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安妮高高的抬起手,肉手若是直接击碎玻璃,少不到皮开肉绽。
艾米吓了一跳,连忙起身。
今天说好了去逛街,她们根本没有开门,锁链还缠在门上。
“你发什么疯——”
隔着门,艾米叫骂。
但安妮的拳头还是落下了,倒没有落在玻璃上,她重重的锤击双扇门中间的边框,然后两只手抓住外侧的门把手,疯狂的摇晃起来。
来不及思考了,艾米冲上去开门。
门锁刚刚被打开,锁链滑落,安妮迫不及待的打开门。
红发披散着,艾米重重一抖,眼神落在安妮的披肩上,“你穿这种颜色做什么!”
没搭理她的质问,安妮裹紧了红披肩,笔直的冲向叶离。
“一块不够!给我更多!”
她急切而癫狂的凑到叶离面前,凌乱的红发下面,扭曲的面孔上挂着歪斜的笑容。
“你说什么?安妮,你怎么了?”
担心的上前查看,艾米避开红色披肩,扶住安妮□□的手臂。
被碰触后,安妮叫喊突然停止。
她身体不动,依旧维持趴在桌上,盯着叶离的姿势,头却缓慢的向旁边转动。
安妮盯着艾米。
“给我美梦水晶,”她用平缓的声音对艾米说,“只要给我美梦,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哦。”
艾米受惊,仿佛被烫到似的,她松开手,慌乱的退开。
“什么让不让的,你说的这些我听不——”
她话没有说话,安妮用声嘶力竭的叫喊打断了她。
“是美梦!”
“美梦——”
“给我美梦!给我美梦!给我美梦!给我美梦!给我美梦!给我美梦!给我美梦!”
她持续而高亢的嘶吼,直到喉咙嘶哑了,也没有停下,她趴在桌上,用裂开的声音继续重复,“给我美梦,给我美梦,给我美梦,给我美梦。”
“她,她是不是疯了?”
艾米打了个冷战,求助似的看向叶离。
瘦小的女孩抱着她的猫,以令人费解的平静态度坐在餐桌前。
“不知道啊。”
叶离低着头抚摸猫咪,她关注的重点并不在安妮的精神状态。
因她趴在桌上,虽然没有推倒牛奶,却压了面包。
这样的早餐肯定就不能吃了呀。
暗中窃喜,她卸下了心头大患,终于将注意力放在安妮身上。
她曾经拿走了叶离的梦境水晶。
现在这样,莫非是因为美梦而疯狂?
针对叶离的注视,安妮立即就有了反应。
“你理解的,梦境才是我的地方,不是这里,不是这里,我要回去,把美梦还给我,把美梦还给我!”
涂红的指甲用力扣着桌板,安妮尖叫,疯狂,她伏在餐桌上,面对叶离,却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看她这样,叶离猜测十有八九,自己的梦境水晶生效了。
至于为什么美梦也让人发疯,还要要观察一下。
艾米则完全没往水晶上联想,她还在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梦境,你说清楚啊。”
“求求你,让我回去吧...”安妮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只有在那里我才是活着的,送我回去,送我回去——”
她露出近乎绝望的向往,时哭时笑,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安妮从桌上往下滑,她摔倒了地上。
她瘫软在地,膨大的裙摆围在她周围,艳红的披肩滑落,露出裸露的胸脯。
艾米试图上去扶她,而叶离却觉得失望。
怀着对桌上食物的最大恶意,叶离遗憾的发现,虽然安妮刚在动作很多,但桌子上的餐盘和面包都十分完整。
不要说落地了,甚至都没歪。
倒地之后,安妮发出痛苦的哭声。
“想想办法呀!”艾米焦急的问,“她是怎么回事?”
叶离一脸无辜,她哪里知道呢。
两人对视,艾米突然说,“别干坐着了,你过来扶她,我去找到刀哥,他肯定有办法。”
轻微的摇头,叶离示意,自己还有猫猫要抱,没手扶人。
一阵气恼,艾米刚要训斥,却听身边的笑声。
“哎呀,好热闹。”
陌生的女性在后面说,“她被梦境蛊惑了,你们看不出来么?”
说好的今天关店,客人却接二连三。
立即回头看向声音来源,艾米吃了一惊,她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脸上堆满防备。
与此同时,安妮的哭声也微弱下去。
察觉到微妙的变化,叶离也看向来人。
她带着丝绸手套,手里展开蕾丝折扇,半遮着脸,傲慢的蓝色眼珠扫视周围,款式华丽的宽边礼帽下,金棕色的头发若隐若现。
陈旧的店铺里空荡荡的,衣着华贵的贵族小姐用巨大的裙摆填满这里。
仆人们恭敬的蹲在地上,整理裙摆上的奢华装饰。
闯入者趾高气昂,她点评道,“这里破破烂烂的,居然还有梦境材料,给你们供货的筑梦师没说过么?这些臭虫可不配用好东西。”
惊讶中带着拘谨,艾米追问,“什么,梦境材料...?”
根本不搭理她,贵族女子的目光在叶离身上停留片刻,接着便颐指气使道,“店主在哪里?贵客登门,竟敢不来迎接?”
始终坐在餐桌前,叶离将猫放在膝上,主要精力都在他身上。
只在贵族说话后,她懒洋洋的挥了一下手。
“店主在这里,但今天闭店。”
闭店,门没开,不营业。
这些贵族都当做没听见。
“你?”半遮在扇子后面的脸上似有嫌弃,随后她挥手,示意侍从行动。
侍从拿着一张传单走到餐桌前,展示给叶离看。
没看传单,叶离先看了侍从。
她突然意识到,莉莉娅说的对,自己需要侍从。
回梦境世界找人会丢脸,叶离觉得自己可以入乡随俗,试试看现世风格的侍从。
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想过这些,叶离才低头看传单
上面写着:
[解决一切黑街事宜。
请找蓝蔷薇街,23号,绮梦魔力商店。]
刃说过,这里临近黑街。
小刀说,想要她做联络人。
这些叶离都知道。
她唯一不知道的,是这里居然叫‘绮梦魔力商店’。
这名字俗气且丑,叶离几乎想翻脸了。
她叹气,然后说道,“这么丑的名字,过两天一定要换掉。”
“的确是低俗的品味。”扇子后面的贵族矜持的表达赞同。
听到她搭话,叶离顺势问,“你说她被梦境蛊惑了,会如何?”
“你不像会出现在这里的人。”贵族女孩盯着叶离,躲在折扇后面的脸若有所思,接着她垂目看向地上的女人,“下水道里的臭老鼠罢了,在乎她做什么?”
“我好奇。”叶离说,“做了美梦,为什么会这样?”
“这还用问?”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见识过了美梦,醒来再看看自己生活的下水道,肯定会不甘心吧?”
“这些不识好歹的下流玩意儿,哭着闹着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没想过,美梦多么奢侈的东西,低贱之辈也敢妄想。”
蕾丝折扇被合上,贵族露出自己苍白的脸,她说的轻蔑又笃定,“任她哭闹去吧,寻死腻活什么的,这些臭虫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肯定会不择手段。”
那少女被侍从簇拥,华丽而精致,像是珠宝般照亮了陋室。
明明听到了她刻薄的评价,曾经暴躁的艾米却只是静默的低着头,木桩似的站在室内的角落。
只有叶离,她对贵族的一切都视若等闲,在听过这段话后,也没什么主观的看法。
“你的意思是,梦境本身就是梦境,让她发疯的是心里落差?”
这样说的话,就不是水晶的质量问题了。
叶离满意了。
无趣的轻甩折扇,贵族女孩说,“谁在乎她,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
侍从再次上前,将黑白照片和画像展示给叶离看。
主角是只猫。
白猫,扁脸,鸳鸯异瞳,身体肥硕,带着蝴蝶结项圈。
一只丑猫。
叶离在心里评价。
在她眼中,幽岁在猫猫界是断层的英俊。
“它是英英。”贵族介绍,“它走丢了,现在全城的侦探都在找它,我先付订金,只要英英能完好无损的回来,我就追加十枚金戴伦。”
听到金币的数量,艾米倒吸一口冷气。
侍从将装着订金的小袋子放在餐桌上。
叶离摇头。
“订金请拿回去吧,我们今天不营业...”想想刚才贵族还帮她解答困惑,直接拒绝似乎不好,于是叶离战术后退,“我会让他们留意猫咪的动机,如果有线索去哪里通知?”
侍从转头看向贵族少女,等她点头,将写着地址的纸卷放在了餐桌上。
双方都达成了目的,贵族女孩在仆从的簇拥中离开。
等贵族离开,塌下肩膀,艾米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室内,才惊觉叶离始终坐在餐桌前,贵族来去她没动,安妮伏地她也没有动。
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心里蔓延,艾米突然觉得,哪怕叶离穿着济贫院发的亚麻裙子,和她在一个餐桌吃饭,她们之间也天差地别。
艾米厌恶这种感觉。
她克制着情绪,然后看向地面的艾米,突然叫道“你怎么不扶她一下?”
被扶起来后,如泣如诉的幽怨哭声再次响起,“求求你...给我水晶,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她跪在地上,用膝盖前移,极尽可怜的仰头请求。
而叶离对安妮的哭泣漠不关心。
昨天卖给她梦境水晶,纯纯是为了生意。
至于这些可怜模样,叶离态度冷静,她只觉得,跪在自己面前还哭,有点失礼。
不过对方是个现世人,计较这些也没意思。
“今天不去逛街了,去找小刀来,告诉他有个贵族女孩要找只白猫,脖子上带着粉色蝴蝶结。”
指了指桌上的地址,叶离补充,“这是贵族的联络方式,她很奇怪,让小刀留心。”
完全不收安妮的影响,叶离直接对艾米说话。
艾米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些,想了半天才接话,“你不是没收订金——”
“没所谓,真找到猫了,可以翻倍要赎金。”叶离起身,转头最后对艾米叮嘱,“既然不能逛街了,那我去睡个回笼觉,她的话...”
上楼梯的同时,叶离终于看向安妮。
“赶出去吧,她太吵了。”
说完这些,叶离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冲向自己的房间,迅速的反锁房门。
就算艾米冲上来抓她去吃饭,那她也睡着了。
问就是在睡觉。
叶离本来只想逃避进食。
但她都在卧室里了,床就在她对面。
于是虚弱厌食还嗜睡的叶离自然而然就脱掉了外衣,她扑倒床上,抱着玩偶似的猫咪,迅速的进入了梦乡。
就在叶离沉睡的时候,灰猫的耳朵尖儿颤动两下,随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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