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陷入沉默。
虽说他们看不懂天家皇室的夺权,但茶楼说书人与话本故事他们还是看过的,所谓兵变夺权,夺的就是一个抢占先机,先把对方的主心骨人物杀了,也就是天幕说的噶了,对方没了主心骨,剩下的人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所以连没有接触过夺权宫斗的他们都知道的道理,未来的太子李重俊怎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还是说对武崇训的刻骨恨意已经压过了理智,让他哪怕冒着兵变失败的风险,也要先杀了武崇训泄愤?
呃......这样的太子,还是永远当太子,不要当皇帝的好。
要不然这种冲动性格,这种分不清主次的决断,怎能治理好九州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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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武皇神色有一瞬的凝滞。
先帝不及太宗皇帝,显儿不及先帝,重俊那小子又远不如显儿,所以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男人也是这个道理。
——她着实不该嫌弃显儿,未来的太子比她的显儿更差劲。
她养过糟心儿子,知道养糟心儿子的不易,于是她闲闲叹了口气,懒懒开口道,“朕倒是有些时日不曾见裹儿那丫头了。”
“她若明天得空,便叫她过来陪朕说说话吧。”
上官婉儿眼皮微抬。
——圣人心里的疙瘩怕是很难解开。
【但安乐公主与李重俊之间的疙瘩真的是因为武崇训的原因吗?】
【真的是因为安乐公主恋爱脑,对自己的驸马听之任之的原因吗?】
【史书既然这样记录,那我们先这样信着。】
【信着史书的话,然后咱们继续往下看,看到下面的内容,你就会发现史书对安乐公主的描述简直自相矛盾,漏洞百出。】
【咱们有一说一,李重俊确实继承了老李家的优良传统,他这次的兵变原本是有逆天改命的机会。】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就是这个道理。】
【当跟你政斗的人突然不讲武德,直接领兵把你一锅端的时候,你在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一切,是很容易被一波团灭的,能翻盘的几率真的很小。】
【而韦后与安乐之所以能绝地翻盘,一是因为武崇训吸引了李重俊的全部火力,李重俊先把武三思武崇训等武家人给剁了之后,才去逼宫韦后与安乐,这样一来,他就已经失了先机。】
【兵变之际失去先机,就代表着你给了对方反应的机会,给对方应对措施。】
【当然,如果你面对的是一个政治白痴,那么你哪怕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对方的反应也只会让你直呼好家伙,然后一路平推高地虐水晶,而不是反过来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很不幸的是,李重俊面对的是韦后,而韦后,恰恰不是政治白痴。】
【当你翻开史书与文献,逐字去看韦后的生平,你就会发现这个女人的很多操作堪称惊艳,在局势完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各种踩钢丝极限操作,丝血翻盘逆风凯瑞,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而应对李重俊的兵变逼宫,就是韦后无数逆风翻盘的其中一例。】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一知半解——
什么是踩钢丝的极限操作?
什么是丝血翻盘逆风凯瑞?
他们知道蚕丝是什么,可钢丝却是闻所未闻,但同样是丝,大概就是质地不同的东西,类似于蚕丝。
那么细的东西,踩在那东西上面,危险性可想而知。
丝血,大概就是一点点血的意思?
翻盘他们懂,就是胜利的意思。
所以总结来说,就是在情况完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身受重伤,只剩一点点血,然后踩在类似于蚕丝的东西上跟人打仗,最后自己还赢了?
“!!!”
“厉害啊韦后!”
神州百姓肃然起敬。
【我们来看一下韦后是怎么在这场几乎能改变历史走向的兵变中是如何应对,甚至如何反败为胜的。】
天幕之上,李重俊领兵攻入武府,先杀武崇训武三思父子,又去搜捕上官婉儿。
“杀上官婉儿者,赏千金!”
李重俊振臂一呼,响应者无数。
天幕之下,上官婉儿笔尖微微一顿。
杀武三思父子俩是为了剪除韦后安乐的羽翼,那么杀她又是为了什么?
抬眉看圣人,武皇看得津津有味。
觉察到她的视线看过来,武皇揶揄笑了一声,“婉儿,看来你也不得重俊所喜。”
“婉儿实不知哪里得罪了卫王。”
上官婉儿有些无奈。
天幕之上,上官婉儿急叩宫门。
宫门卫士连忙打开殿门,上官婉儿快步见李显与韦后,“观太子之意,是先杀婉儿,再杀圣人与皇后。”
“竖子安敢弑君谋逆!”
李显勃然大怒。
“三郎,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
韦后拉了下李显胳膊。
“阿娘,他果然反了!”
安乐公主急匆匆领兵过来。
大抵是来得急,此时的她连宫装都没有穿,穿箭袖束衣便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柄佩剑,见了韦后与李显,反手握剑,声音急促,“肃章门已经失守,他很快便会杀到咱们这里。”
“阿娘阿耶,你们快出去躲躲,让我来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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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后,胜负便能分晓。”
“希望那时候的姚相,不要做挡路之人。”
天幕之下,安乐眉梢微挑,与姚崇道别。
姚崇被噎得一窒,“你——”
但他的话尚未说完,安乐已转身离开,只给他留下一个孤绝背影。
“相爷,这位安乐郡主着实不好相与。”
心腹上前道,“相爷准备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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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反应,这应对措施,啧啧,我要是圣人与韦后,我也偏爱安乐公主。”
“就是。”
“看看安乐公主,再看看兵变还要先武三思父子再杀上官婉儿,最后逼宫圣人与韦后的李重俊,同样是圣人所生,差距怎么这么大?”
“这样的儿子当储君,咱们怕不是要遭殃!”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议论纷纷——
“是啊,这种人可万万不能登基为帝,否则倒霉的就是咱们。”
“对,我才不要这样的储君和圣人。”
“我宁愿要安乐公主,最起码人家反应快,又有孝心,哪跟他似的,都兵变逼宫了,还闹得跟儿戏似的。”
·
“荒唐!兵变岂是儿戏?阿耶怎能弃你于不顾!”
天幕之上,李显急得直跺脚,“要走一起走,阿耶断然不会把你丢下!”
安乐公主长眉微蹙,“阿耶,李重俊既然敢行谋逆之举,则必有后招,否则他不会亲率卫士领兵攻入宫门。”
“其他宫门多半已被他控制,我们若从其他宫门逃走,只怕会被他瓮中捉鳖。”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显额上冷汗直冒。
在李显着急上火的时候,一旁的韦后终于出声,但不是对他,而是对右羽林将军——
“右羽林将军刘景仁何在?”
韦后朗声道。
“臣在。”
刘景仁拱手上前。
韦后敛袖问道,“此时我们有多少人?”
“仅有飞骑百十人。”
刘景仁斟酌答道。
李显脸色越发难看,“只有百十人?!”
“百十人如何是竖子的对手!”
“我们先去玄武门楼暂避兵锋。”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韦后一手拉着李显,一手拉着安乐,“李重俊谋逆之事声势浩大,不必与他争一时长短。”
“杨再思与楚宗客他们看到李重俊攻入宫门,必会率兵反击,到那时,我们再谋而后定。”
“圣人快上城楼。”
刘景仁连忙请李显上城楼,“末将纵是死,也不会让太子伤到圣人一根寒毛!”
李显几人上城楼,刘景仁领着百余飞骑驻守城楼下。
然而就在这时,马蹄声如同雷震,铺天盖地而来——李重俊到了。
刘景仁眼皮微抬,朗声高呼,“儿郎们,列队迎敌!”
飞骑挺枪纵马,列队而待。
明明只有百余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找死!”
李重俊冷笑一声,缓缓抽出腰侧佩剑。
“太子,当心有诈。”
李多祚抬手拦下正欲上前的李重俊,“区区百余人,根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但他们却驻守在城楼之下,丝毫不惧我们,此事必然有诈。”
李重俊心头一跳,连忙勒马,“将军说得对。”
“韦后奸诈,此事未必不是她的请君入瓮之计。”
“太子勿忧,我来探他一探!”
野呼利一夹马肚,单骑冲阵。
刘景仁端坐马背,巍然不动。
下一刻,刘景仁身后突然冲出一人,飞马直取野呼利的项上人头。
然后揪着野呼利的头发,尖声冷笑,“此等功夫,也敢在玄武门前班门弄斧?”
李重俊脸色大变。
——阵前失将是兵家大忌!
画面定格。
一边是李重俊极为难看的脸色,一边是拎着人头的男子的脸。
两相对比,一个惊慌失措,一个耀武扬威。
·
九州大地惊叹声连连——
“好厉害!”
“阵前斩将,直挫李重俊的锐气!”
【宝宝们,请记住这个人,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两场兵变的人。】
天幕之上,男人的脸旁缓缓出现三个大字——杨思勖。
杨思勖阵前斩将,韦后眼睛一亮,连忙对躲在城垛后的李显耳语,“三郎,此时不出,还待何时?”
“李重俊锐气已失,只需再添一把火,便能让他军心大乱。”
“三郎,快站起来,号召宿卫们反攻李重俊。”
“这,这能行吗?”
李显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们都是跟随重俊攻入宫门的人,必是重俊的心腹,怎会在这个时候背弃重俊而归顺我?”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韦后道,“如果三郎此时不站出来,便只能等李重俊反应过来之后杀光刘景仁的人,然后再杀上城楼谋逆弑君。”
情况紧急,韦后不与李显说废话,拽着李显的胳膊把李显从城垛后拽起来,对着城楼下的人高声大喊,“将士们,圣人在这儿,圣人有话对你们说!”
“......”
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说得出!
“快说。”
韦后催促李显。
安乐跟着一叠声催促,“阿耶,快说!”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韦后紧紧握着李显的手。
李显突然不哆嗦了。
——此时不站出来,等待香儿与裹儿的只会是兵变被诛,头颅高悬,他如何忍心!
李显深吸一口气,掐了下掌心,气息稍稍平复之后,他扒拉着城楼,扯着嗓子对底下的宿卫们高声大喊,“将士们,你们都是我的将士,是我亲自委任的宿卫!怎能帮着李多祚与太子谋逆弑君?”
“你们若能归降,我必以荣华富贵厚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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