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笙是后来才知道,老吴不用跟着秦思思他们行动,这一天晚上,他留在杂货店盘点账单,结束完后还会巡逻一圈。
按照上一辈子的轨迹,老吴现在应该在盘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岚笙惊疑不定,盯着越走越近的人影,慢慢屏住了呼吸。
老吴停在了距离白岚笙大约两米的地方。
他说:“夜路不好走,不过我不是来拦你的路的。有人要我代为转达一句话:东西拿好,路上小心。”
说完把手电筒转了个方向递给白岚笙,还给了她一样东西。
那件东西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很突兀。
老吴走了,瘦弱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如果不是手里冰冷的触感提醒了她,对方确实来过。
白岚笙低头一看,是一串钥匙,有点眼熟。
有了手电筒,看得清路面状况,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
道路的泥泞不再是阻碍,白岚笙走出了巷子,这一次,没有人再喊住离开的脚步。
穿过了巷子,她走到了路口,然后她看到了熟悉的摩托车。
正是载她回来的那辆。
车鞍上凸起一块,似乎有什么东西放在上面。
白岚笙走过去,发现是一个黑色的袋子。
袋子里装了满满面包、两瓶水和一些钱币。
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
[开慢一点。]
这字写得真丑!
白岚笙正准备扔掉这潦草的字迹,却发现纸张的背面还有墨迹。
翻过来一看,背面赫然离开的路线图。
简陋的线条勾勒出离开的路线。
像是怕她理解不了,还贴心在每个转弯的拐点作了备注,生怕看图的人走了错路。
白岚笙:“……”
迟疑了一会儿,白岚笙将钥匙插入车锁头,车的表盘亮了。
车没有坏。
交代老吴给她钥匙,又留了她食物、路线、钱……
臭流氓要放她离开?
她不相信臭流氓有那么好心。
可是眼前的东西,如同一双自由的翅膀,只要她按上翅膀,就可以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深渊沼泽。
她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永远无法离开了,机会摆到了她眼前……
.
耀木星分为东栖片区和西溪片区,今晚就是两边打架,顺带解决平时里积下的仇恨。
因为绕了一点路的缘故,秦君澜、绿毛以及负责开车的敏仔三人赶到集合点的时候,其他人基本到了。
集合点在c区的一处废弃工厂,里面钢筋裸露,废锈斑斑,错落不平的集装箱摆得四处都是,到处画着色彩缤纷的涂鸦,灯光不明亮,加上还有人抽烟,里面乌烟瘴气。
有一种笼罩在雾霭中的油褐感,秦君澜捏了捏鼻子,这里的空气不好。
三五作堆的人嘈杂着,更让这里的环境乌慥慥的。
又过了一会儿,秦君澜看见最高的集装箱上站上去了一个人。
底下有人喊“塑哥”,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秦君澜还听到了口哨声。
塑哥抬了抬手,压下声音讲话。
塑哥很会鼓动人心,讲得台下一帮年轻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跟西溪的人交手。
秦君澜内心毫无波动,她想起了前世画大饼的前领导,同样喜欢说些虚的。
塑哥很享受被底下人簇拥的氛围,不过他面对的群体可不是为了生活,能乖乖听上二三十分钟演讲的社畜。
他见好就收,十多分钟后就进入了正题,宣布各区分组前往各自负责的区域。
秦君澜是d区的打手,原本负责的具体区域是d-7,她们正准备出发,塑哥的马仔过来点了秦思思和余兆的名字,说是临时抽调去其他区域搭把手。
从d-7区域抽调到了x-19区域,跨度不小啊,而且点名道姓只要她们两个人。
秦君澜觉得不太对劲。
秦君澜问绿毛:“以前有过这种临时调动吗?”
绿毛抓了抓绿发,有些疑惑,“有吧,但一般都会提前通知。”
秦君澜微微皱眉,想起了老吴的提示,安全起见,出发之前戴上了绕路买的头盔。
她让绿毛也戴上,不过绿毛没舍得压坏弄了好久的发行,想着万一情况不对的时候再戴。
结果她们刚到x-19区域就被卷入了恶战,绿毛想戴的时候来不及了。
秦君澜很久没有这么大动工干戈了,打完之后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喘息。好在有头盔护着,头部完好无损。
绿毛就惨了,鼻青脸肿,一头靓发像草窝。
脸都被打成彩色调色盘了,绿毛还不舍得花钱治病,说要等伤口自己愈合。
在秦君澜的坚持下,将绿毛送往诊所。
绿毛说:“老大,你来的时候就心事重重,是挂念一个人在家的嫂子吧?你先回吧,这里有敏仔陪着我就够了。”
秦君澜:“抱歉了,晚一点我来看你。”
“老大,我说过了,你不用跟我客气。”绿毛憨笑,配上脸上的五颜六色,这笑容有点丑。
秦君澜对敏仔交代了一些话,垫付了钱就先走了,她赶时间。
秦君澜走了之后,被留下来照顾绿毛的敏仔,默默戳了一下绿毛。
绿毛的笑容变成了痛苦面具,倒吸一口冷气,“疼,别戳。”
敏仔:“装什么勇士,你这头上得缝好多针。”
绿毛说道:“你是没看见老大打架,那叫一个帅,我还没见过有人打架的时候表情那么淡定,出手那么狠辣的!”
敏仔:“秦老大打架的时候戴着头盔吧,说得你好像看得见脸似的!哎,你这伤口挺深的,得躺好多天,要不要告诉你那青梅。”
绿毛想抓脑袋,但想到伤口,又将手放下:“还是算了,慢慢看见我只会更加生气。”
犹豫了一下,敏仔说,“我觉得老大变了。”
绿毛心跳加快了,“变什么?”
“以前秦老大挺在乎咱们的,自从有了媳妇,就变得顾家了,要是以前,秦老大肯定陪着你……”
绿毛看着敏仔,说道:“单身狗,你该不会嫉妒了吧?”
“靠,说得你不是单身么!”
医生先处理了绿毛破相的脑袋瓜子,问道:“你腹部有血迹,腹部受伤了?”
绿毛说没有,不放心的敏仔掀起衣服,没看见伤口。
两人面面相觑,血迹哪来的?
敏仔道:“该不会是秦老大的吧?”
秦老大脸上确实没有伤,但是身上……
当时场面太乱,都顾不上别人,她也不知道老大有没有挨打啊?
这下绿毛也不敢肯定了。
秦君澜将摩托车开得飞快,甚至比当初绿毛飙车还快了一些。
呼啸而过的凉风吹走了身上的热度,吹久了之后,原本发热的后背渐渐生寒意,但秦君澜驾驶的速度没有降低,反而拧重了油门。
系统对秦君澜的做法很不满意。
[系统:假如八成的成功率称为胜券在握,你放任白岚笙不管,岂不是将任务的成功率拉低到两成以下?难道你认为白岚笙白长了两条腿不会跑?现在知道担心了,早干嘛去了啊,就不能放着她一个人!]
对于系统的声音,秦君澜充选择耳不闻,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回到d区熟悉的地方,她看见了绿毛的车还停留在路口。
系统也看见了,它有些惊奇,白岚笙没自己开车走?
在巷口,秦君澜下车看了看路面的痕迹,就知道白岚笙已经离开了房屋。
她故意晚一点离开,就是为了留心巷子的足迹,泥泞的道路留下的足迹很明显,如果没有第二个人践踏,会一直存在。
现在比原先多了两个足迹,其中一个足迹跨步比较大,延伸到巷口不远就返回,是老吴的。
她让老吴从转交点东西。
而另一个鞋底压面浅,一直往外延伸的足迹,应该就是白岚笙的了。
没有往回走的痕迹。
人肯定不在屋里。
她又开着车到了杂货店,老吴探头刚指了一个方向,话还没说,只见远去的车尾灯了。
老吴笑笑,年轻人谈恋爱就是急躁。
秦君澜沿路找了许久,足迹有时候会断掉。
最后,她在河边找到了人。
夜色中,白岚笙的银发披着一层月色,宛如超凡脱俗的小仙女,十分美丽。
秦君澜长腿一踢,停好了车,车灯就不关了,头盔摘下仍回车座上,径直走向小仙女。
她可不是来看小仙女飘然飞仙的,而是将人残忍地拽回人间的。
还没靠近,秦君澜就主动出声:“我回来了。”
白岚笙没有回头。
她望着河面,夜晚的河面乌漆嘛黑,没有白天里波光粼粼闪烁的美感,但她觉得这一片漆黑的湖水,非常契合她的心境。
比起白天的明亮景色,她喜欢夜里见到的景象。
白岚笙道:“你别过来。”她想自己待着。
秦君澜道:“回答错误,[我回来了]对应的回答应该是[欢迎回来]。不过这是第一次,我就原谅你了。我可以不过去,那你自己过来。”
白岚笙难过了半个晚上,听到秦君澜这胡搅蛮缠的话差点破防,心下郁卒极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呛声:“我不过去,也不准你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跳下去!”
“跳啊。”
“你别以为我不敢?”
秦君澜说:“你记住了,掉水里千万别活着,投胎变成鱼,哪天还是被我钓上来。”
白岚笙:“……”这什么烂说法!
秦君澜放缓了语气:“你转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白岚笙不动。
秦君澜:“哎,你这人真是倔,你不肯转过来,那我过去了?”
白岚笙听到脚步声,连忙转过了身,她可不放心臭流氓跑到自己身后。
秦君澜对她笑了笑,“仔细看好了。”
秦君澜打开手掌,手心飞出一只萤火虫。
盈盈光芒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很漂亮。
但是!
这种萤火虫,白岚笙刚才就看到的不知多少只了!
真是张口就来,这算哪门子的礼物啊!
白岚笙撇撇嘴。
秦君澜赶着回来,自然是没有时间挑礼物的。
随手抓了一只萤火虫引起白岚笙的注意,准备编一个故事缓和缓和气氛,可没想到那只萤火虫飘入了白岚笙的领口。
“呃,飞你身上了,我帮你拿走?”说着伸出了手。
白岚笙连忙向后退,盯着秦君澜,示意她不要靠近。
秦君澜只好停住了脚步,耸了耸肩。
白岚笙还没来得及放松警惕,就感觉到了衣领上传来麻酥感。
难道对方说真的,真的有小虫子爬进去了?
白岚笙连忙拍衣领,虫子却钻了衣服里,白岚笙急得跳起来,原本就退后的脚步再往后退,就踩到了河边的软泥上。
软泥承受不住重量,吞没了白岚笙的脚丫,只露出白白的脚踝,白岚笙越想拔出脚,却被死死缠着拔不出来,人还被带地往前倾,眼看就要落到河里。
秦君澜连忙拉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扑到河水里。
白岚笙很不开心地推开秦君澜,她才不要臭流氓救她。
见她出糗,秦君澜闷笑一声,刚想说点什么,胸口传来一阵推力。这股推力当然不足以撼动她,秦君澜略一停顿,顺着这股推力倒入了河水里。
在河面上挣扎了两下,人渐渐往下沉。
白岚笙一只脚还陷在泥淖里,望着咕噜噜冒泡的河水,整个人愣住了。
她有过将秦思思推入河的想法,可是她不知道秦思思会不会游泳,没有付诸行动,没想到现在无意中的一推,竟然成功将人推入水中了?
臭流氓不会游泳?
白岚笙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的脚被一只手抓住了,她也被拖入了水中。
四面八方的水包裹而来,令人窒息与无力感包围着她,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她站起来,她惊魂未定。
秦君澜撑着白岚笙的腰,白岚笙攀附着秦君澜的肩膀,两条腿死缠着不放,她们仍然立在水中,但是水位刚没过秦君澜的腿部。
秦君澜想,这么浅的水位,也就白岚笙以为能淹死人了。
原本水灵灵的小仙女成狼狈的落汤鸡,秦君澜看得忍俊不禁,说道:
“这不能全怪我,你是先把我推入水中的。”
光线不是特别好,但白岚笙能看见秦君澜笑弯的眼睛。
秦思思是会这样笑的吗?
白岚笙呢喃道:“活着的意思是什么?”
在问对方,又是问自己,重活一次,到底有什么意义?
刚重生的时候,她已经厌倦了,她想跳下去,被阻止了。
然后一而再,再而三被救,救她的,正是她前世最讨厌的人。
秦君澜面露嫌弃:“这么深奥的人生哲学,干嘛问我。”
白岚笙:“……”对哦,她干嘛向一个粗鄙的流氓寻求答案。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过得比别人好吧。”
白岚笙:好没品的回答。
秦君澜,“反正你不准死。”
白岚笙:“为什么?”
秦君澜神色微敛,“因为你是我的命。”
白岚笙的神情有一丝恍惚。
她没有离开,并不是对这里有留念,而是她发现自己就算离开了这里,也已经无处可去了。
深渊的外面是地狱,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
她像游魂似的游荡,才会一不小心走到了这里。
秦君澜将她的银发别到耳后,“现在如果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先留在我这里。”
白岚笙:“……”
爱离家出走,她只剩下了恨,是恨将她留在了这个地方。
白岚笙为自己找到了留下的理由。
既然重活一次,她不要一个人留在深渊,死也要拉一个陪着。
白岚笙闭上眼,靠在了秦君澜身上,任由疲倦缠身,就这样吧。
“我困了。”
“我带你回家。”
白岚笙没有明确表态什么,秦君澜却能感觉到她的态度软化。
任务没有显示完成,可是小命是暂时保住了。
就是产生了一点连锁反应,让秦君澜刚刚保住的小命又岌岌可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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