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团儿!”
“雪团儿!”
一身宫装长裙的公主萧宁跑遍了整个御花园也没有找到小白猫, 从一开始遇到那些不人不鬼的宫女侍卫就躲到一旁,到后来视而不见甚至直接撞开他们,她的呼喊声越来越微弱, 神情也越来越沮丧。
最终,她神魂落魄地跌坐在湖岸边的一块假山石上, 面容呆滞苍白。
所以到了最后,她身边所有的人和物, 全部都要离她而去了吗?
她恍惚地想, 脑海里模糊映出一道头绑白布,身着轻甲,头也不回坚定离去的人影。
那是三年前她最后一次看到金陵。
压抑多年的情绪在这四下无人之处彻底爆发,萧宁捂住脸孔,埋低了脑袋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很轻的“喵”。
她猛地抬起头, 顾不得擦眼泪, 快速四下寻找。
是幻觉?
“喵!”
不是幻觉!
她刷地站起身,用还带着鼻音的声音喊:“雪团儿?”
“喵~”
假山石旁,低矮的灌木颤动了几下, 然后一个白乎乎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雪白的小猫扬起不谙世事的脸,两颗蓝莹莹的眼珠懵懂地倒映出了少女破涕为笑的漂亮面容。
“你这个小白眼狼!”
萧宁快走两步将它抱起,一边骂一边低头用脸颊蹭了蹭白猫柔软温暖的身体, 小白猫用爪子巴拉她的头发, 她也不在乎, 只用近似呢喃地声音低低道,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也要走了。”
虚惊一场的萧宁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再抬眼时,忽然望到假山石背后正有一道离开的玄色身影。
那人影高瘦,站姿非常笔挺,但独自往远处行去的背影,看起来又非常地孤独。
“是阿煜……”
萧宁抱着白猫,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个人影,她又摸了摸猫,低声问,“是阿煜送你回来的吗?”
小白猫不理解她的话语,自顾自地在她怀中舔着爪子。
萧宁神情略微柔和下来。
……
萧煜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突然,他停了下来,没有转身,只声音冰冷又不客气地命令道:“滚出来!”
一道轻柔的笑声自不远处假山石的石洞内传出,然后,一个穿着黑底红边,布料上绣着大片暗红色团花的身影从阴暗的石洞里走了出来。
那是个女人,她皮肤微黑,五官柔媚精致,轮廓比寻常人要更深邃一些,长长的黑发披落下来垂到了小腿,只在发尾处用暗红的绸子松松束了。
“殿下马上就要册封为太子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不见一点高兴?”
女人红唇勾起,步伐缓慢地妩媚地走到了萧煜身前,伸出一只染了黑色指甲的手去摸萧煜的脸,“真是可惜了这张俊脸。”
冷光闪过,萧煜拔出一柄匕首,用刀面抵住了她的指尖。
“真是一只爪子尖利的小猫儿。”
女人掩唇轻笑。
萧煜仍旧是那冷漠的表情:“别碰我。”
女人不以为意:“若我就是要碰呢?”
萧煜抬眼,眸色冰冷:“只要你碰过的地方,我就割掉,你尽可以试试。”
女人怔了一下。
萧煜再不看她,仿佛避开什么嫌恶秽物似得绕开了她,继续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故作娇媚,轻飘飘的。
“不知殿下可曾听说,他们终于要开始行动了。”
“平南王的养子金陵,殿下应该不陌生吧,据探子来报,为了阻止册封典礼,他打算进宫行刺贵人。”
“您也在他的名单上呢。”
萧煜离开的背影毫无停顿,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这番话,女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直至走出很远,身后的女人的身影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到了,萧煜的步伐才微微慢了下来,过了良久,他垂下眼。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他近似呢喃地低语被风声掩盖,无人听到。
……
距离太子的册封典礼还有一个月,整个上京城就已经开始戒严忙碌起来,新太子的册立在北齐是件大事,届时各邻国都会派遣使节前来庆贺,除了已经亡国的南楚之外,最主要的还是齐国的老对头西秦和不理外事的东海,另外还有一些零散小国。
齐国曾经是第一大国,国力昌盛,经济繁荣,兵强马壮,物阜民丰,周边诸国虽有野心,但都不敢掠其锋芒;然而近几年来,齐国肉眼可见地国力衰落起来,不仅天灾连连,民间也是哀鸿遍野纷乱不休,更别说自多年前南境灾祸之后,平南王一系武将在齐国地位逐渐埋没下去,西秦便开始在与北齐接壤处蠢蠢欲动起来,不仅假借各种理由悄无声息地吞没了北齐数座小城,如今更是将手伸到了重要的军事要地望北关。
望北关原本的守关大将洪老将军年事已高,早已力有不逮,然而放眼如今北齐的朝野,能派往西境的武将竟无一人可用,可以说简直荒谬至极。
而与北齐正相反,西秦这几年的发展可以说是如有神助,已经隐隐反超了北齐,也正因如此,西秦在与北齐的交锋上逐渐脱去了伪装,爪牙渐露。
“北齐民间如今一直传言,说自先皇后娘娘薨逝之后,整个皇宫都已被贵妃把持,就连齐王也不过是贵妃操控的傀儡,西秦此次派遣来使,想来也有试探这件事的意思。”
少女一手托腮,一手虚虚握拳放在打开的陶罐上,看着自掌心流出的血一滴滴落进罐子里,“你倒是信得过我们,也不怕我们暗中跟西秦那边联手,以解救齐王和齐国百姓的名义占了你们国家。”
她的对面坐着的正是从前的齐国皇城使,平南王养子金陵,金陵目光沉沉落在少女面前的那个陶罐上,声音低沉:“东海国自古不干涉其他国家之间的事端,此次如果偏向西秦,那就违反了你们的规矩。”
“那倒也是,不过老实说这次帮你,也是违反了规矩的。”
少女收回手盖上盖子,然后利落地扯了根布条绑上手心,“到时候你可不能对外说是东海帮的你,只能说是我自己偷偷溜出来帮你的。”
“是。”
金陵低头,“公主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少女把陶罐往前一推,没好气道:“你要真感恩,就以身相许啊,空口白话说半天,一点诚意都没有。”
金陵接住陶罐,表情略有无奈:“公主,在下早已言明,在下已有意中人。”
“是是是,我知道你记挂你们那公主,我倒是好心,还特意帮你去英雄救美,”
少女哼了一声,一脸高傲:“不过我倒是也要看看,这北齐公主究竟长成了什么仙女模样,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金陵叹气,他举起陶罐,目光落在里面,神情略有扭曲,但还是眼睛一闭,手一抬,将罐中液体全部倒入了口中。
少女看着他喝完药后痛苦的表情,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三年前该不该救你。”
……
太子册立典礼前夕,皇宫内来往人员明显增多,每个人都来去匆匆,但又悄无声息。
萧宁每天抱着猫坐在亭子里,冷眼看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忙碌,只觉得荒谬可笑。
“公主!”
丫鬟无双匆匆跑来,到了近前,才低声道,“尚衣局的人来了,说是奉了楚月宫那位的意思,让您去试一下礼服。”
萧宁眼睫一颤。
无双颇有些咬牙切齿:“公主,我听人说,上个月西秦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想要跟咱们北齐结为姻亲,希望我们能送一位公主过去!可如今皇宫里就您一位公主啊!他们这是明摆着趁我们势弱来落井下石!简直欺人太甚!可恨楚月宫那边竟然没有拒绝!若是皇后娘娘还在,怎会让人如此折辱公主!”
萧宁抚摸白猫的手颤抖了一下,半晌,她才苦笑:“不拒绝又能如何呢?”
无双抿唇。
萧宁看她:“如今北齐的军力,哪里还能跟西秦抗衡,如若贵妃当真拒绝,不就正是给了西秦那边出兵的理由吗?”
无双:“可是那也不能牺牲公主您啊!”
萧宁苍白着一张脸,缓缓站起:“我生来锦衣玉食,享着百姓们望尘莫及的荣华富贵与高高在上的地位,就便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若是为了我的国家与子民,这便是应该的责任,怎么说得上是牺牲……”
“我只是悔恨……”
她的眼中闪过痛苦与悲伤,“为何没有早早地发现一切,为何眼睁睁看着事情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在受苦,我却全然无知无觉,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
“公主。”
无双看着她的背影,眼眶逐渐泛红。
……
嗖!
一支尾羽漆黑的箭矢突然从高处射来,扎进了马车前的泥土中,驾驶马车的马匹受了惊,嘶叫着人立而起,偌大的车队一阵混乱,侍卫们大叫着“有刺客!”“保护殿下!”围拢到了中间的马车前。
“什么人!?”
车帘撩开,一个年轻人探出身子,他看着十七八岁,面貌俊俏又带着点风流邪气,大冬天的手里还捏着把扇子,狐疑地四下环顾。
“殿下还是快回马车里别出来!”
侍卫长劝道。
年轻人撇了撇嘴,放下帘子缩回了马车车厢,刚刚扭脸,表情一僵。
只见车厢里,他原本坐着的铺了虎皮软垫的座椅上,此刻正翘着脚坐着个红衣明艳的少女。
少女手里还捏着块咬了一口的云片糕,笑盈盈地瞧着他。
见他表情僵硬,少女吃掉了剩下的云片糕,拍拍手上碎屑,笑眯眯问:“你就是这次西秦派来的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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