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了。”
段沧想起昨晚朦朦胧胧的记忆，有人指尖冰凉，轻轻拉起他的手指点在屏幕上，他觉得这种气息很熟悉，于是挣扎着睁开眼，看见墨寒站在床边里，像以前他每一次生病时一样。
段沧的眉头舒展开，“我让他去给我炖粥了，你问问炖好了没有。”
昨晚他分明眼看着墨寒去了厨房。
两个月杳无音讯，他一生病就出现了，说不定是藏在附近的哪个地方在偷偷看着他。
段沧想到这里，有些厌恶恼怒，却没留意自己的唇角微微翘起。
黎助理为难地道，“段总，我们去您家时确认了，家里只有您一人。”
段沧知道自己的助理不会撒谎，他这么说，只可能真的没看见墨寒。
难道是墨寒先走了？
可是他分明记得，墨寒转身去了厨房后，再没有出来。
那个残废总不能从窗口翻出去。
段沧想的有些头疼，“昨晚不是打了电话吗？拿录音来。”
黎助理当即叫人去调，不到五分钟，录音就呈现在了段沧面前。
段沧点开，听着听着，面色却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录音里，只有接线员越来越急切的询问，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段沧心中生出莫名的急躁来，他问，“我的手机呢？”
黎助理上前一步，将一只用白色帕子包裹的手机递上。
段沧刚想接过，又收回手，“去，做指纹鉴定。”
黎助理没有问原因，只利落地去联系人。
此时刚刚破晓，外面的天空呈现一种暗沉沉的白，段沧看了看窗外，无端感到烦躁。
段家的看护端着早餐前来，恭敬道，“您的胃需要先养着，不能吃过油过辣的东西，您看这些早餐您合口吗？”
白色的餐盘上，有七八样好克化的小菜，少而精，还有一碗金黄的小米枸杞粥。
段沧下意识想要推拒，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接了过来。
他拿起瓷勺，舀了一勺小米粥，一入口就皱起了眉头。
看护提心吊胆，“段总，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是说段总喜欢小米粥，所以那位还在时候常给段总做吗？
段沧吃了一口就把瓷勺放下，“难吃。”
说完就厌恶地挥挥手，不再看。
味道不对，温度也不对，难吃的要死。
段家名下的医院，就拿这种东西来给那些特级病人吃？
还不如墨寒做的。
看护诚惶诚恐地问，“那您想吃些什么，我去让厨房给您做。”
段沧无趣地摆摆手，“不用了，一会有人给我送。”
看护还想再劝，可想起段沧那在商战中的铁血手段，便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没过一会，黎助理回来，“您的手机已经由专人取走了，加急处理的话，大概要一天出结果。”
“嗯。”
段沧闭上眼。
黎助理想起在门口遇到的看护，硬着头皮劝，“段总，厨房做的哪里不和您的口味吗？您情况不太好，得吃些东西。”
段沧不耐道，“太难吃。”
黎助理心中暗暗叫苦，当时一群人那么多双眼睛，谁都没看见墨寒少爷，怎么段总就认定了昨晚是墨寒少爷帮忙拨打的求救电话，若是墨寒少爷今天一直不来，段总难道还真一天不吃饭了？
黎助理心电急转，“段总，您住院的消息肯定瞒不住白少爷，说不准他一会就来了，您多少吃一些，白少爷知道了该担心了。”
提到白子砚，段沧面色稍缓。
对，子砚若是知道自己的情况，肯定会担心，而且墨寒估计也知道自己不待见他，更不适合出现在白子砚面前，所以才藏了起来，算他还懂点事。
没错，墨寒远远地走开才好，否则被子砚发现了之前自己做的事，怕是会伤心。
见段沧似乎有所松动，黎助理连忙趁热打铁，“段总，我从您经常吃的那家定份粥，您看怎么样？”
段沧点点头，补充了一句，“不要小米枸杞粥。”
墨寒虽然是个废物，但养胃的小米粥为他做了七年，调整到最合他口味不过，旁的大厨哪怕做得再好，他尝着都差了几分，还不如不吃。
＊＊＊
黎助理说的没错，白子砚确实是听到了消息就往这边赶，没过一会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
“阿沧，你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段沧靠在床上，面前还放着一台笔记本，见白子砚前来，微笑道，“好多了。”
白子砚在进医院到病房这短短的一段路上，已经通过护士知道了段沧的情况，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懊恼，“没想到你的胃不好，昨晚你还吃了两个冰激凌。”
若他知道，肯定会劝住段沧。
段沧看着白子砚担忧的神色，心中一股暖意蔓延，“不是冰激凌的问题，我的胃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什么时候的事？”
段沧道，“大概是从十八岁开始。”
……
墨寒安静地坐在靠门的椅子上，听段沧讲他的曾经。
其实虽然墨寒和段沧在一起过七年，但其实，对于段沧的事，他了解地并不透彻。
就像是现在，从另一个角度听段沧的过去，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段家家主和夫人的结合，是纯粹的商业联姻，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他们在结婚前就约定好了，结婚后依旧各玩各的，唯有两个条件必须遵守。
第一，外面不能搞出私生子。
第二，必须生一个孩子，让这个有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来继承段家。
这个孩子就是段沧。
这个孩子如两家所愿，非常优秀，小小年纪就已经展现出了优越的经商天赋，他的存在让两家的联姻关系越发坚不可破。
直到段沧十五岁，一个女人领着一个男孩，出现在了段家的门前，要求认祖归宗。
女人穿着廉价的白色长裙，画着粗劣的妆，站在段夫人面前，却让段夫人如同打了败仗一样狼狈不堪。
段沧气急，冲上去要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赶走，却被段父挡下。
他的父亲，就这样护在那对母子面前。
段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对自己从来都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父亲，竟然对他们如此关心。而接受这些关心的那个少年，看样子比自己小不了多少。
他下意识看向母亲，母亲却并未看向他。
第二天，母亲也带来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孩子。
他们各自在外，都有私生子。
那天他们吵得很凶，搞笑的是，他们都觉得自己弄出个私生子来是情有可原，对方弄出个私生子就是不可原谅。
段沧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的，他被长辈们接走了。
半个月后，私生子们和男人女人们都不见了，父母依旧相敬如宾，他也依旧是段家唯一的继承人。
而两年后，变故又生。
或许是在众人面前露了面，段父干脆肆无忌惮起来了，他这两年私下里给了那个私生子不少钱，把私生子的胃口养大了。
私生子想沾一沾段家的家产，他的情人也跟着吹枕头风。
段父自然不会同意。
他虽然好色，并自以为深情，但段沧和私生子的差距如同云泥，段沧完全可以带着段家更上一层楼，他没打算用自己的利益去换取美人一笑。
倒是家中的长辈，把两边的私生子接回了段家，并给了一定的职务，让他们开始接手段家事务。
他们兴奋异常，却不知道，他们是给段沧找的磨刀石。
这时段沧十八岁，刚接手段家，就被塞进了两块硬石头。
这两个私生子，手段下作，无所不用其极，让少年的段沧极其疲惫，甚至有一次险些被下药。
但长辈们并不心软，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必须的。
他们要为两家，选出最好的继承人。
对此，段沧选择了破釜沉舟的方式。
他派人调查了段父和段母。
不出所料，段父留情无数，外面的私生子还有七八个。
段母倒是只有这一个私生子，但情夫却足以组建一支足球队。
段沧派人将这两个私生子在段家的“奇遇”告诉了他们。
于是他们就找上了门。
场面混乱至极，段沧索性将这些人全都塞进了公司里，然后冷眼看着他们争斗。
直到他们撕咬着对方，同归于尽。
段沧借此机会将长辈们在公司的势力彻底清除，他用了五年时间，将公司彻底收进囊中，当年那些将私生子塞进公司的老人们，再也没资格去干涉他。
他的胃病就是那时落下的。
在遇到墨寒之前，段沧的胃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遇到墨寒之后，他一日三餐的跟着调理，分明后面的“战况”更加激烈，他却再没有犯过胃病。
……
讲完的段沧突然有些怔愣。
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当初最难熬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不是远在国外开拓市场的白子砚，而是墨寒。
他最厌恶的私生子。
最看不起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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