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隐藏危机的合德又起了出宫玩乐的心思,她本来就不想待在殿宇中日日面对一堆宫人和宦者,加上上回出去时碰倒的几个妙人,这便让她有些意动。
甚至于她都不想和刘骜报备,乔装打扮一番溜出去多刺激呀!
她倒是不怕被外人发现,尤其是现在宫中都是刘骜安排的人,不像未央宫那样人多眼杂,又有不少士人出入宫闱。
就连她上回那样大张旗鼓,可扣下了王青之后,王家也没有再派一个王红、王紫来指桑骂槐。
也许是不知,也许是不愿,她并不在乎。
这与飞燕踽步一事不同,毕竟颜菲的到来是在赵飞燕封后却失宠之后的事情,人们或多或少能根据前后的变化而产生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们不敢小看世人的想象力,否则未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传奇故事、志怪修仙,编排造谣皇室的更是不少。
狸猫换太子的故事都快讲烂了,要是有人起疑心,编出一个皇后换魂的“谣言”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这不是谣言。
合德就不用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惹上这样的麻烦事,她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飞燕都只是一个公主府里才混出名堂的小舞姬,又没有其余亲属,最大的暴露点——原装赵飞燕——也成为了和自己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自然是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
虱子多了不怕咬,大不了秋后算账,这也是合德与飞燕性格上的差异所致。
更何况她还有天底下最好的护身符——刘骜。
“昭仪想出去玩,可要叫上陛下,之前陛下没能陪您出游,想来非常遗憾,若是这次都不告知,会不会惹陛下生气?”紫蕊有些担心,不过她是谨慎惯了的人,合德也不恼。
“不用了,他这几天忙,也不是日日有空,何况他早就许我想出宫玩就出宫玩,带着一大串跟屁虫的话,一点小事都要上报,太麻烦了。”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甩开那些护卫,偷偷跑出去。
安逸的生活过久了,就是要找点刺激,如果飞燕知道,一定会觉得她又犯病,成天没事找事做。
或许在现代还不太明显,毕竟随便刷刷手机就能打发时间。
但是,这里是两千多年前的西汉——
“再不出去透透气,真的会憋出病来的,紫蕊!”
“昭仪,就算不和陛下说,您也得带上人,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情,那阖宫上下都要遭殃。”紫蕊向来没多少表情,只有面对合德的时候面部才会生动一些。
而当紫蕊看到合德嘴角扬起,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你一定知道,咱们宫里身手最好的人是谁对不对?”
紫蕊主要负责宫人、宦者的管理工作,对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问她准没错。
“阿千,一直暗中负责保护您的安全,如果您想出去,带上阿千就行。”
合德想了半天,也记不起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心里的防备又多了一层,可面上的笑容却更加妩媚动人。
“叫过来吧。”
紫蕊没有动,而下一秒,就见一个穿着寻常宦者衣裳的人冲她行礼。
“昭仪有何吩咐?”挺拔的身姿,清冷的声线,长了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我要出宫玩,你去收拾一下,一盏茶后就走,”合德见此人没有动作,有些奇怪,“你站在这儿干嘛?”
“不用收拾,随时。”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都不加敬语。
合德一哽,看向一旁没什么表情的紫蕊,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困惑。
“昭仪见谅,阿千就是这个性格,就算在陛下面前也是这副样子,从前的王凤大司马对此颇有微词,但陛下爱惜人才,并不怪罪。”紫蕊与阿千也算老相识,但接触不多。
这下合德倒是来了兴致,问道:“你来我宫里多久了?”
“三个月零五天。”
合德算了算,大概是她上次出宫玩之前,就是不知道刘骜派这人保护自己是因为出宫可能遇到的危险,还是因为王氏递上去的那一箩筐骂她的文章。
“来了我宫里,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你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来报道。”她直觉这是个有趣的人,也不急着出门了。
“陛下只要保护你。”所以其余一切都是多余的事情,而多余的事情没有做的必要。
“那我宫里的事情,包括我的所有行动,你都知道?你都告诉君上了?”有那么一瞬间,合德动了杀心,她怕自己被时时刻刻监视,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汇报给刘骜,尤其是这个阿千的功夫看起来很不错。
而她的小秘密太多,再加上一个赵飞燕。
本来一直语气平淡无起伏的阿千抬头看了合德一眼,竟然让她感觉出那眼神中有一丝委屈的情绪。
“不知道,不告诉,你安全就可。”难得的,阿千补充了一句话。
“那今天我们两个出去你也不说吗?”
“不必说。”
虽然她对阿千还有诸多疑问,可从种种行为分析看,这个人并不是刘骜的眼线,而且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毕竟,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刘骜给的,他若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行踪,随便问谁都可以。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阿千难得主动开了口:“时间到,走。”
合德抬眼去看旁边的漏刻,果然分毫不差,可她自己连衣服都还没有换。
“去外面候着吧,我换好衣服就走,你真的不用换一身吗?我们是出宫玩,你这样会暴露身份诶,还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有危险。”
最后一句是合德随便说的,她相信刘骜在某些方面的眼光,但如果要劝动此人,恐怕只能用自己的安危说事。
果然,听到合德这么说,阿千考虑了一下就点头应下,而合德也隐隐觉得自己发现了这人的隐藏属性。
事情逐渐变得有趣,她开始期待这次的出宫之行了。
换完衣服的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西侧门,合德正准备把刘骜专门为她出宫打造的腰牌给守门的禁卫,就听到后面匆忙的脚步声,她看了阿千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这才回过身。
来人竟然是那个保村官王青。
“王保村是告了假要归家吗?”合德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把自己要出宫却被人撞破当回事,毕竟有刘骜的许可在先,而且她也知道这事本来就不可能瞒多久,更没有必要瞒。
她只不过不想有一串会把自己所有行径都上报的护卫而已,相比较之下,这个阿千是最好的选择。
刘骜也会更放心,前提是他真的没有想掌控自己的一切。
“回昭仪,臣并不是要回去。”王青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合德看懂了他的暗示,便带着阿千一道远离了禁卫所在的地方。
“你很有勇气,趁着我要离宫,身边又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笑了,笑他的心急和无知,“说吧,你是代表谁来的,王氏吗?”
王青不像之前几次打牌时那样避开她的眼神,只是带着点谦恭地看着她摇头:“回昭仪,不是王氏。”
“那是谁,难道是陛下不成?”考虑到王氏和刘骜之间一些亲密又复杂的关系,合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可他继续摇头:“回昭仪,不是陛下。”
就在合德要不耐烦的时候,他字正腔圆地说:
“是代表我自己。”
“噗,哈哈哈,你在开玩笑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上了无奈。
而这王青面不改色继续道:“臣是认真的,并没有开玩笑。”
合德伸手点了点阿千的肩膀,又用指节敲了敲阿千藏在袖子里的兵刃,对王青道:“先不说别的,你确定要在有人的情况下和我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吗?如果是王氏的新手段,那未免太低级了。”
“请昭仪相信臣,臣绝没有其他意思,今日之事也不为其他任何。”
“这位的事迹臣也曾听说过,避开不避开都是一样。”
王青说这句时看了看阿千,见对方没有一点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这样的举动让合德觉得有趣,面前这个王氏的弃子竟然一反常态的不怕自己,反倒是怕起这个阿千来。
“看来,王氏为了我和君上,透给你不少底啊?”合德只是胡乱猜测,可见王青的反应便能知晓她想的方向没有错。
“只是臣曾无意间听敬成侯说起。”
阳平敬成侯,即已故的大司马大将军王凤。
这话说得巧妙,也让合德第一次正视面前这个人。
曾经的“弼马温”,现在的保村官,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人物。
“那你想和我们一起出宫去玩儿吗?”合德收起继续探究的心思,她今日的目的就是出宫耍,就算发现一个两个有意思的人,也不能耽误她干“正事”。
王青略有迟疑,可看看没什么多余表情和动作的阿千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对于这个王凤口中的能人还是有几分好奇。
在合德的带领下,三人顺利出宫,其实以另外两人的身份和身手而言,也不需要她的带领就是了。
一路上,合德走走停停,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看到路口便随便选个方向,阿千的任务就是保护合德的安全,所以根本不会多费口舌,但王青显然是另有目的。
“昭仪,今日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不知道我要去干嘛还敢跟来,还有,在外面不许这么叫我。”
几人出来没多久,合德就找了家农户让王青把衣服换了,上好的布料实在打眼,那高高竖起的冠也被换成了和庶民相近的帻。
因是同行,若生疏地叫姑子或是小娘都很奇怪,合德倒是没有多想,随口道:“你这人怪讲究,一个称呼而已,在外不必同宫里那样,不如就叫赵娘好了。”
他微微停顿,舌尖轻抵,才吐出这两个盘旋已久的字。
“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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