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物与车子比赛跑,除了马拉松比赛之外,罗衡还没怎么见过。
现在那只怪物紧咬着不放,罗衡本想借着后视镜观察对方的远近,余光扫去才想起来这黑心店家压根没有基础配装这么一说。
他在心底暗骂,只好借着路况好的一段用余光去扫。
那怪物已经从高架桥的另一头扑下来了,废墟造成的阻挡对人跟车来讲也许是个大麻烦,可对野兽而言却不是什么难题。
罗衡苦中作乐,暗自猜测攀爬山岩跟上树大概只是对方平日里消磨时间的一点小活动。
车速已经加到最快,罗衡却感觉心脏似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黄昏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夕阳肉眼可见地在下坠,地上的阴影都戏谑般被拉长,仿佛幽冥之中探出的鬼手。
罗衡很清楚,机械的确能够不眠不休,不知疲倦地前进,却同样具有自身的限制,它永远无法像是活物那样猛然爆发,而后方的怪物大概还没到极限,仍然在不停加速,试图拉近距离。
风里似乎有喘息声,也似乎没有,那怪物的沉默比起咆哮更令人心惊胆颤,大地正随着它的每一步奔跑而微微颤动着。
考虑到另外两人的安全,罗衡并没有按照原路开下去,他不断变换着车位,逐渐偏离之前的道路,准备绕个大圈。
陌生的路况没给罗衡太多选择,他不能冒险进入到林丛里去,一旦夕阳彻底消失,难免会迷失方向。
于是罗衡干脆从另一边的长坡上径直冲下去,没料想尽头断裂了一块,摩托车冲势太猛,必不可免地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就在这个瞬间,那猛兽也飞扑上来,它的长吻几乎就要咬住后座,最终还是落了个空,猛然合上遍布利齿的大嘴,在空中坠跌下去,浑然不在意地打了个滚。
罗衡把住平衡,胸膛俯紧车身,只感觉全身似乎都猛烈地震动了一下,被拧死的把手没有松开,于是轮胎毫无痛觉地碾过几块碎石,带着主人继续前进。
在极致的速度之下,罗衡觉得自己的肺部似乎都发出悲鸣,明明没有消耗体力,可恐惧跟思考已经耗去太多精神,让他难以呼吸,渗出汗水的手甚至还在车把手上滑了一下。
车子凝滞片刻,稍慢下半拍,罗衡却觉得慢了半拍的是自己的心跳。
天也在此时此刻彻底暗下去,夕阳猛然坠落,黑暗步步紧逼,比任何事物都更快地追上一人一兽的脚步。
不知道是欣喜于距离的拉近,还是追赶的决心并没那么强烈,紧咬着不放的野兽忽然发出长长的吼声。
如果不是足够坚强的话,罗衡大概已经在车上昏死过去了,他在那个瞬间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与血液奔流的响声,那吼声甚至带来短暂的耳鸣。
与恐惧到几乎要崩溃的情绪不同,罗衡的手仍然稳稳当当地打开前车灯,光亮瞬间扫向前方。
谢天谢地,它没在昨夜的意外里被流弹损坏,这会儿还尽职尽责地工作着。
这会儿罗衡连余光都顾不上瞄了,将全身心都投入到开车跟记标志物这两件事上去,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感觉风里似乎不再传来任何追逐的声音。
长时间的紧绷让他累得有些坐不稳身体,罗衡实在是撑不住了,顺势转过地面上一个枯死的巨大树干,借机往后看去,那头巨兽果然已经没了踪影。
也许是认为不划算,又或是觉得没有必要,总之它离开了。
双手在这一刻迅速卸了力,紧绷的双腿已经泛起酸疼感觉,罗衡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边用斗篷擦掉头上冷汗,一边又默数一遍自己通过生命安全来确定的必需品,好让自己沸腾的思绪重新冷静下来。
头盔、手套、后视镜。
然后罗衡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从左腿上传来,布料没有湿透,不是外伤,应该是开车时不慎擦到形成的淤青。
不知道维持多长时间的追逐战叫罗衡的精神垮掉大半,他没办法再坐得笔直,又困又累,确认没有伤口后就靠在摩托上休息,决定过一会儿再做打算。
回去找狄亚跟伊诺拉当然是罗衡最渴望的选择,在这种荒野上跟一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怪物进行一场生死角逐之后,要说罗衡不感到疲惫是不可能的,这会儿小面包车的后座想起来比鹅绒床垫还要诱人。
就算狄亚跟伊诺拉再怎么不可信,也不会比那头怪物更恐怖了。
问题是,罗衡性格里冷静到甚至有些残酷的那部分又再度浮现,他们还在原地等着吗?
他说不好,今天的月亮并不是特别的亮,洒在大地上也并不明朗,于是罗衡靠在摩托上,既让这辆车休息,也让自己休息,开始回想自己记忆里有过的能跟这怪物合拍的资料。
总比什么都不干强。
有些古生物的名字在罗衡的脑子里浮现出来,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到过的,它们长得奇形怪状的,还有不少存疑的生物掺杂其中,甚至有水怪之类的传说,一股脑地涌上来。
他不太清楚那玩意是不是哺乳动物,虽然大部分哺乳动物都长毛,但是也有一些不长毛的,比方说大象跟蓝鲸之类的。
话又说回来,这么多年过去,谁又能保证这颗星球上不出现点新鲜物种,就在罗衡的记忆里,每隔几年都会发现一些被认为早已灭绝的动物又再度出现,也许这个动物正好就在他的知识盲区里。
罗衡想了大概几分钟,也或许是十几分钟,他现在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车跟他都已经冷静下来。
于是罗衡重新发动摩托车,打算开回去碰碰运气。
毕竟摩托车上什么物资都没有,而电量已经消耗大半,罗衡已经负担不起迷路的代价了。
罗衡开得并不快,除了担心会撞上那怪物之外,在黑暗里辨别标志物也花费不少时间,路上还不小心碾死了一条正从鼠窝里爬出来的毒蛇。
蛇并没有死透,他出于谨慎或是怒火,补了一枪。
大概天快亮的时候,罗衡才终于回到原先的地方,小面包当然已经不在原地了。
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也许是狄亚跟伊诺拉意识到了那头猛兽就在附近,又也许别的什么原因,更何况已经过去一个晚上,没道理继续等。
只是罗衡仍然觉得很累,除了一夜没睡的疲惫之外,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下子掏空他的心。
罗衡无缘由地不想说话,困倦如同一把无法避免的大锤击中他,他却强迫自己继续睁着眼睛,继续检查附近的情况。
黑沉沉的眼睛扫过脱漆的车厢时,忽然停住。
在车厢银亮的表皮上,滑过一道由蓝色喷漆构成的巨大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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