一个阉奴,还不速速下车跪伏述言,黎至,是谁教你罔顾君臣规矩伦理、心怀奸宄、唾侮太子的!往日诸行你罄竹难书罪该万死,好好人不做,非行佞宦奸贼那套。”
忿火中烧道:“本官敢去制狱,你敢同坐否!”
黎至清清神,睨眼车架前为首的张宰辅,朝前倾身,手肘搁在膝头,朗声:“自是敢的。”
目光一一扫过眼前,其中位中书侍郎还是他少时半师,此处默默瞥开。
他冷声:“只怕你们有进无出。”
制狱乃陛下所开,前些年新政捉拿官员有一半是康灯私欲构罪,一半是陛下心头沉疴。他不过顺了君心询罪,真正举证搜查的皆是陛下亲卫。
只是那张罪状乃他亲手呈上,诸罪自然便落到了他头上。
“竖子尔敢!”
“你以下犯上!”
骂声纷叠不止。
黎至掀眸瞧着几位口沸目赤。
气定神闲轻言:“我奉皇令出宫拿人,诸位大人再行阻拦,只能着人将你们都拘了送至御前质审,我给诸位个朱云折槛机会如何?”
“瞧今日是我死于谗言拨弄下,还是太子责难在你们口齿、结党连群下。”
张宰辅跨半步上前,马连步惊蹄。
他呵斥:“太子千乘之尊,岂容你随意屈打成招摇唇鼓舌污蔑,你满身罪孽当寸磔天下。”
黎至敛眸:“诸位大人往日教□□时,无人告诉他屯兵、蓄财、制器、圈养战马罪同谋反?怎么就让殿下在你们眼下行了谋逆之心?陛下尚康,太子积行这般是为了何,不是为了反?”
张宰辅赤脸大喝:“阉贼深文巧诋!你休罔造谣惑众,对太子大兴攻讦之语。”
黎至抿唇,无视这句:“真与假,冤不冤要圣裁,你们还是去御前跪罪替殿下分担些才是正经。拦截圣命,你们是要不尊圣言以此罪杀向自己拥重的太子?”
“建福门前若有绪王耳目,此刻定然将诸位告上御前。几位乃朝中重臣,却不知此时该效谁忠谁吗。”
“说我有罪 若他朝易储,亦有诸位之功。”
陛下尚在,朝廷该忠君、忠国,而不是忠于储君。以忠夏昭瑄来彰显忠君忠国方是正道。
越过忠君便是结党营私;太子屯兵便是结群谋反。昭昭死罪悬在颈项上不自知,还高呼冤枉,哪一桩桩不是送进宫的实证。
陛下有意压下,故而只在制狱诏审前因后果,是以君父之心想为夏昭瑄破局。
张宰辅阴沉张脸:“荒谬,太子未行屯兵之举,是你罗织诬害。这些年你捉了多少人去制狱,皆是屈打成招定罪处死,三司都插手不得你,你行在御前好大的官威,可有将廊庙朝纲放在眼中。”
“这些年你私通臣僚,互相馈赠,暗桩密结,无所不窥,你才是国贼,多少人受你刑冤而亡。今日决不容你再随意拿人坐罪借机诬陷太子。”
说着并字排开,将车马牢牢拦在建福门前。
黎至蓦然抬眸,歇语片刻后一字一顿:“今日是何人撺掇诸位集在此处拦截我手上圣命的?”
“你们从何处来得我出宫消息?是要杀我除害,还是有人借刀杀太子,诸位省不清楚?”
黎至下颚微抬,车架旁一队兵甲将宰辅与其它几位官员拦开,他们陡然破口大骂,专钻黎至当年听教过的圣贤书骂,句句不堪入耳。
他眼下浮青,听而不闻:“我行的急,无空同诸位周旋,还是御前见吧。”
指腹锦帘将松,车马便朝大街行向,身后响起一段经年前高喝的檄文,字字述罪,誓求天听斩杀于他。
这段檄文还是当年陛下让他开制狱后数名官员联写,不想今日还能再听一遍。
黎至掐揉了下额角,这两年陛下身子不适,最近他连日城中拿人均指向太子,加之前几日陛下生辰宴上的局与毒,国本动摇朝野也震荡起来。
绪王长成生事,当下局势瞬息万变,他便又成了众矢之的众目具瞻。
一骑马蹄踏响,他清清神,掀开一角。
马上寒甲塌肩:“来报说是户部裴司庾投了东宫,现下太子妃已接了人,我们可要原路返回?”
黎至摇头,他们约莫喝着檄文一路进宫,再撞见难免误事。
“走嘉福门、奉义门,从宜秋门进东宫,今日翻了东宫也要捉了人回去问话。便是太子妃也护不住自己亲兄弟。”
“改道去东宫。”
一行人并着车架改道驶往嘉福门。
黎至深吸口气,希望今日诸事行得快些,能抽空去见她。
陛下今日一气之下将白衡也抽走刑讯,她如今一人受了杖刑,独自在上宸宫可怎么好。
胸腔胀涩一阵后,颓颓抵住额角。
夏明勤敛息胸间起伏急促,於气塞得实在不好受。
佘御医收了四处银针,夏明勤斜靠软枕上,康灯捧盏温汤凑近,他饮下两口。
略微舒了气,沉嗓:“朕身子如何,你直言便是,莫同他们支吾其词。”
佘御医屏息,狠狠斟酌一番跪下:“查出毒源,陛下再清净修养拔毒,方有 二载。”
康灯跌腕,差点惊掉了手里的碗:“陛下身子明明无碍,就是容易受累,什么二载,你 ”
性急没收回,呼蚩出声。
夏明勤按住康灯颤抖的手,疑信参半:“真有这么严重?”
“陛下是脏腑衰竭,若是不及时清毒,便没个定数。”佘御医嗓子涩涩,“还请陛下速速清查出毒源,及时断停。”
夏明勤吊眸:“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再给朕用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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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惊悸不安
◎乖,我时辰不够。◎
制狱时辰待够了, 黎至清整清整去御前述职,陛下一一清问明白,便得了空闲回宿间。
他速速换身干净衣袍往上宸宫去。
推门, 屋内肉糜飘香。
她一身挼蓝色素裙温婉地坐于桌前,一手执书, 手旁还有一罐煨着小火的羊肉羹, 闲致雅兴的悠哉悠哉。
这是没用晚膳?都亥时三刻了。
她循着门前破声抬眼,一张淡妆玉颜书后展现, 对瞧后莞尔勾唇:“知道你定会来,你近些时忙得很, 今日有好好用膳?我煮了羹, 正等你。”
将书搁在桌上,起身包着帕子揭了炖盅, 取手旁备好的碗给他盛了一碗。
黎至翻手合门, 走近一把按停她动作, 满脸焦色上下打看:“不是受了杖么, 怎么不好好歇着。”
见她动作利索, “康灯今日行得明杖?”
明杖是做面子, 暗杖是将人往死处打。她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有伤, 康灯应付陛下旨意便罢。
许襄君将碗推给他, 拉他坐下。
“你记挂我又奔波一日, 必然不会好好用饭,吃完我与你说。”
眸下印着两人几近并在一处的膝, 垂落衣摆叠搅在一堆, 黎至目不转睛多记了两眼。
这样近乎坦荡静谧相处无几, 他心口煨火暖呼呼的, 冲刷掉制狱中的森冷和眼前诸般筹算。
握勺,他还是忍不住问:“便是明杖也疼,有人替你上过药吗。”
许襄君摇头,引得他蹙额要放下手。
“今日我没受杖,康灯不敢动手。”
她指尖草草拨起书页,见黎至还要追问,许襄君撑着下颚敛色:“用了我才同你说,不然免谈。”
清浅一笑,断了黎至脑中诸多。
一日累思劳急确实饿极,许襄君没看几页他便用尽一碗。
许襄君从书页后侧眸,神色超脱屋内温亮的明媚:“再用些?回去了你可没吃的,这夜都深了。太子随时醒了,你随时要去。”
黎至拿帕子擦了手口:“所以没空多待,方才你说康灯不敢动手是什么意思。”
康灯自小服侍陛下,御前行了十数年,还真不会随便违抗圣明,最多便是给她个明杖好两头交差,他想不明白康灯为何不敢动手。
许襄君眉眼尖促,几分锋锐:“刑杖被人下了毒,他动手就是要我的命,他哪里敢让晋王生母死在他手上。”
黎至失手一掌捏疼了她:“你说什么!”
见她拧眉,黎至速速松手,面上被阴鸷撕开,眼底透满戾色,肩胛登时绷紧。
许襄君口吻轻顿,屋内烛火仿佛都静止。
“生辰宴上诸多手段,哪一样不是希望我被贬斥,加之夏辰安被人哄骗服毒救我颜面,以致我失了他的教养权。今日在刑杖上涂毒,是想要我死。”
“太子半死不活这个样子,朝前定然论过我,为保太子名声处置我这等奏疏不会没有。几件事积压在我身上,夏明勤不会偏我。今日刑杖没打死我,他日我也难逃殿上口诛笔伐,我依旧不会善终。”
若是没有夏辰安这招,她自行脱困是无碍的,可眼下就难了,这一手利用夏辰安孝心实在歹毒。
黎至揉揉方才失力握红的指节,好好捧了捧,才将滚涌的肃戾压下些。
铿锵顿挫:“有我,无论多少奏疏论你,我都替给你压下去。”
许襄君看他垂颈动作温柔,指腹一扣他下颚,将黎至的脸捞到自己眼前。
他隽秀的五官今日森色颇重,染得有几分锋锐吓人:“我怎么觉着这一手像极我杀李素月,将宣邑拱手给顾元菱那局?”
“有人想要去母留子,顺便用我拖下太子。”
他胸腔震鸣,眸底色更沉了,削锐下颌线绷紧:“太子中毒因由还没查出来,若再对你行栽赃之举 ”
黎至顿口无言,只剩惊悸不安。
她森冷的清浅一笑。
“那前朝无人容我了。构陷、毒害国本、动摇国基,辰安平日不学无术、这次又被我教唆服毒救母,累累罪行,怕是一众大臣联名要处死我。”
她言语轻巧,仿若在说他人一般,丝毫不觉是自己性命悬空。
黎至倒吸口冷气,倏然将人抓紧。
“你毒杀太子罪行落成,他屯兵之举也将昭昭。难怪不是直接毒杀太子,而只是中毒,那人瞧出来太子已是死路一条了。”
“当初若直接毒杀冤在你头上,三司进宫询案,那人行踪怕是会掩不住。”
好歹毒且周全的局。
“宫中竟还有这等人物。”他鬓角隐露几痕青色,腔内尽是抑制不住的淤气。
他生起气来竟然这般汹杀,戾气滚身有几分骇人。
许襄君瞥眉:“有啊,那位七年前至今我没找出来的背后之人,她的手可谓是干净。”
她骤然缩进黎至怀中,浅浅嬉笑:“怎么办,你可要救救我。”
语下讨求可谓使人心生怜惜,不免触动。
黎至拥紧人,指腹蹭蹭她额角:“至此绝境你还笑,不怕?”
娇嗔亲昵实在与当下生死局面委实不符,黎至随着她哼笑。
许襄君仰头:“这就绝境了?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自己。”
黎至曳眉吊看她,莞尔牵唇,指腹顺着额角抚至颈侧,动作贪求不止地流连在此。
寥寥抚弄人便一下压不住气,微微吐了口热。
指腹将黎至心口顶顶:“生辰宴那日我没死成,便是她死,不管是谁。”
黎至空耳没听清后半句,刚听了个头便急慌慌掐紧她腰:“混说什么!什么死不死。”
许襄君被掐得有些痒,坐他腿上推搡躲笑,磨蹭的黎至惊口气将人摁紧:“别乱动。”
一句话也稳不住乱了的气息。
须臾他便眼下喉颈赤红,她忍笑安分地将脑袋顶在黎至颈侧。
轻轻晃动身体:“常侍大人带我走吧,我一个人关着好难过。你想想办法把我带在身边嘛,我给你当个小宫婢端茶倒水?”
黎至揽着人,被她扭动的目下欲气翻涌。
掌下箍紧人,情不自禁垂颈吻了吻她唇角:“这个关头谨慎些,我不想你出事。那些琐事我给你做还差不多,哪能那般委屈你。”
“你又说浑话。”
许襄君闻他轻酥声音,指腹又不禁去抠解他革带。
黎至扣住她的手,挑眉警示:“乖,我时辰不够。便是回了宿间,还要审看今日供词,缕析近日朝中局势走向,我要控制夏昭瑄屯兵事宜剖露速度,要利于你、利于晋王才好。”
翻手包裹住许襄君的手,将她指腹握在掌中把玩:“明日我将制狱那位审讯好手匀给康灯,教他帮忙审这些人,无人能在他刑讯下胡言,自绝机会都没有。”
“太子那里我会再下一次毒,我将视线从你身上引开。”黎至盯紧她眸子:“余剩下的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替你 ”
如若许襄君想自己动手,他也不想悖逆横.插。
他兜底便是,余下的许襄君自行。要他处理,他便处理,不要,他便是横在她手下的最后一线。
许襄君笑笑,人到这里已经很好猜了。
宫中能做这么大手笔的妃嫔没几位,除去皇后;动手动到辰安身上也可以排除秦贵妃,她争对的倚重是太子,不会偏重到她性命上;顾元菱有本事却不会。
近些年新入宫的几位,还没有能长成到行这般手笔的人物,那就只剩她入宫前几位妃嫔。
“之前不动是局不全,这局我已然观够了,再观下去就要被人拿住翻不了身。”
“还记得我入宫第一次‘中毒’,你没查出的药源吗,怕是在我们入宫前宫内就备好了这些药。”
“康灯充其量查上京城所有药局近五年冶葛进量用量,这次的用量已然超了药局明令的买卖量,你将上京城药材黑市近十年的翻查翻查。”
“明日我便让人去查。”说到毒,黎至猛然狠扣住她下颚,将人端进目里。
“还请你交代是如何给陛下下毒的,今日康灯、佘御医等受命全宫探查,你若有半毫差池,眼下我可就难救你了,快说,我回去腾手速速帮你清局。”
他一心怕许襄君出纰漏,难保自身。
许襄君瞪眼:“阖宫都查?怎么查?将宫内全都翻个遍?他们不是早就再查么。”
问得不慌不忙,像是完全没明白这件事的后果。
黎至惊忧,瞧着她气淡神闲,心口不由惶惶直撞:“怕是了,这次是与陛下接触过的每处都查。”
这样大动静,不可能不将许襄君拖出一丝半缕来。真正查起来,宫里怕是要处置不少人。
“这样啊。”许襄君拧眉,面上可算出了些忧心,钩指绞缠住他袖口,咬唇:“那我怕是要逃不掉牵连,现在可真不是好时机 倒是没算到。”
黎至一口气回不进胸腔,狭长眸子幡然淬戾:“你说,我一会儿便想法子帮你补局。我在的,定牵累不上你。”
许襄君又回归一副无伤大雅之状:“要没夏昭瑄跟辰安这件事我不怕牵累,只是眼下这么多事叠在我身上,与我当真不利。如若陛下不立即将我赐死,再多半日、一日,这事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她眉间若蹙,盘算一番,也拿不准接下来背后之人还会使什么局框束她,幽幽抬眸问:“你说陛下看在辰安份上,会给我半日时间么?”
“许襄君,你的命是能拿来赌在这上头的吗!说你如何行的!”
他后槽牙都忍得疼,气息真是被许襄君一个字一个字劈成一截截,全然将他投入炼狱煎熬去了。
“毒是李嬷嬷配的,她从许多年前便在生病时从太医院留药,毒是无声无息出自宫中,查不到的。”
“至于毒下在何处 ”她晦眸笑笑:“自然在陛下的心头好上,比如我这些年进献给他的美人身上,夏明勤只要断不了后宫临幸,便会一直中毒,届时死在谁床上就不好说了,这我算不准。”
他瞥许襄君不安分的指尖钻进衣袖,挠他腕子,敛声:“所以只要查到那些妃嫔,背后全都是你引荐入宫 ”
原来许襄君当年引人入宫不是为了分宠,减少侍寝,是把把美人刀。
急急吞咽口胸口胀涩:“你所谓的半日、一日是怎么回事,这事情走向你又安排至何处了。”
黎至机敏,能剖析要害。
她粲然一笑:“是我引荐入宫的没错,但所有人都知晓,入宫后是要攀高的,哪里会一直同我亲近。她们亲近我的有,亲近皇后的有,亲近秦贵妃的也有,我们几位可是一位都跑不掉,怎么样,精彩吧。”
宫内不日可真是天翻地复。
她尖锐眸底的笑意实在冷情,甚至厌恶。
“自古捉贼拿脏,说我毒害陛下是要摆证据的,我宫中的人从未拿过我的手令出过宫,要落实我毒害陛下还真不太容易。”
黎至心绪略微稳固:“你将毒引放谁哪里了。”
毒杀国君总要有人出来顶罪。
“秦贵妃啊,往后再查,可就是皇后母族了。就怕康灯敢查,未必敢呈报。”
黎至眼中复杂,却浮现微末笑意。
许襄君扬起下颚:“我一早便说了,我手干净着,待罪扛过去便好。”
黎至半生疑窦:“你怎么将毒作到她们二人手中 ”
“李嬷嬷啊,她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你想的到、想不到的人都能用。”
见黎至还要张口,许襄君撑颈攀在他肩上狠狠咬住他的唇。
“怎么问这么多,还不如同我欢好。”
他握住许襄君颈子,急不可待搅进她口中,瞬时吞了许襄君一大口气:“没时间,你当我不想么。”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知道大家看文不想动脑子,可这段是避不开的剧情,约莫枯燥了点。
这章因为重写过,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第78章 弘誓大愿
◎奴才求殿下他日给奴才留一条性命。◎
这几日阖宫上下搜寻、审查、羁押闹得天翻地覆, 宫内人人惊心自危,生怕自己被卷入到任何一件宫中是非。
黎至述职路上,瞧见树灌隐现的绫罗袍角。
顿身, 侧后冲着身后一行人道:“你们先行,我有一事要想想如何与陛下述, 在此散散神。”
一行人恭敬屈身, 异口同声:“是,常侍。”先他去了御前。
当人队消失在此路尽头, 四下宁静,黎至松肩:“殿下出来吧, 无人了。”
树灌那处没动静, 黎至阔近半步:“殿下,您可以出来了, 不出奴才可走了。”
他正侧身, 树灌窸窸窣窣站起一道身影, 也就比三尺高的树灌差不多, 只多露了半个脑袋。
黎至冷眸, 抿唇瞧他。
君子正衣, 夏辰安理清衣裳确保仪态方走出身。
平珠五官轮廓与许襄君有几分肖像,故而他小小一张脸也有一二分肖她。
只是这双生冷肃穆眸子随了陛下, 虎视鹰扬, 尖锐下总携丝雍容。
“黎常侍还是这般没规矩, 见着本王不跪。”
夏辰安蹙眉,虽仰头, 眸底却嵌有威严, 十分恨眼前这个没规矩的奴才。
黎至阔肩垂眸, 睨眼只将将到他腿高的孩子:“今日是殿下有求于我, 你可受得起奴才一拜?不若殿下折折节跪奴才,我便应你?”
听一个阉奴在自称上做的刻意,夏辰安觉得受到卑视,不悦拧眉。
可为了今日之事,他握紧拳头,咬了咬牙:“本王乃皇族,非君父天下不跪,你——不行。”
黎至蹲下身,正好能与他平视,他盯紧这双眼睛稚,勾唇:“那奴才告退,晋王自行想法子。”
“提醒殿下一句,娘娘时间不多了。”
起身之时夏辰安伸出手,将他肩胛按住。
小小掌心连肩头都握不住,却一股生威,摁得黎至 不想起身。
他扫眼肩头的手。
“念在您曾经从上宸宫、我母妃手上出去,请黎常侍救救母妃。我见不到父皇,便是见到也无法替母妃申言脱罪。”
脑袋往下耷拉,是无能为力。
黎至轻笑:“那殿下可知当年娘娘断绝上辰宫诸人与我相交,令其寡薄待我?我曾受娘娘短暂荫蔽之恩,在殿下尚未出世时已然当众还了,阖宫都知。这些年奴才与上宸宫从无点交,您让我念什么?”
“今日若陛下知晓殿下截见私谒御前常侍,您可知自己多大罪责?拿了您晋王之衔都可。”
夏辰安抽吸,按住他肩头的手也颤了颤。
“本王知。”他眼中陡然起了股子阴鸷:“但黎常侍在这等关口有意停见本王,你又是什么罪?勾结皇子,是要表忠结党?”
黎至笑笑,不受他恐吓:“就是您这样自以为是,才害得娘娘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
“奴才昨日在御前听闻了一件事。”
夏辰安跟随他的语气神情微微变动,喝止:“本王不该知晓御前之事,我今日就是为母妃 ”
黎至自顾自截断他的话:“昨日宸妃娘娘受的刑杖被人下了毒。”
夏辰安脸色骤变,一把提住他肩头布料,低喝:“母妃可有事。”
转身便要去上宸宫,刚迈半步他又直直转回来,眼下晕红。
咬死哽咽:“本王眼下无权势,连调动身边一人去打听母妃、或进狱里询问事件都无能,宫内四下能求拜的只有常侍。您与上宸宫有渊源,又在御前行走,权势皆全。”
他吸口气:“若本王当真跪下求你,您能周旋救我母妃吗。”
黎至瞥眸并未说话。
夏辰安捏紧衣角:“本王虽为皇族,却被逼至此处,无能救母是我无用,佞听妄言害了母妃是我无知不孝,今日特求常侍救我母妃。”
说着撩袍屈膝。
“ ”
在他并膝落地之时,黎至一把提住他衣裳,松手将人甩正,夏辰安脚下趔趄颠簸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形狼狈。
还真跪。
黎至心思搅杂,拧眉:“殿下可知奴才替宸妃娘娘清查这案,再呈报陛下,奴才会如何吗。”
夏辰安摇头,倏尔又点点头。
两眼炯炯有神:“黎常侍会失君心、会受罚,日后会迁任不顺。若父皇执意让母妃为太子哥哥填埋声誉、将此事化了,您会受累而死。”
他指尖绞了绞衣袖,这样下场 任谁也不可能答应。
黎至点头,松口:“大差不差。那殿下明知奴才是这般前景,您觉得我因何才会答应你?奴才享不到一丝好,这笔买卖划不算。”
夏辰安脸色青白,眼下出现急色,像他是唯一一根将要扯不住的浮萍。
急急且认真张口:“若常侍这次冒险救母妃,本王他日之藩,会求父皇请你随行,届时本王拨你两城做谢礼。”
黎至神色一顿,目光稳稳落他身上。
两城?
见他目光落来,夏辰安又呼口气。
盯紧黎至眼睛以示诚心:“若这次没有救出,你的恩情本王也会记得,宫内迁任不利,你便可随本王之藩,我许你家宅钱帛,奉赡你为老。”
“若你受母妃牵累而亡,本王会亲自为您供香一辈子,年年墓祭。待我长成,你黎家所有尸骨本王会带走,受我子孙吊祭。”
“这样,黎常侍觉得够吗。”
黎至憾然,神色淀重地看他,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他小小年纪便能将前后算计清白,拿捏人心人性,这般长大该是何等模样。
黎至摇头,落音声调沉稳:“殿下,恫之以权势,诱之以名利,非君御下所行,您不可为此道。为君者,以权势名利诱臣下,他日亦可为此背叛。”
“您学偏了,您该去陛下面前为自己求位老师,好好习君子之道。”
夏辰安一把握住他的手,却因手小,只堪堪握住了黎至两根手指。
黎至怔愣垂眸。
“眼下本王只希望奉母而安,君子行与君子不行本王顾不上。只问这样,黎常侍应否。”
小孩子怎么沉稳都是性急。
黎至好一会儿顿漠,笑笑:“奴才不需要那些,但我想求殿下一事。”
求?他无权无势,能求什么。
夏辰安看他,嗫嚅:“常侍请说。”
黎至抬起掌:“奴才求殿下他日给奴才留一条性命。”
是打算击掌为誓。
夏辰安谨慎他这个举动:“本王不懂黎常侍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笑:“殿下不用懂,您应了,奴才这回便是拼死,也会替殿下将娘娘救出。”
夏辰安明知有诡,却探不出分毫来。
看着他的掌心一动不动,熟思审处。
“殿下别无选择,且奴才只为自己来日讨上一命,这不比殿下方才提的那些简单?”
见他彷徨犹疑,黎至做收掌之势。
夏辰安来不及细想本能一掌击上去,小手捏住他指尖:“本王应你来日一命,若救不下,我以性命在天下前替常侍担下。本王在,您必无碍。”
稚声铿锵。
黎至挑了挑眉:“那请殿下记得今日之言,他日奴才必找殿下应诺。”
从昨日起夏辰安便拦了他五次路,他几次视若无睹,此刻方是时机。
皇子联谈御前侍奉之人是大罪,他不敢贸然现身,只能这般偷摸。
夏辰安轻轻扣紧他指尖:“本王记住了,那黎常侍看眼下该如何行。母妃没人伺候一人关了一日有余,你 ”
黎至松手,宽退半步:“急什么,殿下可还记得是谁诱您用毒为娘娘挽尊的。”
夏辰安点头:“我醒后描了像,已经让平顺成在宫内寻人了。但因御园色暗,本王瞧的也不是很清,不知画像准确,加之我画工也不好,平顺成这几日也没探出个头绪。”
黎至嗓子闷了笑意,却没出动静。
他是真聪明,可是年纪还尚小,许多不足。
“殿下可将那人描绘一遍?比如她身高,说话,衣着饰品,任何殿下记得的告知于我便可。”
清风一阵,将黎至红色衣袖吹卷。
夏辰安忖目思索:“那宫人大致有常侍胸口高度,身形清丽,一身黄栌色低阶宫服,梳着整齐的双螺髻,无饰,说话 虽是官音,讲得周正,可总有些音很奇怪。”
“殿下学一句?”
夏辰安瞧他说话没了方才耀武扬威模样,颇携厚重,不禁侧目看一眼。
他想了想,学了句那日听得最别扭的一句,可实际还是宫中官音为主。
黎至听完抿唇:“那殿下可有注意那宫人裙角、鞋,或是手,身上有无饰品。”
夏辰安极尽全力想那晚那位宫人的一切行迹。
“裙角 那人裙角颜色好似葱倩,鞋 ”他一下子瞪大眼睛,“是素锦鞋面,这不是低阶宫婢。”
兴奋这是有用线索,可这鞋面除了用料之外,旁的异处也讲不出来,一时又蹙眉:“她牵过我,手柔软,但拇指食指指腹有薄茧,指甲不长,但有。”
黎至听罢心下了然:“奴才知道如何清查这人了。”
“那平顺成寻殿下时,您在御园什么方向,那人又往哪个方向去了。”
夏辰安想也不想:“平顺成在谢了的木槿那片寻到我,宫人往御园洴湖那边躲,我们走后我瞧她是往后面夹道走的。”
黎至私声喃喃:“看来是绕洴湖走后面夹道回宴上了。”
“殿下今日回去拟帖,明日请旨带宣邑公主出宫清谈去吧,这是你应娘娘的事。”
夏辰安一愣:“你怎知。”蹙眉,“这个关头本王帮宣邑姐姐寻夫婿做什么,她还将生母之死污我母妃身上 我不去。”
小孩子气性上来最遮掩不住,明晃晃全挂脸上。
“晋王信奴才么。”黎至问。
他点头,自信道:“你我有誓,自然是信的。”
黎至温和牵唇:“那殿下便出宫两日,清谈上可多注意刑部尚书、鸿胪寺卿、左散骑常侍、中书侍郎、中州刺史这几位家的公子,来日可做殿下臂膀。”
“军器监家不会攀这门亲但又不敢悖旨,约莫是会送幺子承帖胡闹敷衍,他比殿下大三岁,届时殿下勿怪,可亲近相待。他家上下均为人耿秉,士心君器十分刚正,来朝定会是佼佼国士,望殿下日后向陛下求来做伴读。”
夏辰安不解:“你知不知道这是母妃为宣邑姐姐选夫君的宴?只是我好出面牵联罢了,又不是为我。”
“不能是娘娘同时在为殿下择才?”
“这些本该在您出宫前娘娘亲口与您交代,她如今被闭锁,才由奴才道出来罢了。”
夏辰安张口要问,黎至先他答出来:“奴才会猜度人心而已,若不是奴才与殿下有誓,奴才不会同您言语这些。您的前程生死在方才之前,与奴才并无干系。”
夏辰安闭口。
“那本王现在回去拟帖,母妃 母妃就拜托黎常侍了。”
“宫婢画像需要给常侍送来吗,虽有些模糊不清。”
黎至掸袍起身:“不用,奴才有大致追究方向了,画像不重要。今日奴才便能捉了审问诓诈殿下、戕害宸妃娘娘这人了。”
夏辰安拧眉:“您如何知晓的。”
怎么就知晓了。
黎至抬眸掐算了下时辰,尚余。
又重新蹲下身:“您说了素锦鞋面,这一般是三等及以上女官,或二等及上的贴身侍婢才用得的,双螺髻无饰,是这人刻意摘下饰物,让殿下无从辨认身份。双螺髻鬓发又要出现在宴上随时观察殿下动态,宫人虽多但也有名单。”
夏辰安惊心,那这样已然便是好排查了。
“兼殿下所见黄栌、葱倩二色,那晚天暗,她必然不会提灯,所以您看见的颜色应该是盖了夜色的,不该是掖庭西苑、司彩司两处制衣。”
“您看见的应该是皇后殿中三等婢女的光明砂色,或尚膳局红友色女官服。可她裙角颜色不一样,这是她取用旁人的衣量大小不合适,殿下看见的葱倩应该是碧山或石发色。有本事借穿皇后殿侍女衣裳、或尚膳局官服的人不会太多。”
“微带口音的官声,您方才那句发声是山南东道、江南西道和黔中道、黔中道黔州这几处人才有的音色,塞擦音无论平仄,一般读成不送气清音。”
“拇指食指有薄茧,约莫针线拿的多。有指甲,便是身份‘贵重’,身形您也说了。”
“殿下清楚了吗。”
夏辰安滚凝喉咙,气粗,胸腔偶有震浊。
黎至笑而不语,起身拱了手,随意行了告退礼人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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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风云万变
◎你将人调度起来困守我?黎至,你好大的胆子。◎
这两日御前事忙, 前朝数部呈告,太子清白事关国体,更关天威。
绪王乘着陛下病重忧急手松, 不断暗访巡察,藐漠圣令慢剖太子连党门徒、三亲六眷诸般罪行, 积了一手。
他向太子那处投毒拉扯视点, 给绪王透露太子屯兵点滴,掌前朝舆情风向, 兼要查调许襄君诸多细处,诸多繁杂加起来一直不得空。
今日刚挤一个时辰空闲, 他忙收拾了自己往上宸宫去。
门将将推开, 一本书迎头砸来。
黎至不顾额角刺灼,慌手接住书, 耳畔劈来声狠狠冷戾:“你还敢来!你将人调度起来困守我?黎至, 你好大的胆子。”
屋内脆铃贴近, 他循声侧目。
胭脂虎啸, 她一派娇容染透愠怒, 浅云色素裙散在身上纤就, 似画中仙娥娇怒,秀靥琼姿。
黎至合门倾身, 提臂将人揽住。
许襄君一手将人推开, 不料黎至大胆悖意, 掐握住她腰肢将人狠狠摁住。
纵意笑在她耳边:“我便是困你你又能如何,娘娘出不去, 就乖乖呆着, 有我不处理不好吗。”
许襄君挣拧动作却不得力, 愤然掀眸。
“这些年我人前薄你, 便是做给陛下、前朝后宫看你无后宫关系,免教你有连群之嫌,我只求你步步平坦些。那年你悖逆陛下一次,几杖是不知教训?”
“你行在御前这些年清白,如今是要同晋王结党?当下这关口你帮我御前呈禀,帝王倾怒、百官口舌笔墨皆是刀,你是不怕死么!”
话急,她眼下晕红满填焦色,狞着一脸难看,花容失色。
黎至心窝怜疼,垂颈吻她眉心:“无碍的,陛下不想让我死,绪王不敢让我死。”
“一位指望我私查太子屯兵、想法子遮掩,一位希望我查清太子罪行、好带臣民向天下举罪储君。”
就是这样,他才不能在这般关口行差踏错。
许襄君咬牙,脸上隐隐抽颤。
此人多顽固。
黎至温声:“我顶多吃些苦头,没大碍。”
“只是这些年我替陛下清剿心头暗疽累罪颇多,太子若真从我手上陨退,世人眼中奴才是位杀神、是佞宦奸人,来日我怕是会 ”
不得好死。
许襄君抬手掩住他的口,胸腔闷闷反浊,体内又生出尖锐顶进心底最软不经疼的地儿。
就怕听到那些话。
许襄君急出口斩了可怕妄念,笃言:“你会无事。”
黎至垂颈,满目柔情,轻轻吻了她的掌心:“奴才求娘娘件事儿,奴才日后会更尽心尽力伺候您,万求娘娘保住奴才这条性命。”
听他这样称呼的告软,许襄君浑身软.麻,倒扼口凉气。
眼下这般境地还同她逗弄情.趣。
许襄君曳眉,冷哂:“你既敢御前做奸,还怕死?我道你通观全局捭阖纵横指挥若定呢。怎么,还清楚自己这样作死没活路?”
“求我保你”许襄君气哼,指腹翻扣住他下颚,用力掐住:“你既张口求我,不若我替你想条抽离局?”
黎至满眼温煦和照:“有你,我才敢做奸佞。”
“这天下无人能护住我性命,唯有你。”
这话是真。
无论太子或绪王登基,他这几年在制狱里行的手段,难不叫人参奏。
夏明勤要用他,便能一直护着。他日易君易朝,黎至首当其诛,可谓新帝登基一大功德。
只有晋王登基,她有言抗之。
许襄君明白他做些这为何,不免敛眸忖心。
转而变脸,挑眸:“那你可要好好取悦我,御前救人可要搭上我经年全部,黎常侍值不值得?”
另只手抵住黎至腰身,冷俏声:“犹记黎少监好皮囊,不若用身子抵了吧。”
黎至张口衔住她指腹,轻轻咬住,鼻息重重笑一声,抬臂将人抱起。
“一会儿我要去御前结太子屯兵之案。”
许襄君不悦,森目冷然。
黎至观她颜色,好求着解释。
“昨日太子用药被御医发现下毒,那奴才虽一头撞死屋中,却给了张宰辅与中邑侯、安德伯数十人联请陛下明察诬陷之举。他们呈旨清查国贼,让我寸磔于天下,让绪王之藩。”
“绪王此刻正召集部分朝员准备伏阙谏议。太子未醒不能为己身脱罪,且看今夜是绪王乱法滋事,坏典要君;还是太子罔悖君父天下,坐实谋国逆举。”
“今夜可是好一出戏,耽搁不得。”
他抬眸掐了时辰,将人抱着,路过桌面将指腹书册落下。揽着人去床榻上,将人搁在膝头,指间钩绞着她指尖。
“康灯查得也差不多了,明日定会呈报。今日政乱陛下心绪不安,加之你身负多罪,再多毒杀国君这条 明日你本就悬踏在鬼门关,我再不先替你解局,陛下这般心绪身体,你该如何是好,随时会有危险。”
明日康灯呈报,陛下未必肯给许襄君半日,时机不对易生错案。
故明日不光是要洗清她的罪,更是要拿出背后之人,不然陛下并不关心许襄君是否清白。
当今朝局,储君为重,其馀且次。
许襄君拧眉,却无太多生死.逼压的惧怕,她是笃信自己会无事。
黎至轻抚她素鬓,钩着发尾牵唇:“知你心中已有计策,但 还记得当年我求过你吗,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护你。”
许襄君斩钉截铁摇头:“你身份复杂,陛下对你多倚重,我给你的机会怕是你的催命刀,你不能替我呈禀。”
知她如此,黎至忍俊:“娘娘如今权势比奴才如何?上宸宫门此刻若开,你有法子,我束不住你。现下你宫内宫外都是我的人,你能如何。”
“ ”
许襄君才扬下颚,一副心计运之掌上。
黎至冷眸:“若你敢自伤逼迫那些人给你让路,别怪他日我给晋王使绊子,便是日后登基,我也不让他畅快。”
“舍不得你,可晋王奴才还是能下手的。”
许襄君缄默,神下难看。
黎至执起她的手:“我知你忧心我,但明日那些事一点一滴都是要传往前朝。无旨、违逆圣意入殿强驳,你将陛下放在何处?”
“你锁在殿中,诸多证据如何拿到手。日后陛下怎么看你,怎么看晋王。宫中何处不是陛下耳目,平珠她能力哪够。”
“便是澄清你无罪,你一道无视君意,涉嫌要君的罪也免不掉,陛下岂会容你剥了龙颜。你的举动会失君心臣意,多万民口舌。他日晋王会在前朝受史官龃龉、天下脍言,你想看到吗。”
“明知此事我去替你最好,却迟迟不愿,迫于无奈,我悖逆你半分心意将你囚于此。”
她搓捏把黎至衣领:“你只让我出殿,我自能破局 ”
只是没黎至这般权力,能最短时间辩述清楚,因为他能张狱用刑,可她也有自己法子,只是过于悖逆圣心。
黎至轻笑,咬住她耳朵:“就不让你出,你能奈我何。”
许襄君轻颤细喘声,倾他身上:“谁替我说话都要被斥,谁都行,唯独不想见你那般。”
不想看见黎至那样跪在夏明勤脚下,任人碾.踏,想到那年那幕,许襄君阖目。
“我无事的。”黎至再三强调。
许襄君当下逆转不得境地,攀.缠到他肩上:“这三日无人近身服侍,可辛苦我了,你看,我手都粗了。”
两手捧住他脸,指腹蹭擦他面颊。
黎至吻吻她下颚:“门前那几个是死的,没进来帮你?一会儿我再择几个来,要用什么只管同他们说。”
许襄君点头,却让他一下印到了唇角,她索性张口吻住。
黎至扣紧人压上去,吞了她一声又一声气息。
今夜必定事繁,他走的也不算匆匆。
黎至前脚到宿间,后脚便有人敲急门:“黎常侍,宫门前现下乱了,四十余位大臣伏阙请陛下问罪太子。皇后娘娘此刻脱簪替太子殿下待罪,人正跪在含元殿外。陛下急请。”
黎至正正衣冠,推门出去。那奴才色急,尽是焦灼。
“走,去看看。”
“太子未醒,这局面该如何。”
黎至侧眸:“轮不着你议政,回去领板子吧,今日你不用随我去。”
那人脚下一顿,跪下要请罪,张口之际黎至驻足,沉言:“你跟了我五载,今日你是受了谁恩典在我这里套话?第一句我能当你是关心时政、替前途作想,这要张第二句嘴,是绪王许了你什么?”
那人一个寒蝉,伏底叩头。
“你若想活命,便呆回宿间别出门,我看你跟的时间长,才只此你一句好言。”
话毕,步子又沉稳朝含元殿去,那人跪伏在地哆嗦一阵。
这夜闹得太盛,许襄君远在后宫,也能听到宫道各类急声。
终是要变天了。
这日也等了许久。
她走出门,不出意外被门前侍卫拦下:“娘娘,黎常侍说您不能出。”
许襄君点头:“本宫不出,帮本宫去顾元菱处讨一盏茶。”
那人犹疑间,许襄君:“黎常侍不让本宫出门,说本宫要什么你们都会应,只是请她送盏茶来,不可?”
“是,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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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去衣受刑
◎去了他体面。◎
“锁了几日, 没东西好好招待你,随意坐吧。”许襄君携手将顾元菱带进门。
她回头粲然一笑:“主座还是擦过的,为了你。”
顾元菱望着主座被拂拭得干净, 手旁斟了新茶。意图泯然,她登时顿身。
许襄君一下脱了手, 回头。
顾元菱拧着神, 失容萧索:“你的上座我坐不起 ”
许襄君拂裙利落朝她跪下,叩首再直起身。
看着顾元菱复杂神色, 她不避讳:“清谈会上诸多贵门学子对你著文颇多赞词,听闻皆为你留了书?求你将此物借给黎至一用, 护他一护。”
贵士学子, 鸿儒硕学又是来日国士,这些人可谓珍贵。
若他们开口言语, 必然有一二分颜面。
顾元菱瞧她, 心口舒畅了下, 又拧起颜色。
忿然不悦:“我不受你的礼。”拂袖便走。
许襄君狼狈膝行一步, 拽住她裙角, 急急启唇:“你说过他朝有难你会救他的。”
顾元菱被拉停身形。
回眸垂她, 许襄君狼狈万状焦灼模样依然清雅脱俗,她素白颜色倒更淑静不凡。
顾元菱挪目, 挺着颈:“我救他是我救。你这样一跪, 将功劳折去大半, 到头来他还心心念念是你受屈,那我算什么。”
掸开许襄君指尖, 毅然转身
那清缈身姿似莲, 许襄君朝她叩谢:“多谢此时你未出手阻扰, 弃了背主。”
这话显得顾元菱性凉, 才踏出门的身形便僵住。
少顷,她转过身,幽幽灯火中看着许襄君:“我从未有过什么背主,你们之间胜者胜、败者败。”
“明日黎至被反咬一口,你不得好死也未可知。其间端看你们两派自己心算,你们恩怨与我何干,我既不沾你、也不理她。”
“当年劝你忘仇,是我思虑不周,出口轻狂。你说得对,不出刀,便不会自伤,诸般后果皆是自选。你谢我真是谢的好生奇怪。”
顾元菱出门,不知为何在门前驻足,仰头于天,喉嗓半噎:“你们都好生奇怪。”
夏明勤手持康灯、佘御医呈报诸多张画押证词,怫然低喝:“确切了?”
他难信自己是折损在这种不入流且可耻的手段下,以致身子亏折数年、或来日崩在这上头。
康灯踟蹰不语,看向佘御医。
佘御医叩拜:“验过也审过了,诸位娘娘每逢侍寝便会用这种惨了毒香料、口脂。本就量不大,故而她们也就是偶有心悸,积累到陛下身上便重了。”
夏明勤掩面失色,胸腔急剧起伏、久久无法平息。
刺疼又胀涩,难言滋味不可言状。
康灯瞧陛下青面危赫,迎着惊怕接着呈报:“各位娘娘说这些都是秦贵仪手上换买。秦贵仪家乃香料皇商,又兼西域往来贡货,她说是让家里偷藏了宫内供给卖给她们,只是为多赚些银子。查了账簿,每年却有半数银两会放回家中。”
“有些娘娘是因与她同期入宫,有些是因秦贵仪家掌皇商,知晓手中诸多贵物,喜爱这等不易得的贡品,才与她手中年年购买。这些物什名贵,故而只舍得在侍寝时用。”
“但诸位娘娘都不知道此二物有毒。”
“ ”夏明勤一掌握紧扶手,面目黧黑,其糅了不少凶戾。
闷喘几口他忽然醒过神,尖锐挑向康灯:“这些是七年前和近些年襄君下帖拜进宫得吧,她那处可查了?有无异处。”
康灯面露难色:“搜了,上宸宫目前没有这些物件,但娘娘这些年都有笔钱财出宫,出宫询案的宫人还未回。此案涉及颇重,一共涉了除去宸妃娘娘外十一位位娘娘,奴才只能先来呈报。”
“陛下,该如何处置?”手上东西都是确凿过的罪证。
夏明勤扼息,直觉双目昏花、头闷脑眩。
狠力掐掐额角,厉声:“赐酒,她们贴身近侍一律择处秘密杖死,宫内外涉及此事就地诛戮,两族下狱。”
康灯叩旨,怯生生问:“那宸妃娘娘 是否要等宫外询案宫人回来再述。”
夏明勤大吸口气浅思,一副深恶痛绝戾色:“十一位弑君全从她手中入宫,你说她无辜否。”
康灯忙屈颈:“奴才不知。”
“这都几日了,庭内还没将她与太子的事查明?”
康灯低声:“掌案的侍人这两日就该呈报了,听闻那位叫苑笙 ”反应过来陛下不记得是谁,当即换口,“那日想在殿上自伤自证的宫人,还是在监内自戕了,衣裳用血表迹是宸妃娘娘 ”
“还有 ”
“誓死不反口?”夏明勤历经昨夜,此刻正头疼得厉害,那诸多供词他实不想一一听诉。
宫内外此次惊闹数百人之多,一件累一件实在积伤。皇后至时还在含元殿外素衣替太子跪罪,如何劝扶人都不愿离去,头没法不疼。
眼下能去一件便是一件。
夏明勤罢手:“正好前朝也让处置她,此事又同她这样紧密,十一位之多,便不是她全权设计,怕也少不了她点末,不必等宫外人述了。照宰执、中邑侯、安德伯他们所求的,赐绫吧。”
“将她罪行新列传述出去,用此把太子案件先压一压,等太子这几日醒了再论屯兵这案。”
说到屯兵,夏明勤不免大呼口气,却被梗塞反噎得人心绪恍惚。
“让黎至去将绪王稳住,昨夜四十余位伏谏的大臣让他想法子清退,不退就去制狱歇歇。近日真是 ”
他大喘,胸间实在难凝气,康灯忙起身递了盏温茶。
一边服侍,紧紧额角边细问:“晋王年纪尚小,该如何讲明 ”
夏明勤咽了茶:“什么如何,为母的品行不端引诱冤害储君、戕杀妃嫔、又涉害弑君,这一桩桩没合辄全族便是恩典。如实告了,狱中那些也绞了,莫留下个他日嘴碎的。”
整个上宸宫无一幸免。
康灯敛息,想到宫门前直谏大臣、殿外跪罪的皇后娘娘、陛下被下几年毒坏了身子,这些
“是,奴才这就去办。”
“只是陛下,让晋王殿下再见娘娘一眼吗。”
康灯自觉自己不该这样问,只是宸妃娘娘在宫内与世无争、常日里都是爱笑模样,促使他道了句本不该的忌语。
夏明勤愣了愣,皱眉半响后:“不必。”
康灯接旨,跪退。
行到门口,黎至正进门,两人视线浅错。
黎至抬手止住了康灯出殿步子,他缓缓抬头看向御座,掀衣正要跪。
夏明勤不悦,讳莫如深涌下嗓子,试图用言语钉住黎至此行:“出去领两板子,此事不该你置喙,你从不涉后宫,今日如常便好。”
话下警告浅显易懂,他若执意必将承受天子之怒。
接下来夏明勤还要用人,黎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纰漏,叫前朝人握了柄,来时用不顺手。
黎至依旧膝头点地,手牢牢紧着康灯小臂。
另一只手举起一叠供词:“陛下,宸妃娘娘无辜,奴才 ”
夏明勤赤目,顺手一盏子砸下去,飞瓷散在殿中各处,生将话给他塞上。
戾斥:“康灯,你去。”
这是夏明勤给黎至的一次机会,望他将机就机见好就收。
夏明勤忿忿俯看,黎至臂膀用力扯住康灯身形。
“陛下,奴才查清了,宸妃娘娘受冤被人陷害,诸多证据奴才理了,且宫外尚未回消息,万不可草率定罪,晋王还小 ”
夏明勤提手拂了手旁,小案耸摇,声色俱厉:“你个阉人也想像宫门前的朝臣要君?你们一个个是要犯上谋逆,眼中全然无天子、礼法是吗!”
“好,朕成全你。”
他抬手支使:“康灯,拖到殿前行五十杖。”
“你若还能张口,朕听你一言。”雷嗔电怒忿恚,殿内死寂一片,好似无人呼吸。
黎至胸腔蓦然压得难动,咬着口气撑在此,只是五十杖,尚能受。
康灯点头,朝外宣刑。
五十杖人就是个死,刑中熬不熬的过难说。明眼这境地今日是张不了口,明日能不能活端看圣心。
门外刑卫已然准备好了,黎至叩谢,被人带下去瞬间。
夏明勤张口:“去了他体面。”
康灯听见人也是倏然抬眸,又匆匆将惊色压下。
去衣受刑。
陛下明知他曾致仕,自小明君子就礼教,如今去衣比打在身上还狠。
偌大殿前赤身受刑 黎至两耳顿空,浑身骤僵,头脑里搅成一团不成形。
他费力抿抿唇,涩口涸嗓艰难地跪下叩了头,字字艰难:“奴才谢恩。”
人被押到殿外,日头高悬,热气笼身,黎至却呼吸不畅,颈侧青筋爆裂,如堕冰窟周身寒凉。
袖中手一直绞着里衣,神色苍白悚惧,满身冷汗侵体,不过尔顺便湿了半幅衣衫。
直到有人上前解他革带,他倏然惊怕地叩住那人的手,那侍卫也惊了下,身负皇命不敢松手。
两人僵持半息,这人启唇:“还请常侍松手,此乃圣旨。”
“我等殿前曾受过您照拂,一会儿 一会行杖快些、轻些。”
黎至赤红着双目,手发抖,跟着整个人颤起来。
这身子带给他的不耻,此刻翻搅剖解开来,将他整个捂死气断声吞,犹如地坼天崩 他闭了闭目,狠狠握了对方手后松开。
难看地牵唇,嗓子急涌,却什么都出不了口。
那侍卫快速将他外袍剥下,抬手钩住他裤带,黎至猛地骨颤肉惊地绷紧浑身,手上供词握得更紧,却又不敢过于用力,怕一会儿陛下看不清。
侍卫正要拽开他身上最后体面,一张素绸落他身上,那侍卫也被一支金钗逼退开。
惊惧不已身子突闻耳边声:“陛下,宸妃姐姐乃受人冤屈,请陛下一阅。”
他手上的供词被人取走,这些乃是襄君性命,他本能一握不愿轻易失手。
她一愣,回眸见他满额冷汗,素隽五官染痛,衣衫未褪尽,却湿了大半身,一身狼狈清冷执罔。
顾元菱轻声:“松手,本宫替你呈。”
手带了带力,指腹正巧撞上他指尖,顾元菱心下一荡,退开半步,这叠供词便落在她手中。
低头瞧见他松了手,顾元菱又是一脸喜怒无色的清淡。
那侍卫绕开她金钗又向黎至走近,顾元菱站在殿外高喝:“陛下,此素绸上写满贵士学子对臣妾著书的评述,上京清流之言如今覆在黎常侍身上,您用得了刑吗。”
夏明勤艴然不悦,一拍掌案,赫然大怒:“你们一个个皆是圣贤掌了舆情,敢要君到天子眼前,你们眼中还有国君没有!”
殿内外一片伏首。
顾元菱跪着高举手中供词:“可若天家冤案陛下都置之不理,宫门外伏阙的大臣又能得到陛下什么清断,他日臣民又能得到朝廷什么。”
“还请陛下一阅,还宸妃姐姐清白。”
夏明勤从殿外一喝:“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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