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敢染
◎程小姐,你是季匪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程见烟最终还是选择尊重季匪的决定。
毕竟男人一向是个看起来很散漫, 吊儿郎当,但实际上却非常有自己坚持的人。
一旦季匪做了某种决定, 就几乎不会改变。
除非遇到些迫不得已的情况, 例如程见烟如果坚持不同意,和他冷战,那或许季匪才会重新考虑——毕竟他在乎的人也就她一个。
但程见烟不会这么做。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强迫你按照他的想法走的人, 所以她自己当然也不会变成那种人。
只要季匪讲清楚了前因后果,并且不会为此感到后悔, 那么程见烟就会支持他。
“这个手机……”她手里攥着季匪的那个旧手机, 瓮声瓮气:“可以送给我么?”
里面基本上都是男人‘偷拍’的杰作, 记录了不少她在大学里的形象。
程见烟几乎都快忘了,现在看到, 恍若隔世。
“这可不行。”季匪笑,半真半假的调侃:“我自己还得留着看呢,哪舍得给你。”
“你看什么?”程见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都是我在没找到你之前的精神食粮。”季匪耸了耸肩, 说的一本正经:“看着打飞机用的。”
……
…………
她彻底的, 无语了。
同时耳朵也热了起来,火烧火燎的。
“季匪。”程见烟细长的手指捂住眼睛不想看他,随手把怀里擦眼泪的纸巾扔过去:“你别耍流氓?”
“嗯?不喜欢我嘴上耍流氓?”季匪笑,故意把话加加减减的断章取义:“那干点别的。”
说完, 他凑过来把人打横抱起, 决定身体力行的耍流氓。
程见烟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无声的默许基本等同于期待接下来的行为。
经过刚刚大起大落的激动, 确实是需要一场doi来缓解这种情绪的, 最好是,酣畅淋漓的那种。
结果这么一做就是从日落到了深夜。
弄到最后, 程见烟不光□□不成样子, 从头到脚也是麻的厉害。
一个晚上, 仿佛死了一回又一回。
只是无论身体多么疲累,大脑始终是清醒的。
清理身体的时候,在浴室又情难自禁,湿漉漉的贪欢。
等终于洗完了澡,干爽着身子躺在床上时,早已经过了十二点。
两个人都没有睡意,相拥着聊天,有一句没一句的。
“季匪,你真的不会觉得遗憾么?”程见烟忍不住问:“林与骁说你如果不转业,下半年就能晋升,在短短几年内就连升三级,是奇迹一样的存在。”
季匪听完,只是翻了个白眼:“你听他在那儿胡说。”
“……”
“这种‘壮举’他早就做到了,林与骁那人就是个疯子,曾经在枪林弹雨中做紧急迫降的工作,立了功,一次就晋升到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季匪跟她分享着部队里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他这么和你说,就是想忽悠你让你劝劝我。”
“但我还是没有劝成功。”程见烟笑了笑:“季匪,你在部队里的同事都挺关心你的。”
和他在年少时期遇见的那些人,不一样。
季匪沉默片刻,才低声说:“他们不是同事,师兄弟。”
程见烟心口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的宁静黑夜里,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平静而缱绻。
过了一会儿,程见烟才问:“叶队会同意么?”
叶之厉对季匪的培养是瞎眼可见的用心,几乎当成了半个儿子,他会允许男人‘肆意妄为’这一次么?
“目前是不让,可他早晚会让的。”季匪抬了抬唇角:“因为长辈往往拗不过晚辈。”
当长辈真正心疼一个人的时候。
叶之厉虽然恨铁不成钢,但他到底是关心自己的。
絮絮低语的聊天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快要两点钟,程见烟才终于扛不过直打架的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季匪把她搂在怀里一起睡。
把所有事情都说开了后,这几乎是他一个月以来难得的好睡眠。
只是这种心情好的睡眠并没有持续多久。
凌晨四点,正当床上的人进入深度睡眠时,枕边的电话铃声响起,就像尖锐的刀,把寂静的黑夜撕了个口子。
是专属于叶之厉的电话铃声,足以让人顷刻间清醒。
季匪睁开的眼睛里大概只有两秒钟的混沌,然后就翻身接起电话:“叶队?”
凌晨四点打过来的电话,一定是十万火急。
“季匪,立刻归队。”叶之厉的声音严肃,没有半句废话:“皖城发生了大地震,迅速归队,前去救援。”
季匪从头到脚都清醒了个透,挂断电话后毫不犹豫的翻身下地。
甭说他和叶之厉现在是不是闹别扭,国难当头,什么都得放在一边。
就算他今天已经被批转业,甚至离职,他都得争着抢着背起伞包降落到灾区。
夜里极静,电话对面的声音程见烟也能听得到。
她的瞌睡虫早已跑光,跟着坐在床上,双眸看向季匪。
一语未发,但担忧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得去皖城了,别担心。”季匪弯腰,短促的亲了下她的额头:“好好休息,睡觉,明白么?”
“季匪,你……”程见烟见他要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
随后在季匪疑惑的眼神中,低声道:“注意安全。”
总有点担心,不知道为什么。
接下来几天,季匪又进入了‘失联’状态中。
程见烟有林与骁和叶之厉的电话,甚至连他们的伴侣,郑书夏和阮玫的电话都有。
但她当然不可能去打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所有家属都是一样的心急如焚,能做的只有等待。
季匪的任务是直接降落到灾区是可以在已经失去信号的地面铺上引导设置,收集当地的情况给救援队提供准确的信息和方案。[注]
这种盲降到紊乱地区的任务,除了空降兵意外,真的没有任何兵种能胜任。
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往往也就意味着危险越大。
在季匪决定去军队后的那些年,程见烟始终在悄悄关注着空降兵的知识,有意无意的,去了解这份工作是做什么的。
她那时候想下意识的否认自己在想他,只觉得是一种好奇。
然而,渐渐程见烟手机里的浏览器和其他软件,都会给她推送关于□□的书籍和知识——在所有热都不知道她喜欢季匪的时候,大数据已经知道了。
所以,程见烟算是特别了解这份工作的内容的。
这次的任务,可能比以往都危险。
因为地震过后的灾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二次余震,而□□所降落的地区往往都是最为深陷又紊乱的地段。
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在家里等消息的这些天,程见烟试探着拨过电话给季匪,得到的永远是忙音。
而只要上网就能看到的灾区新闻无孔不入,更是让她喘不上来气。
食不下咽,短短几天程见烟就瘦了一圈。
思念和担忧会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这是实话。
一直熬到第七天,程见烟才终于接到来自部队的电话。
她听到对面自我介绍是‘歼一’的联络人,负责联络队员家属时,心里就忍不住的咯噔一下。
而下一秒钟,联络员的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窖——
“程小姐,季匪现在是失踪状态。”-
季匪从灾区的高空盲降到深陷地带,一开始通讯都保持的很好,但最近三天,设备失灵,定位也消失了。
这样的情况,在部队的判断里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踪状态’。
试问一个人在那样随时都可能发生余震,险象横生的地方,安全的几率能有多少?
换句话说,如果能保证安全,那通讯和定位设备就不会出现消失的情况。
程见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分外冷静。
她甚至面无表情,任由部队派车来把自己接到歼一去,然后和队里声称‘大队长’的领导交流情况,始终表现的很淡然。
甚至,平静到有些冷血的感觉。
可只有程见烟自己知道,她指尖冰冷,大脑似乎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信号。
她的嘴巴在应和着周围的所有人,但眼神却是直勾勾的。
在听到季匪‘失踪’消息的那一刻起,眼睛里看到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灰色的了。
得知消息后,主动陪着程见烟一起来的许棣棠看出她的不对劲儿,便皱着眉打断周围人的喋喋不休——
“请你们先别说了,麻烦让我妹妹冷静一下。”
“啊?”负责和他们交流情况的接待员愣了一下,嘟囔道:“我看她挺冷静的啊……”
冷静到他们都有点替季匪感到不值了。
许棣棠没理他,伸手摇了摇程见烟的肩膀,长眉皱起:“程见烟,你清醒一点,失踪不代表什么。”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我看得出来季匪那人是个厉害的,有自救本领,程见烟,你l肯定更了解他是吧?这个时候,你不能软弱。”
程见烟任由许棣棠摇着自己的肩膀,唤她回神……
可她还是半天没有说话。
女人的眼神空洞,就像是个木偶娃娃,四肢被提着线,只有别人动她,她才能有一点软绵绵的动作。
渐渐的,其他人也看出她的不对劲儿了。
“程女士。”大队长脸色是控制不住的难看,声音肃穆:“请你相信我们的搜查团队,我们一定会……”
“能找到人么?”程见烟忽然开口,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她不顾那些,声音和眼神都是直勾勾的,喃喃自语:“只要能找到人就行。”
或许灾区‘失踪’的人很难健全的走出来。
但只要能找到季匪,只要他还活着,怎样都无所谓。
无论他是断胳膊还是短腿,又或者是其他的,她程见烟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妻子。
一番交涉过后,程见烟回家等消息。
许棣棠似乎是怕她做出什么傻事,连着三天都忙里偷闲的挤时间过来看看,然后用笨拙的手艺给她做点饭。
虽然程见烟基本不吃。
她完全陷入‘等消息’的放空情绪里,对于其他的事情都是不管不顾,也基本不怎么吃饭,短短几天又掉了几斤秤。
等到第三天,程见烟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季匪的律师,自我介绍叫赵为。
不是部队的人,这个事实让她的目光从炽热的期待又转变成空洞,淡淡道:“有什么事么?”
她不认识季匪的律师,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律师,但此时此刻,程见烟对这些不感兴趣。
“程小姐,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赵为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客气:“方便见一面么——我是受季匪所托。”
因为他后半句话,程见烟才答应见这个面。
她想知道季匪都嘱托了赵为什么,才会让他选择这个时间约自己出来。
见面的地点就在住处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下楼就是。
程见烟懒得打扮自己,几乎是‘形容散乱’的来赴约。
西装革履的赵为也到的很快,并没有介意她的散漫,毕竟干律师这行的,基本什么人什么事都能遇到。
赵为只是有些惊讶于程见烟的憔悴。
在之前,他并没有见过季匪的这位‘宝贝老婆’,但今日所见,却感觉她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布娃娃。
几乎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估摸着是因为季匪的事儿。
赵为心中一刺,也不敢多加打量,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
他推到程见烟的面前:“程小姐,您看看这些。”
可她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只懒懒地扫了一眼:“这是什么?”
“这是季匪的全部财产,我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赵为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很残忍,但作为受人之托的律师,他必须做到忠人之事——
“几个月以前,季匪就在我的律师事务所做过合法的遗产公证,你是他指定的唯一继承人。”
程见烟倏地把面前的咖啡杯扫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玻璃响声中,她平生第一次如此失态,几乎是瞠目欲裂地瞪着赵为:“什么遗产?你在胡说什么?!”
季匪又没死,这人是不是有病。
“程小姐,你冷静一点。”赵为察觉到周围人悄悄望过来的视线,有些尴尬的压低了声音:“我没有说季匪一定会怎么样,我是他的朋友,当然希望他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但同时我也是他的律师,我必须恪守职业信用,把该告诉你的事情都告诉你。”
可程见烟没办法冷静,‘死’这个字戳中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软肋,令她顷刻之间就能红了眼眶,呼吸粗重。
“季匪曾经说过的话,我想我有义务转达给你。”赵为看着面前魂不守舍的姑娘,叹了口气——
“他既是我的客户,也是我的朋友,在做公证的时候,也说了许多心里话。”
“季匪曾说过,做他这行的基本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甚至丧命,所以他必须年纪轻轻就立好遗嘱。”
“而你是他这辈子最想拥有的姑娘,他连哄带骗的娶到你,其实一直很内疚,生怕自己有什么意外而对你负不起责任。”
“所以,你必须是他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而季匪的‘遗产’是数都数不清的。
就连季家那么富有的几代世家,都会忍不住觊觎的存在……他却全部留给了自己。
程见烟根本没有打开那份承载着无数财富的公证文件,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一颗颗泪珠砸在透明封皮的文件夹上,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说:
注:地震的救援知识来自于现实生活以及百/度上的网络科普,勿考究。
本文he,大家放一百个心~
第72章 敢染
◎正文完◎
*季匪, 我爱你,并且永远不会离开你。
季匪的生日是在二月十五号, 他特别张扬, 车库里的所有车车牌号都是和‘0215’有关的数字,要么是直接的0215,要么就是1502, 或者是2015。
虽然车牌号不能重复,但他都要打上和自己有关的烙印, 是所有权的自主宣誓。
而在不久前, 季匪曾经嘟囔着以后买车, 车牌号要用0702,又或者直接把车过户给程见烟, 然后把号码改成0702,或者7002,2007……
总之他就是喜欢这几个数字。
因为程见烟的年纪比他小了差不多半岁, 生日就是0702。
从小到大, 几乎没人为程见烟过生日,包括程锦楠也没有——每到她生日那天,房青情绪发作的都会比平时更激烈,他只能塞给程见烟一些零花钱, 让她和朋友出去过。
可女孩儿没有朋友, 所以也就没有体会过过生日的感觉。
只有季匪, 把0702这个数字记得无比清楚, 无比重要。
程见烟不那么在乎生日这个形式主义,但她也从未想过, 自己三十岁的生日会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度过的。
丈夫处于生死不明的‘失踪’状态, 而她自己, 则是背上行囊准备前往皖城。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人,程见烟可以想到,所有人都会反对她的这个决定。
皖城现在就犹如一个巨大的人间地狱,处处都是断壁残垣,无数生命在一个个的消逝,哀鸿遍野。
只有人在不断的逃离,鲜少有除了救援队和志愿者以外的人主动前去。
程见烟是以志愿者的身份,跟着歼一新一批的救援队过去的。
可这种救援需要专业人士,普通人去了就是添乱。
程见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现在已经不能用理性的思维逻辑去思考这些事了。
她的丈夫,所挚爱的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呆在京北这繁华又舒适的地带,无所事事的等消息。
哪怕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也一定要去灾区。
她要感受季匪所经历的一切,然后去找到他——就算她没有那个能力找到,也该去帮忙。
队里的人似乎也多少能理解程见烟焦灼痛苦的心情,面对她的请求虽然为难,但拒绝的话却更难说出口。
最后还是远在灾区的叶之厉听说这件事后,拍板允许带着她一起过来。
季匪迫降后失去踪迹的地点是崃县,因为是‘盆地’状的小镇,依山傍水,也是受地震影响最严重的一处灾区。
直升机降落后,入眸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随处可见的都是坍塌踪迹,地面泥泞不堪,风一吹就能扬起厚重的灰沙拂脸。
不知道是第一次坐直升机还是眼前场景过于惨烈的缘故,程见烟只觉得头晕目眩,一落地就吐了。
身处灾区,才发现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情况只不过是千万分之一。
真正的情况,远比图片里要呈现的惨烈的多。
在广袤的生死之间,自身的喜怒哀乐,似乎都显得那么渺小。
歼一派来的救援队是有正事要忙的,没人顾得上程见烟,下了飞机就扛着急救包根据地点去救伤员了。
可程见烟也不需要照顾,到了这里,她反倒有种莫名的力量。
这种力量不光能驱使着她寻找季匪,更能让她为救援队的营救工作尽一点绵薄之力。
程见烟身上安装了队里的定位设施,在沿着崃县周边寻找的过程中,一直都在尽她所能的为歼一提供位置。
偶尔遇到被压在石板下幸存的伤员,她都会陪着他们,等到救援队的人来。
仅仅到了崃县一天的时间,她就遇到了许多个。
其实也不意外,毕竟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类实在是太渺小,受到伤害的人也太多了。
最令程见烟记忆深刻的是一个被压在层层叠叠石块下的小男孩,他一只眼睛眼睛被锐利石块刮瞎,整个人弱弱小小,无助又孤独的小声哭着,等待着被人发现。
程见烟见到他的时候,男孩儿已经奄奄一息了。
可他听到有人来的声音,还是露出笑容。
“姐姐,我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男孩声音轻飘飘,迷茫地问:“可我眼睛如果看不见了,还能画画么?”
他只有一只眼睛受伤,但因为长时间得不到营救的缘故,另外一只眼睛也逐渐被细菌感染了。
“睿睿,可以的。”程见烟叫着男孩儿的名字,陪在他身边轻声安慰:“你的眼睛可以治好的,不要太伤心。”
现在本来就已经是最绝望的时刻了,她不能让男孩儿陷入更深的黑暗里,只能给予虚无缥缈的希望——或许他成功获救后,会得到一双适合的眼角膜。
想着想着,程见烟的眼眶就有些湿润。
这一路,她见到了太多不幸的人,他们的遭遇凄惨到让她觉得自己以前的‘不幸’都是无病呻吟。
还有什么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呢?
五个小时过后,救援队赶到,男孩儿成功获救。
一直蹲在旁边和他说话给他喂水的程见烟站起来时,两条腿几乎麻的快要断掉。
男孩儿被抬上担架,被医疗人员抬着离开时还依依不舍的拽着程见烟的手。
他在获救后说的第一句话出人意料,声音软软的:“姐姐,你和我遇到的一位大哥哥一样善良。”
程见烟以为男孩儿是意识涣散,开始说胡话了。
她笑着拍拍他的手臂,轻声道:“睿睿,到了医院要好好养伤,眼睛会好的,知道吗?”
“嗯……”睿睿答应着,轻声道:“姐姐,其实我一开始没有被砸到的。”
男孩儿算是大地震初始时欧气爆棚的幸存者,但孤零零的身处这样危险的地方,还是躲不开余震。
“是大哥哥救了我,要不然我就死了。”睿睿指了指砸着他的那堆石块,含混不清的复述当时的场景:“石头掉下来,要不是大哥哥拉了我一把,就砸到我的脑袋了。”
到那个时候,他受伤的就不是眼睛,而是会直接丧命于此。
睿睿虽然年纪小,却懂事,懂得是那位不肯留下名字的大哥哥救了他一命。
“姐姐,大哥哥说我肯定会被救的,会有勇敢的兵哥哥来救我,就像他那样,让我乖乖等着……”睿睿抓着程见烟的手不放,不断地说:“他说的对,我好想再见大哥哥一面。”
程见烟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愣住了。
“睿睿,那个,”她声音有些颤,以至于顿了一下才能继续说:“那个大哥哥,是长什么样子的?”
男孩儿见到救他的大哥哥时,眼睛应该还是好的。
“很帅,是我见过最帅气的哥哥。”睿睿充满幻想的说着:“个子很高,穿这一身绿色的衣服,就像是动画片里的超人……”
通过男孩儿的描述,程见烟几乎确定他所说的大哥哥就是季匪!
“睿睿,你,那个哥哥是什么时候救你的?”
“看不见后我就不记得时间了,但好像就是这两天,大哥哥说会找人来救我的。”睿睿一字一句的复述着:“他说会找到他的同伴,和他一样的哥哥有很多,都是大英雄。”
程见烟几乎需要捂住嘴唇,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她终于能确定,季匪还活着!
他不但活着,还正在做着和自己一样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通讯设备,但他依旧没有放弃救援的活动。
即便联系不上队伍,但他仍旧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帮助他能帮到的人。
等睿睿被医护人员抬走,程见烟拿出一张细致的崃县地图,仔细规划着路线。
这是她在决定来灾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东西。
她要找到季匪,她一定要找到季匪。
但以季匪的性格,单枪匹马的情况下他会去哪里呢?自己现在所处的方位,已经是很偏很偏的地方了,也正是因为偏僻,所以睿睿的获救时间才会这么长。
可是,季匪就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
程见烟看着地图上的东南处的最边缘山谷,眼神停留了很久很久。
天灾来临,就算搜救队的工作做的再怎么完美,也总是会有疏漏的地方——人迹罕至的山谷,丛林里,难道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么?
如果那里也有受害者,所处于极致孤独的环境下但却等不到救援时,他们会是什么心情?
程见烟把自己代入季匪的视角去看问题,觉得他是一定会去的。
因为季匪是她见过最不畏惧艰难险阻,同时又非常有同理心的男人。
抿了抿唇,程见烟抓紧沉重背包的带子,便跟随着指南针的方向走向她心中想去的地方。
顾不上那个山谷是不是险象丛生,也顾不上会不会有余震让她的整个世界坍塌,程见烟一定要去——她本能感觉,季匪就在那里。
她对于当他唯一的‘遗产继承人’这个建议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和季匪同生共死。
夜幕降临,崃县里本来应该是布满萤火虫的雅致山谷里,现在一片塌陷后的凌乱。
这里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信号,甚至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程见烟独自前行,倒是不怕遇到坏人,她步行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小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酸麻,才终于勉强找到山谷的痕迹。
可这里已经不像是一座丛林了。
山谷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棵树,都被砖块和泥土所掩盖。
连程见烟穿着的塑料雨靴,鞋跟都陷入了泥土里。
这里……真的还会有人么?
程见烟不确定,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找下去。
崃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既然有了季匪还活着的踪迹,她就一定要继续找。
有了这样的信念,似乎沉重的双腿也重新注入力气,没那么累了。
程见烟拿着手电筒,沿着一片废墟慢慢的走。
手电筒她一直都没用,电量充足,此刻发出的光异常明亮。
以至于她都不用刻意发出什么声响,如果这片废墟丛林中有人,会捕捉到这抹光亮从而发出声音的。
程见烟不知道自己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直到她脚上踩着的鞋被一颗石头子自后敲了一下。
很小的动静,但在更为寂静的环境中能轻易察觉到。
她瘦津津的身体僵住,似乎呼吸也随之停顿,愣了三秒钟的时间,才倏地转过头。
月光下,穿着绿色军装的季匪宛如一个‘野人’,头发像是鸡窝,身上的衣服也破了不少口子,显得颇为落魄……
但他的神色却仿佛比程见烟更惊讶似的,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程程?你怎么在这儿?”
他真以为是自己饿太久出现幻觉了。
见到一束光的第一反应是狂喜,随后在瞄到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情绪就变成惊愕了。
“我……”程见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喉咙哽咽的像是哑掉。
“怎么哭了?”季匪一愣,连忙跑过来到他面前,但满是伤口和脏污的修长双手却不敢碰她,只能用嘴劝:“程程,别哭啊,你吓死我了。”
他一身淤泥的时候小心翼翼,不敢碰她。
仿佛怕沾染了纯净的雪。
但‘雪花’却主动靠了过去。
“你才吓死我了。”程见烟扑过去抱住他,眼泪鼻涕都糊在了季匪身上,嘶哑的声音里充满控诉:“季匪,你吓死我了。”
她整个人身体都在抖,可这次不是因为怕,因为绝望,而是巨大的喜悦足以淹没一个人才会颤抖。
季匪想着自己被水泡过坏掉的通讯设备,心里多少有了数。
能把他们家姑娘吓成这样,肯定是那群人小题大做,以为他怎么样了。
但是……
“程程,这是灾区。”而且还是最严重的灾区,季匪皱眉盯着程见烟,扣住她的肩膀:“你怎么敢来的?”
程见烟吸了吸鼻子,喜悦中还带着点愤怒,不服气道:“你不也来了。”
“傻妞,别和我顶嘴。”季匪失笑:“我是空降兵,每天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有充分的自救本领,不怕随时有可能会降临的危险,你呢?”
程见烟不说话了。
她依旧抱着男人劲瘦的腰,似乎是有些羞赧似的,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程程。”季匪忍不住说:“我身上脏。”
这身作战服穿了不知道多少天了,脏的要命。
“别动。”程见烟却不肯放开他,低声道:“季匪,抱紧我。”
“再抱紧一点。”
季匪微怔,随后还是顺从了她的心意,没有继续计较衣服上的脏污。
女孩儿对于‘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珍惜是那么明显,明显到让他心尖儿发胀,酸酸涩涩的同时又忍不住觉得甜。
“你说的没错。”程见烟这才回答他的话,埋在他胸口的声音瓮声瓮气:“理智上讲,我不该来。”
“而且我也一直是个很理智,注重逻辑思维的人,这是一个物理老师最重要的特质。”
“但是现在,我理性全无。”
能让一个物理老师理性全无,也只有季匪能做到了。
程见烟抬眸,借着月光看他,双眸红红:“有些话从前我不想说,觉得肉麻……可经过了这件事,我才发现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所以有些话,她一定要及时说出口。
“季匪,我以前常常觉得自己是个不够幸运的人。”
“但现在才发现,一切不幸都是为了让我遇见你,让我余生都足够幸运。”
“我爱你,并且永远不会离开你。”
一片废墟的山谷里鸦雀无声,但每一块草木石头,似乎都在重复着程见烟一字一句的表白。
不断回荡,震耳欲聋。
季匪眨了眨眼才压住眼底的热,声音沙哑地笑了声:“这个承诺,我得录下来。”
可惜手机根本不在身边。
但也不用。
“程程,我可都记下来了。”季匪把人揽在怀里,抱的紧紧,薄唇贴在程见烟的耳边,不断传达着炽热的气息——
“你说的每个字,山谷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见证人。”
“这辈子,你都别想反悔。”
程见烟不说话,只是踮起脚尖,狠狠吻住他的唇。
她怎么可能反悔?在十八岁的盛夏,她就想抱住他说这些话,但很可惜没了机会。
现在这一刻虽然晚了十几年,但只要他们能在一起,总归就算水到渠成。
‘一辈子’这件事,还长着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结束啦,感谢各位宝宝这段时间的陪伴,非常清醒程程和季狗有你们的喜欢,完结章留评有红包回馈哦~
因为热爱笔下的人物,我时常感觉他们是真正存在的,每次下笔描述,都会非常开心,嘿嘿,总之就是写得很开心的一个过程啦。
各位宝贝有什么想看的番外都可以告诉我,尽量满足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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