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你怎么知道葡萄的种植方法和成熟时间,难道这些农事你也会亲自过问不成?”合德与刘骜轻轻碰杯,葡萄酒液荡漾开,在无限天光中透出足够诱人的弧度。
他轻笑一声,嗓子里连贯着微酥的气音,却不是故意做作:“这些事在农书中都有所记载,不过也未必诸事精准,当然是要和农民确认才行。”朝中自然有这方面的官员和专家,刘骜有时读到不能理解的地方也会请教一二,不过已经是在数年前了。
即使他有心同合德讲讲黄门侍郎氾胜之所编撰的农书十八篇,又担心她没耐心听,哪里想竟主动问起来。
“这样的书倒是比四书有趣些,只可惜我看不懂,”她用手描绘着玉杯上的刻纹,突发奇想道,“那这样的玉器和雕刻可有著书,还有这样酿酒的方法,既然搁得久会更醇香,想必对贮存条件也非常挑剔,或许该叫人试着用不同材质的器皿试试,这样我与君上日后也有口福啦!”
刘骜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命人收集的各处图书文献,似乎没有如合德所说的这种,可她既然提了,自然就是他的事,便哄道:“那么多书,我虽然逐一过问,可到底这么多年了,怎么能逐篇逐章都记得,要不合德你快快同我认字,今后也好去石渠阁、天禄阁查看,说不定又被你慧眼识珠,找出些更有意思的玩意儿来。”
她狐疑地打量起刘骜,不确定他非要自己识字的用心,可也不能每次都推拒,便道:“君上变着法子要我习字,那我只能忍痛依了,你是不知道,这些字弯弯绕绕,在我眼中和画一样,笔画又多,要是学不好,君上你可不能怪我。”
“好好好,只要你肯学,那我便好好教你,这有什么学不会的,等你认得许多了,我也好教你识棋谱、乐谱,再能共读诗书,对弈弄琴,岂不美哉?”刘骜又替合德斟了杯酒,却以口度之,两人你来我往之间笑语连连,好不快活。
“原来君上打这个主意,早些说不就行了。”合德打了个酒嗝,吹出一阵酒气,累得直接倒在旁边的榻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
发髻散乱,裙角飞起。
可这瞧在刘骜眼中只觉得昭仪浑然天成的惹人怜爱,自如可爱不做作,骨子里的慵懒都透出一股子令人销魂的媚态。
真是昭仪千般好,合德万般妙。
他当即高声道:“王德发过来,你就候在屏风外面,不必近前。”
等龙纹彩绘漆屏风的金足旁出现王德发的鞋履时,他才继续:“你叫石渠阁那边的人好好查查,但凡有讲农学的书籍,再有记述酿酒、玉刻之法的也通通找来。若是没有,便叫各科博士找人收录,昭仪想看个新鲜,让那些工匠不许藏掖,作得好了自然与博士们一道厚赏。”
他低头调整了下合德的肩膀,确保她在自己腿上枕得舒服,继而才道:“这是昭仪心系农事,酿酒贮存上更是提出了好想法,叫人用各种玉材、木材等逐一尝试,仔细封好,此事不急,就用今岁将新酿的葡萄酒试,一件一件来,不容许半点马虎。”
“唯,仆这就去吩咐。”
“君上,你可真好。”合德笑得愈发真诚,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她翻身趴在刘骜腿上,想了想还是借他的力起身,十指相扣。
刘骜由着她来,甚至还把身体往前倾,以便合德能更好地借力支撑,另一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又用力捏捏她的脸蛋,可还不等人抗议,又为那上面的掐痕而心疼起来。
他就这样盯着她的俏脸许久,直到那红痕渐渐消了才罢。可才下指印,又上酒晕,那两颊自然而发的色泽却是比任何熏香、酒气都要惑人,让人心甘情愿钻进她的温柔乡中,哪怕溺毙其间,哪怕万劫不复。
水过三回,方才了事。
两人神情餍足,畅快无比,可太阳还未落山,哪能就这么歇下。合德不习惯外人贴身服侍着穿衣,只能自己动手,而刘骜比她速度还快,真不像个传统意义上和小说故事中要人伺候得连衣服都不会穿的君王。
最后甚至连她的腰带都是刘骜帮忙系上,每每比较下来,确实是他弄的更为美观。
晚膳过后,本来是没什么夜间活动,可合德还不愿这么快就被刘骜拉着认字,总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当即催促紫蒲把先前令人打造的玉牌给拿出来。
听宫人说这是合德闲着无聊时发明的新游戏,刘骜也来了兴致。
只见数十块赤红色的绣金锦缎上摆放着共计二百一十六块大小一致的玉牌,说是玉牌也不恰当,这每一块都比寻常玉牌要薄了许多,因为合德要求确保所雕刻的花纹在背面不会被人瞧见,匠人们也不敢糊弄,皆是和田玉中的良品。
刘骜摆弄着玉牌,见上面的花纹虽只有四种,却还有许多不同的数字和符号,笑问合德:“这牌上为何都刻着数?这几个图样又是什么意思?”
合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竟然是形似英文字母j、q、k、a的复杂版图案,似乎是匠人们觉得这几个字符难以理解,便稍作修饰,倒让她一时看愣,忘了该怎么解释。
再加上还有一对大小不同的小人儿形象,更让她头大如斗。
这就是现代的扑克牌,只是如今连可以随意书写的好纸都没能造出来,更别说要弄出几副纸牌,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匠人们想法子找东西替代,先前呈上那么多块玉牌时她也是吃了一惊。
合德想玩的不是斗地主或者跑得快,而是起源自山东的保皇。
这还是她从前在拍戏间隙和来自青岛的演员学会的玩法,共需要五人和四副牌,剧组里随便扒拉就能有不少人,于是在和老戏骨探讨学习演技之余,她也会和人凑副牌局,不论是前辈或者后辈,没什么是几局牌混不好的交情。
她也爱上了这种有趣的玩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搬来西汉,毕竟在宫中可玩乐的项目太少。而麻将的花色要求更复杂,她会玩却说不清,且各地规则都有区别,和朋友玩起来都会串,加上用惯了自带洗牌的麻将桌,就没想着发展这套。
可现如今要同刘骜和宫人讲述规则时她才发现,玉牌和纸牌不一样,不仅洗不了牌,就是打起来都要万分小心,否则稍一激动就能摔个稀巴烂。
尤其是她今日刚打坏了那玉龙盏,要是下手再没个轻重可就不行了。
“我光想着弄好玩的东西,却忘了嘱咐匠人这玩意儿不是摆着欣赏,若是玩起来有个不注意,岂不是要弄坏了。”合德显而易见的失望,为自己的不细致和做事想一出是一出而懊恼。
刘骜哪里能见她如此,当即道:“这有什么,玩起来的时候注意些便是,你宫中的人自然都是极小心细致的。”
听了这话,合德不仅没像从前那样被哄好,反而更加沮丧。
这打牌哪有能不上头,就是有人能做到,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本事,况且如果连游戏都要时刻注意举止,那未免太过残忍,又极度不人道。
可即使她有心说道,一想起面对的人就是再对自己百依百顺,也还是个□□的君主,不能苛求他同现代人那样,而如果一起玩,除非拉上各宫美人,否则定然要宫人充数。
这些宫人,还有美人、婕妤,甚至是她自己这个昭仪,都不见得会被当成一个真正的人看待,更别提讲究什么残忍不残忍,人道不人道了。
再乐观的人,在这吃人的社会恐怕也无法自我说服,加上她还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现代人。
思来想去,合德只能好言好语道:“她们自然小心谨慎,可每每犯错的都是我,总不能次次弄坏了都叫人补上,那样连正常的牌局都进行不下去,打到一半就停手也太难受了!”
刘骜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点头道:“游戏进行到中途而不能继续确实不美,玉器易碎,拿在手上总有个不注意,我看这样好了,你先把规则和玩法都同我讲明白,我再叫人重新做出几种来,试玩了好用咱们再打,好不好?”
目前看来只能如此,她相信以刘骜的本事和这催人赶工的甲方嘴脸,她也不必等上许久就能玩上保皇。
只是这玩法不能再叫保皇了。
“这牌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只给玩法起了个诨号,不好听可不能笑我!”她瞪了瞪刘骜,凶狠极了,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狸猫,却总在别人亲近的时候把爪子给收到肉垫中去。
“好好好,你说就是了,你们所有人可都听清楚了,端正仪容,面上不许对昭仪露出一丝不敬,否则就叫你们都滚回家。”他半真半假半玩笑,把合德气得跳起来扑在他身上才罢休。
“因为这牌要五个人玩,其中一个拿到特殊牌的人是村长,村长要藏好身份,就需要有专门的人保护,也就是‘保子’,其余的人便都是普通村民,没身份。”
“君上觉得,这个叫做‘保村’如何?”合德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为自己机智地化用了保皇的叫法,改皇帝为村长而自得起来。
刘骜听了也觉得可行,玩游戏就得直截了当,听名字就能知道玩的是什么才好。
只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
“既然村长职务大,为何不叫‘村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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