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季挽除了觉得无辜, 还有点生气。


    气路寂为什么总是认为他跟走得近的女孩子之间有点什么东西,之前白可儿是这样,这次俞茜也是这样。


    他虽然总是被人说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对谈恋爱丝毫不感兴趣,再说他懒成这样,平时打游戏睡觉就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日常, 哪有时间再去追女孩子哄她们开心。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已经跟路寂说了这么多次,路寂却还是这样想他,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偏见。


    而且在季挽看来,路寂其实也没什么资格对他有这种偏见, 他自己身边不也总是有漂亮的女孩子围着他打转, 有时候不止女孩子, 男生也不少。


    越想心里越是觉得不公, 季挽憋着一股气, 将路寂的手挡开, 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路寂挑挑眉梢,知道他应该是有点生气了,只是看着他小小软软的后脑勺,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很蓬松, 泛着一点柔软的光泽,心里想的却是怎么这么可爱。


    虽然很可爱,该哄还是得哄的。


    “季挽。”路寂轻声叫他,含着笑的嗓音有点低沉:“生气了?”


    季挽没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虽然没得到回应, 路寂还是弯起唇角, 语气诚恳道:“你别多想,我不是不信任你说的话,只是有些羡慕,她能那么勇敢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季挽愣愣,完全没有预想到路寂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也由此突然想起路寂跟他倾诉过的私人感情问题,想到他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一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暗恋。


    难不成他是真的误会路寂了,其实人家就只是在单纯感叹和羡慕俞茜的勇敢而已。


    如果真是如此,那刚才的事其实无意中就已经是在戳路寂的痛处,自己却还不明缘由地跟他生气,最后还要让路寂来哄他,是不是有点太不会察言观色,无理取闹了。


    想到这里,季挽内心隐隐有些后悔,抿了抿唇,慢吞吞转过身,回头看着他。


    路寂垂着视线,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乌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底泛着柔光。


    季挽心里微微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直视他现在的眼神,又撇开视线:“你不要道歉,我也不该随便发脾气。”


    “嗯。”路寂顺着他给的台阶下,瞥一眼他的神色,适时转移话题:“怎么戴着口罩,感冒还很严重?”


    季挽抬手在口罩上碰碰,配合地轻咳一声:“吃了药算是压下去了,只是还有点咳嗽,怕传染给你。”


    “我没关系。”路寂听出他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语气轻缓:“我们今天要玩很久的,还要去看电影,一直戴口罩会不舒服,拿掉吧。”


    “真的不用。”季挽摇摇头:“不就闷了点吗,我没那么娇气,能受得住的。”


    说罢,又不自觉捏住口罩往外拉了一下。


    路寂眸光微忖,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坚持说:“季挽,拿掉口罩吧。”


    倒是很少见路寂在什么事上如此在意,平时他都是很迁就自己的,季挽觉得有点古怪,仰头看向他,眉梢微抬,挑衅似的:“我偏不呢。”


    路寂垂眸对上他的目光,忽然轻轻勾了勾嘴角,压着嗓子:“我说真的季挽,摘下来吧,我想看你的脸。”


    季挽神情明显一愣,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心脏怦怦跳了下,脸也一下就热了。


    所以说颜值高就是有这点好处,随便说句撩人的话杀伤力就这么恐怖。


    季挽咽咽喉咙,还想嘴硬:“看什么脸,不是每天都有见面吗,昨天晚上也才刚看过……”


    “嗯。”路寂把他这一刻的兵荒马乱看在眼里:“今天的还没看到,有点想得慌。”


    还来,季挽微微睁大眼睛,恨不能跳起来去捂他的嘴,这个路寂到底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些让人心脏受不了的话。


    路寂看他一直不说话,干脆直接伸手撩起他左耳的碎发,将白色的口罩挂绳轻轻勾掉。


    他的手指很凉,指腹略微粗糙,蹭到季挽白皙柔软的耳垂,带来一阵微麻的颤栗感。


    轻薄的口罩顺着脸颊滑落,许久没接触到空气的皮肤感到骤然的凉意,乌黑的睫羽纤长浓密,受了惊吓般剧烈微微抖动,遮住眸子里清透的水光。


    季挽的皮肤很白,在大片的阳光下,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易碎感,像是快要透明,漂亮得惊人。


    路寂静静看着他,眸色幽暗。


    季挽已经从刚才的突发情况中反应过来,伸手摸摸有点热的耳朵,不太满意地瞪了路寂一眼:“路学长,耍流氓啊”


    听他的语气也不像是真的生气,似嗔非怒,撒娇似的抱怨。


    路寂没说话,敛下眉眼,把那只口罩整齐折好,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那都是用过的东西了,季挽想到路寂的洁癖,下意识出声阻拦:“还是给我吧,扔垃圾桶里也行。”


    “没事。”路寂轻描淡写,看季挽张嘴还要再说什么,目光自然下移,落到他穿着的衣服上。


    “这个颜色很衬你。”


    “嗯?”又被突然转移话题,季挽愣了两秒,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是早上选的那件蓝色外套,也是昨天晚上路寂跟他约定好的。


    要不是路寂突然说这么一嘴,他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也正是因为这个提醒,季挽才注意到路寂今天穿得竟然也是蓝色。


    蓝色的外套,白色的内搭,还有下面的黑色长裤,好巧不巧的,全都跟自己的很像,要说是巧合,那他们也太过心有灵犀了一点。


    路寂像是能猜到他的心理活动,故意笑着说:“怎么会有这么默契的两个人,简直像是……”


    “情侣装。”


    季挽脱口而出,注意到路寂脸上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抿抿嘴,讪讪一笑:“开玩笑,就觉得真的挺巧的,我们宿舍的赵飞跟他女朋友就经常这样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一样。”


    路寂眸光微垂,嘴角勾起一丝说不清意味的弧度:“嗯,是挺像的。”


    他们两个这样站在人来人来往的勤学楼前其实挺惹人注目的,路寂的车就停在旁边的主道上,便带着季挽过去。


    刚坐进车里季挽就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香,被掩盖在车载香氛的气味下,很清淡,并不难闻:“哥你刚才抽烟了?”


    路寂在系安全带,闻言手轻轻顿了下:“味道还很重吗?”


    说话间车窗玻璃随之缓缓下落,窗外的风吹进来,带走车内残留的最后几缕稀薄气息。


    “还好。”季挽揉揉鼻尖,身体向后舒服地窝进座椅里,半眯起眼睛,懒洋洋地说:“感觉你烟瘾还挺重的,怎么之前每次跟你在一起时都没见你抽过。”


    要不是昨天去他家里偶然撞见,季挽还真的早就把路寂会抽烟这件事给完全抛在了脑后。


    路寂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注视着前方:“平时抽的也不算多,见你时,会稍微忍耐一下。”


    季挽偏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好奇:“为什么要忍耐啊。”


    路寂沉默两秒,侧眸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对气味很敏感吗。”


    “啊?”季挽愣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怕我闻到烟味不舒服,才会一直忍耐?”


    路寂淡淡撇开眼,很轻的嗯了一声。


    还真是如此,季挽看着他平静淡然的侧脸,说不出心里一时是什么滋味。


    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安静中,路寂沉默开着车,阳光打在他轮廓漂亮锋利的侧脸上,鼻梁高挺,深邃的眉宇间凝着些冷峻,有种圣洁清冷的氛围感。


    季挽看得入了迷,脸颊贴着椅背一直看,长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这样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算得上是天花板级别的完美男人,那个女生却还是看不上他。


    她到底有没有长眼睛啊。


    阳大离他们要去的影城不近不远,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路寂开车太稳,这一路下来,把季挽坐得几度昏昏欲睡。


    “到了。”路寂停好车,偏头看着旁边的人。


    “嗯……”季挽抬手揉着眼睛,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睡意。


    看他困成这样,头发也在椅背上蹭得翘起来两撮,眼尾红红的,洇出一点湿润,整个人看起来又软又乖。


    路寂双手握着方向盘,语气轻柔:“能起来吗?”


    季挽困倦地眨眨眼睛,他现在手软脚软,在车上睡过觉的人应该都能体会这种感觉,所以说实话真不太想起来。


    看路寂对着他这种纵容放任的态度,他甚至差点都要把“背我下去”这句话脱口而出。


    还好他最后还算有点理智,及时封住了自己的嘴巴。


    缓了会神,不情不愿地从车座上爬起来。


    午后的阳光不算热烈,尤其还是现在刚入冬的天气,照在身上暖得刚刚好,季挽忍不住伸了个全方位的超舒展懒腰。


    “感觉好久都没出来了,外面的空气好好啊。”


    路寂锁好车走到他身边:“是你太宅了,偶尔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季挽闻言侧眸瞥他:“哥你是现充吗?”


    “什么是现充?”路寂问。


    季挽:“……算了,你不用回答了,这么问的人一定就是现充无误了。”


    路寂看起来还是有些疑惑,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季挽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塞回兜里:“走吧,离开场还有不到二十分钟了。”


    两人边往影城走边聊天,季挽翻着购票下方的评论区,挑有意思得念叨:“网上的人都说这电影挺好看的,特效好,有科幻也有爱情,科幻里面加爱情?怎么想的,这真的能拍好看?”


    因为季挽走路看手机的缘故,他们速度不算快,不时有人抄道从他们旁边经过,路寂垂眸朝他那边扫了一眼,慢吞吞落后一步,自然走到靠近外面的一侧。


    低头刷手机的季挽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走到电动扶梯时没留神,一脚下去差点踩空,路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手臂圈住他的腰,顺势就把人搂进怀里。


    季挽也吓得不轻,双手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紧紧搂住,站稳脚步后连喘两口气。


    他又侧身往下面还在滚动的扶梯看了一眼,后怕地咽了咽喉咙:“靠……”


    路寂垂眸看着怀里近在咫尺的人,这应该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他知道季挽很瘦,却没想到这么纤细,抱在怀里小小一只,很软,也很好闻。


    “太吓人了。”


    季挽回过神,却没想着立刻离开,就这么趴在路寂胸膛上,低声嘟囔:“还好哥你拉了我一把,我这要是滚下去,不得整个半身残废啊。”


    他说话时,淡粉色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的热气均匀洒在路寂露出的锁骨上。


    路寂喉结轻微滚动,压低嗓子:“走路不要看手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被训话了,季挽自知理亏,心虚地撇了撇嘴,仰起脸,用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看着他:“对不起,让哥哥担心了。”


    他们就这么视线相对看了好几秒,直到路寂吃不消匆匆撇开眼,克制地轻咳一声:“你平时也这么粗心大意的。”


    季挽急于给自己找回面子,立刻否认:“没有,我平时很稳重的,在外都是我照顾别人好吧。”


    路寂闻言垂眸瞥他:“是吗。”


    语气明显充满了“你继续说,看我信不信就行了”的阴阳怪气。


    季挽举起四根手指头:“真的,发四!”


    路寂成功被他逗笑,握住他的手指放下,语气纵容:“你照顾别人,哥哥照顾你。”


    这时旁边刚好经过两个结伴同行的女生,其中一个不停往他们这边瞄着,还捂着嘴巴激动地去扯旁边女孩的衣服。


    季挽才想起他们现在好像还抱在一起,手指轻轻扯扯路寂的衣领:“哥,先把我放下来吧。”


    路寂“嗯”了一声,犹豫两秒,才慢慢松开圈着他的手臂。


    季挽旋即从他身边向后退开,整理着身上弄皱的衣服,不紧不慢地说:“咱们赶紧下去吧,快检票了。”


    到了下面大厅,季挽去取票,路寂说他去买点喝的,回来时捧着一个爆米花桶,还有两杯饮料。


    季挽闻到了爆米花浓郁香甜的味道,迎上去接过来,眼睛有点亮:“果然看电影就是要吃爆米花,这不气氛马上就来了。”


    爆米花是大桶,抱在路寂怀里看起来是正常尺寸,可现在被季挽抱着,就大得略显夸张一些,小山堆似的爆米花上面一点就是季挽尖巧白皙的下巴,随手捏一颗扔进嘴里,口齿不清道:“好吃的,甜。”


    路寂垂眸笑笑,举起右手里的杯子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季挽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两杯饮料好像是不一样的,路寂现在喝的这杯上面写着英文字母coffee,另外一只手拿着的应该是可乐。


    他便伸手指了指:“这是给我买的吗?”


    路寂将那杯饮料递给他:“百事的。”


    季挽接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百事可乐。”


    路寂垂着眼睛看他,眸光黑沉沉的,夹着几丝不甚明朗的疲意和无奈:“季挽。”


    “啊?”


    “笨蛋。”


    季挽:“………”


    又来,他又怎么笨了,难道骂人笨蛋还会上瘾吗?


    路寂没再多说,把可乐递给他就转身朝检票口走。


    季挽抱着怀里的大爆米花桶,嘟嘟囔囔地跟在后面。


    他们买的位置靠近中后排,电影还没开始,不时有人走动着找座位,伴随着不大不小的交谈声,半昏暗的放映厅里环境有些许嘈杂。


    等两人都坐好,季挽把爆米花桶搭在自己腿上,连续往嘴里炫了好几把,时不时拿起旁边的可乐吸上一口。


    这期间一直没听到路寂有什么声音,不由好奇朝旁边瞥了一眼,路寂懒散地倚着靠背,单手支颐,半阖着眼皮,偶尔抬起手边的咖啡,漫不经心地轻抿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季挽总觉得他似乎有点兴致不高,想了想,把爆米花桶递到他那边:“哥,来一点吗?”


    才短短十几分钟,这个桶就已经被季挽炫空了三分之一,路寂勾唇笑笑:“吃这么多,口不渴吗?”


    季挽咽了咽唾沫:“有点,但是吃甜食心情好啊,哥你快尝尝。”


    他如此盛情,路寂也不好让他好意落空,捏几颗放进嘴里,慢吞吞嚼了咽下。


    季挽等他吃完,一脸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路寂回味片刻,舌尖仍然被那阵浓郁的香精和调味剂裹挟,不由得轻轻蹙眉:“太甜了。”


    这欲言又止的嫌弃表情,是完全吃不了甜食的人没错了。


    季挽被他这个诚实的反应逗乐,刚要逗他两句,目光忽然瞥到他嘴角黏着的爆米花碎渣,下意识提醒道:“哥,你嘴上沾东西了。”


    “哪里?“路寂闻言抬手在嘴角碰了一下,却没有跟那粒碎渣碰到。


    “不是不是,往下一点,再往上,过了,哎……”


    季挽指挥得恼火,甚至怀疑路寂是不是故意的。


    强迫症逼得他实在看不得那一小点污渍,想干脆直接上手帮他,却发现自己现在一手爆米花,一手可乐,实在掏不出空。


    偏偏这时路寂的手又在他眼前上演一场完美的擦肩而过。


    急躁之下,季挽终于按捺不住,“哎呀”一声,倾身上去,凑到路寂面前,用嘴唇在路寂唇角轻轻蹭了一下,那粒冥顽不灵的小碎渣才总算是被驱逐掉落。


    这一瞬发生得太快,路寂只感到眼前一暗,视野就突然被一张漂亮的脸蛋完全填满,在周围满是季挽的气味里,有一抹湿热在他唇角轻轻擦过。


    意识到这是什么,路寂漆黑的瞳仁在这一刻骤然紧缩,有电流从被触碰到的皮肤乍起,又“滋滋啦啦”窜过大脑,让他的头皮一瞬间紧到可怕。


    背后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响起,惊得季挽回神,略微抬头。


    路寂微垂着眼看他,双眸中闪着攫人晶亮的光芒。


    像是被这个眼神烫到了,季挽心脏重重一跳,也同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做了什么蠢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眸光微微颤动。


    再然后他就飞快退回了自己的座位,胸腔内还在扑通扑通一个劲狂跳,生理上的感知让他知道自己的脸现在非常热,还好影厅里光线昏暗,不至于让人看到他的大红脸。


    “季挽。”


    黑暗中,路寂突然叫了他一声,嗓音低沉沙哑。


    季挽尴尬地蜷起脚趾,根本不敢扭头看他,捏紧可乐杯子,低头含住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一时情急才会那么做,你要是觉得被冒犯了,那我跟你道歉。”


    他倒并不是觉得路寂会小心眼到在意一些意外的肢体接触,毕竟他们现在处得跟兄弟似的,之前偶尔也会大咧咧地搂搂碰碰。


    但这个人毕竟有洁癖,接受不了被人碰触嘴巴这样隐私性很重的部位,也属实是无可厚非。


    就这样安静僵持了好几秒,季挽才又听到路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没有觉得冒犯,你也是为了帮我。”


    “……真的?”听到这样的回答,季挽不自觉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偏过头,看到路寂即使在阴影中也依然不减半分魅力的深邃轮廓,深邃的双眸含着笑意,再往下就是那副形状漂亮的淡粉色唇瓣。


    季挽的眼神在那里停顿半秒,又飞快撇开,嗓子有一点紧:“不在意就好,你有洁癖,有洁癖的人一般都比较敏感。”


    借着前面大屏幕朦胧的微光,路寂能看到季挽刚才那个不自然躲闪的小动作,两根白细的手指在爆米花桶里拨来拨去,眼皮半垂着,样子有些紧张。


    路寂垂眸微忖,身体自然往他那边靠过去一点,压着嗓子说:“季挽,你是在害羞吗。”


    季挽的身体一僵:“笑话,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路寂沉吟须臾:“那你看着我的脸说话。”


    季挽揉捏爆米花的手指顿顿,咽了咽喉咙:“这样说不也听得很清楚吗,干嘛一定要看着脸说。”


    路寂没有再接他的话,就在季挽以为这一篇算就此揭过,他也放松地轻吐出一口气时,余光却瞥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伸过来,紧接着他的下颌就被用力箍住,略带些强硬地把他的脸掰了过去。


    顷刻间,路寂放大版的英俊五官就在他眼前出现。


    季挽眸光微动,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路寂一直觉得季挽的眼睛算是他认识的人里比较大的,每次这样受到惊吓时却还能瞪得更大,瞳仁黑得纯粹,眼底深处泛着一层水润的光,湿漉漉的,特别招人。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路寂视线往下滑,落在他因为被自己箍住脸而显得嘟嘟的嘴唇,饱满水润,像是樱花色的果冻,看着就很软。


    而且现在这个姿势,有点像是在跟他索吻。


    “干哇啊?”


    季挽先回过神,因为被捏着脸,口齿模糊不清。


    路寂没有立刻回话,视线克制不住地在那双润泽的唇瓣上继续逗留,须臾过后,抬起拇指在他上唇轻蹭了一下。


    真的好软,像是棉花糖,指腹轻轻蹭过时还有细细绒绒的感觉。


    季挽下意识抖了一下,抓住路寂的手腕,说是抓,手上却没什么力气,只是软绵绵地搭在上面。


    “我嘴上,也有东西吗……”


    电影似乎要开始了,周围窸窣微弱的说话声也慢慢隐匿在安静的黑暗中。


    过了一会,路寂才松开手,撇开视线,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还说你没有害羞,声音都紧张得发抖了。”


    季挽愣愣,即刻就要反驳他,意识到大家都在认真看电影,便又忍耐下来,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就算紧张也是你害的,谁叫你突然捏我的脸,还离得那么近。”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下,声音也比刚才低了些,嘟囔着:“搞得我以为你是要亲我……”


    越说越觉得难为情,似乎对自己会有这种离谱想象倍感无语无语,脸也变得更烫了。


    白皙的皮肤一点点蔓上绯色,在大荧幕的微光下,白里透粉的看起来很可口。


    路寂看着他,咽了咽喉咙,搭在扶臂的手掌微微紧扣,嗓音低沉:“我要是真想亲你呢。”


    电影炫酷的特效音效将他的声音遮了个七七八八,季挽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困惑地眨眨眼:“什么?”


    “……没什么。”路寂撇开视线,半阖下眼皮:“看电影吧。”


    哪有话说到一半的,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嘛。


    季挽在心里嘀咕,最后侧眸瞟了他一眼,路寂已经又变回开始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单手托着腮,闲散地半躺在座椅里,两条长腿随意交叠摆放,说不出的慵懒随性。


    季挽看了许久,收回眼,无意识轻舔了几下干燥的嘴唇。


    电影时长140分钟,大部分人都留到了最后,最后的片尾曲结束,灯光亮起时,季挽还有些怔怔回不了神。


    本来只是抱着看爆米花电影心态来看的,没想到这部电影比他想象中要好看许多,科幻脑洞够大,特效炫酷牛逼,难得的是,男女主角的感情线竟也完全不突兀,最后be的结局甚至还让人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恍惚间,一张纸巾突然出现在在他视野下方,雪白柔软,还散发着丝丝幽若香气。


    季挽愣了愣,偏头撇着他:“干嘛,我又没哭。”


    雪亮的灯光下,季挽的眼尾红红的,还泛着一点湿润。


    路寂嘴唇稍弯,露出一个很温润的笑容:“没哭,擦擦口水。”


    “你才有口水。”季挽哭笑不得,佯装生气地瞪他,还是接过纸巾在眼角快速蹭了一下。


    玩笑过后心里那股子惆怅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丝丝缕缕地在心口萦绕,怪憋闷的。


    季挽把用过的纸巾捏在手心揉成一团,耷拉着眼皮,样子懒懒的。


    路寂垂眸看了他一会,伸出一根手指。


    “季挽。”


    “什么……唔?”


    季挽闻言扭头,刚好顶上那根手指,脸颊肉被戳得陷下去一块。


    季挽:“……哥。”


    要不是被恶作剧的就是他本人,做梦也不会想到路寂竟然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路寂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唇角勾着笑意,指尖继续在那处脸颊肉上轻轻戳着:“怎么这么软。”


    这个人,怎么还玩不够了,季挽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觉得路寂像小孩子的一天,刚要把他的手挡开,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吵闹的动静。


    两个女生从他们座位旁的过道经过,边走边止不住连连回头,其中一个短发女生神色看起来有些兴奋,还捂着嘴对旁边的朋友说:“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看到真的哎,好有爱啊。”


    她朋友抱着她的胳膊提醒她小点声,同时挡住嘴问:“这就是你平时很喜欢的那什么,耽美吗?”


    短发女生拼命点头:“我以前只喜欢纸片人,根本嗑不动三次元的,果然还得是俩帅哥才行啊!”


    “嘘让你小点声,被人家听到就尴尬了。”


    季挽:“……”


    我看你们也别捂嘴了,听的清清楚楚好嘛。


    他倒也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但因为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内容,也捕捉到一些关键词,便下意识问了一句:“哥,她们刚才是不是说我们是单美。”


    路寂本来都要收拾东西起身了,闻言顿下动作,偏头瞥他一眼:“嗯。”


    季挽靠进椅背,脸上流露出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什么是单美,新流行的网络语吗?我只听说过独美,这两个意思一样吗,都是单独美丽的意思?”


    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解读的路寂明显愣了愣,跟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唇角缓缓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季挽。”


    “嗯?”


    路寂摁住他的脑袋揉了揉:“你怎么这么可爱。”


    “认真问你问题呢,你怎么又弄我的头发。”季挽挡开他的手,看他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不悦地嘟了嘟嘴巴。


    路寂的目光便自然落在他润红的嘴唇上:“少儿不宜的问题,小朋友不要多问。”


    季挽极度无语,忍住想翻他白眼的冲动:“人家女孩子干嘛大庭广众下说少儿不宜的话题,不想回答算了,我自己百度。”


    见他真的拿出手机要打开浏览器,路寂握住他的手腕,垂眸看着他:“没必要百度,我告诉你。”


    季挽立刻露出一副求知欲旺盛的神情。


    路寂默了几秒,语调沉而缓慢:“这是很久以前就在网上风靡起来的一种文学概念,比较小众,通常用来形容两个超越一般关系的男性朋友。”


    这解释也是有够含蓄模糊的,季挽听得一知半解,只抓住自己感兴趣的关键字眼:“超越一般关系的男性朋友……”


    垂眸沉吟片刻,他又突然变得很兴奋,用另一只手指向路寂跟自己:“那不就是指我跟你这样的吗,咱们俩现在可不就是超越一般关系的好兄弟了?”


    路寂抓着他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季挽朝他仰着脸,眼角弯出轻柔的弧度,放映厅蓝色的灯光倾泻在他眼睛里,碎光明亮,像盛着一汪深蓝的星河。


    路寂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压低嗓子:“嗯。”


    “哦。”季挽何其信任他,根本没有丝毫怀疑,还沉思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两个女生也挺有意思的,初次见面就判断他跟路寂关系不一般,眼神挺好使。


    恰巧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清场,季挽吸完最后一口可乐,拉起路寂起身离开。


    冬天天色暗得快,他们从出来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紫金色的余晖蔓延在天地间,给清冷的冬日涂上一抹暖意。


    季挽伸手指着天际那橙红色的圆球:“你看这夕阳像不像一颗巨大的鸭蛋黄。”


    路寂多了解他,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小孩的言外之意,眉梢微挑,眼睛里也噙着柔和的笑意:“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我请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啊。”季挽扭过脸,赤橘色的霞光打在他脸上,像是染了一层胭脂:“烤肉!感觉好久都没吃了,上次吃烤肉还是上次!”


    好可爱。


    路寂目下看着他漂亮的眉眼,唇角浅浅勾着。


    在烤肉店点东西时季挽一直在跟宿舍里的人聊天,等放下手机,肉跟菜都已经上的七七八八了,路寂正在他对面慢条斯理烤着肉片。


    季挽随意扫了一眼,发现基本全都是他爱吃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是跟路寂吃饭,桌子上就不会出现他讨厌的食物。


    季挽眨眨眼,心里有一瞬间的悸动,很陌生的悸动,跟期末拿到奖学金,游戏里得到mvp的那种血液加速奔腾的热血和荣誉感不同。


    这种悸动更细微,无声无息,像一团缥缈的,抓不住的青色雾气,不明显不突兀,却始终在他胸口那处淡淡萦绕着,像醉酒时的微醺感,晕陶陶的,有点舒服,还有点上头。


    是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跟路寂在一起,只要看见或想到路寂,他就是会控制不住地感受到那种微醺般上头快活的感觉。


    所以,路寂其实是个让人上头的男人?


    季挽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好笑地摇摇头,支起胳膊,一只手托着半边脸,懒洋洋地望着对面还在认真烤肉的路寂。


    路寂不仅脸没得说,手也生得很漂亮,手掌很大,捏着拨架的手指修长白皙,骨感又不缺乏力量感,让人看着很容易联想到一种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


    看着这样的一双手,季挽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是手控了。


    熟悉的“嘀咚”声响了两下,季挽回神,朝放在水杯旁的黑色手机瞥了一眼:“哥,你的。”


    路寂在给牛小排翻面,心不在焉地回:“我手没空,你帮我看一下。”


    “哦。”季挽没做多想,拿起他的手机:“密码多少?”


    “0615。”


    “0615。”季挽边重复边把这几个数字输进去,可能锁屏前路寂就在看微信,这会解锁直接就进入微信的聊天界面,季挽粗粗扫一遍,突然“咦”一声,语气很是讶异。


    “哥,你把我微信置顶了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9 22:37:43~2023-04-21 12:4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七是只猫、Liueiyin、并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路寂捏着夹子的手一顿, 神情间闪过不甚明显的慌乱,但也仅仅只是这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重新恢复冷静, 将这短暂的失控掩盖得不留一丝痕迹。


    给烤好的肉片刷上酱汁,夹到季挽面前的白瓷盘里,才掀起眼皮,黑眸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嗯, 很早之前就设了。”


    季挽看着他面无表情神态自若的模样, 反倒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反应过激了,压下心里的怪异,觑着他说:“很早是多早啊, 咱们也没认识多久吧。”


    路寂拿起手边的杯子, 喝了一口大麦茶, 略微沉吟道:“讨厌我这么做吗?”


    季挽微微一顿, 想都没想就忙举起手否认:“不是, 倒也不至于讨厌, 毕竟这本来也就是个人的自由……”


    说罢又朝他瞄了两眼,语气略显犹豫:“就是觉得一般也很少有人会把普通朋友设成置顶吧,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见识少,毕竟我身边也只有赵飞跟他女朋友, 还有我老爸和我家付女士才这么做。”


    而他们要么是热恋期的小情侣,要么是恩爱数十年的老夫老妻,做这种事也显得很自然和甜蜜,没有丝毫违和感。


    与之对比, 这件事如果放在他跟路寂两个大男人身上, 怎么说呢, 好像是不是就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季挽说完,内心还莫名有些忐忑,舔了舔嘴唇,下意识躲开路寂向他投来的眼神,其实他只是直观表达自己的感受而已,也不知道会不会让路寂觉得不开心。


    底盘里的烤肉基本都已经熟了,油声“滋滋啦啦”,扑鼻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特别诱人。


    路寂看了他几秒,慢慢垂下视线,拿夹子又给他夹了两片火腿:“我一开始也没有把你设为置顶,是后来才设的。”


    季挽点点头听他说,顺便把那片火腿吃了,味道很不错,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路寂便接连给他夹肉:“你知道我身边除了沈景他们,能说上话的朋友其实没有几个,大多数时间都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不怎么用微信,你可能觉得这只是我委婉拒绝别人的说辞,其实这是真的。”


    “认识你以前我的确不常打开微信,也是后来跟你慢慢熟悉之后微信才用的多了,但也仅仅只是跟你聊的多而已,后来为了省事就干脆把你设了置顶,设完的确方便了很多,时间久了,早就成了一种习惯,要不是你今天突然说起,我可能都忘了还有置顶这件事。”


    路寂说话时的语调低缓,嗓音透着一股懒懒的漫不经心,虽然一次性说了很多,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冗长和繁琐,反而还有想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因为声音太好听了,季挽又在吃烤肉,脑子自然就转得慢了点,等肉熟的间隙,他咬着筷尖微眯了眯眼睛。


    而后抬眼朝对面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段话给他施加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好像在路寂脸上看出了几分落寞。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像路寂这样完美优秀的男神,私底下却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真心朋友。


    怪不得路寂平时总是只找他一个人玩,吃饭找他,下课找他,去游乐园找他,现在看电影还是找他。


    平时微信聊天也是秒回,电话秒接,几乎挤占了他除去上课和打游戏以外的全部私人空间。


    原来男神也不过是在努力维系跟他的这份难得投契又来之不易的友谊罢了。


    想到这里,季挽不禁有些触动,心里涌起一阵难言又酸涩的情绪。


    路寂夹了一块青椒放进嘴里,慢吞吞嚼了咽下,隔着桌子望向他,缓缓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行为,我现在就可以取消。”


    季挽:“……”


    怎么办,他一定是失心疯了,竟然觉得此刻的路寂有点可怜,委屈求全的模样像是电视剧里受了极大迫害的小白花,而自己就是那个十恶不赦迫害楚楚可怜小白花的恶霸。


    对面路寂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操作了,季挽眼皮跳了跳,实在受不住内心那股子煎熬和愧疚感,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扔回旁边。


    路寂撩眼看着他,眼神显得有些无辜。


    季挽撇开视线,端起水杯喝了口大麦茶,润了润嗓子:“不用取消,其实我也没有觉得不能接受,就是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我这个朋友,心里还挺惊讶的。”


    “嗯。”路寂微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在水杯上一下下缓缓摩挲:“你很重要。”


    这句话像是一阵吹过早春麦田的清风,吹得季挽的心湖皱了皱,荡开层层涟漪。


    虽然多少有点肉麻,但更多的其实还是感动,季挽切实感受到了来自路寂那份沉甸甸的友谊和心意,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自己不能只是这样单方面的承受,总要表示点什么才好。


    微忖须臾,季挽脑内突然灵光一闪,举起自己的手机:“哥,我也把你置顶吧。”


    路寂手里的夹子一抖,上面的肉片差点掉回盘子里,缓缓抬头,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什么?”


    季挽已经开始低头对着手机捣鼓起来,嘴巴里还念念有词:“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对这份友谊很看重的,我也很珍惜啊,你把我置顶,我也要置顶你才行,不然你岂不是很吃亏。”


    路寂看着他垂下来的小脑袋,蓬松的黑色发丝跟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显得很柔软。


    “好了。”季挽兴致很足,设置好后还拿起来给路寂展现成果:“是这样搞吧,我第一次弄这个,还挺简单。”


    路寂的目光只是在屏幕上随意瞟了一眼,便又落在他的脸上,餐厅氛围系的暖色光线将他眉眼间的清冷感淡化许多,皮肤细净白皙,像是蕴着釉色的薄胎瓷器。


    路寂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背在他脸颊贴了贴。


    这个动作太突然了,季挽睁了下眼睛,身体一僵,也没有直接躲开他的手:“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路寂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嗯,掉了一根睫毛。”


    “真的啊。”季挽不疑有他,闻言还配合地把脸又朝他仰过去一些,纤长的睫毛鸦羽般垂落,在眼睑投下一小团阴影。


    “那你帮我拿掉。”


    路寂近距离地看着这张漂亮到有些迷惑人的脸蛋,眼睛里的情绪愈发黏稠浓烈,头顶的吊灯倒映他漆黑的瞳孔中,像烧起的两团火焰。


    乖乖闭上眼睛的季挽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只手持久而鲜明的存在感,指腹粗糙,蹭得他的脸颊微微刺痛。


    “还没弄掉吗?”


    路寂的指尖微微一顿,晦暗的眸光清明些许,而后才把手收回放下,嗓子很沉,也很哑:“好了。”


    “哦。”季挽睁开眼撤回身体,抬手在脸颊上搔了两下。


    *


    凛冬将至,寒流入侵整座城市,随着阳大学生们身上裹得外套越来越厚,期末考的脚步也愈发向他们靠近。


    平时玩得再花样百出的学生也都不得不开始慢慢收心,每天就是教室,食堂还有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穿梭着。


    相比较其他宿舍浓厚痛苦的学习氛围,季挽的宿舍就相对自由放松许多,他们三个除了赵飞平时谈恋爱心思不放在学习上之外,另外两个人成绩一直都还算优异。


    尤其是季挽,他脑子本来就转得快,日常除了上课打游戏,也就是宅在宿舍或泡图书馆看书了。


    虽然这学期开始因为路寂的缘故出去玩的时间多了点,但以他的基础,临时抱个佛脚,随便考个班级前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话虽然这样说,该看的书还是要看,老师们画的重点也都得背,不然真到考试那一天,脑子空空也不是那么回事。


    煎熬的一个月过去,令人闻风丧胆的期末考总算揭过篇章,最后的疯狂过后,寒假返家大潮也正式拉开帷幕。


    放假第一天,天气不算太好,一大早窗外的天空就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寒风吹得管道呜咽悲鸣。


    “刷拉”一声,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又“咻”地快速合上,身材高瘦的青年闪身进来,他只穿着一件米色毛衣,被冻得声音有些发抖:“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今天得有零下了吧,感觉会下雪。”


    抛出去的话没砸出半点回声,沈景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垂眸扫到桌子上放着的台历时,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看向对面背朝着他的身影。


    “今天好像是小学弟他们期末考最后一天,考完就都该回家了吧。”


    这也算是阳大不成文的规定,高年级的向来比低年级的放假早,期末考也是提前了将近两周结束。


    他们宿舍的高卓和许帆早就回老家了,沈景因为有点私事暂时还没回去,同样没回去的还有路寂。


    说来也是奇怪,这少爷因为要过早承担家族企业的重担,并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应付学业,为此还不得已办过一年休学,平时来学校也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也正因为如此,学校里他的那些小粉丝想见他一面就显得特别不容易,为此除了叫他校园男神,还特意又给他起了一个“幽灵王子”的称号,听起来就很高贵神秘,逼格buff是叠得满满的。


    当然这都是以前的路寂,这学期休学回来,沈景明显发现路寂有了一些变化,不再像以前那般行踪不定,反而有事没事会来学校了,有些时候来得还格外勤快。


    之前宿舍里他的床位就是个摆设,甚至都快成了高卓和许帆他们俩的杂物堆放区。


    现在却不一样了,这少爷隔三差五的过来睡觉,床铺早就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每天叠成豆腐块,床单上更是一丝褶皱都不允许出现。


    路寂这突然的转变不仅让宿舍里的人津津乐道,就连平时跟他走得近的几个世家少爷也跑来跟沈景八卦。


    说路神最近跟他们见得都少了,老是往学校里跑,是不是阳大有什么女妖精勾了他的魂,才让他终日流连,两天不见就茶饭不思的。


    沈景当时就听乐了,心说这话可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可不是有妖精勾了他的魂怎么的,不过这妖精不是什么女的。


    而是个货真价实,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妖精。


    这不,才刚提到跟这男妖精有关的事,对面这大神就坐不住了,停下手里要组装的乐高零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很干净,没有弹出任何未读消息。


    路寂默了几秒,又把手机放回去。


    沈景忍着乐,冲杯咖啡捧在手里取暖:“怎么,小妖……不对,小季挽没跟你说他今天考试最后一天啊。”


    路寂没回头,把玩着手里的积木块:“你怎么知道的。”


    “雨眠跟我说的啊。”沈景姿态闲散地架起二郎腿,马克杯轻抵在膝盖上:“他说今天考毛概,考完开个班会,就可以直接就地放假了。”


    路寂把积木块握在手心捏紧,转过身看着他。


    身后的青年笑眯眯的,马克杯蒸腾出的白色雾气晕湿他深邃温润的眉眼,也让他那张阴阳怪气的笑脸显得没有那么讨人厌。


    “怎么,还不相信啊,不信你大可以现在就问问小季挽,再晚说不定人家就直接回家了,你不是平白在这里多耗这么几天。”


    路寂靠着椅背,一条手臂搭着桌子,闻言微微撩起眼皮,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okok,我不打扰你,你随意。”沈景耸耸肩,识趣地转过身假装忙活起来。


    路寂也懒得理他,垂下眼,手指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而后才侧眸看向在旁边安静躺着的黑色手机。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在跟季挽有关的事情上,如果稍有踌躇,可能就会错过一些很重要的机会。


    解锁后直接点开微信的置顶框,稍作思忖,手指很快敲出信息。


    L:放假了?


    季挽这次消息难得回应及时,看来置顶聊天对他还是有些效用。


    季挽:是啊


    季挽:刚开完班会,总算是结束了[黑眼圈]


    路寂对着屏幕上的文字静静看了几秒,微微垂下了眸。


    L:很久没联系,我以为你们考试还有几天才能结束


    季挽:没有,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奇怪,我之前没跟学长讲过吗?[挠头]


    L:没有


    季挽:最近考试兵荒马乱的,准备得不太充分,我都怕今年拿不到奖学金[大哭]


    路寂被他这句话逗乐,嘴角勾起很浅的弧度。


    L:小朋友这么聪明,奖学金问题不大


    季挽:聪明[对号],小朋友[打咩]


    L:是是是


    L:小朋友现在在哪?


    季挽:……你故意的是吧[捂脸笑]


    季挽:准备打车,一会就要回家了[礼花]


    看着他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愉悦,路寂眼睑低垂着,眸色黑沉而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


    L:不要打车了,我送你


    季挽:[莫?]


    季挽:哥你们期末考不是早就结束了,你难道还在学校吗?


    L:临时有事,今天刚好在学校


    L:我送你


    季挽:不用了吧,我家不算近的,不麻烦你了


    L:不麻烦,我事情办好了,反正也要开车


    顿了一会,看季挽迟迟没有回复,路寂又继续打字。


    L:你容易晕车,我开车稳,坐着会舒服一点


    季挽:……那好吧


    季挽:麻烦哥了


    季挽:[阿里嘎多]


    L: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L:我现在去你宿舍接你


    季挽:不用不用,我东西已经收好了,现在不在宿舍,咱们在西门的喷泉池前汇合吧


    L:好,我马上到


    沈景正准备开游戏,听到后面传来窸窣的声响,一回头刚好看到路寂拉开凳子起身,微挑了下眉:“去找小季挽啊。”


    路寂伸展手臂穿上外套,随手拎起桌上的车钥匙:“我一会不回来了。”


    “是是是,我也没指望着你还能回来。”沈景一条胳膊搭着椅背,半侧身闲闲靠在上面:“对了,今年过年在哪过,还是去美国看你外公吗,要是去,过年聚会就得提前约你了。”


    路寂手握在门把上,闻言微顿了两秒,而后才轻轻拉开:“还不一定,到时候跟你说。”


    外面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天,云块厚重地堆叠,天光被阻隔在云层上方,整片天空都被青灰色的雾气笼罩着。


    学生一波一波离校,到了最后这几天,阳大俨然快成了一座空池,昔日的欢声笑语和青春朝气都不复存在,走在路上散步都感觉到冬景愈发凄冷。


    拉杆箱的万向轮在平坦的沥青地面上滚过,在周围空旷的环境下,这么一点微弱的声响也显得格外清晰。


    季挽身上裹着及踝的长款白色羽绒面包服,时不时用手指勾一下口罩透气,拉着箱子走了也没多远,刚转个弯就看到喷泉池旁停着的黑色轿车,是他熟悉的车牌。


    一道高瘦修长的身影倚在车头,路寂今天穿着深咖色的大衣外套,衬得他身形愈发冷峻挺拔,两条长腿交叠屈着,姿态慵懒随意。


    季挽停下脚步,有点想把这一幕拍照记录下来。


    路寂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微垂着头,指间夹着烟,却没有吸,烟头闪着微弱的红光,袅袅升起的白色烟云隐隐模糊了他锋利的侧脸轮廓。


    不管再看多少次,季挽都不得不感叹女娲娘娘造人的区别对待,她在捏路寂这张脸时,肯定得废不少脑细胞吧。


    似有所感般,一直垂眸出神的路寂突然转过头,看到他的身影时,眼睛随即微微一亮,随后便熄了手里的烟快步走过来。


    “来了怎么不叫我,等多久了。”


    到他面前时,路寂顺手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拉杆箱。


    季挽早就习惯了跟他在一起时自己手里不提东西的感觉,空闲下来的双手塞进羽绒服口袋里,仰头笑着说:“等也是哥你在等吧,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等很久了吧。”


    “还好。”路寂摇摇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包这么严实。”


    “有吗。”季挽抬起手臂,配合地左右晃了半圈:“还好吧,这天太冷了,不穿棉服受不了。”


    季挽的确怕冷,说话时两只手都缩在袖口里,像握爪的猫猫,还晃了两下,可爱过头了。


    路寂低垂着视线,噙着笑意的眼神显得很温柔。


    清冷的风迎面拂在脸上,带来一缕新鲜的淡淡烟草香,怪好闻的。


    说来也奇怪,他以前其实很讨厌烟味,二手烟难闻又损害健康,但最近每次闻到路寂身上的烟味时,他好像却莫名的讨厌不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路寂身上洒了什么香水的缘故,不知名的高级香调混合着尼古丁微涩的气息,好闻得令人上头。


    季挽不禁在这阵香味中恍惚,一个愣神间,口罩被拉到下颌,露出大半张脸。


    浓郁的黑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雪白,嘴唇也红红的,泛着一层光泽,看起来水润饱满。


    季挽抬眸,眼神略带疑惑:“哥你拉我口罩干嘛。”


    路寂看着他漂亮的眼睛:“看你一直在呼气,睫毛都湿了,反正马上就要坐车,口罩不用再带了。”


    倒也是,季挽点点头,看路寂已经转身提起他的行李箱往后备箱里放。


    季挽的箱子装得东西可不少,算不上轻,早上他拎下楼时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可现在看路寂一提一放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到跟呼吸喝水一样简单。


    不禁想到之前看路寂穿球服打球时的身材,这个人平时也不知道有多喜欢锻炼,穿着衣服时颀长清瘦,其实体脂率低得吓人。


    只要衣服一脱,就好似完全变了个人,满身形状漂亮的肌肉,爆扣时鼓起的手臂,精瘦劲窄的腰腹,在球场厮杀时,像头所向披靡的狮子,雄性荷尔蒙爆棚。


    季挽盯着他宽阔的脊背沉浸式想象片刻,硬生生让自己的体温在快要零下的室外直线飙高好几度。


    本来他还挺嫌冷的,这会也不觉得了,整个人烧得不行,抬手不停朝脸上扇着小风。


    “哐”的一声,路寂拉下后备箱,很自然利落的动作,大衣的衣摆在空中扬起弧度,帅得季挽心口微微一麻。


    “可以出发了。”路寂拍着手回身,一抬眸就看到季挽发呆的表情,脸颊还微微泛着红晕。


    他愣了愣,立刻走过来:“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身体不舒服吗?”


    路寂一靠近,身上的气息也紧跟着裹挟而来,将季挽包裹得密不透风,他瞬间便感到自己的脸好像更烧了,头也懵懵的,从脚底升腾起一股空而轻的感觉,甚至有些腿软。


    见季挽抿着嘴唇一直不说话,眼神也躲躲闪闪不敢看自己,路寂眉间的关切更盛,便抬手在他额间探了一把。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感冒发烧了?”


    季挽被他直白的视线看得有点慌,也觉得很丢脸,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闭着眼睛装死。


    毕竟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回答,总不能直接跟路寂说:“也没什么,就是大冬天的,我想你的身体想到浑身发热。”


    靠,这是什么欲求不满的饥.渴发言吗?


    让他这样讲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越回想才越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种想法到底有多离谱,季挽迟来的社死感爆棚,完全不敢抬头跟路寂的视线对上。


    “我没事,真没事,别问了!”


    语气里甚至透着几分恼羞成怒。


    路寂看他模样古怪,自然还是不放心,几番追问下,快臊死的季挽终于再也受不住,咕哝着骂了一句脏话,突然伸手抓住路寂的衣襟往前一拽,自己整张脸便被动埋进他胸前,缩着脖子扮烧鸵鸟。


    两人身高差距明显,重心也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季挽虽然用了不小的力气,却也只是让路寂的身子往前倾了半分,脚步略有不稳,两手撑住后面的车门。


    从旁边看,像是把季挽完全圈在了怀里。


    路寂微微睁大了眼睛,低头看着埋在胸前毛茸茸的脑袋,柔软的黑发轻轻耸动,露出来的雪白耳廓沁出一层红,薄得仿佛可以透出光来。


    好可爱。


    路寂的心在这一秒间就彻底溃败了。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头发可爱,耳朵可爱,紧紧缩在他怀里的样子也很可爱,没了一点气势,像是跌入了猎人圈套的小梅花鹿,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柔软胆怯,惹人怜爱。


    路寂紧摁着车身,手臂上的肌肉在一层层绷紧,掌心渗出汗水,漆黑的眼珠幽沉沉的,蕴着晦暗危险的暗流。


    “季挽!”


    突兀的女声却在此时蓦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像是电光乍破,撕裂这一刻所有的迷乱与柔情。


    季挽他怀里动了下,两只手轻推他的胸口想要起身,却没想完全是蚍蜉撼树。


    在路寂压倒性的气场和体型压制下,他的这一点反抗就跟没断奶的小猫朝猛虎挥舞粉色的肉爪般没有区别。


    路寂怔神片刻,暗眸里的雾色被亮光冲散,逐渐变得清明。


    季挽从他胸前探出脑袋,头发被蹭得有点乱,耳尖红色未散,眼睛里也蒙着一层水润的光泽,抬手在他胳膊上敲敲:“哥。”


    路寂的心都被这声“哥”给叫化了,酥酥痒痒的,目光滑过他深红的耳根,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能继续沉沦的时候,也只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撤身从他身上起开。


    终于能起身的季挽像重新活了过来,大口呼出浊气,后知后觉得感到自己的腰被坚硬的车皮膈得酸疼,抬手在腰际捶了两把。


    刚才在远处叫他名字的女生就已经很快地来到他们跟前,她也拖了一个拉杆箱,一路跑来哗啦啦的响。


    “季挽!”


    俞茜看起来很兴奋,她今天穿着粉色的大衣,还化了淡妆,皮肤白皙,清新甜美,平时一直扎着的头发也散在肩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柔。


    “季挽,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嘛。”


    季挽此刻已经没有了刚才在路寂跟前那股难为情的劲,脸上的热度也被冷风吹散许多,闻言低头扫了她一眼:“穿高跟鞋了?你不会就这样一路拉着行李箱跑过来的吧,长本事了啊现在。”


    听完他的话,俞茜表情明显僵了两秒,神色从羞涩转变为尴尬,气得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谁让你看这个了啊,你怎么这么讨厌。”


    这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更像是在撒娇,带着点小女生的娇憨。


    季挽没怎么在意,旁边的路寂垂眸看了一眼,很快又偏过头去。


    季挽伸手指向她脚上的黑色小皮靴:“就是高跟啊。”


    “还说还说,你闭嘴。”俞茜都快被这不懂气氛的臭直男给气死了,哭笑不得:“就你长眼了,谁让你看这个了,你就不能看点其他的地方啊,还有,我本来就会穿高跟鞋的,一直都很淑女的好不好,哪是现在才长的本事。”


    “嗯嗯嗯。”季挽把手塞进羽绒服口袋里,漫不经心地点头应和:“好厉害啊。”


    看他这么一副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模样,俞茜气得瞪他一眼:“你这个人总是这样,真烦人。”


    说完脚下似乎有点不舒服,右脚踮起来一点点,自以为很隐蔽地轻轻活动了一下。


    季挽垂眸瞥了一眼,手从外套口袋拿出来,直接拎起她身旁的拉杆箱:“我家付女士说过,高跟鞋美丽,但也是伤害女性身体的利器,你身材已经很好了,用不着穿这种鬼东西折腾自己。”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懒散随意,尾音弥散在冰冷的空气中,甚至还有那么点欠揍的腔调。


    可这次俞茜听在耳里,却难得没有想要骂他或是打他的冲动,愣愣待在原地,等慢慢回过味后,脸颊的热度也不受控的往上攀升。


    季挽提着行李箱走到路寂跟前,在他跟俞茜刚才说话的时间里,路寂就靠在车旁等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了烟,此刻正面无表情抽着,垂落的黑色碎发被风撩动,遮住眼睛里稀薄的情绪。


    季挽走过来时,看到他刚好轻吐一口,白色的烟雾自那张形状漂亮的薄唇间淡淡溢开,样子很性感。


    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季挽总觉得现在的路寂情绪看起来有些失落。


    季挽脚步略微一顿,还是拎着箱子走到他身边:“哥,不好意思,刚才出来的急忘记告诉你,我朋友俞茜也跟我一起回去,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打车回去也没关系。”


    路寂又吐出一口烟,微垂下视线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没事。”


    可能是烟抽多了的原因,他的嗓子有点沙哑:“多个人路上也热闹点。”


    季挽看了他两秒,目光又转向他指间快要燃尽的烟:“你还是少抽点烟吧,对嗓子不好。”


    路寂轻轻抖落烟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这时俞茜也踩着高跟鞋小碎步走过来,站到季挽身侧,礼貌地打招呼:“路学长,今天要麻烦你了。”


    他跟季挽站得很近,胳膊之间没有缝隙的紧贴着,任谁来看都不会否认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和谐且般配。


    路寂微垂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冷淡撇开视线:“没事,举手之劳。”


    俞茜一手扯着季挽的袖子,偷偷多看了几眼路寂,越看越帅,上次匆匆一面已经觉得是惊为天人,这次再看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刚才季挽跟她说可以搭朋友的车回家,却没想到这个朋友竟然会是路寂,完全是意外之喜,这一路可要有眼福了。


    待会车上一定要偷偷拍张照片给她的好姐妹显摆显摆。


    “阿嚏!”


    一片静默中,季挽突然低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另外两个人同时转身看向他。


    俞茜有点好笑:“季挽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怕冷,咱们三个里面可就你穿的最多了。”


    “穿得多,也不耽误冷啊……”季挽揉着鼻尖,说话时鼻音有点囔。


    路寂看着他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随即捻灭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先上车吧,外面风大。”


    季挽“哦”一声,紧接着就被他接走了手里的拉杆箱。


    路寂把箱子放进后备箱里,抬头看着他们:“先上车等我两分钟,我去旁边买点东西。”


    “好。”季挽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走远,才转头对俞茜说:“先上车吧,这鬼天气,冷死人了。”


    他先走到后排拉开车门,等俞茜坐进去后便要关门,俞茜在里面喊住他:“你干嘛,不上来吗。”


    季挽垂眸扫了她一眼,伸手指指副驾驶的位置:“我坐那。”


    俞茜跟着他的手指往前面看,沉默了一会儿:“你要坐副驾驶啊,不好吧。”


    “哪里不好。”季挽快冻死了,没什么耐心地问:“我坐学长的车一直都是坐副驾的,他从来没说什么。”


    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俞茜有些心累,叹口气跟他解释:“路学长不说应该是他脾气好,我看学长这车可是豪车,平时应该挺珍惜的吧,你没有车可能不懂,一般男生爱车的副驾驶都是留给女朋友或是很重要的人坐的,有些人尤其讲究这个,万一路学长也很在意呢,你还是跟我一起坐后面吧。”


    “是吗。”季挽面无表情吸了下鼻子,完全不以为意:“学长又没有女朋友。”


    俞茜瞅他一眼,恨不能干脆把他拽进车里,她就知道,根本不能指望这个臭直男能听出自己刚才的话外音。


    虽然失望,但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俞茜抿了抿唇,做出最后的尝试:“就算现在没有女朋友,也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说不定学长还想着把副驾驶留给喜欢的那个人呢。”


    此话一出,俞茜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突然就沉寂了许多,季挽撑着车门的手顿了顿,微微垂下眼皮,不冷不淡地扫了她一眼。


    俞茜莫名觉得他这个眼神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寒气,看得她头皮一紧,身体无意识向后缩:“干嘛这么看我啊。”


    季挽没理她,侧眸看向前方的副驾驶,他的表情一贯很淡,此刻却又添了些许冷漠,面无表情盯着副驾驶看时,好似那里正坐着某个让他极度不爽的人。


    “谁爱坐谁坐。”季挽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便弯腰钻进了后排的座位,“砰”地关上车门。


    俞茜愣愣看着他,不知道他态度怎么突然间转变这么快。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俩最后还是能坐在一起了,俞茜心里还是挺开心的,笑眯眯拿出手机跟好闺蜜分享喜悦。


    路寂买完东西很快就折了回来,绕到驾驶座打开车门,看到旁边空无一人的副驾驶时,表情明显僵了一瞬。


    旋即向后排扫了一眼,后面两个人并排坐着,俞茜正斜侧着身子跟季挽说着什么,手抵在唇边笑得很开心。


    车厢里空调打得很热,季挽窝在车门旁,羽绒服脱掉随意团在腿上,两手拿着手机在打游戏,下颌陷在黑色高领毛衣里,遮住小半张脸,看起来就一副不着调的懒散模样。


    听到前面开门的动静,也只是微抬了下眼,目光跟路寂的对上,又心不在焉地垂下,没有要跟他说什么的意思。


    路寂拎着袋子的手微微一紧,弯腰坐进来,关上车门隔绝外面冰冷的空气。


    “路学长。”


    相比较季挽的冷淡,俞茜就显得热情礼貌许多,两手扒着椅背,开心地看着路寂:“今天真的是要麻烦您了,我妈说等到家后,要送您我们家自制的梅子酒做谢礼。”


    路寂轻笑了下,眼神露出一点柔色,把手里拎着的纸袋递到后方:“刚刚顺便给你们买了热奶茶,天气冷,喝了暖暖身子吧。”


    “哇。”俞茜受宠若惊地伸手接过来:“还有奶茶喝,谢谢学长!”


    刚好她也想喝奶茶了,本来来的途中想去买的,不过想着毕竟是要坐人家的车,再跑一趟怕浪费时间,没想到路寂这么细心,竟然连这个也想到了。


    这么冷的天气就是该捧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才对。


    俞茜打开纸袋把奶茶拿出来,插上吸管刚要低头喝,余光便瞥到路寂又把另一个纸袋递到旁边的季挽面前。


    “这是你的。”


    季挽两只手握着手机,眼睛都没抬,看着像是挺忙的:“打游戏呢。”


    这臭小子,什么态度!


    俞茜在旁边瞪大眼睛,对方可是校园男神路寂啊,人家好心给你买奶茶,你在这拽什么拽,臭毛病又犯了是吧。


    她又紧张地朝路寂瞄了一眼,急忙替季挽找补:“学长不好意思,季挽他就这毛病,一打游戏什么都顾不得,你别理他,不然我帮他先拿着吧,等他打完了再让他喝。”


    车厢里很安静,暖风运作的声响在耳边异常清晰,俞茜伸出手,几秒过后,发现路寂并没有要把奶茶给她的意向,只好又尴尬把手收回来。


    路寂视线微垂着,语气平静:“没关系,等他打完这一局。”


    竟然没有生气,俞茜偏头讶异地朝他看一眼。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季挽一直垂头认真打游戏,路寂半侧着身,提着那杯奶茶,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季挽身上,眼底泛着光。


    气氛一度和谐静谧到有些古怪的程度。


    俞茜看看看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画面格外眼熟,特别像她的好闺蜜每次跟男朋友闹脾气后,她在一边生闷气,她男朋友拿着买的小礼物耐心求她原谅的情形。


    而此刻的自己,也同样跟以往陪她闺蜜时那样多余。


    好在这诡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许还不到一分钟,俞茜听到季挽突然“啧”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游戏输了,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抬眸看着杵在他面前的奶茶。


    路寂旋即问:“打完了吗?”


    季挽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那个纸袋:“你影响我发挥了,本来能赢的。”


    路寂笑了下:“是我不好。”


    季挽仰起下巴轻哼,插.进吸管低头喝一口,砸吧砸吧回味片刻:“挺好喝的,谢谢。”


    路寂嗯一声,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看起来心情很愉悦:“按你喜欢的口味买的。”


    季挽没再说话,用吸管搅着里面的珍珠,满足地又吸了一大口。


    这一幕从头到尾全都被坐在旁边的俞茜收在眼里,她咬着吸管,默默地一言不发。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路寂跟季挽说话时的语气好温柔,嗓音又低又轻,像是在哄人,跟对着她时的礼貌与疏离完全不同。


    季挽家就在本市,离阳大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三个都不是话多的人,路寂也没有听歌的习惯,路上无聊,中途俞茜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才发现外面的风景已经不再动了,车子也早就停了下来。


    俞茜抬手揉了揉眼睛,迷糊着转过头,朦胧间却看到本应在驾驶座的路寂正俯在季挽身体上方,似是刚刚起身,一只手还放在季挽的脸颊上。


    俞茜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睡糊涂眼花了,又立刻闭上眼睛晃了两下头。


    再睁开时眼前还真的就没了路寂的身影,只剩下歪着脑袋睡得一脸香甜的季挽,估计也是跟她一样在中途无聊睡着的。


    俞茜又盯着季挽的脸发了几秒呆,所以,刚才果然是她看花眼了吧。


    “嗯……”


    没一会季挽也紧跟着醒来,鼻子哼出刚睡醒的声音,抬手揉了两下眼睛,身上披的外套也一起滑了下去。


    俞茜这才注意到季挽身上还盖了衣服,而他自己脱掉的羽绒服还在旁边的座位上堆着,那这件外套……


    俞茜朝前方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路寂现在果然就只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


    “这么快就到了?”


    不等俞茜再继续发散思维,季挽已经在旁边坐起身,慢吞吞打了个哈欠,看到身上路寂的外套时,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俞茜扯了扯嘴角:“是啊,到家了,学长真对不起,你辛苦送我们回家,结果我们俩还半路都睡着了。”


    “没关系。”路寂不甚在意地摇头,目光又转向旁边的季挽,嗓音略低了些:“还好吗,没有晕车吧,脖子疼不疼。”


    季挽还有点迷糊,脸颊透着刚睡醒的薄红,双眼皮困倦地耷拉着,抬手握住后颈活动两下:“还行,有一点,但睡得挺舒服的。”


    路寂看着他揉捏脖颈的动作,嘴唇微动,正欲说什么,却看到俞茜在旁边一把抓住季挽的胳膊。


    “路学长,来都来了,你也上去坐会吧,我妈说今天我们家跟季挽家一起吃饭,你也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季挽闻言也扭头看向他,清澈的眼神里似乎也透出一丝询问和期待。


    路寂看了他一会,视线又忽地往下,落在俞茜勾着他的手臂上,淡淡撇开:“不了,你们上去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俞茜叹口气,看着他语气真诚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学长了,学长再见。”


    此刻已然是傍晚,凛冬天黑得早,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是阴天,铅云厚重,背后的天空像是被笼上一层灰蒙蒙的雾纱。


    他们两个下车拿好行李,路寂按下车窗跟他们告别,季挽俯下身,手臂搭在车窗上,弯腰看着里面:“哥,那我上去了。”


    路寂一个人坐在车内,半边身子隐在昏暗的光线里,盯着季挽看了半晌,抬手对他招招:“过来一点。”


    季挽不疑有他,顿了几秒,便听话地往前倾身,塌下腰,微微仰着头。


    “怎么了?”


    路寂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还有刚才未消散的稀薄睡意,眼尾细小的红痣点缀着透彻冷白的皮肤,清冷与明艳杂糅得刚刚好,纯欲分明。


    路寂稍稍眯起眼睛,喉结上下耸动,抬起手指摁住那粒朱色的小痣,磨了磨,嗓子低哑:“没事,上去吧。”


    季挽茫然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后退半步:“再见,学长。”


    “嗯。”路寂一手搭着方向盘,眼睛里噙着微弱的亮光:“明年见,季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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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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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这次分开, 再见就是新学期了,中间要隔一个新年,可不就是要明年见了, 这样想来时间好像真的是蛮久的。


    没什么离别概念的季挽也是在此刻才蓦然有了一些伤怀。


    但是留给他感伤的时间也并没有太久,晚上两家人在一起聚餐,四个大人四张嘴,对着他跟俞茜发起一场又一场“围剿”和“攻击”。


    一个笑眯眯说:“时间过得可真快, 瞧你家茜茜, 转眼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女大十八变啊。”


    另一个也笑眯眯回:“你家季挽也不差啊,这脸蛋俊的,在学校里一定不少女生偷偷喜欢他吧。”


    “哪有, 这臭小子, 上了大学翅膀就硬了, 好几个月不回家一趟, 什么都不跟我这个当妈的说。”


    “可不是怎么, 我家茜茜也是, 青春期,叛逆着呢,都把咱们当啰嗦的老妈子看咯。”


    “………”


    这是季挽最害怕也最抗拒的场合,要不是被他家付女士的气场强行压制, 他估计早就拍拍屁股起身离席了。


    俞茜跟他的想法相同,还把手机藏桌下偷偷给他发微信表情包吐槽,季挽瞥了一眼屏幕,给她回一个小人摊手耸肩。


    硬着头皮吃完这顿饭, 季挽刚要溜人, 就被他妈一把薅住领子拉去门口送客。


    到了外面免不了又是一阵客套和寒暄, 明明就住在对门,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知道这两个好姐妹哪来的这么多说不完的话。


    季挽垂头在旁边闲散站着,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拖鞋尖瞅。


    俞茜看了他几眼,蹭过来小心拉拉他的袖子:“你寒假什么安排啊,我过几天跟朋友去滑冰,你去不去啊。”


    “不知道。”季挽把手塞进裤兜里,那只袖子也自然从俞茜手里滑出:“到时候看吧。”


    俞茜捏紧空落落的手心,撇了撇嘴说:“那你不会又要一直宅在家打游戏吧,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走廊的感应灯被惊亮,光线雪白刺目,季挽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有些懒洋洋地说:“只要是我喜欢的,就是有意义的事。”


    “茜茜,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家吧,让你付阿姨他们赶紧进去休息。”


    俞茜还要再说什么,被她妈妈突然打断,便也只好闭了嘴。


    付女士顺势接话:“瞧这两个孩子,晚上都聊这么久了,还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说完两位妈妈还彼此交换了眼神,捂住嘴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季挽在一旁无力地轻叹了口气。


    总算是把客人送走,大门一关,季挽便彻底卸下力气,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前一屁股砸进去。


    付女士从厨房端了果盘出来,看到他一转眼又在沙发上躺尸,气得骂道:“瞅瞅你什么样子,坐也没个坐相,回到家就是躺躺躺,没长骨头啊,你就不能有点这个年纪孩子的精气神!”


    季挽举着手机准备打游戏了,满不在意地说:“别人家孩子放假回家,家长至少要宝贝长宝贝短个两三天的,您怎么一上来就对我这么不耐烦,我是您亲生儿子吗。”


    付女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有待商榷。”


    季挽乐了,坐起身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眨巴眨巴眼睛:“我刀子嘴豆腐心的亲爱妈咪,您再仔细看看,我不像您的亲生儿子吗,除了付女士这样闭月羞花的美丽女士,谁还能生得出我这样的美少年。”


    瞅着他在灯光下愈发明艳白皙的一张小脸,付女士摇头叹气,捏住他的鼻子晃晃:“油嘴滑舌,也就脸长得好这点随我,怎么性格就一点不像呢,瞅你每天懒懒散散的,天塌下来都不能多跑两步,你这样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又来了又来了,季挽瞥一眼她手里的果盘,看到有他喜欢吃的樱桃,便捏一颗扔进嘴里:“哇!好甜的樱桃,妈咪你也来一颗。”


    “哎呀我不吃,你别闹,我唔……”被强行塞了一颗樱桃在嘴里,付女士想气也气不起来。


    看到季挽把果盘抱在怀里,一颗一颗往嘴里塞樱桃,吃得像个孩子,心又不禁软下来。


    抬手摸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妈咪说真的,宝贝今年都22岁了,真的没有心仪的女孩子啊,我看人家茜茜就挺好的啊,漂亮又大方,还跟你是青梅竹马……”


    “妈咪。”


    季挽用拇指抹掉嘴角的汁水,侧眸觑着她。


    付女士顿了顿,摆摆手:“好好好,不说不说。”


    罢了,还是不死心又问:“真不喜欢啊。”


    季挽咽下嘴里的樱桃,微阖着眼,声音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嗯,不喜欢,没感觉,您以后注意点,别老是像今天这样瞎撮合,弄出误会来不好。”


    “我那不是想试试嘛,万一呢……”付女士小声嘀咕着:“哎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这种事强求不来,我儿子这脸蛋,这气质,还愁以后找不到更好的女孩子。”


    季挽面无表情听着她的碎碎念,垂眸盯着盘子里那些鲜红硕大的樱桃,不知怎的眼前突然莫名浮现出路寂的那张脸。


    青年高挑挺拔的优雅身姿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鬼使神差的,他便默默说了一句:“一定要是女孩子吗?”


    付女士已经拿遥控器在换节目了,闻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侧眸故作生气地睨他一眼:“不是女孩子是什么,你还想找个大男人啊,小心我跟你爸打断你的腿。”


    说罢又转过头继续找她的节目,似乎只是顺口骂了他一嘴,并没有把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回过神的季挽兀自呆了几秒,内心被刚才那一瞬间荒唐的想象震得发麻。


    他是疯了吗。


    难道是因为最近这几个月每天都跟路寂混在一起,还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各种关照和纵容,所以渐渐的,就让他的内心发生一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潜移默化的改变?


    那样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季挽咽了下口水,顾不得胸腔砰砰狂跳的剧烈动静,猛地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季季,这就要睡了?”付女士在后面叫他:“才九点,不陪妈咪看会电视了?”


    “不看了。”季挽脚步不停,声音闷闷的不太清晰:“累,先睡了。”


    *


    进入寒假,时间便过得相当快,转眼就快要到年底。


    季挽家里是开公司的,年底比较忙,季爸爸跟付女士两人基本不怎么在家里出现,季挽一个人就更是宅得自在随意。


    但再如何自由,每天的早餐还是必须要吃,这也是季挽放假在家唯一不喜欢的一点,好像全天下的妈妈对孩子的早餐问题都抱有共识。


    不起床可以,不吃早餐,不行。


    这天早上季挽照例被付女士从被窝薅出来,整个人蔫耷耷的,坐在椅子上像条被晒干的咸海带,食不甘味地用完早点,抹了抹嘴巴,懒洋洋地起身:“爸爸,妈咪,我吃饱了,你们上班注意安全。”


    说罢往前走两步,又折回来,捧起付女士的脸,在上面印下一个轻柔的早安吻。


    “这孩子……”付女士摸摸脸,一脸拿他没办法的神情。


    同一时间的路宅,偌大华丽的客厅里,欧式餐桌上瓷白长颈瓶中的玫瑰娇艳馥郁,佣人们正垂首默默收着餐具。


    大厅暖气开得很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氤氲着白色的朦胧雾气,窗外的天地一片寂静,依稀看得到细碎的雪花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


    路寂只身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一手端着刚泡好的咖啡,膝上摊着一本翻开的书。


    修长的指尖落在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书页上,却半晌没有翻动,路寂微垂着眸,又朝旁边的手机瞥了一眼。


    屏幕一直是亮着的,维持在微信的界面,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最后的两条消息是他问季挽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吃火锅,季挽回复说他先去洗澡,等出来再说,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而这已经是一周以前的聊天记录了。


    他跟季挽已经超过一周没有任何联系,断得突然,路寂甚至回忆不出丝毫导致目前这种局面的契机。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或是哪一刻表现得太过急切,让季挽感到不适,察觉出什么了吗。


    可是他明明已经竭力在忍耐,拼了命的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如果做到这种程度还是不够,仍然会让季挽感到害怕,那以后他到底还能不能有自信披着伪装的假象出现在季挽面前。


    想到这里,路寂微微眯起眼睛,手中的咖啡杯越攥越紧,指骨发白,眸中一片浓稠的暗色。


    恰巧从旁边路过的路思筱没由来感到一丝寒气,抱着手臂抖抖,小声嘀咕着家里这暖气也没坏啊。


    余光瞥到路寂挺拔端正的背影,慢悠悠走过来:“哥?难得这个时间看你还在家里,今天不陪爸爸去公司啊。”


    路寂抬眼看她坐到对面,眸光颤了颤,神经松懈下来,慢条斯理抿了一口咖啡:“今天休息。”


    “哦。”路思筱打个哈欠,随手捞一个抱枕搂在怀里,托着下巴懒洋洋打量着他。


    兄妹俩都不再说话,有佣人过来给路思筱送来红茶和点心,她随手捏一块曲奇叼在嘴里,冷不丁问:“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这话来得太突然,路寂捻着书页的指尖轻顿,沉默几秒,微微撩起眼皮:“怎么这么问。”


    路思筱不跟他卖关子,噘嘴往他腿边的手机看看:“你在等什么人的消息吧,隔几秒就看一回手机,人也心不在焉的,你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要说她这个老哥,不仅长了一张妖孽脸,各方面能力也是顶尖,从小就被当成路家接班人培养,可以说从头发丝到脚指尖就没有一处不完美的地方。


    要说唯一那么一丝丝缺点的话,就是太冷了,脸冷,心冷,他就像一颗打磨完成的钻石,矜贵,奢华,冰冷璀璨。


    但最近的他却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虽说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很难让人看透内心在想什么,但作为从小跟他一起生活的亲妹妹,路思筱自认自己老哥这么一点变化她还是能捕捉得到的。


    大概也就是从半年前左右吧,路寂从国外回来,重新入学那段时间。


    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有那么一些些的柔和,还会像刚才那样时不时盯着什么东西发呆。


    除了恋爱,她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会让人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


    察觉到对面路寂睇过来的目光,路思筱也大方回看过去,脸上带着一点小得意,似乎在说“被我猜中了吧,看你怎么狡辩”。


    路寂默默看了她几秒,唇角弯起,淡声说:“没有,别乱想。”


    “啊。”路思筱讶异地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失落:“我在这方面的直觉一直都还蛮准的,亏我还挺有自信的呢,真的没有啊。”


    路寂翻一页书,眼睛里的情绪明显淡了些:“没有。”


    路思筱嘟嘟嘴,她知道路寂的性格,不会在这种事上做无聊的遮掩,他既然说没有,应该就是真的没有。


    略感无趣地耸了耸肩:“没有就没有吧,不过哥你真谈恋爱那一天可不准瞒我们啊,一定要带回家来让我跟外公看看。”


    “好。”路寂点头,听到她提起外公,眼神变得柔和许多。


    聊到这里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了,路思筱把没吃完的曲奇扔回盘子里,拍掉手上的碎渣,起身说:“不说了,我跟朋友还有约会,对了哥,过两天就要去美国看外公了,给外公的新年礼物你准备好了吗,可别忘了。”


    “没有忘。”路寂将书合上,抬眼看向她:“又要去哪里胡闹,晚上早点回来。”


    “我已经成年了,门禁时间对我早就没用了。”路思筱不吃他这一套,冲他调皮吐了下舌头,撩撩头发潇洒走人。


    外面雪似乎下的更大了,雪光纯白圣洁,给昏沉的天地添了一抹亮色。


    路寂收回眼,将手中冷掉的咖啡放回几上,无意瞥到旁边安静躺着的手机,眸光微微闪烁,又逐渐归于黯淡。


    *


    临近年底前一周,在家无聊到种蘑菇的林雨眠一大早跑来季挽家里玩,刚好碰上要去公司的季爸爸和付女士。


    林雨眠早有准备,将顺路在楼下花店买的玫瑰花送给付女士,还有的没的说了一堆彩虹屁。


    把付女士哄得嘴都合不拢,捏着他的小脸直夸他嘴甜。


    说罢领着他进客厅,将那支玫瑰放进岛台上的白瓷花瓶里,娇嫩的花瓣上还有几颗晶莹的水滴,转身看着他说:“阿姨要去上班了,雨眠你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想要什么跟季季说,让他给你拿。”


    林雨眠偏头看了看,四周到处静悄悄的:“季挽还没起床吗。”


    说到这付女士不免又是一阵摇头,头疼地说:“吃完早餐又回房间了,雨眠你来了正好,带他出去兜兜风,玩点你们年轻人该玩的,整天闷在家里算什么事。”


    季挽的性格林雨眠可太清楚了,看付女士这个反应就知道他这个寒假是怎么过的,当下就回她一个“我懂”的眼神,抬手轻拍胸脯:“放心吧阿姨,交给我了。”


    付女士抬腕看了看时间,又随意交代了几句,便拎起旁边挂着的大衣和包包,踩着高跟鞋匆匆出了门。


    随着一声关门响,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林雨眠双手插兜,四处看了一圈,便径直朝季挽的房间走去。


    卧室门没锁,随手一推就开了,看得出季挽平日在家里有多自在随意,对家人完全不设防。


    “妈咪,你还没去上班啊,要迟到咯。”


    熟悉的慵懒嗓音从电脑桌那边传来,椅背上方露出半颗毛茸茸的脑袋,头发还翘起来两撮。


    “怪不得阿姨为你发愁,你几天没出屋了。”


    听到预料之外的声音,季挽操作鼠标的手指顿下,偏头朝后面看了一眼,轻挑眉梢:“你怎么来了。”


    林雨眠弯腰捡起地毯上躺着的青蛙抱枕,拍了拍抱在怀里:“我来之前不是给你发微信了,你没看到啊。”


    “有吗。”季挽侧眸扫了眼旁边的手机,手指放上去点点,亮起来的屏幕上的确有来自林雨眠的未读微信,他又淡淡撇开眼:“哦。”


    “哦什么哦。”林雨眠被他气笑,走过来往他桌上闲散一靠:“你最近怎么回事,放假就直接神隐了,大家都说找不着你。”


    季挽盯着电脑屏幕,懒腔懒调地回:“找我干什么。”


    听听这是什么话,林雨眠无奈又心累:“朋友找你当然是要一起玩,增进感情了。”


    “不是一直在一起打游戏吗。”


    “那线上和线下能一样吗。”林雨眠在他背后推搡一把:“你先别玩了,我好容易来你家一趟,咱们聊聊天啊。”


    季挽被他吵得烦,刚好这一局也快要收尾了,利索收掉最后一个人头,顺利拿到了mvp。


    林雨眠意思性给他鼓了鼓掌,怕他再继续开,提前将鼠标塞到自己兜里:“没收。”


    季挽没理他幼稚的举动,转转僵硬的脖子,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


    天气冷,房间里暖气打得却很暖和,季挽穿着单薄柔软的家居服,领口宽大,从肩膀上滑下来,肩头的皮肤光滑白皙,两条锁骨清晰耸起,陷下很深的弧度。


    林雨眠垂眸看了他两眼:“我说真的,你别老是在家宅着了,我中午跟几个朋友有一个饭局,结束后还要去玩密室逃脱,算是过年前的最后一嗨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季挽垂着眼,无聊拨弄着手机上的挂坠:“不想去,没兴趣。”


    “不想去也得去。”林雨眠晃他的肩膀:“你妈临走时都跟我说了,中午他们都不回家,不准你一个人在家叫外卖,吃泡面,让我绑也要把你绑出去玩,你就放弃挣扎吧。”


    季挽被晃得眼晕,抬起头,对上林雨眠炯炯发光的眼神,无奈“啧”了一声:“都是什么朋友。”


    “大部分你都认识的。”看到他被说动,林雨眠开心地继续游说:“有沈景学长,还有其他平时我们经常见的学长学姐,放心吧,气氛很好的,对你这样的社恐人绝对友好。”


    听到熟悉的名字,季挽侧过头,表情有些不可言喻:“又是沈景,你们怎么总是黏在一起。”


    “怎么了,不行啊。”林雨眠抱起双臂,一脸理所当然:“关系好,玩得来,为什么不能黏在一起,再说了……”


    说到这里,林雨眠特意顿下,低头觑着他:“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你和路学长比起来,我跟沈景学长简直差得远多了好吧。”


    蓦然听到路寂的名字,季挽拨弄手机坠的指尖顿顿,抬眸瞥他。


    林雨眠继续说:“就你俩那黏糊劲,整天亲亲蜜蜜的,旁人半点缝都插不进去,学校里好多人在论坛上嗑你俩cp,别说那些吃瓜人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们俩是不是真的在谈。”


    林雨眠说这些话时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指尖在手臂上频繁敲打,紧密观察着季挽神情的变化。


    虽然平时也老是开他跟路寂的玩笑,但像刚才这样直白的话语却还是第一次。


    这多少是有几分试探的意思,路寂对季挽的心思在他这里是昭然若揭,可季挽对路寂呢。


    难不成这小子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到路寂对他的不寻常之处,真的有人能迟钝到这种程度吗。


    所幸他的试探并没有石沉大海,因为他注意到,在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后,季挽眼神里的情绪分明有了波动,失神间手指不受控地一弹,让挂坠飞到手机的另一侧。


    这似乎是某种鼓励,季挽盯着那个挂坠看了半晌,压低嗓子开口:“雨眠。”


    林雨眠下意识端正身体:“嗯?”


    “其实我跟学长真的有点亲密过头了对不对。”


    林雨眠心里一震,这个开头,难不成钝木头真的开窍了?


    这可了不得!林雨眠眼睛突然变亮,强行压下心里的激动,抬手抵在唇边假咳一声:“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也对。”季挽垂着头,没有反驳,若有所思般微微沉吟:“你说我是不是该跟学长适当保持下距离啊……”


    林雨眠没应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季挽只微顿了几秒,似乎在这以前,他早就已经深思熟虑许久,现在只是刚好找到一个可以倾吐的机会而已。


    “路学长很会照顾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觉得特别自在放松,但我也不能因此就总是跟他腻在一起,学长不像我,他有喜欢的人,应该把时间和精力倾注在那个人身上,而不是总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说到这里,季挽微微一默,实际上,即使不跟林雨眠倾诉商讨,他最近也已经开始慢慢减少跟路寂的联系了,就是从放假那天跟付女士聊天过后。


    那本该只是一场平淡且日常的谈话,却不知为何会在他心里掀起异常不平静的波澜。


    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种怎样的情绪,不会令人愉悦,却也不至于讨厌,像是在他胸口蒙上了一层薄雾,明明虚无缥缈,却始终萦绕不散。


    起先路寂还是像往常一样找他聊天,但在他刻意的疏远和冷处理下,逐渐也就淡了下来。


    季挽本来就不是热衷于维护社交关系的人,非必要的情况下,几乎很少,也懒得主动找人聊天。


    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假期中,见不到面,联系自然会越来越薄弱。


    林雨眠哪里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听完这些话当场满头黑线,内心更是极度无语。


    果然啊,果然还是他太天真了,竟然还幻想季挽这木头有开窍的可能。


    开个屁窍,不过是从一个死胡同拐到另一个死胡同的区别罢了。


    “季挽。”林雨眠颇有些心力交瘁,拧着眉头看向他:“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一点,你是不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才想跟学长保持距离的,你,就那么讨厌同性恋吗?”


    “什么?”


    季挽愣了愣,他还没从刚才的迷雾中走出来,抬起头时,清澈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懵然和莫名其妙:“我讨厌同性恋干什么,我对同性恋没有意见。”


    “哦?”这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林雨眠睁了睁眼,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别人说你跟学长像同性恋,才会突然说这种话。”


    “不是。”季挽撇撇嘴,似是觉得他这种想法很可笑,满不在意地冷嗤:“那些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关我屁事,我担心的是学长,他跟我不一样,有喜欢的女孩子,我是怕他总跟我在一起,这些传言会影响到他。”


    说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个,林雨眠嘴唇动动,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季挽觉得有被他这个眼神冒犯到,皱皱眉头:“干嘛啊。”


    林雨眠看了他半晌,无奈地耸耸肩膀:“没事,既然你能想得开那当然更好,至于学长那边,我觉得你完全不用替他操这个心。”


    季挽轻挑眉梢:“为什么?”


    “因为他是路寂。”林雨眠随手拿起桌上的小摆件扔着玩,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玩味儿:“你担心谁都不用担心他,他这样的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我看来,照顾你,跟你亲密,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我看他享受的很呢……”


    最后一句话季挽没怎么听清,侧眸暼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事。”林雨眠拍拍他的肩膀,语调爽朗轻快:“你别多想了,这事人家路神本人都不在意,你却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跟他疏远,不觉得对他很不公平吗。”


    听完他的这些话,季挽兀自沉默下来,垂眸陷入沉思。


    林雨眠没打扰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在心里嘀咕着:路学长,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最后季挽到底还是没逃过被林雨眠抓出去参加饭局的命运。


    外面还在下雪,季挽一出门就嘟囔着冷死了,他穿得也多,下巴陷进柔软的围巾里,衬得脸更加小了。


    站在漫天飞雪里,眉眼如水画,皮肤白皙晶莹,整个人透着股如雪似梅的清冷气。


    林雨眠看着好友的美貌值一如往常的稳定发挥,忍不住想,路神会喜欢上季挽,怎么也得有这张脸一部分的功劳吧。


    两人打车来到聚餐的餐厅,一推开包间的门,立刻就吸引了里面绝大部分人的注意,有几个跟他们比较熟的学姐直接轻浮地开起玩笑:“咱们小季挽这张脸还是这么能打,一进来感觉把整个包间男生的颜值水平线都拉高了。”


    这话一出大部分人都表示赞同,但也有个别男生不太乐意的:“怎么,感情我们就是来拉低水平线的呗,这话我不爱听啊。”


    “不爱听就打开前置摄像头照照,要不要姐姐教你开美颜啊。”


    这些人都是经常凑在一起嗨的老朋友了,见面互损,打打嘴炮都是很平常的事,并不会因此吵起来,只当玩笑一下活络气氛。


    季挽在一堆吹捧和调笑声里走到角落坐下,全程都没什么表情。


    包间里暖气很热,他把围巾和棉服脱掉,身上只穿一件珍珠白的高领毛衣,漂亮的脸蛋没什么表情,透着一丝让人不敢轻易近身的清冷距离感。


    搞得周围有想跟他搭讪的人也有点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出头鸟。


    人差不多到齐了,服务员便进来开始上菜,林雨眠照顾季挽成习惯了,什么都先给他盛一点到盘子里,让他自己挑喜欢的吃。


    沈景坐在旁边,目光越过他落在隔座的季挽身上,逗留稍许。


    季挽始终低垂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吃饭,白嫩的脸颊一鼓一鼓,吃东西的样子倒是很乖。


    沈景收回眼,身子压低了点,凑到林雨眠耳边:“你都没跟我说季挽今天也会来,早知道我也通知路寂了。”


    林雨眠夹菜的手顿了顿,偏头朝他瞥一眼,他猜出路寂喜欢季挽后,并没有将这件事跟任何人说过,包括沈景。


    难不成沈景也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猫腻了?


    看来是个人就能看出路寂对季挽揣着不清白的心思,路寂本人似乎也从来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也就季挽这个傻子一直察觉不到罢了。


    林雨眠面色不改,夹了一只虾到盘子里,漫不经心地说:“现在通知他也不算晚啊。”


    沈景愣了下,低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林雨眠的睫毛长得过分,睫毛根部又浓又密,眼睛里的光亮晶晶的。


    奇怪,以前也没觉得这小孩眼睛有这么漂亮啊。


    他看得呆了小半晌,还是在林雨眠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过来时,才匆匆收回眼:“哦,也不是不行,不过路寂马上要去美国陪他外公过新年了,再加上公司的事,这几天估计忙得也够呛,怕是说了他也没时间过来。”


    虽然这么说着,沈景还是掏出手机翻到路寂的微信,找好角度随便拍了张季挽侧身的照片发送过去。


    发完消息把手机收起来,注意到旁边的林雨眠正跟盘子里的那只虾搏斗,剥虾的手法很是笨拙。


    还是这么不会吃虾,沈景觉得有点可爱,嘴角勾起一丝笑,卷起衬衫袖口,伸手将那只虾拿过来:“我来。”


    看他三下五除二将虾壳扒掉,虾线也处理得很干净,转眼间就剥出一只肥美滑嫩的虾仁。


    林雨眠垂眼看着,直接低头凑近他的手指,微微开启的嘴唇间,洁白可爱的齿尖一闪而过。


    沈景眸光颤动,缓缓睁大了眼,被碰触到的指尖似乎有细小的电流窜过,又酥又麻。


    “好吃,谢谢学长。”林雨眠把虾仁咽下,抬起拇指将唇角的酱汁抹掉。


    沈景目光落在他看起来很柔软的唇周,又很快撇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很渴。


    猛地拿起桌上的啤酒一口气灌了大半杯。


    接下来的时间沈景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人找他喝酒他也懒懒的不怎么举杯。


    林雨眠看他好像没有心思,也没打扰他,余光瞥到季挽手里正拿着一杯饮料,便转过身问他:“你喝的是什么。”


    季挽刚抿了两口,闻言吐出嘴里的吸管,眼睛亮晶晶地说:“水蜜桃味的饮料,你要尝尝吗,味道还不错。”


    林雨眠看他好像还挺开心的,又瞥一眼他手里的杯子,摇摇头:“我不喜欢水蜜桃味的东西,不过你注意点,别喝带酒精的饮料,不然喝醉了我还得把你弄回去。”


    “这就是饮料,应该不会含酒精吧。”季挽低头咬住吸管,又轻轻抿了两口,一股浓郁的水蜜桃味顿时在嘴里弥漫开来,他真的觉得挺好喝的。


    “那随便你,少喝点,小心跑厕所。”林雨眠也没精力一直盯着他,转过身吃自己的。


    季挽哦一声,抱着杯子重新含住那根吸管,继续小口抿着饮料,差不多喝了大半杯时才停下来,眨了眨眼,敛下睫毛,白皙的脸颊上慢慢晕开两朵小红云。


    林雨眠托着腮,正在跟沈景随意聊着天时,旁边的季挽突然就站了起来,吓了他一跳,放下手仰头看向他:“怎么了?”


    季挽垂眸扫了他一眼,软声打了个小嗝:“上厕所。”


    林雨眠睁了睁眼,一脸拿他没办法的表情:“我就说吧,让你少喝点饮料,出门左拐就是洗手间,快去快回啊。”


    季挽点点头,拉开椅子朝包间门口走。


    不过是上个厕所而已,林雨眠并没有太过在意,包间里喧哗吵闹,随时有人进出,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在季挽离开包间后,还有一个身影也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季挽离开包厢,顿感外面空气清新。


    转身向洗手间的方向走,突然觉得身上有点热,忍不住抬手拉开毛衣领子透气。


    奇怪,明明刚才在包间还没有这种感觉,怎么走到空气较为清凉的走廊,反而会有种呼吸困难的闷热感。


    他也没有多想,走到洗手间里,随便挑了个洗手台,拧开水龙头打算先泼点冷水给面部降温。


    冰水冲在脸上,他却觉得更热了,不仅热,视线也开始有些虚散,透明的水流出现重影,大脑里好像被打翻了一盘浆糊,又晕又沉。


    季挽两手按住洗手台,无力地晃着头部。


    他这是,喝醉了?那杯果汁里面竟然真的含有酒精吗?而且看他目前身体反应的程度,估计酒精度还不低。


    季挽知道自己酒量低得有多离谱,甚至还有些轻微过敏的症状,普通的一杯鸡尾酒都可以让他轻松昏睡一下午,身边的人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日常生活中基本是不会让他随便碰酒的。


    刚才林雨眠也特意提醒了他,只是没想到现在的酒做得这么像果汁,喝起来甜甜的,完全没有酒的感觉,所以才会被钻了空子。


    再如何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季挽强撑着意识,一只手在身上摸索着,想把手机找出来。


    “季挽,你还好吧。”


    这时身后却突然有人叫他,声音像是隔着一个木桶,特别沉闷,在耳边嗡嗡回响。


    他努力眨了两下眼睛,拽回些许神思,转身缓缓抬起头,水珠顺着他的额发往下坠。


    胡宇正面对上他现在的脸,一时失去言语,呆呆看了半晌,回过神后狠狠咽了下口水:“季,季挽,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季挽思绪依然混沌,闻言轻轻歪了下头,湿润迷离的眼眸中映出一张他并不熟悉的面孔:“……不记得了。”


    “果然不记得了。”胡宇面露失望,很快又重新恢复精神:“没关系,我再给你自我介绍下,我叫胡宇,咱们之前在一次ktv聚会上见过,就是玩大冒险游戏你被抽中给人告白那次。”


    季挽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嘴巴说个不停有点吵,便伸手想把他推开,没想到一用力脚下就像踩了棉花,身子直接一矮,软绵绵地向前倒下去。


    与此同时,在包厢的沈景看着对面跟两个女生聊得火热的林雨眠,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股气憋着,一脸纠结地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手机突然震起来时他本来还没心情看,无意间瞥到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惊得手里的酒杯都差点砸在桌子上:“我去……”


    起身快步走出包厢,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走廊拐角的窗户旁。


    路寂应该是刚匆忙赶来,黑色风衣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肩头还有些许未融化的落雪,额前垂落的黑发半湿,五官愈显锋利冷冽。


    “你怎么还真的来了?”沈景走到他身边,懵逼又惊讶:“你最近不是忙得要死,我们找你开局游戏你都没空吗。”


    路寂没什么情绪地睨他一眼,视线扫向他身后的包厢:“季挽在里面吗?”


    虽然早知道他会这么问,沈景还是颇感无语:“你脑子里除了季挽就没别人了是吧,他不在里面,刚才出来上厕所了,哎奇怪……”


    沈景说着抬手摸摸下巴,转身望着洗手间的方向:“我记得这小季挽进厕所的时间好像挺久了,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一个人提前回家了,哎你去哪?”


    他话没说完,路寂就径直从他面前走过,高大的背影转眼便消失在前方的转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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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洗手间里飘着好闻的香氛, 是栀子花的香味,香气不算浓郁,对现在的季挽来说, 却格外让人头脑昏沉。


    哗啦啦的水流声断掉,洗完手的路人关掉水龙头离开时,还好奇回头朝他们两个看了几眼。


    胡宇抓着季挽的胳膊,他在季挽刚才快要倒下时及时扶住了他,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许多, 一股甜甜的香气也在这一瞬间涌入他的鼻腔。


    胡宇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香气是从季挽身上散发出来的,脑子里顿时一轰,不受控的热度自内向外翻涌, 瞬间满脸通红。


    “季, 季挽, 你怎么了?”


    胡宇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发抖, 他知道这是无法抑制的兴奋, 是他体内的欲望在叫嚣。


    只是自从上次ktv聚会见过一次后, 他就对季挽久久不能忘怀,这个漂亮得让人心尖发痒的小学弟,他的存在本身就会让人产生不干净的邪念。


    刚才在包厢里好几次都想过去搭讪,奈何林雨眠跟沈景一直在他身边, 所以就没敢过去。


    犹豫踌躇间,刚好看到季挽一个人出来上洗手间,便想也没想跟在了后面,结果还真被他给碰上了这么绝佳的机会。


    季挽现在虽然眩晕, 但也不是没有意识, 强忍着反胃的不适感想要把他推开, 但无奈身子实在绵软得厉害,反抗的力道基本等同于无。


    看他在自己身前动来动去,那股甜甜的香气也比刚才更加浓郁许多,胡宇呼吸粗重,又有酒精的加持,意乱情迷间,双臂越收越紧几乎快将季挽钳在怀里。


    他甚至还低下头,在季挽发丝和后颈上轻轻嗅着,神情痴迷:“季挽,你好香啊……”


    季挽虽然挣脱不开,却能清楚感知到他在对自己做什么,脖颈被洒上一阵阵湿热的吐息,整个后背瞬间寒毛直竖,恶心得他快要吐出来。


    “胡宇。”季挽嗓音发飘轻颤,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放开我……”


    他挣扎的力气实在太小,又软又轻像只反抗不能的小猫,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这样反而把胡宇刺激得更加兴奋,用力攥紧他的手腕,想要把人往怀里拉。


    季挽视线涣散,脚下的棉花糖越来越软,几乎快要撑不住他的身体,在胡宇最后一次粗暴拉扯后,终于还是踉跄着向他身上倒去……


    就在此时,巨大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洗手间的门被人一脚暴力踢开。


    胡宇被吓得一激灵,不等他回头去看,后衣领子就被一只手猛地向后拖拽。


    他快一米八的大男人,竟然就被这么直接拎起来甩飞出去,后背狠狠掼在坚硬的墙壁上,惨烈的叫声霎时响彻整个洗手间。


    这一系列动作就只发生在短短的两秒内,季挽只感到眼前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闪过,禁锢着他的力气便瞬间消失,没有支撑的身体软绵绵的倒下,落在一双结实宽阔的臂弯里。


    耳边还依稀传来胡宇痛苦的□□,季挽思绪混沌,迟缓无力地仰起头,涣散的视线里只能看到来人模糊的面部轮廓还有沉得发黑的一双眼眸。


    “季挽。”路寂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脸,声音焦急:“是我。”


    虽然他没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季挽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他的气味,他的体温,手指触碰皮肤时温热粗糙的触感,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分外安心。


    季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强烈的醉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他再也不想与之对抗,安心地将全部身心都交付给面前的人。


    *


    渴,热,嗓子干得快要着火。


    季挽觉得此刻自己像是在沙漠迷失方向的旅人,被烈日暴晒,被风沙掩埋,步履维艰地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绿洲。


    “季挽,季挽……”


    意识混沌间,依稀听到有人一直在呼唤他,声音从很远的方向传来,季挽知道自己应该给出回应,拼了命地想要睁开眼睛。


    “季挽……”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好像就近在他耳边,短暂的意识空白后,季挽感到自己沉重的眼皮微弱动了动,撩起一丝窄缝。


    重见光亮的视野如同被蒙了层薄雾,只能模糊看到自己身上压着一片阴影,季挽努力眨了眨眼,挤掉眼眶里的水汽。


    路寂立体英俊的面容便一寸寸在他面前浮现,向来情绪淡漠的双眸此刻却蕴着忧色,在看到季挽恢复意识时,幽黑的瞳孔才缓缓渗出些许暖意。


    “还好吧。”路寂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声音低沉微哑。


    季挽依然昏昏沉沉的,却没有了刚才在梦里的那种惊惶失措,嘴唇翕动,发出很虚弱的声音:“好热,渴……”


    路寂闻言立刻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不等他递过去,手腕便被一把抓住,季挽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又因为四肢浮软跌在路寂身上。


    此刻的他完全是被本能驱使,张嘴含住瓶口,像只被渴坏的小猫,探着粉嫩的舌尖,迫切汲取甘冽的水源,一口又一口,冰凉的液体汩汩涌进干渴的喉管。


    吞咽的水声在耳边清晰响起,路寂微微俯身,看着眼前的一幕,眸光沉到发暗,仿佛有墨色在翻滚。


    “哈……”


    小半瓶冰水进肚,喉间灼热的干渴感才得以疏解,季挽张嘴松开塑料瓶口,唇角拉出透明的水丝,轻轻小口喘息。


    他人依然是醉醺醺的状态,眼周浮着红,细密的眼睫湿淋淋的,遮不住眼里迷蒙的水光,嘴唇微微开着,露出一点舌尖,嫣红柔软。


    路寂低垂着眼,掐在他腰间的大手越箍越紧。


    季挽轻微吃痛,睫毛颤颤地掀起眼皮,视野像是透明的玻璃窗上被一寸寸抹开凝结在上面的轻薄雾气,逐渐清晰。


    一片静谧中,他终于看清了路寂的脸。


    “……哥?”


    被酒精渗透过的声带沙哑滞涩,听得季挽微皱起眉心。


    路寂还维持着半抱住他的姿势,大手捧在他脑后,手指插.在湿软的黑发里,哑声问:“好点了吗?”


    季挽眼睛里雾气未散,玻璃球似的漂亮眼珠微微转动,表情痛苦:“头还是晕,难受……”


    路寂闻言伸长手臂在他身后按了一下,黑色的车窗玻璃缓缓下降,冰冷的空气吹进车厢,驱散些许闷热,昏沉的大脑也稍稍清明一些。


    季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才注意到他们现在是在车里,看着熟悉的车厢环境,认出这是路寂的车。


    “你醉得很严重。”路寂磁性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有点沉:“刚才昏睡时我让你喝了解酒的药,等药效发挥时身体就会好受了。”


    吹了会冷风,季挽头脑已经比刚才清醒许多,神思不再混沌,意识到自己现在还靠在路寂胸前,半边身子都压在人家腿上,顿感羞赧,脸颊烧起淡淡的热意。


    “我刚才是不是耍酒疯了啊,有没有把你身上弄脏。”


    说着,抬高两手按在路寂肩上,想要从他身上起来,但却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体情况,酒精在他体内尚有余威,略有动作便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四肢酸软地重新跌坐下来。


    “没有关系。”路寂扶住他的腰,微微低下头,季挽的发丝就在他鼻尖撩拨轻蹭:“先这样吧,等你恢复再说。”


    季挽弓起肩膀,脸埋在他脖子上,两只手紧紧抓住他肩头的衣服,磕磕巴巴地说:“可以吗,那先让我这样待一会,实在太晕了……”


    路寂“嗯”了一声,感受着脖颈上温软湿润的吐息,眸色黯沉,大手抚摸着他头上细软的发丝。


    车厢里的空调徐徐吹着暖风,季挽掀开眼皮,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朦胧阴沉的天光。


    冬日天寒,外面的街道一片寂静,偶尔才有裹着厚厚棉服的行人匆匆路过。


    季挽窝在路寂宽阔温热的胸膛里,鼻息间充盈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还是那般素冷,杂糅着尼古丁的味道,让人很安心。


    解酒药似乎开始慢慢发挥效用,季挽眸光略微清明,偏头看向路寂的侧脸:“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今天的聚会你好像没来参加。”


    后脑轻柔抚摸的大手微顿了下,路寂垂下眼睫,跟他对视着。


    “怎么了?”季挽被他这个眼神看得有些没底,抬手在脸上摸了摸:“我脸上有东西吗?”


    路寂拿掉他的手,抬起他小小尖尖的下颌:“怎么喝这么多酒。”


    明明是他先提问的,怎么现在反倒变成被审问的一方了,季挽睫毛抖了下,莫名心虚:“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是果汁饮料。”


    路寂淡淡看着他,低垂的眼睑下瞳仁幽黑,平静中隐藏暗涌:“那个胡宇……”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季挽心头猛地一震,瞳孔紧缩微微颤动,昏睡前的记忆重新涌入脑海,让他本就不适的身体反应愈加严重,甚至有些反胃。


    路寂感到自己肩头的衣物被抓得更紧,看到季挽面色苍白,眉心痛苦地皱起,似乎正在压抑一些难以忍受的恶劣情绪。


    “季挽。”路寂捧起他的脸,压低身子贴近他,深邃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进他的眼底深处,嗓音低沉:“不要想了,看着我。”


    季挽涣散的眸光聚焦,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两人鼻尖蹭着鼻尖,唇齿间的呼吸都杂糅缠绕在一起,暧昧异常。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了两下,脸颊瞬间漫上了红。


    “没,我没事。”极度的害羞冲击下,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一把推开路寂,自己的身体也因为反作用力跌坐进后面的座椅。


    路寂猝不及防被推开,眸中错愕的情绪一闪而过。


    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看着季挽在车门边缩成一小团,乌黑柔软的发丝遮不住红红的耳尖,眼睑低垂着,漂亮的脸蛋泛着红晕,娇艳如花瓣。


    路寂很想伸手去碰碰他的脸,手指抬起,又被攥紧收回。


    “胡宇的事……”


    怎么又提到这个人,季挽表情僵硬,像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瞬间从刚才的迷乱和紧张里抽离出来。


    “哥你能不能别提他,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反胃。”


    “为什么。”路寂反问,声音不冷不热的:“你喝的酒是他给你的?”


    “这倒不是……”季挽摇摇头:“酒是我自己拿的,我反感他是因为在厕所的事………”


    话说到这里季挽其实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越回想越觉得恶心,恨不能将那个片刻彻底从脑海里挖出去。


    虽然当时他是醉酒状态,但也只是身体无法正常行动,脑子还是清晰的。


    胡宇对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看着自己时痴迷的眼神,欣喜若狂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脖子里闻他的味道。


    季挽到现在一回想起那种感觉都还是会头皮发紧,满身的寒毛直竖,要不是后来路寂赶到,他不知道以当时胡宇那个精神状态,还会对他做出什么疯狂又恶心的行为。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男同性恋,会有男生对同样身为男性的人产生迷恋和性.冲动。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离那边的世界很远,这种事更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直到今天。


    胡宇这个人,这件事,将他健康的生长环境撕开一个不可能再有缝合可能的口子,给他的世界观和身心都造成了极其强烈的重创和震撼。


    “季挽。”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住他的脸,轻轻掰到旁边,路寂压下身,漆黑的眼睛里像渗了冰:“我赶到时只看到他抱着你,除此之外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看着他黑沉沉好似没有一点温度的双眼,季挽紧张咽了咽喉咙:“没有,就只是抱着我而已,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就来了……”


    路寂目光笔直地盯着他,似乎是在确认他有没有隐瞒什么,这么过了好几秒,才微微垂下眼,松开手坐回去。


    “没有就好。”


    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季挽明显感到周围冷冰冰的窒息感也跟着消散,被挤压到稀薄的空气重新自由流淌。


    季挽轻呼出两口气,想要起身时,才发现手跟脚都软得使不出一丝力气,一时间竟没能起得来。


    他懵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想,他该不会是被刚才路寂的气场给吓到了吧。


    才短短的几十秒而已,竟然就消耗掉这么多体力,后背也黏糊糊的汗湿了一片,果然身体的反应才是最诚实的。


    不禁又想到路寂刚才问他有关胡宇的事时那个眼神,透着让人脊背生凉的阴冷寒气。


    季挽甚至觉得,如果当时他说出胡宇除了抱他,还对他做了其他动手动脚的事的话,路寂可能,不,是绝对会对胡宇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


    他真的很看重自己。


    季挽迷迷糊糊地想,抬手用力揉了揉脸。


    须臾过后,季挽觉得自己应该是冷静了,侧眸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路寂从车门储物槽拿起一瓶水,仰头喝水时,立体凸出喉结在光影中上下耸动,下唇碰到瓶口,染上湿润的水迹。


    有点性感。


    季挽目不转睛地看着,怎么会有人连喝口水都好看成这样,举手投间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如果把这一幕做成连环动画,那随便截下每一帧都是一副精美的画作。


    他的视线太过直白,强烈到路寂根本没办法忽视,捏着塑料水瓶的手指轻轻攥紧,偏头看过来:“怎么了?”


    季挽缓缓摇头,他现在身上还是没什么劲,懒洋洋地瘫在座椅上,不想动弹:“欣赏帅哥。”


    路寂没有说话,垂着眼,目光像是刀片一寸寸在他脸上刮过。


    车里温度高,季挽又一直被酒意烘着,身上出了不少汗,头发被沾湿,软耷耷地趴在额头上,眼周漫着深红,脸颊却白皙得仿佛透着光。


    刚才上车时就把外套脱了,现在身上只有一件白色高领毛衣,看着软乎乎的,特别有让人想抱在怀里吸两口的冲动。


    路寂搭着方向盘的手指克制地蜷了蜷,微阖着眼皮:“最近怎么样?”


    季挽眨了眨眼:“还行吧,就老样子。”


    路寂“嗯”一声,抬眼望着窗外,语气似是漫不经心:“是不是很忙,找你打过几次游戏,你都说没空。”


    季挽打哈欠的动作僵在半空,大脑同时快速运转。


    糟糕,被喝醉酒这事一搅和,他竟然把最近在刻意疏远路寂这茬都给忘了。


    说来这可是自从放假后,他们隔了快三周的第一次见面。


    季挽心下尴尬,偏头朝旁边看,路寂也在此刻转过头,两人的眼神正面对上,路寂目光漆黑平静,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越是如此,季挽就越是觉得后悔和心虚,说到底这件事从头到尾路寂都是无辜的,就因为自己头脑发热的胡思乱想,就让他平白遭受这么长时间的冷落。


    而且事后也没有一丝责备和抱怨他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全无芥蒂的在今天这样危机紧急的情况下帮了他,这样只会让季挽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季挽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抿了抿嘴唇:“是有点忙,但之后就不会这样了,你可以随时找我打游戏。”


    路寂看着他白皙的侧脸:“好。”


    季挽身子往下滑了滑,垂着头,下巴和嘴唇都陷进柔软的衣领里,声音有些闷,还有些糯:“对不起。”


    路寂伸出大手在他脑袋上拍拍,嗓音温柔。


    “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节奏有问题,在尽量修改删文了,大概还有两三章说清楚,抱歉


    第35章


    外面天光灰暗, 雾蒙蒙的,几片晶莹的雪花被寒风透过半开的车窗送进车内,落在季挽的脸颊上, 瞬间融化成湿润的水珠。


    季挽感到脸上一冰,竖起手指在上面抹了一下,偏头朝窗外看:“又下雪了。”


    上午已经被风雪肆虐许久,这会下得小了些, 细碎的雪花姿态轻盈, 在天地间纷纷扬扬,画面有些浪漫。


    季挽看得出神时,车窗玻璃却突然在他眼前缓缓上升关闭。


    “你身上汗还没有干,吹风容易感冒。”路寂在旁边低声说。


    季挽“哦”了声, 抬手在后脖颈上轻轻搔了两下。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着, 季挽翻找出来, 看到是林雨眠给他发的微信, 问他跑哪去了, 怎么上个厕所人还给上没了。


    季挽看一眼旁边的人, 给他回复说现在跟路寂在一起,让他不要担心。


    林雨眠好像对此一点都不惊讶,完全没问路寂怎么突然来了,又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只是最后跟他说聚餐结束了,大家打算去玩密室逃脱,问他们要不要去。


    季挽停下打字的手,问身旁的人:“他们现在要去密室逃脱, 问我们去不去。”


    路寂侧眸看了他一眼, 语调淡淡的:“我不去, 我不喜欢玩这种游戏。”


    顿了两秒,他又低声补充道:“你要去吗,我可以送你。”


    季挽闻言偏头看向他,路寂目光注视着前方,神情一如往常般平淡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季挽多看了几秒,收回眼,低头回复林雨眠的消息,回完手机塞回口袋,身体懒懒靠进椅座里。


    “那我也不去了,哥你能送我回家吗,我头晕,想回去睡觉。”


    路寂握着方向盘的手顿顿,转过头看着他,默了一会,深色的眸中蕴着不明显的笑意:“好。”


    季挽家离这里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路寂开车又特别稳,在半路他就眼皮耷拉地睡着了。


    可能是受酒精的影响,季挽这一觉睡得特别昏沉,醒过来时人都恍惚了许久,从自己双脚的麻木程度来看,他至少睡了得有两个小时往上。


    “醒了?”


    季挽还在发懵,听到旁边路寂的声音,含糊“唔”了一声,抬手揉揉眼睛,瞥到车上屏显的时间,竟然已经六点半了。


    “这么迟了,哥你是不是早就到了,怎么不叫醒我啊。”


    路寂摇摇头:“没关系,看你睡得香,就没忍心叫你。”


    季挽偏头朝车窗外看,冬日天黑得快,外头的雪花还在扑簌扑簌落个不停。


    夜色浓稠,却也能从建筑物的轮廓和环境辨认出这里已经是他们家的小区。


    转回身,季挽看着旁边的人,有些无奈:“叫醒我也没事的,总不至于让你在这多等这么久。”


    路寂拿起水瓶喝了口水,闻言只是浅笑下,温声说:“真的没关系。”


    不是第一次了,路寂这个人总是这样,在自己面前没有一点脾气,他总是暖的像一池泉水,给予他全身心的包容耐心。


    知道这就是他的性格,再说什么也没用,季挽嘴唇微动,干脆放弃。


    他又偏头看向窗外,单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般小声咕哝着:“学长你有时候真的太温柔了,总觉得只要跟你在一起,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无条件的迁就理解我,这种感觉虽然不坏,但有时候会让我有种飘飘然没有实感的感觉,再这样被你纵容下去,我都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我的生活里没有了学长,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


    车厢静谧的氛围下,路寂清楚听到了季挽说的每一个字,他怔了怔,神情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知道季挽的性格,就凭他说的这些话,路寂甚至会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表白。


    心脏不受控地在胸腔躁动,喉结上下耸动了好几下,路寂强忍着,瞳色漆黑,嗓子压得很低:“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柔的人。”


    季挽一直在认真看雪,听得不甚清晰,回头看着他:“什么?”


    路寂不动声色,将这一刻眼底滋生出的情绪裹挟隐藏得密不透风。


    “季挽,我其实一点都不温柔,我的温柔从来都只给一个人。”


    暖意融融的车厢内,路寂刻意压低嗓子的冷淡声线凉凉飘进季挽的心里。


    略微思索片刻,才明白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季挽抿了抿唇,试探着轻声问:“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吗?”


    路寂眼神一顿,垂眸深深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季挽注意到他侧脸的肌肉似乎都紧紧绷着颤了两下。


    沉默小半晌后,路寂叹出一口长长的气,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季挽肩膀上,嗓音沙哑微涩:“是啊,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季挽感到肩上一重,湿热的吐息像轻柔的羽毛般扫在他颈侧的皮肤上,微微的痒:“哥,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路寂闭着眼睛,闻言苦涩一笑:“嗯,喜欢,喜欢得快要受不了了,为什么他不是我的东西,如果他能成为我的东西,成为我的人……”


    季挽从来没见过路寂这样脆弱的一面,像是被伤害的独狼,失去了他的孤高和骄傲,蜷缩着独自吞咽他的悲伤。


    所谓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可以让一个强大温柔的人卑微至此。


    季挽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安慰路寂,几经酝酿,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也只得沉默着陪在他身边。


    路寂并不是那种会任由情绪掌控理智的人,他是克制的,隐忍的,短暂的消沉低迷之后,很快又恢复如常。


    季挽望着他淡漠的侧脸,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大雪落得安静,雨刷器不知疲倦地划着半圆,将车前玻璃扫出清晰开阔的视野。


    路寂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深绿色的丝绒小礼盒,看起来很精致。


    “这是礼物?”季挽瞥了一眼,好奇问。


    “嗯。”路寂低垂着眼,默了须臾,又低声说:“送给他的。”


    果然,季挽眨了眨眼,看到路寂修长的手指轻轻抽掉盒子上的丝绸缎带,而后打开。


    一抹金属冷光在季挽眼前闪过,他看到里面躺着两条一模一样的手链。


    还是情侣款,果然是送给喜欢的人的东西,真够用心的。


    季挽撇了下嘴,移开眼。


    “好看吗?”


    耳边突然响起路寂的声音,距离很近,带着一阵温热的气流,像是要钻进他的耳朵里,抚得耳膜又酥又痒。


    季挽不自觉缩了下脖子,回过头,看到路寂俯身靠近他,手掌上的礼盒也递到他眼前。


    季挽这才更清晰地看到了这对手链的庐山真貌,款式低调简洁,但也能看出是值钱的好东西,怪好看的。


    “好看,我挺喜欢这种风格的。”


    路寂从盒子里取出一条,勾在手指上:“那这条送给你。”


    季挽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撩起眼皮看向他:“啊?”


    路寂抬高手指,手链在他指间荡荡悠悠,闪着素冷银色的光芒:“送给你,我们一人一条,好不好。”


    季挽这下听清楚了,大脑开始正常运转,不解地皱眉:“可是这不是你要送给喜欢的那个人……”


    “他不会要的。”路寂声音很低,漆黑的瞳孔静静注视着他,一瞬不瞬:“这个礼物我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了,花了很多心思,不想就这样把它丢掉,你可以把它当成普通意义上的饰品,不要多想。”


    两人对视几秒,路寂撇开视线,低垂着眼睫,将手链慢慢收回:“没关系,如果你也不想要,之后我会找个机会把它丢掉……”


    “哎,等下。”听到他说“丢”这个字,季挽呼吸下意识一滞,想都没想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也没说不想要啊,丢什么丢。”


    “真的,那你打算收下吗。”路寂眸色漆黑,眼睛里浮出一层薄薄的亮光,神色间透露出些许的期待。


    “……”


    季挽觉得自己被架住了,如果说要,可这本来毕竟是要给路寂暗恋之人的礼物,如果说不要,又怕伤到路寂这颗敏感脆弱的玻璃心。


    沉默良久,季挽抬眼认真看着他,眼神里碎光明亮:“我如果不收下,你会很难过吗?”


    本来被喜欢的人拒绝就已经是很痛苦的事,如果再被他这个好朋友婉拒,想也知道路寂会有多伤心。


    他真的觉得路寂的暗恋已经很苦了,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他露出这样悲伤的神色。


    “嗯。”路寂嘴唇微动,嗓音有点沉:“我会很难过。”


    意料之内的答案,季挽无声轻叹口气,歪了一下脑袋,直接把手伸到路寂面前:“给我戴上。”


    他歪头的小动作很可爱,透着点灵动的孩子气,看得路寂眼神里也噙了点笑,解开手链的环扣,慢慢扣在他细白的手腕上。


    “好了。”


    季挽抬高手腕欣赏,链子凉冰冰的,很快就被体温捂热:“好看吗?”


    路寂唇角勾着一抹弧度:“好看。”


    季挽满意地点头,指尖戳着手链垂下来的方块型小银坠子玩:“你还别说,这手链戴在我手上还挺合适的,尺寸也刚好,好像就是给我量身定制的一样,哎,这小坠子还有字……”


    季挽微眯着眼睛,看清坠子上刻的是一个大写字母“J”。


    J?路寂的J?


    季挽侧过头:“哥,这手链上还有刻字,我这款是J,本来应该是给你的吧,那另一个刻的是不是女生的名字首字母。”


    路寂没有立刻回答,看着他透着询问和好奇的纯粹目光,淡淡撇开眼:“嗯。”


    季挽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还要再问什么,路寂淡声打断他:“时间不早了,你快上楼吧。”


    季挽碰了个小软钉,看路寂已经打开车门,便也只好讪讪闭了嘴。


    风雪未停,小区里路灯成排亮起,冷冽的寒风吹得枯树枝摇摇晃晃,大片的雪花扑簌簌往下坠落。


    季挽裹紧羽绒服,仰头看着深黑的夜空,吸进两口冰凉清新的空气。


    黑暗中,路寂点了支烟,唇边燃着明明灭灭的星火,空气中漂浮着清冷的烟草味。


    季挽盯着他模糊的轮廓看了一会,走过去靠在他旁边。


    路寂吸一口烟,声音有点哑:“季挽,你刚才睡觉时还说梦话了。”


    季挽一愣:“不可能,我睡觉很安分的,根本没听任何人说过我会说梦话。”


    路寂低垂着眼看他:“真的。”


    “……”季挽短暂沉默,内心也从刚开始的笃定产生些许动摇,路寂不是会开这种恶趣味玩笑的人,难不成他真的说梦话了?


    虽然以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会说梦话,但万一是那些人顾忌他的面子,或是故意不跟他说,在背地里偷偷笑话他呢。


    想到这里,季挽顿时没有了刚才的沉着和气势,蔫哒下来,抿着唇,假装不怎么在意地问:“那,我说了什么丢人的话吗。”


    路寂当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转变,觉得好可爱,不由笑了下:“你说,哥哥真好,这算是丢人的话吗?”


    “就这啊……”季挽微一挑眉,身体放松又懒懒靠回车上。


    亏他都做好被公开处刑脚趾扣地的准备了,没想到就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啊。


    路寂顿了两秒,慢悠悠地继续说:“你还说,哥哥永远都只许对我一个人好,我也会像哥哥一样,只会对哥哥一个人好,我最喜欢哥哥了……”


    什么哥哥来哥哥去的,季挽听得头都大了,还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抱住手臂使劲搓了搓。


    “靠,这真是我做梦说出来的?学长你说什么我都信的,你可别骗我啊……”


    路寂没说话,看着季挽有些抓狂的模样,嗓子里溢出一声低笑。


    季挽闻声掀起眼皮,路寂刚好也在看他,唇角勾了一丝浅淡的弧度,笑意疏懒,眼神温柔。


    季挽旋即反应过来,面上一热,抬手就往他胳膊上揍了下:“你又占我便宜!”


    揍完一拳觉得还不解气,越想越是羞恼,还想再来一下时,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路寂垂着眼睑,大手轻松圈住季挽细瘦的手腕,柔软的衣袖滑落,露出那条手链。


    本来冰冷的金属已经被季挽的体温暖热,银色的小坠子在雪夜里散发着清幽的冷光。


    季挽的手腕被蹭得有点酥痒,但看路寂如此认真的神色,又不忍打断他。


    或许是看到这条手链,又勾起他对那个女生的情愫了吧。


    “季挽。”黑暗中,路寂的声音微微发沉:“你的手腕很漂亮,带这个手链很好看,以后一直带着它好不好。”


    季挽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心情说这句话的,是不是还透过这条手链看到了别人,想到这种可能,心下便一阵不爽,反握住路寂的大手,用力箍紧。


    突然被反客为主,路寂讶异地睁了睁眼。


    要的就是他这种反应,季挽抬了抬下巴:“既然给我了,我当然会一直带着,但学长你也要记住,这个手链的主人现在是我,所以你看到它时,脑子里想的也只能是我,不许再想些别的,明白吗?”


    季挽畅快地一口气说完,扬起的尾音像带了一把小钩子,路寂被狠狠勾了一下,心尖一片酥麻。


    深冬的夜寒风太凉,此刻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气氛却烘得人头脑发热,路寂喉咙滚了滚,漆黑的眸子里像晕了墨,浓重得化不开。


    “哥?”季挽还在等他回话,捏捏他的手掌。


    路寂目光闪了闪,微低下头,看到季挽清亮的眸子装满了他的倒影,也映照出他此刻快要克制不住的欲望。


    理智瞬间被拉回身体,路寂眸色转淡,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也很哑:“嗯,好,只想你。”


    要求是他要求的,但真听路寂这样回答,季挽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松开路寂的手,搔了搔下巴。


    空气再次安静,树影憧憧,时不时有细碎的雪片飘洒在他们肩膀和头发上。


    季挽冷得吸了吸鼻子,嗅到空气中淡淡的烟草香,他想到了什么,偏头问身旁的人:“现在时间不早了,雪天路滑,不然你今天在我家留宿吧,我房间的床还挺大的。”


    路寂夹着烟的手指顿顿,看了他一会,默默移开眼:“不用了。”


    干脆利落的拒绝,虽然无情,季挽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在意地点头:“也对,你有洁癖,睡在别人家里肯定会不适应。”


    路寂瞥了他一眼,垂眸抖了抖烟灰:“不是因为这个,我明天就要去美国了,跟家人一起陪外公过年。”


    季挽愣了下,偏头看着他:“明天就要去?”


    “嗯。”路寂淡声回。


    季挽沉默下来,想到明天开始就见不到路寂了,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挺好的,过年当然是要跟家人在一起。”


    他的尾音微沉,听起来有些低落:“那这样我们就真的要等到年后开学才能见面了。”


    路寂侧眸静静注视着他,黑暗中,季挽的侧眼亮晶晶的。


    夜空没有一颗星星,他的眼睛里却有星河。


    路寂垂下眼皮,慢吞吞吐出一口烟雾:“会想我吗?”


    季挽闻言转过头,半秒都没有犹豫:“当然会。”


    路寂笑了下,另一只没拿烟的手在他头顶拍了拍,又顺着手感细软的发丝滑下,停在他露出一截的后颈上。


    这里细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触手光滑细腻,像极了一块手感良好的温玉。


    路寂眸内暗潮涌动,拇指轻轻蹭着他秀气柔软的耳垂,嗓音沙哑:“我也会想你,每天都会。”


    *


    过了新年,时间便一天比一天跑得飞快,转眼间就是开学的日子。


    已经是大三下学期了,季挽的专业课程排得很满,每周都过得相当充实和忙碌。


    比起他,大四的路寂跟程景就更不用说,到了这个阶段,学业反而不是最需要看重的,大部分学生已经开始为了不久后即将到来的毕业而奔波,有准备考研的,也有直接进项目实习的。


    路寂作为路氏财团的接班人,也在逐渐承担肩上的重任,去公司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有时一整个月都不能回学校一次。


    所以最近季挽跟他联系的也少了,只是偶尔线上打一把游戏,微信上的聊天记录也就寥寥几行。


    冬末春初,天气日渐回暖,柳条抽出嫩嫩的新芽,春天的气息也愈发浓厚了起来。


    这天林雨眠带着季挽去蹭沈景他们宿舍的饭局,沈景请客,五个大男生挤在学校附近的川菜馆里,成为一道异常惹眼的风景线。


    沈景其实是刚从一个项目下来,这项目他呆了快俩月,陪着导师早出晚归,挺折磨的,结束时人都瘦了七八斤,抱怨着腹肌都没以前硬实了。


    林雨眠坐在他旁边,闻言开玩笑要拉开他的外套去摸摸看看。


    谁知沈景脸色一下就变了,竟然把他伸过来的手给拍了下去。


    拍得这一下不轻不重,却足够引起桌上其他几个人的注目,林雨眠捂着被拍下来的手,眼神里透着无辜和茫然。


    沈景却好像不敢看他,别开眼,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空气有几秒钟的凝滞,向来懂得看眼色的高卓适时出来活跃气氛:“老沈你吃错药啦,平时你可是最宝贵你家小雨眠,都不准我们碰他一根头发丝的,怎么今天还转性了,不会是吵架了吧。”


    沈景跟林雨眠关系好,是他们宿舍的人都知道的事。


    跟路神与小漂亮季挽突然就黏得如胶似漆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俩认识三年多了,沈景干什么都喜欢把林雨眠带在身边,基本是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


    关系这么亲密,别说是像刚才那样开玩笑摸两下腹肌,平时一起光膀子洗澡,睡一张床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沈景真不至于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有一说一,有点伤人了。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解释,沈景放下杯子,顿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开口:“没有吵架。”


    “没吵架你闹什么别扭。”许帆也忍不住为林雨眠打抱不平,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靠,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所以要为你女朋友守身如玉?”


    这话乍一听是有点离谱,但竟意外得到了赞同,高卓举起手,一脸的八卦:“别说,我也这么觉得,老沈,你最近行踪很可疑啊,总是不回宿舍,有一次我还撞见你跟外系的女生一起吃饭,老实交代!是不是真交女朋友了,老规矩,脱单得请吃饭啊。”


    这话题方向转势太快,也不知怎么就说到恋爱的话题上来,沈景有时候真挺佩服这两个小子的脑洞的,撇了下嘴角,懒得理会。


    拎起手边的细嘴茶壶想再倒一杯热水,却突然感受到来自身边一股异常强烈的视线,都快把他半边脸穿出洞来了。


    沈景偏过头,对上林雨眠乌黑纯然的眼神。


    “学长,高卓学长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交女朋友了?”


    沈景倒水的手微微一顿,半垂着眼皮看他,淡声问:“如果我说是,你觉得怎么样?”


    林雨眠闻言怔了两秒,眼睛里旋即燃起两蔟兴奋的小火苗,双手合十拍了个响:“什么怎么样,当然是恭喜你啊!学长你长这么帅,又这么优秀,一直不交女朋友也太可惜了,这是很大的喜事啊,得请吃一顿大的才行!”


    “就是就是,今天这顿不算,得再来顿大的。”


    “附议附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饭桌上很快就七嘴八舌热闹议论起来。


    林雨眠看起来比自己交了女朋友还要开心,抓着旁边懒洋洋刷着手机的季挽晃了两下,面颊上洋溢着很纯粹的喜悦。


    沈景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动,向来最会在这种场合上左右逢源的他,却突然丧失了想要说些什么的欲望,眸色暗下来,摇了摇头。


    伸手拿出一个倒扣的新玻璃杯,倒了半杯啤酒,放到嘴边慢吞吞喝了一口。


    看他这个态度,其他人一时也摸不准是什么意思,高卓耐不住性子,单刀直入:“怎么还先自己喝起来了,你倒是快告诉我们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啊。”


    这个天喝冰啤酒还是有点刺激,沈景眯了眯眼,支起胳膊托着半边脸,一手晃了晃杯子里的啤酒沫:“虽然可能会让你们白兴奋一场,但我还是要说,没有。”


    “啊……”高卓拖着长音:“真的假的,亏我推理得还挺有自信的。”


    沈景握着酒杯朝他翘出一根手指:“推理得很好,下次别推了。”


    “嘁,真没劲。”八卦被当事人从源头切断,只剩下寡淡和无趣,高卓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转身去跟许帆找别的乐子。


    沈景笑笑,灰褐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端起酒杯要继续喝,却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别喝了学长,这个天喝冰啤酒还太早了,喝完又要胃痛。”


    沈景盯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白皙骨感,每根手指都很修长漂亮。


    视线往上,顺着手看向它的主人,林雨眠微抿着唇,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样子很严肃。


    沈景回想过往,短短的几秒钟脑海里就浮现出很多种与眼前这一幕类似或相同的场景,每次在他身边说“不行”“不可以”“不要”这样话语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林雨眠。


    这个认知让他本就处在混乱状态下心脏又被微弱的击中一下,沈景捏紧手中的杯子,身体某块地方莫名的躁动。


    “怎么?”他低下眼,语调微绕,透出一丝调戏的意味:“管我啊。”


    林雨眠暼了他一眼,觉得现在的沈景有点怪,跟平时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也不太好说,反正这个人向来也都不怎么正经就是了。


    干脆也懒得跟他多说,直接抢下那杯啤酒放回桌上,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决心。


    “管你怎么了,现在不管,一会不还得是我跑腿给你买胃药。”


    沈景愣愣,盯着他白净的侧脸,眸光微沉,伸手捏住他的脸腮:“那就多管管,最好把我管得离了你就不能活,小雨眠……”


    “干哇啊,晃开。”林雨眠口齿不清,晃着脑袋拍掉他的手,下一秒又被精准捏住。


    沈景边捏还边嘚瑟,笑眯眯的:“怎么这么软,嗯?你这脸是棉花糖做的吧,给学长尝一口,看是不是甜的。”


    说着还真作势压身下来,张嘴就要咬他的脸。


    吓得林雨眠一把用力推开他,顶着被他拧红的半边脸颊,气得骂道:“学长你今天有毛病吧。”


    沈景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把林雨眠气得磨牙,要不是这张脸够帅,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能忍住一拳头直接招呼上去。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饭桌上除了不敢碰酒精的季挽,其他几个人都喝了不少,男生喝得多了话就密,叽叽喳喳挺闹腾的。


    季挽吃饱了,闲着没事,室内的暖风吹得人懒洋洋的,他怕睡着了,干脆拿出手机,无聊开一把游戏。


    嘈杂间,沈景瞥了一眼震动的手机,挑了挑眉梢:“班长在群里发团建报名活动了。”


    “真的,我看看,这学期的团建总算是来了。”高卓听到,立刻扔下筷子去看手机。


    许帆也看到了,点进小程序链接:“温泉会馆啊,还不错,现在倒春寒,泡温泉也挺合适的,我要去。”


    “我也去。”高卓点了报名,抬头问对面的人:“老沈你呢。”


    “温泉啊……”沈景手指在展示页面随意滑动着,沉吟须臾,偏头看着身边的人,低声问:“想去吗?”


    林雨眠正在剥毛豆,闻言眼睛往上一撇。


    沈景一只胳膊闲散地搭在他椅背上,半边身子都倚在他这边,居高临下看着他,深邃的眉眼间笑意疏懒。


    林雨眠喝了不少酒,一开口就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眼周漫着红晕:“可以带人吗?”


    沈景的视线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滑动,红红的眼尾,染着水光的湿润唇瓣,眸光微动,嗓音有点沉:“之前哪次没带你?”


    好像的确是,林雨眠垂眸想了一会,点点头:“好啊。”


    “那现在就是四个人了。”高卓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在旁边总结,要点提交时,突然又想到什么:“哎?咱们是不是也该提醒下路神啊,他这个大忙人,肯定没看到群里消息。”


    “算了吧,路神最近忙疯了,叫了他也不一定会来。”许帆耸耸肩。


    “再忙也还是个大学生啊,偶尔也得享受下青春和校园生活吧,我给他打电话。”


    高卓说干就干,行动力满分。


    语音通话不出意料无人接听,他又继续打普通电话,坚持不放弃地试了三次之后,才终于“嘀”的一声,通了。


    “喂,高卓吗?”


    拨号时高卓就开了免提,此刻一道低沉的男声穿透听筒清晰地传过来,经过电流的处理,清冷又富有磁性。


    真的是路寂,季挽打游戏的手指一顿,大招瞬间放歪。


    高卓对着手机回话:“是我啊,我说路总,真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糟糠室友。”


    电话那边有些许嘈杂的声响,路寂有一会没说话,似乎走到了安静的地方,再开口时音质便纯净许多:“有什么事吗?长话短说,我这边还有工作。”


    “我去……”高卓有被他的冷漠给打击到,握起拳头愤愤不平:“兄弟难得给你打一次电话,你还能不能再绝情一点!”


    “还有五分钟,我一会有个会。”


    高卓被憋得够呛,刚要发作,旁边的许帆及时把手机抢走:“等下等下,路神,说正事,班级群里发的团建活动你看到了吗,一起去啊。”


    “团建?”路寂尾音上扬,显然是不知情的语气:“我可能没时间。”


    许帆努力游说:“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团建,机会难得,也很有意义,不去太可惜了。”


    路寂沉默了两秒,语调微沉:“抱歉,下次吧,你们挑地方,我请客。”


    这样看来是真没戏了,许帆遗憾叹气:“真没时间也没办法,本来想着咱们兄弟几个能借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呢,结果还是只有我们三个,哦不对,老沈还带了家属……”


    许帆碎碎念时,目光自然在对面的沈景和林雨眠身上飘过,然后就被他看到一条漏网之鱼。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季挽窝在座椅里懒洋洋打着游戏。


    他穿着宽宽松松的连帽衫,清瘦的小身板在里面晃荡,乌黑的头发被暖风吹得一动一动,蓬松柔软。


    因为他不喝酒,吃饭的时候基本也不说话,存在感太薄弱,很容易就会把他忽略。


    这会捕捉到了,许帆便下意识提了一嘴:“对了,小季挽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因为路寂声音的干扰,季挽这会打游戏本来就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抬眼瞥了过来,眼珠乌黑,透出些茫然。


    “季挽也在?”


    许帆没等到季挽的回复,倒是电话里路寂再次开了口,态度不复刚才的平静与冷淡,语速也明显快了许多。


    许帆眨了眨眼:“是啊,老沈今天请客,也叫了雨眠和小季挽。”


    “可以把手机给季挽吗。”路寂紧接着说。


    “啊?哦。”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嘛,许帆还是配合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季挽盯着手机顿了几秒,接过来放到耳边:“喂。”


    “嗯,一起吃个饭。”


    “没有喝酒。”


    “嗯,还好吧,去也行,温泉挺好的……”


    “哦,嗯,好的,嗯,拜。”


    季挽说话的语调有点软,腔调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一样,听得旁边的人也跟着有点酥。


    挂掉电话抬起头,才发现一桌子人四五双眼睛全都直直盯着他看。


    季挽捏着手机的手顿顿,慢吞吞地开口:“学长说他也去,帮他报个名,明天他会准时过来。”


    酒桌上的空气有几秒钟的沉寂,随后高卓长出口气,一脸长见识了的表情,由衷朝季挽竖起大拇指。


    “靠啊,绝,真是绝了,合着咱们兄弟三个的面子加起来都抵不过小季挽两句话好使是吧,小季挽,牛掰!”


    许帆也是哭笑不得:“不管怎么说路神算是愿意过来了,这消息一放出去,明天美女肯定少不了,咱们有眼福咯,小季挽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学长敬你一杯。”


    季挽端起手边的杯子,以茶代酒跟他碰了一个。


    喝完刚放下水杯,胳膊就被人轻轻撞了下,林雨眠凑到他身边,眉梢乱飞:“啧啧啧,路神对你也太宠了吧。”


    季挽半垂着眼皮,浅浅勾起唇角:“有吗。”


    林雨眠跟他认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暗自得意的小表情,手肘顶着他的肩膀撞撞:“你就偷偷美吧你。”


    季挽没说话,回想起刚才路寂跟他的对话,还有高卓他们的反应,一种很微妙的,类似于愉悦或是虚荣的情绪缓缓浮上心头。


    明明滴酒未碰,人却好像轻飘飘的,有点上头。


    是路寂的区别对待给他带来的这种美妙体验,季挽舔了舔嘴唇,感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一点一点逐步加速。


    作者有话说:


    下章说开


    副cp一笔带过,没有更深展开


    第36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 季挽就在林雨眠的夺命连环催下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洗漱完又匆匆吃了点早餐。


    如果起得太早,季挽一般是没什么胃口的, 应付地吃了颗水煮蛋,吸了两口豆浆,便换上衣服跟林雨眠出发去了集合点。


    八点准时出发,大巴车停在校门口, 季挽他们到时大巴车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同学。


    天气虽然寒冷, 但每个人都挺有精神的,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看起来很期待这次的团建。


    季挽跟林雨眠一人背着一个背包,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一小撮惊艳的目光, 虽然大部分都是对着季挽的。


    不远处比他们早到的沈景正被两个女生围着聊天, 高高的个子很是显眼, 林雨眠挥手叫了一声:“学长。”


    沈景抬头, 看到他们后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跟身边的女生打了招呼, 便立刻走过来:“来了,刚想给你发信息。”


    林雨眠点点头:“晚起了会。”


    沈景停在他们面前,顺手摘下林雨眠的背包甩到自己肩上:“还挺重,装了些什么。”


    林雨眠也没想到沈景这么自然就把他的包给拿走, 平常出去玩他们也都是各背各的。


    想要回来,又觉得看沈景的样子也不太可能会给他,不太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尖:“两件换洗的衣服,游戏机, 剩下的都是给季挽带的零食。”


    沈景听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你是小季挽的妈妈吗。”


    “什么啊。”林雨眠用手肘顶他一下:“我跟季挽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他粗心大意的,照顾他成习惯了。”


    “是是是。”沈景懒洋洋的应和,说话的腔调有点敷衍,也有点儿欠,半垂下视线,目光落在眼前白皙光滑的后颈上:“学长我也很需要照顾啊,有没有给我带的东西?”


    “啊?”林雨眠偏头暼他一眼,眼神莫名:“给学长带什么。”


    沈景瞅着他不说话,而后眉梢轻挑,嘴角弯出一个坏坏的笑。


    看着他这个笑容,林雨眠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等他有所防备,就见沈景已经俯身低下头来,嘴唇张开,对着他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


    林雨眠瞬间睁大了眼,浑身像是过了电,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脊柱一路向下蔓延,腰也一下就软了。


    沈景顺势捞住他的身体,脸颊埋在他颈窝里,闷着嗓子笑。


    林雨眠缓过了劲,耳垂那里却还是麻酥酥的,咬着牙抬手在沈景肩膀上捶了下:“学长!”


    沈景笑得胸腔微微震动,收拢半搂着他的手臂:“怎么还是那么敏感。”


    林雨眠挣了两下,也弄不开,索性由他去,过了一会,又小声说:“我其实也给学长带东西了。”


    沈景用手指捏起他的一缕头发绕着玩,闻言垂眸看过来,有些惊喜:“真的?是什么?”


    林雨眠竖起一根手指,往前弯倒指向自己的脸:“我。”


    沈景微微一愣,听林雨眠慢悠悠地继续说:“学长你什么都不缺,就是有点不知节制,要是没有我在旁边时刻监督你,你肯定又要喝酒喝到跑医院吧,所以你看,你是不是很需要我。”


    林雨眠说完,好一会都没有等到沈景的回应,偏头往后看,却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学长?”


    沈景低眼看了他一会,忽地笑了下,大手摁住他毛茸茸的脑袋一顿揉:“是啊,我可太需要你了,真不敢想象没有你我可怎么活,雨眠你对我这么重要,不如我以身相许吧。”


    这人下手也没个轻重,林雨眠被揉得头晕,推搡着他的胳膊想从他怀里出去:“干嘛啊你,学长你别闹了,我生气了啊……”


    这两个人黏黏糊糊玩得热闹,季挽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骚动,有人小声惊呼着:“我靠,那是路神吧?”


    “路神?他真的来了!怪不得昨天群里有人说路神会来,原来不是骗女生来的幌子啊。”


    “就是啊,以前他从来不参加这种团建的,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管看多少次路神都还是那么帅啊,个子真高,腿也好长啊。”


    “………”


    这些人越说越激动,音量也全无收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议论人。


    季挽等得犯困,脑子还有些迷糊,停到谈论声耳朵无意识动了动,一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瘦颀长,身姿笔挺,虽然距离很远,却也不难看出那格外出挑的气质和面容。


    他似乎正在找什么,目光逡巡着,蓦地顿了下,然后便直直锁定在季挽身上,朝他站的方向走来。


    清晨的阳光跃过白色的屋顶,自路寂的背后投下,在季挽看来,他就好像是从光里走出来的一样,真的有种圣洁的神性。


    说来自从过年新学期开始后,他们见面的机会好像就不怎么多了,上次碰面还是一个多月前。


    因为平时有用微信联系,所以季挽觉得也没什么,但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突然意识到,他心里说不定一直也挺想见路寂的。


    出神间,路寂很快就走到他面前,季挽仰着脸,眼睛在朝阳下微微眯起,瞳孔泛着一点浅金色:“来了。”


    路寂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扫过,唇角微扬,目不转睛地说:“我来了。”


    季挽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过于认真了,直勾勾的,好像要把他们这一个月没见过的份一次性都补齐似的。


    想到这里,季挽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害臊,脸颊透着热意,撇开眼:“总感觉我们好像很久没见面了,有一个多月了吧。”


    “嗯。”路寂垂着眼,声音有点沉:“43天。”


    季挽愣了下,旋即偏头看过来,这次路寂的眼神没有刚才那么直接了,脸上噙着浅淡的笑意,目光在季挽身上慢悠悠打量着:“你这样穿很帅。”


    今天天气虽然好,但温度不高,季挽穿着连帽卫衣和宽松休闲的夹克外套,胸前斜挎着运动包,七分牛仔裤搭配白色球鞋,露出一截冷白纤细的脚踝,有种很清爽的少年感。


    “有吗。”季挽伸出胳膊瞅了瞅,又看了看他,撇撇嘴说:“我还觉得学长你这样的才叫帅呢,很男人,跟你一比我只有孩子气。”


    “不会。”路寂微垂着眼睛看他,眼神专注,瞳孔漆黑:“你也很帅,我很喜欢。”


    季挽闻言撩开眼皮,嘴唇动动,却被旁边响起的另一道男声打断:“路寂你来了,公司那边没事吧,路叔叔竟然肯放你出来。”


    沈景似乎逗够了林雨眠,这会不再闹了,只是还压在人家身上不起来,像头大熊一样从背后抱着他,笑着跟路寂打招呼。


    路寂瞥了他一眼,淡声回:“没事,这两天没有那么忙。”


    沈景耸耸肩,他本来也刚从项目上解脱,不想讨论跟工作有关的任何事,就没再多问什么。


    离出发的时间很近了,团支书拿着喇叭喊大家集合上车。


    这时高卓跟许帆他们也走了过来,虽然昨天就知道路寂会来,但现在真的看到他本人,还是没忍住嘴欠地调侃。


    “路哥你还真来了,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酷哥路神吗,怎么,小季挽的话就这么好使啊,比圣旨还管用。”


    许帆拍拍他的后背:“比圣旨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比咱俩说的要管用一百倍,真是人比人,不是人啊。”


    说罢,这两兄弟还同频垂头很浮夸地叹了口气。


    季挽:“……”


    路寂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嗓音里却带了点笑:“哪那么多话,快滚车上去。”


    “哎哟哟,男神大人发火了,快溜快溜,咱们可不是小季挽,没有免死金牌!”


    这两个嘴贫的家伙,临走还要多废话一句。


    看他们俩一溜烟蹿上了大巴车,沈景跟林雨眠也旋即跟了上去。


    周围霎时变得安静许多,路寂垂眼看着身边的人,柔声说:“外面冷,咱们也上车吧。”


    大巴车上气氛很轻松融洽,毕竟都是同班同学,虽然有很多人像路寂跟沈景这样带了“家属”的,但也都是平时参加各种活动时见过的人,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生面孔。


    上车没多大会彼此就都熟络起来了,一路上说说笑笑的。


    季挽跟路寂坐并排,他们前面是沈景跟林雨眠,透过靠椅缝隙,能看到他们俩正对着平板看电影,两个人共用一副耳机,偶尔小声交谈两句。


    只是沈景注意力好像根本不在电影上,时不时就伸手碰碰林雨眠,不是捏脸就是摸头发,像是在逗自家的宠物猫一样。


    林雨眠好脾气,实在烦了,就气得在他手上拍了一下。


    沈景虽然被打了,却不怎么在意,摸摸被拍红的手,眼睛里噙着丝愉悦的笑意。


    那样子,看起来特别不值钱。


    季挽收回眼,身体懒洋洋靠进椅背里,打了个哈欠。


    “困了?”路寂在他身旁问。


    “嗯。”季挽慢吞吞点了点头,刚打完哈欠,眼睛里泛着湿润:“好久没起这么早了。”


    路寂看一眼时间,时针刚好指向八点半,他自己日常生活规律克制,一般睡到六点半就会起床。


    季挽跟他不一样,他喜欢熬夜打游戏,也喜欢睡回笼觉,没有课的时候甚至能睡到下午。


    今天的集合时间,对他来说的确也算是不小的挑战。


    说话间,季挽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湿漉漉的水气在眼眶里氤氲散开,眼尾红红的,看起来恹恹的很没精神。


    路寂看着他眼尾的一颗小水滴,压着嗓子说:“睡一觉吧,我刚才查了下路线,路程挺远的。”


    季挽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哦,那我睡会……”


    车厢里聊天的人不少,顾虑到有人在睡觉,都自觉压低了声音,车身匀速行驶偶尔会带来轻微的颠簸,头顶的暖气呼呼作响,一切都很平和静谧。


    路寂正在用手机回复工作上的邮件,突然感到肩上一重,脖颈也被柔软的发梢轻轻扫过。


    打字的手微微一顿,路寂偏过头,看到季挽歪头倒在他肩膀上,浓密漆黑的睫毛安静垂落,浸着晨光的嘴唇粉红水润,看起来好软。


    这一瞬间,似乎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路寂的听觉自动屏蔽了,他的耳边一片静寂,只有那双像是樱花一样的唇瓣在平缓地吐着气息。


    一下,又一下,潮湿柔软,像是无数把毛茸茸的小刷子,撩拨着他脖颈上的每一寸皮肤,让他的心脏也跟着不停的紧缩而颤栗。


    路寂将手机关掉,垂眸细细打量他的脸,几秒过后,他俯身慢慢低下了头。


    路途一路平稳顺畅,因为的确离得有点远,到达目的地时,车上大部分人几乎都睡了一轮,大巴车门打开,冰冷的空气灌进车厢里,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班长拿着喇叭通知大家下车,宣告本次温泉旅行正式开启,本来还安静低迷的车厢霎时又重新嘈杂起来。


    季挽也被吵醒了,他这一路睡得很香,舒服地伸展着懒腰,还发出两声哼唧,刚睡醒的鼻音有点黏糊。


    路寂在旁边递过来一瓶水,声音噙着笑意:“睡饱了吗?”


    在空调车厢里睡了快两个小时,嗓子正干得难受,季挽接过水,发现瓶盖已经拧开了,便直接喝了两口。


    在热空调下放久了,矿泉水的口感也变得没有那么冰,甜丝丝的,喝完干涩的嗓子舒服不少。


    季挽抬起拇指摁掉嘴角的水珠,把水还回去:“你没睡会吗?”


    路寂摇摇头,接回水瓶也放到嘴边喝了一口:“不困,我平时睡眠也不多。”


    “是吗。”季挽抬眼暼着他自然含住自己刚喝过的瓶口,小声嘟囔着:“可是睡觉明明很舒服,那你这么长时间在干嘛,两个小时呢,发呆吗。”


    路寂拧上瓶盖,把塑料瓶塞进前面椅背的垃圾网兜里,手指捏起手机晃晃:“远程处理了一点工作,还有……”


    他刚润过嗓子,声音清晰许多,垂眸看向季挽,唇角勾着丝微弱的弧度:“没什么。”


    季挽托着下巴的手顿顿,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对劲,瞥了他一眼,也没多问。


    路寂拎起旁边的背包起身:“下车吧。”


    季挽也跟在他后面,斜挎着背包,慢吞吞下了车,刚走出车外就被一阵刺骨的冷风吹得抖擞起精神。


    这才想起他们这次来的温泉度假村坐落在半山腰上,山上气温低,跟山下至少有近十度的温差,路边的岩石和深翠松木上还有未融化的积雪,眼前一片雾蒙蒙的美景。


    季挽慢悠悠打量着,心想不愧是有着丰富享乐游玩经验的学长学姐们,地方选的真是不错。


    度假村的房间都已经定好了,经费充足,订的都是带有私汤的双人间,组合是自由搭配,刚好人数也是双数,不会有人落单。


    季挽跟林雨眠是被带来的“家属”,自然要跟沈景他们在一起商讨房间分配的问题。


    最好解决的是高卓跟许帆,他俩住一间,早就拎着包乐呵飞进房间了。


    剩下四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季挽伸手拉住林雨眠的袖口,耷拉着眼皮懒懒地说:“走吧,我想先回房间躺会。”


    季挽说这些话显然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在他看来选择林雨眠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本来就跟林雨眠最亲近,平时也是住一个宿舍,这种时候自然也是跟他住在一起。


    但不知因为什么,他说出这句话后,其他三人却都没什么反应。


    空气尴尬持续稍许,最后还是林雨眠先打破沉默。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无条件回应季挽,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路寂,果然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皮,看起来情绪不太高。


    林雨眠在心里“哈哈”一声,如果是之前他还不清楚路寂对季挽抱有什么感情,当然可以不用有任何顾虑,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就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尤其季挽还一直这么没心没肺的,像棵任凭别人再怎么倾心浇灌都开不出花的铁树,林雨眠在旁边看着,不免觉得路神有些可怜。


    静了片刻,林雨眠内心权衡完毕,硬着头皮将衣袖从季挽手中抽出:“季挽,我跟学长约了晚上一起看电影,到时候可能会很吵,所以我们俩住一间比较合适,你就跟路学长住吧。”


    季挽闻言抬眼暼过来,眼神在他跟沈景之间淡淡扫了一圈,搂下他的脖子,小声说:“我说你还是不要太黏着沈景学长比较好。”


    林雨眠不知道他突然这么说什么意思,偏头挑了挑眉梢。


    季挽伸手挡住嘴巴,贴到他耳边:“你没看到刚才有好几个女孩一直偷偷盯着沈景学长看,你一直缠着他,小心会影响学长的桃花。”


    林雨眠:“……”


    神秘兮兮的结果就说了个这,林雨眠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抬手用力摁上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放心,我有分寸。”


    真是的,在这种事上敏感有什么用,倒是把这股敏锐劲放在观察你自己周围的人和事上啊。


    季挽耸耸肩,一脸“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领悟”吧的贤者神态,看得林雨眠想握紧拳头给他那颗木头脑袋狠狠来一下。


    路寂在这时走到季挽身边,低头看着他:“走吧。”


    季挽撩起眼皮,看了他两眼:“你心情好像挺好的。”


    “有吗。”路寂还是不咸不淡的语调,上扬的尾音却彰显着他此刻的愉悦:“出来玩心情是应该要放松些,你不开心吗?”


    季挽安静两秒,轻轻垂下眼:“倒也不是不开心……”


    看着那两个人慢悠悠走远的背影,林雨眠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他根本不知道以季挽的性格能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喜欢他的事实,即使如此也还是三番两次的给路神助攻了。


    只是这样做,对季挽来说真的好吗。


    进入房间,季挽第一眼就看到后院的露天汤池,比想象中大很多,隔着一扇玻璃墙,池面袅袅飘着白烟,远处还有雪景。


    房间里有两张床,季挽随便选了一张,放下背包,人也“扑通”趴上去,床褥又松又软,就像砸进了一大团棉花糖里。


    季挽在上面滚了两圈,翘起腿晃了晃:“好软哦,我觉得我能在这睡两天。”


    路寂闻言在后面笑出了声:“既然是出来玩,怎么能一直睡觉。”


    季挽转个头,半张脸陷在枕头里,浅浅掀着眼皮。


    看到路寂站在他对面的床边,脱掉的大衣外套挂在立式衣架上,略显宽松的棕色毛衣勾勒出他宽阔的肩线,英俊优雅之外,又添了一丝成熟男人的气韵。


    还有性感。


    很奇怪,明明他对什么型男或是辣妹的身材向来都是无感的,每次朋友拉着他看成人杂志还有片子时他也毫无反应。


    唯独对着路寂时,他却会由衷觉得美丽,优雅,性感。


    怎么会有人完美到这种程度。


    似是感应到了他露骨的视线,路寂检查被褥的动作顿顿,转过身,漆黑深邃的目光跟季挽的撞在一起。


    “怎么了?”


    季挽心口微弱地跳快了半拍,几秒后,他干咳一声,不自然的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呢,是怕这里的床褥不干净吗,你洁癖这么严重,会不会住不惯外面的房间啊。”


    路寂看了他一会儿,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没关系。”


    他们在房间没呆多大会,高卓就发消息过来,让他们出去吃饭,顺便参加团体活动,还特意叮嘱要换上浴衣。


    季挽这才知道房间的衣柜里都有备好的浴衣,他看了一下,各个尺寸都有,还挺贴心。


    他给自己拿了个中码,路寂自然是最大码的,两个人各自开始换衣服。


    季挽平时在家都是长袖长裤的简便睡衣,很少穿这种浴袍。


    乍一上身感觉像穿裙子似的,下面光溜溜轻飘飘的,双腿.间经过的细微气流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换好后适应了一会,季挽才走出浴室,推开门就看到站在玻璃墙前的路寂,他也已经换上了浴衣,此刻正背对着这边在接电话,浴袍柔软的衣料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


    果然男神就是男神,这身材就是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应该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路寂转过身,看到站在床前的季挽时,瞳孔微微收缩,眸光像是退潮的海水,愈发黑沉。


    褪去厚实臃肿的棉服外套,季挽的纤细肉眼可见,清瘦修长的身形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柔软却又不乏力量的线条感,露在浴袍外的皮肤都是同一个色,白得发光。


    恍神间,依稀听到电话对面不停叫他的声音,路寂敛下睫毛,回了句“之后再谈”,手指便切断了通话。


    见他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季挽还以为是自己穿这个浴袍不好看,不自信地舔了舔嘴唇:“这浴袍不太适合我吧,没有你穿得好看。”


    路寂半垂着眼皮,声音有些低哑:“浴袍而已,都差不多……”


    季挽“哦”一声,扯扯浴袍的腰带:“那咱们出去吧,林雨眠一直在催我。”


    两人姗姗出现在约定的棋牌厅时,不意外得到一众人等的举目欢迎。


    高卓正在打牌,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得贱兮兮:“干嘛呢这么久才出来,在里面造娃娃呢。”


    棋牌厅里人不少,除了沈景,林雨眠他们,还有这次一起来玩的同班同学,这些人在学校就经常听到路寂跟季挽关系好的传言,其中不免也有一些桃色相关的,此刻也跟着“噢噢”的起哄。


    季挽虽说向来不在意这些声音,但也架不住这么多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看,低垂下视线,尴尬地不说话。


    路寂瞥一眼他的神色,目光微沉,又淡淡移向打牌的高卓,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高卓光速认怂,识趣地做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


    玩笑归玩笑,但让当事人明确感到不愉快的玩笑再开也就没意思了,其他人见状也都憋了回去,嘻嘻哈哈各玩各的。


    “季挽,过来,坐这边。”在另一桌看沈景打牌的林雨眠招着手跟季挽打招呼。


    季挽走到他身边坐下,懒懒地靠进沙发里,脸噙着一点倦意,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林雨眠递给他一块巧克力:“看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饿了吧,先吃点甜的顶一顶。”


    季挽接过巧克力看都没看,直接剥开包装纸塞到嘴巴里,懒洋洋含着,偶尔用舌头小口舔一下。


    林雨眠瞅着他眼皮耷拉的模样,无奈道:“在车上也睡过一觉了,还困啊。”


    “……嗯。”季挽半边脸被巧克力球撑起来一小块,口齿模糊不清:“怎么都睡不够。”


    “睡不够也得给我撑住!”


    耳边突然响起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紧接着许帆就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大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说季挽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你这样小心以后不能满足女朋友哦。”


    这边的沙发并不宽敞,再挤进一个人多少有点勉强,季挽感到自己半边身子都跟许帆贴在一起,尤其他们现在还都穿着浴袍,单薄的衣料很容易传递彼此的体温。


    这种跟人过度肢体接触的感觉让季挽觉得很不自在,抬臀不着痕迹地往林雨眠那边挪了挪。


    “这么久了学长你也该了解季挽是什么性格了吧,他就是个咸鱼宅男,可别难为他了。”林雨眠在旁边笑着打圆场。


    “是是是,宅男宝宝。”许帆摇头耸肩,侧眸看了季挽两眼,还是没忍住说:“真是可惜你这颜值了,这要是性格张扬点,人气估计也不会比咱们路神差到哪里去。”


    他们几个在这边聊得火热,被提起的人气王路寂此刻也没有闲着,从刚才进棋牌厅开始,围在他身边的人就一直没断过,男生女生都有,众星拱月一般。


    毕竟路寂平时真的很少参加这种聚会,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不能放过可以跟他如此亲近的机会。


    路寂也不愧为校园男神,高挑挺拔,站在人群中气质格外出众,跟周围的人交谈时,嘴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


    绅士有礼,却也同样客气疏离,跟所有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人心生向往,却又不敢过分逾矩。


    “学长。”


    一片喧哗间,路寂感到自己的袖口被人轻轻扯了下,垂眸向下暼了一眼,看到这个人的脸时,视线一顿,温和的神色变得有些冷淡:“是你。”


    见他对自己竟然有印象,周思齐明显受宠若惊,脸颊上浮起一抹激动:“学,学长还记得我,我是周……”


    “有事吗。”路寂淡声打断他,抽回他手里的衣袖,漫不经心地轻轻掸了掸。


    周思齐的话说到一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眼睛里的光灭了下去:“有事,但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吗。”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路寂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周思齐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咬了咬嘴唇:“是跟季挽有关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路寂眼神微微一变,半垂下眼皮,视线冰冷仿若实质,让人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见他总算肯看向自己,周思齐不禁挺了挺胸膛,唇角抿着羞涩的弧度,小声说:“跟我出来吧,学长。”


    路寂冷冷看了他一会,转身先往外走。


    周思齐眼神痴迷地看着他的背影,也立即跟上去。


    两人一起往外走时,旁边恰好传来的一阵嬉笑声,许帆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向来寡言冷淡的季挽也逗得笑起来。


    几个人闹成一团,此刻许帆一只手还半搂在季挽肩上。


    路寂蓦然顿下脚步,面色不虞地盯着沙发的方向,咂嘴“啧”了一声。


    声音虽不明显,紧跟在他身后的周思齐还是清楚捕捉到了,也明显注意到他周身气场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的沙发上,季挽笑起来的那张漂亮脸蛋仿佛能迷惑人心。


    又是他!


    周思齐眼睛里的爱慕瞬间荡然无存,目光变得阴冷,指甲狠狠陷进掌心。


    棋牌室的推拉门被关上,隔绝了室内大部分的嘈杂声。


    这个时间走廊里鲜少有人经过,昏黄的光线照在两人头顶,在褐色的木地板上拉出细长的影子,气氛格外幽静。


    路寂斜靠着墙壁,贴身的浴袍衣料完美修饰出他颀长挺拔的身材,手指撩起额前的碎发,语调透出几分低懒:“你想说什么。”


    爱慕倾心已久的男神就站在自己面前,两个人的距离这样亲近,这是周思齐做梦都在幻想的画面。


    忍不住往前跨近一步,脸颊微微泛红:“学长,你不记得我吗,之前跟沈景学长打篮球,每次我都在的,我还给你送过一次水,我……”


    “你想跟我说季挽的什么事。”路寂微垂下头,黑沉的瞳孔情绪冷淡。


    想说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周思齐嘴唇动动,手指用力捏紧:“学长你眼里,真的永远只有季挽一个人呢。”


    路寂瞥了他一眼,冷漠地收回视线:“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等等!”


    见他真的要走,周思齐慌乱喊住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学长还是先看下这张照片,再决定要不要离开比较好。”


    路寂心不在焉地垂下视线,在看到手机上的画面时,目光倏然一顿。


    照片的背景是他们早上坐的那辆大巴车,穿着连帽衫的少年安静地熟睡着,坐在他邻座的人半侧过身,低头亲吻着他的眼尾。


    拍摄的角度很巧妙,只露出两个人的侧脸,却又不至于让人认不出他们是谁的程度。


    路寂的目光移到他脸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偷拍我们。”


    这样的路寂无疑是让人畏惧的,周思齐一边害怕他,一边又疯狂迷恋着他的这种强大和危险的魅力。


    壮着胆子小心翼翼捏住他衣衫的一角:“放心学长,我不会将这些照片外传的,我只是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季挽什么,他真的有那么好吗?”


    路寂睨着他,面无表情抽出他手里的衣角:“这跟你没有关系。”


    周思齐唇角无力地扯动,内心狂热的火焰被扑灭,转而被扭曲的嫉妒欲侵占:“可是季挽他是直男,这一点学长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路寂幽暗的眸光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见他毫无所动,周思齐的情绪反而先激动起来:“即使这样学长你还要一直喜欢他吗,季挽到底有什么好,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他还能给你什么!拥抱吗,亲吻吗,他能跟你上床吗!”


    听着他愈发没有底线的话语,路寂紧皱眉头,眼睛里渗出阴冷的寒意:“闭嘴。”


    周思齐嘲讽冷笑,通红着眼眶,清秀苍白的五官因为失控显得分外扭曲:“即使现在他愿意跟你有所谓亲密的举动,可如果被他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目光看他的,他会怎么想?学长,如果我是季挽,知道一直以来身边竟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对自己窥探,觊觎,我一定做梦都会被恶心到吐出来吧……唔!”


    周思齐话未说完,就被揪住胸前的浴袍一把提起来,双脚离地狠狠甩到身后的墙壁上,后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剧痛。


    他双眼骤然一黑,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撞碎了。


    不等他从这阵剧痛中缓神,眼前就压下一片阴影,周思齐痛苦地掀开眼皮,对上路寂黑到发沉的双眼,骇人,冰冷,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我说了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路寂单手拎着他,声音冷得像淬过寒冰的铁,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周思齐从未看到过的路寂的另一面,这种强悍到可怖的压迫感,几乎压得他双腿发软。


    他害怕,却也同样兴奋,看着路寂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眼,五官锋利精致,每一分轮廓都让他如此痴迷。


    “学长,你别自欺欺人了,你自己明明就知道的,季挽不喜欢男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其实很卑劣不是吗,利用季挽对你的信任,自私地享受着在他身边自我满足的快感,如果这一切被他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周思齐说完这些话,却意外的没有等来路寂的任何怒意和反驳,而且明显感觉到他握在自己衣领上的手松动几分,碎发后的双眸似乎也微弱的怔了一瞬。


    他在动摇,周思齐神情变了变,踮着脚尖欺身上前,纤细的身体靠进路寂胸膛里,一只手伸到他侧脸上轻轻摩挲着,嘴唇凑近他耳边,吐出缠绵湿热的气息。


    “选择我吧,学长,我跟季挽不一样,我不会拒绝你,不管是亲吻,还是上床也好,你怎么干我都行,我会让你很爽的,嗯,学长……”


    “刷啦。”


    棋牌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一道瘦长的身影踏出门外。


    季挽一手握着门把,棋牌室空气太闷,他是出来透气的。


    不等他将门关上,余光便瞥到旁边紧贴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其中个头矮小的那个还明显一副要索吻的姿态。


    季挽惊得下意识就要别开视线,这场景怎么看都是小情侣出来偷偷亲热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双眼适应走廊昏暗的灯光环境后,视野随之清晰,他因此看清了此刻微垂着头倚在墙上,那个被索吻的高个男生的侧脸。


    第37章


    是路寂!


    季挽的脚步一下顿在原地, 半张着嘴唇,瞳孔错愕的放大。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在这?


    这时靠在路寂怀里的人转过身,面容清秀阴柔, 嘴角勾着讥讽的冷笑,眼神里尽是得意。


    他记得这张脸,是路寂那个狂热的迷弟。


    季挽更迷惑了,也逐渐意识到目前这个情况的诡异性, 视线在路寂和那个迷弟的脸上转了几转, 心凉了半截。


    不知过了多久,路寂推开他身前的周思齐,眼睑低垂着,面色冷淡到看不出丝毫情绪。


    周思齐神色透出几分惊慌, 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学长……”


    “你先进去。”路寂躲开他的动作, 高大的身躯压下一片阴影, 目光平静幽深, 没有任何温度。


    这种情况继续耗下去只会更加惹怒路寂, 周思齐根本没这个胆子, 只好咬了咬牙,转身愤愤走开。


    路过季挽身边时,还故意狠狠蹭到他的肩膀,季挽身体歪了下, 却压根没有跟他计较的心思。


    门被关上,走廊也再度被静寂吞没。


    路寂朝季挽那边瞥一眼,看到他睁着眼睛一脸呆愣的表情,微叹口气, 走到他身边想摸摸他的头发:“季挽, 你没事吧?”


    “……我, 我没事。”季挽余光瞥到他的动作,竟然猛地往后撤了一步。


    路寂抬起的手微微顿住,眸光淡下来,又轻轻放下:“抱歉。”


    注意到他失望的神色,季挽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嘴唇动了动:“在里面一直没看到你,我出来看看,顺便透透气。”


    路寂没什么反应,语气淡淡的:“嗯。”


    他越这样季挽心里越没有底,紧紧捏着手心:“刚才那个男生,你们不会是在,吵架吧……”


    这话说出来季挽都想咬自己的舌头,刚才那样的画面,长眼睛的都不可能看不出是在干什么,他还故意这样问,无非是从心底里觉得抗拒罢了。


    路寂闻言果然朝他撇过来,漆黑的眼睛里一丝光亮都没有,沉得可怕。


    季挽莫名被他这个眼神看得有些紧张。


    “季挽。”良久之后,路寂才缓缓开口,嗓子有点哑:“你没有想错,事情就是你现在想的那样。”


    他竟然这么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季挽脑子嗡了一声,蜷起手指:“学长,你是同性恋吗?”


    路寂盯着他深深看了两秒:“对。”


    季挽微微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眼神复杂。


    路寂不意外他会有这种反应,撇开眼,声音微涩:“抱歉一直瞒着你。”


    季挽眨了眨眼,看着路寂即使到了此刻也仍然淡定平静的神色,只觉得嗓子眼里像卡了一根刺,让他吞咽都不是。


    他突然又联想到什么:“那,你说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也是男的,是……”


    路寂看向他的眼底深处:“不是周思齐。”


    他只说不是周思齐,却没有否认不是男的,这下季挽彻底没话说了,无声吸一口气,被接二连三的冲击砸得头晕。


    路寂这算是当面跟他出柜了吧,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说他喜欢的人是男的。


    季挽五味杂陈,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路寂看着他脸上来回变化的神色,心里有几分不忍。


    其实他并不想逼季挽一下接受这个现实,如果不是发生刚才的意外,他更希望用另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慢慢让他知道。


    或许是自己犹豫纠结了太久,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所以才会制造出这样一场意外。


    路寂苦笑一声,事已至此,不进则退,他除了顺其自然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季挽。”


    季挽一直在出神,愣愣地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瞳孔里的光微微颤动,眼神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无措和茫然。


    路寂愣了下,垂着的双手用力捏紧,沉默中,路寂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跳动的声音,由疾转缓,复而平静。


    缓缓闭了闭眼,不再看他:“进去吧。”


    路寂说完,便垂下视线坦然从他身侧走过。


    季挽在原地呆着,人还是很恍惚,又过了好几秒,才转过身慢吞吞跟了上去。


    棋牌室里依然充斥着欢快活跃的气氛,季挽走回沙发坐下,目光追随着坐在不远处吧台的路寂,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林雨眠过来勾住他的肩膀,语气轻松:“怎么出去这么久,干嘛去了。”


    季挽微抿着唇:“就透个气。”


    林雨眠撇过头看着他,敏锐地觉察出他情绪不太对劲,捏捏他软软的后脖颈:“学长们说一会去吃寿司和海鲜,吃完就自由活动,一起去泡汤啊。”


    季挽还是那副恹恹的表情,低垂着眼“哦”了一声。


    竟然连他最喜欢的吃货环节都打动不了他,刚才出去时果然发生了什么吧。


    林雨眠眯了眯眼,刚要切换成老妈子模式,被打完牌回来的沈景打断,提醒他们去二楼的日料厅用餐。


    棋牌室里的人三三两两起身往外面走,见状林雨眠也只好先放弃教训小孩,拽起季挽自觉跟在沈景后面。


    日料厅的包厢很大,足够容纳他们这些学生,林雨眠看着季挽也在他身边的榻榻米坐下,不由问道:“季挽,我刚才就想问了,路神呢,平时他走到哪都带着你的,怎么从刚才在棋牌室就一直不见他的人影。”


    季挽跪坐下的动作微微一僵,偏过头:“不知道。”


    这神态和反应真是把异常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林雨眠倒是难得看到他这样别扭的态度,一时好笑:“你该不会跟路神吵架了吧,真难得,路神竟然也舍得。”


    季挽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想到刚才在棋牌室走廊发生的事,无力地勾一下唇角:“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林雨眠更好奇他为什么会是这种态度了,刚想再问什么,突然被一只手勾住脖子,整个人都被往旁边拽去。


    肩膀撞进一副宽阔的怀抱里,林雨眠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抬起头看着上方的人,声音带着点儿气:“干嘛啊,我跟季挽说话呢。”


    沈景半垂着眼笑着看他:“我估摸着小季挽现在心情不太好,可能也不太愿意跟你聊天吧。”


    林雨眠眨眨眼,从他怀里坐直身体:“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吗?”


    沈景一只胳膊虚虚圈着他的腰,不让他离得太远:“你看那边。”


    林雨眠先是狐疑看他一眼,而后才随着他的示意投去目光,他们现在用餐的是日式拼接矮桌,在他们斜对角隔着五六个人的位置,气质出尘的青年坐姿笔挺,手里端着酒杯,浅浅饮了一口清酒。


    “路寂怎么坐在那?”林雨眠微睁大眼睛:“他怎么没有带着季挽。”


    沈景支起胳膊托着脸,闲散笑笑:“还没看出来吗,他们在互相回避对方,季挽就算了,能让路寂主动避开,看来他们俩这次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大变故。”


    “变故?”林雨眠微微沉吟,很快就想通了什么,偏头朝旁边瞄一眼。


    季挽倚靠着墙壁,低头懒懒刷着手机,神色看似好像与平时没什么变化,却不难从他手指频繁的滑动频率间品出几分浮躁。


    林雨眠收回眼,转身看着沈景,倒抽口气,小声压低嗓子:“你是说,路神可能向季挽表明心意了?”


    “我也只是猜测。”沈景耸耸肩,沉声正色道:“告没告白不好说,至少得是知道路寂喜欢男人的程度吧,我猜应该是季挽受打击一时接受不了,所以路寂才暂时避开他。”


    林雨眠听完思忖了一会,觉得这个猜测倒也不无道理,如果是路寂已经告白的话,季挽不可能只是这种程度的反应。


    想到这里,林雨眠侧身看向季挽,忍不住有点心疼。


    代入季挽想一下,自己特别依赖信任,甚至把他当成是哥哥的学长突然就说他是同性恋,即使本身对同性恋没有歧视,心里也不可能丝毫芥蒂都没有。


    尤其季挽还是这样单纯率直,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的直肠性子。


    日料厅服务周到及时,很快服务员就端来各式各样的寿司拼盘,每一种看起来都极其精致美味。


    林雨眠夹了两块寿司放到季挽面前:“你喜欢的芥末章鱼还有三文鱼寿司,先吃东西吧,不开心的事情都先放一放。”


    季挽侧眸暼他一眼,目光又转到盘子里的三文鱼寿司,三文鱼品质很好,肉质看起来很肥嫩,鲜亮有光泽:“我没有不开心。”


    林雨眠看着他笑了下,也没揭穿他。


    季挽夹起寿司放进嘴巴里,慢吞吞嚼着,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安静吃东西的模样像只可可爱爱的仓鼠。


    看得林雨眠怜爱心爆棚,抬手拍拍他柔软的发顶。


    季挽吃完一整颗寿司,掀起眼皮朝不远处扫了一圈,放眼望去大家都吃吃喝喝热热闹闹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路寂,帅哥就是帅哥,不管是在哪里,总是人群中最出挑惹眼的那个。


    他还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也不吃东西,一杯一杯喝着酒,半阖着眼皮,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一脸的漫不经心。


    周围有人想要跟他喝酒搭讪的,路寂都没有要理会的意思,他身上像是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明明就身处在此,却总有一种清冷的距离感,让人无法接近。


    这还是季挽跟路寂关系亲密以后,第一次像这样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他,原来路人眼中的路寂一直都是这样,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可是自己跟他在一起时,却完全不是这样,路寂在他面前是会笑的,很温柔的笑。


    以往相处的画面和细节历历在目,季挽回忆着,胸口某个地方像是被呛进了一口芥末,变得热热辣辣的。


    不管怎么样,路寂对他的好毋庸置疑,如果只是因为性向问题就疏远躲避他,那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可以算是路寂的朋友。


    再说他原本就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别人是不是同性恋跟他屁的关系都没有,这些话是真心的,以前他也对林雨眠说过。


    说到底他心里也明白,今天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是因为出柜的人是路寂罢了,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路寂。


    虽然莫名其妙,可他就是对路寂喜欢男人这件事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没有缘由,就是排斥。


    越想思绪越是混乱,季挽头疼得厉害,“啪”地放下手里的筷子。


    把旁边的林雨眠吓一跳,侧身看向他:“怎么了?”


    季挽眉心拧出一个标准的川字,语调透出冷意:“给我酒。”


    林雨眠“呵”了一声,觉得自己在听笑话:“季挽你疯了吧,忘了你是蘸酒就醉吗,一会还要泡汤呢,喝得烂醉谁照顾你,不准喝。”


    “不用谁照顾。”季挽侧身看着他,眼神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执拗:“喝醉了就把我扔房间里,不用照顾我。”


    林雨眠愣了下,看出他神色间的坚持,又想到他今晚跟路寂之间的一些事,估计此刻心里也正不痛快,叹口气妥协:“知道了,不准喝多啊,觉得难受就立刻停下,不要勉强……”


    事实证明,季挽是真的不能喝酒,才两杯低度的青梅酒,人就已经昏昏沉沉,意识不太清醒了。


    但他却觉得很好喝,甜滋滋的,没有太浓的酒味,入口清爽,回味悠长,喝完还要问林雨眠要。


    林雨眠看他这样,也不太敢给他,小心将杯子挪开,轻声哄他:“不喝了啊,一杯尝尝鲜就够了。”


    正在兴头上,却被人夺了酒杯,季挽眨眨眼,白皙的脸蛋透着微醺的薄粉,更显得唇红齿白。


    等了一会,发现林雨眠还是不给他酒,有些闹脾气:“不够,我还要,还我杯子。”


    他其实还没喝醉,只是酒意上头动作有些迟钝,伸手去抢杯子时,身子一软还差点倒在林雨眠身上。


    林雨眠扶着他,头疼得不行:“我就说不能给你喝,祖宗啊。”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骚动,林雨眠耳朵一支棱,还以为是他们这边动静太大打扰到了别人,刚要抬头道歉,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黑沉沉的阴影。


    路寂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就站在季挽身后,高大的身躯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林雨眠半仰着头:“路学长?”


    气氛稍显静默,路寂低垂着视线看向他怀里嘟囔着要酒的季挽。


    “我送他回房间。”


    林雨眠愣了几秒,眼神立刻一亮:“那麻烦学长了!”


    此刻的季挽脑袋已经基本不算清醒了,思绪昏昏沉沉,视线也一片模糊,脚下软得像在踩棉花,林雨眠刚一松手,他便轻飘飘靠在路寂胸膛上。


    路寂胸口微微一沉,心脏好像也被撞了一下。


    敛下眼睫看着胸前黑色的小脑袋,眸色黑沉压抑。


    路寂就这样带季挽离开了包厢,过了好一会,才有人玩笑似的抱怨:“路神跟季挽小学弟感情真是好啊,又黏在一起过二人世界去了。”


    “路神不会不回来了吧,我还想找他喝酒呢。”


    “不知道,就算回来也不一定会陪你喝吧,你没看到他刚才那坚不可摧的屏障吗,今天晚上找他搭讪的就没几个成功的。”


    “讨厌,其实不是路神也可以啦,你不觉得季挽小学弟也很好吗,脸长得也太好看了,性格又有点酷酷的,有种小奶狗的感觉,其实他更是我的菜哎。”


    “别做梦了,说真的,路神跟季挽干什么都黏在一起,该不会真的像学校论坛里传的那样,是一对吧……”


    “有一说一,其实我也在偷偷嗑这对……”


    “……”


    耳听着这对话越跑越偏,林雨眠好笑摇头,拿起杯子抿了口酒。


    “喝什么呢,给学长也尝尝。”


    旁边的沈景矮身凑过来,他也喝了不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酒香。


    林雨眠拎起桌上一只细颈长瓶晃晃,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晶莹漂亮的光泽:“青梅酒,刚才季挽说好喝,我也试试。”


    “好喝吗。”


    “还可以。”林雨眠舔了舔嘴唇,浅浅回味:“就是太甜了,酒味不浓,但这样正好,不容易上头。”


    “是吗。”沈景盯着他浸了酒水后显得很水润的唇瓣,微眯了下眼睛,嗓音低沉:“我也试试……”


    林雨眠闻言以为他也想喝,便把酒递过去,这时旁边却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雨眠,雨眠。”


    林雨眠回身,看到他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女生,坐在刚才季挽的位置上,是沈景他们班的,好像叫薛璐。


    “学姐。”林雨眠愣愣点头。


    薛璐瞥了一眼林雨眠身后的沈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学姐有事找你帮忙,方便出来下吗?”


    她刚才估计也喝了不少,身上酒气很重,跟香水味混在一起,闻着让人有点头昏。


    关键她身材还不错,胸前的浴袍高高耸起,这个角度似乎还能看到某种缝隙……


    林雨眠只瞥了一眼,视线便像被吓到似的飞快撇开,“噌”地坐直身体,脸颊也红的像是被烫熟了一样。


    “好,好!”


    薛璐愣了下,旋即被他这么纯情的反应逗得乐起来,捂嘴娇笑:“别这么紧张,你这样会让姐姐忍不住做坏事的。“


    林雨眠额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两人没说两句话便起身走出包厢,沈景将这一幕从头到尾收在眼底,不动声色地饮完杯子里的酒,杯底重重磕在桌上。


    *


    此时才晚上八点不到,酒过三巡,日料厅里气氛正好,不时有服务员进来送菜品或查看情况,以便能及时提供服务。


    路寂也已经将季挽带回他们的房间里,虽然已经见识过一次季挽奇差的酒量,却也没想到一杯青梅酒而已,就能让他醉到这种程度。


    不仅烂醉,还意外的没有酒品。


    抱他回来的路上就闹了几次,好好的非要挣扎着下来,嚷嚷着要去外面看雪,引得过路的人频频侧目。


    好不容易连抱带扛把人弄回房间里,看到正中央的两张大床,小醉猫不知道又发什么疯,说什么都不愿意睡他的那张。


    路寂没办法,只好把他抱去自己床上。


    后背陷进蓬松柔软的被褥里,热烫的脸颊贴上又凉又滑的枕面,季挽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吟。


    路寂单膝跪在床上,还维持着撑在季挽身上的姿势,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只胳膊还被他抱在胸前。


    季挽抱得似乎还挺舒服,时不时在上面蹭两下。


    路寂垂眸看了他两秒,抬起另一只手克制地轻拍他的脸颊:“季挽,先醒醒,你这样睡会感冒的。”


    拍打的动作太温柔,不仅没起到醒神的效用,反而让季挽觉得是有小虫子在骚扰,偏头躲开他的手,不悦地翻了个身躺平。


    他们都还穿着浴袍,折腾了半天,腰带早就已经散了,此刻浴袍松松垮垮的敞开,男生清瘦纤细的身躯便一览无余。


    光滑白皙的肩头,平直凹陷的锁骨,因为醉酒的缘故,原本冷白的皮肤透出微醺的烟粉。


    路寂知道这里的肌肤有多薄,轻轻掐上去,就能留下很扎眼的印子。


    腰身藏匿于揉皱的浴袍衣料下,阴影中的曲线朦胧,看起来格外不盈一握……


    看着眼前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香艳的画面,路寂眸色漆黑,撑在床上的手臂蓦然绷直,上面的肌肉硬到可怕。


    “季挽。”默了几秒,路寂再一次轻声唤他,因为过度的忍耐和克制,嗓子已经有些沙哑:“放开我。”


    “……嗯?”始作俑者的醉猫哪里知晓他此刻的艰难,只是昏昏沉沉间听到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好几次,皱了皱眉,缓缓睁开泛着湿润水意的双眸。


    看到他有意识了,路寂松了口气,稍稍直身拉开一些距离,低声轻哄:“先放开我,我给你拉上被子,你好好睡一觉,不然会感冒的,嗯?”


    季挽虽然意识混沌,却能依稀分辨出这个熟悉的声线,眨掉眼睛里的水气,才模糊看到面前的轮廓。


    “……哥?”


    路寂摸摸他的头发,表情温柔:“是我。”


    季挽歪了歪脑袋,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会,眼圈突然就红了:“你今天晚上都不理我……”


    委委屈屈的语气,还带着些软糯的哭腔,让人看着便生出无限的喜欢,路寂的心软得不行,手背轻碰一下他热热的脸颊。


    “我没有不理你,是你的心在躲我,我如果再继续接近你,你会害怕,甚至变得讨厌我。”


    季挽醉醺醺的,眼神茫然:“我为什么,要躲你?”


    路寂的手微微一顿,瞥向他:“因为我是同性恋,而你,接受不了。”


    这句话语调有点沉,路寂敛着睫毛,神色看起来有点低落。


    同性恋。


    同性恋是什么?


    同性恋是男人喜欢男人,喜欢男人……


    路寂喜欢男人……


    好多信息和思绪在他脑海里缠成一团,季挽头疼得厉害,痛苦地呻.吟一声,伸出手抓紧路寂胸前的衣物。


    “不要,不行,哥,你不要喜欢男人,你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看着在他怀里颤抖着缩成一团的人,即使是在睡梦里也在对这件事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


    路寂眼眸中的温度一层层退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没事的。”沉默须臾,路寂还是伸手抱住他,将他深深搂进怀里,宽大的手掌抚摸过他清瘦的脊背,沙哑着嗓子:“会没事的,季挽,什么都不要想,睡吧。”


    他低声劝哄的声音像是悠扬温柔的安眠曲,季挽紧绷的身体渐渐卸下力气,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样蜷在他怀里。


    路寂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他躺下,借着暖色的光线一遍遍打量着他的侧脸。


    而后闭上眼,将脸埋进季挽温热的颈窝里,贪婪又小心翼翼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气味和体温。


    第38章


    第二天清晨, 晨光熹微。


    玻璃墙上的窗帘没有拉合,房间里洒了一地的阳光,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堪。


    季挽躺在里面, 被光线刺得微微掀开眼皮,身体动了动,顿时感觉后脑勺还晕晕的,太阳穴跳了几下, 喉咙也有些干痒。


    周围一片寂静, 只有空调还在呼呼送着暖风,季挽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揉着太阳穴从床上起身。


    柔软的床被从身上滑落,季挽低头看一眼, 发现自己衣衫散乱, 浴袍只堪堪挂在一侧肩膀上, 腰带早就不知掉在何处。


    这幅画面也成功让他回想起昨晚醉酒时的记忆, 包括他是怎么醉的, 又是怎么被路寂送回来的。


    好像还耍酒疯了, 在走廊就不消停,回到房间好像还又闹了一会,抓着路寂跟他结结巴巴说了很多话。


    说了什么呢,到这里季挽便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自己当时那样的状态,肯定给路寂添了许多麻烦。


    可现在路寂却不在他身边,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旁边的床铺整齐到一丝褶皱都没有, 看着就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


    路寂应该已经走了。


    季挽懵了一会, 双手用力揪紧身下的床单。


    意识到这一点, 他索性也不急了,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上厕所,慢吞吞洗漱。


    镜子里的男生身形清瘦,皮肤苍白,一副丧得不行的模样。


    从浴室出来时,门口突然响起门铃声,季挽看了眼时间,这个点还早,应该不是找他去参加团体活动的,便走过去开了条门缝。


    门外是旅馆的工作人员,推着餐车,对他露出很标准的服务笑容:“先生您好,我是来送客房服务的。”


    季挽瞥了一眼推车,侧身让路:“你们旅馆服务这么周到,还有免费客房服务。”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门,笑着说:“先生您说笑了,一楼大厅的确是有免费早餐提供,但这样的客房服务还是需要额外收费的。”


    季挽擦拭脸颊的动作顿下,转过身:“可是我没有叫过。”


    服务员把东西都整齐放好,礼貌鞠了个躬:“放心,本次服务已经有人提前付费了。”


    “……提前付费?”这几个在嘴里打弯转了半圈时,季挽便已经想到这个人是谁,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嘴唇:“他还有说什么吗?”


    服务员稍稍思忖:“那位先生特意交代您一定要把牛奶蜂蜜水喝掉,能缓解宿醉的不适感。”


    服务员离开后,季挽盯着桌子上那杯蜂蜜牛奶看了半晌,走过去,拿起来抿了一口。


    甜甜的奶香在唇齿间弥散开来,一股热流浸润干涩的喉管,暖融融的,沉重酸疼的身体的确因此舒坦许多。


    他又瞥一眼桌面上其他丰盛的早餐,依然是秉着不节约很浪费的点餐风格,很路寂。


    季挽笑了下,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半垂着眼发呆。


    他其实,是知道路寂为什么要走的,虽然不想承认,也很瞧不起这样的自己,但实际上,自从昨晚意外得知路寂喜欢男人的事后,他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


    害怕面对路寂,害怕面对他喜欢男人的现实,甚至昨天晚上醉酒后他肯定也说了一些伤害路寂的话。


    他明明都知道,却仍然选择逃避,把自己理所当然的放在受害人的位置,可整件事里,受到最多伤害的难道不是路寂吗。


    可即使如此,路寂却也没有一句为自己分辨或抱怨的话语,仍然在他醉酒后贴心照顾。


    甚至怕他第二天醒来见到彼此会尴尬,还特意早早离开,给他留下冷静独处的时间。


    这就是路寂,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男人。


    他对自己的好,又何止只是这种程度,想到这里,再想起从昨晚开始自己的所作所为,季挽突然觉得自己也太不是人了。


    越想越头疼,季挽晃晃脑袋,脱力地靠进沙发里,看着天花板,表情有些空白。


    上午班长在群里通知团体爬山活动时,季挽才简单收拾了下,慢悠悠从房间出去。


    他还穿着昨天的夹克外套,加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着漆黑的碎发,只露出下半张白净的脸,看起来酷酷的。


    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注意,有几个正在谈笑的女生顿时放轻了声音,凑到一起兴奋的议论着什么。


    林雨眠走过来勾住他的肩膀:“这么磨蹭,早餐也没出来吃,是不是宿醉还难受着呢。”


    季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还好,不难受了。”


    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懒散样子,林雨眠还是不放心:“那你早餐吃了吗,我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肯定没睡好吧。”


    “……”季挽挡开他要掀自己帽檐的手,无奈道:“说了没事,你是我妈吗,管那么多。”


    林雨眠淡淡瞥他一眼:“我是你爸。”


    季挽:“……”


    玩笑了两句,林雨眠朝他来的走廊方向看了几眼,奇怪道:“路学长呢?他不像是会迟到的人啊,拉肚子了?”


    季挽重新整理好被弄歪的帽檐,垂着眼皮:“他提前回去了,可能有什么急事要忙吧。”


    林雨眠一愣,偏头看着他。


    季挽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侧脸没什么表情。


    沉默了一会,林雨眠捏捏他的肩膀:“跟学长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挽抬眸觑着他:“你指的是什么。”


    林雨眠迎着他的目光直视须臾,咧嘴一笑:“没什么,就是想劝你一句,有什么事不要全都憋在心里,沟通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这是哥哥作为过来人的金玉良言,好好记着,ok?”


    季挽瞅着他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总觉得好像被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给看穿了内心似的,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三天两夜的温泉团建很快也就结束了,坐在回程的大巴车上,季挽只觉得身心俱疲。


    因为他满脑子都是路寂,以至于玩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浑浑噩噩的熬过了这几天,现在只想着赶快回去,最好是能立刻见到路寂。


    但现实往往与计划事与愿违,季挽跟林雨眠刚回到学校便被抓到课题小组里,这些作业与他们的学分挂钩,前期忙碌起来连基本的作息都不能完全保证。


    也因此,季挽又被迫耽误了跟路寂及时联系的机会。


    这天中午休息时间,季挽跟林雨眠走得比较迟,整理好下午要用的资料才打算离开教室。


    林雨眠伸展着懒腰,活动了两下脖颈:“季挽,中午吃什么啊,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随便,我都行。”季挽锁好门,忙碌了一上午,他的脸上透着明显的倦意。


    “那,二食堂的猪排套餐?还是干脆去东门炫羊蝎子火锅?”林雨眠说着,已经忍不住吞口水了。


    季挽心不在焉地点头,并不甚在意他说要吃什么。


    两人边聊着天边往外面走,刚到走廊拐角,林雨眠脚步就忽的一顿,眉梢挑了挑,好心情地拍拍季挽的肩膀。


    “季挽,看看是谁来找你了。”


    季挽脑子里还在转着上午没弄明白的作业,闻言下意实“嗯?”了声,抬头便看到不远处靠窗站着的高个青年。


    路寂不知道来多久了,倚着窗台,低头懒懒刷着手机,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散漫,周围有路过的同学时,都忍不住朝他看上好几眼。


    此时正值春日,天气和暖,路寂身后的窗外就是一棵开得极盛的海棠花,满树粉花灼眼,高瘦颀长的青年站在纷扬的花舞下,画面美不胜收。


    “啧啧,路神不愧是校草,这场景活活跟漫画里抠出来的一样。”林雨眠看得眼睛发直,回过神拽着同样呆住的季挽走过去。


    “路学长,好久不见啊。”


    路寂收起手机,微微点头:“好久不见。”


    话虽然是回答林雨眠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季挽的方向。


    林雨眠看破不说破,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声:“对了,沈景学长突然约我去他寝室,季挽我不能陪你吃午饭了,既然路学长来了,那你们就一起吧。”


    说罢,抬手在季挽肩膀上捏了捏,还留了个wink。


    季挽:“……”


    林雨眠走后,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季挽假装不经意地朝他瞄了一眼,却刚好撞到路寂笔直看着他的目光。


    他一愣,心也跟着重跳了下,旋即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傻叉,明明是他一直期待跟路寂见面,有话想要跟他说,怎么现在人就在自己跟前,反而还扭扭捏捏起来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尴尬和紧张,路寂微垂下眼,声音压得很低:“我是不是不该来找你。”


    闻言季挽立刻抬起头,正面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这么说?”


    路寂看着他的脸,淡声道:“你很在意那件事。”


    季挽:“……”


    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但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季挽嘴唇动了动,心里明白不能再继续这样,轻吸口气,抬头郑重看着他道:“学长,对不起。”


    路寂低垂着眼睑,脸上情绪很淡,看起来并不想听他说这些。


    季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该说的还是要说出来,不然一直这么拖着,他肯定会更加后悔。


    沉默了一会,他才理清头绪继续说:“我那天晚上喝醉了,一定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吧,你别在意,我有在好好反省了。”


    路寂心中微动,轻声说:“反省什么?”


    季挽脸上流露出些许愧疚:“性向的事,本来就是自由的,我不会因此对你有别的看法,那天之所以态度不自然,可能也是因为之前胡宇的事给我留下阴影了,所以才一时无法接受,你真的别因为这事难过。”


    一长段话说完,季挽嘴唇都有些发干,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路寂注意到了,视线微垂着:“我跟胡宇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季挽抬起头,目光笔直坚定,好像生怕路寂会误解他一样。


    路寂笑了下,撇开眼,望着窗外的落花:“来之前,我还怕你不愿意见我了。”


    风吹来几片花瓣,落在路寂头发上,他面色平淡,眼神间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


    看得季挽心中一片酸涩,上前一步,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语气郑重道:“不会的,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不见你。”


    *


    小题作业结束,季挽又恢复平时的上课节奏,有课时去教室签到打卡,没课就在宿舍打游戏咸鱼,周末偶尔会回家看看付女士,校园生活平淡且日常。


    他跟路寂也算是变回以前的相处模式,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些让他觉得微妙的地方。


    直到周五下午,沈景突然在群聊里发消息,说他预定了一个别墅轰趴,打算明天在那里办生日会,让有空的人都过去参加。


    这个群聊是之前去温泉度假村那次拉的,为了方便联系,里面只有他们两个宿舍的人,虽然团建结束了,但群还一直留着。


    反正他们现在也算很熟了,偶尔会在群里瞎侃,约着打游戏什么的。


    季挽最近懒劲犯了,已经连着两个周末都没有出过门,这次他本来也是不想去的,但被林雨眠三令五申,一天在他耳朵跟前念叨八百次。


    他被烦的不行,只好应付着点头说去。


    赵飞这次也去,正在旁边跟林雨眠请教送什么礼物好,毕竟人家沈景那家世,普通的礼物估计也瞧不上。


    谁知林雨眠大手一挥,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他不要礼物,什么都不要买,明天带张嘴去吃去嗨就好了。”


    “啊?”赵飞不太确定地问:“真不买啊,平时玩就算了,这过生日空着手去,总不太好吧。”


    “真不用。”林雨眠手臂搭着椅背,懒洋洋地笑:“他这样的大少爷什么都不缺,就是要个气氛,他自己在群里不也说不要带礼物吗。”


    “倒是没错。”赵飞摸摸下巴,瞬间就被说服了:“那好吧,明天又可以快乐白嫖了,真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走得什么运,竟结交些神仙朋友。”


    赵飞这话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柠檬味。


    第二天上午课刚一结束,林雨眠就打了辆车,三个人坐车出发去了度假别墅。


    别墅区靠近郊区,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季挽他们到时,其他人基本已经在别墅里玩起来了。


    到大厅时,沈景先迎上来,一把勾住林雨眠的肩膀,带着他们往里面走:“房间都分配好了,一共八个人,雨眠跟我一个房间,季挽你跟赵飞一起住,没问题吧?”


    这次别墅party定的是两天一夜,因为要住一晚上,沈景提前交代了每个人都要带换洗衣物。


    季挽单肩挎着背包,懒懒点了下头。


    沈景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到外面的露台,露台面积很大,自带鸟笼秋千,藤椅还有遮阳伞,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绿地,视野非常开阔。


    季挽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鸟笼秋千里的路寂,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扣子随意解开两颗,午后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看起来有些慵懒。


    虽然在来之前就知道路寂可能也会在,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乍一看到,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触动。


    季挽刚要过去打招呼,却在看到路寂身旁的男生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时愣了下。


    刚进来时注意力全被路寂吸引,并没有太关注他旁边坐着的人,现在才发现他跟路寂的距离似乎过于亲密了,此刻更是黏在他身上,贴着路寂的耳朵笑嘻嘻说着什么。


    季挽的脚步停下,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副画面。


    窝在藤椅里打游戏的高卓看到他们,扬手打招呼:“雨眠,小季挽你们可算来了,等你们半天了都。”


    他这一叫也顿时让秋千里的路寂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眼看过来,漆黑的眸光微微闪动。


    季挽跟他对视几秒,抿着唇撇开视线。


    路寂见状愣了下,立刻就要起身,却在行动前被人拉住手臂。


    林言眼睛暼着不远处的季挽:“就是他吧,长得是怪好看的,也难怪你这么念念不忘。”


    路寂没说话,推开他站起身。


    季挽站在露台的护栏前看外面的风景,感到有人走过来停在他身边,鼻息间飘来一阵熟悉的气息,是路寂身上的香味。


    抓着护栏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季挽咽了咽喉咙,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


    “喜欢这里吗?”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路寂先开口搭话。


    季挽点点头,轻嗅一口带着青草香的空气:“这里风景挺好的,空气也很新鲜。”


    路寂垂眸看着他:“你喜欢吃烧烤,我让沈景备了烧烤工具,傍晚在外面的草地上烤肉。”


    见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照顾自己的喜好和心情,季挽心中微微一热,抬起头,两个人对视须臾,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真心的笑意。


    季挽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人一下放松不少,偷偷瞄了眼路寂平淡的侧脸:“学……”


    “路寂,你站在这干什么呢,都不过来跟我说话。”


    突然出现的男声遮盖掉季挽的声音,林言也走到这边,伸手搭住路寂的肩膀,闲散地靠在后面的护栏上。


    季挽看着眼前的画面,嘴唇动了动,抿成一条线。


    让他意外的是,路寂并没有要让这个人从他身边离开的意思,似乎对这样的距离早就习以为常。


    林言也在打量季挽,目光里带着些探究和趣味:“你是季挽吧,我叫林言,跟老沈还有路寂都认识很多年了。”


    “你好。”季挽点了下头,漂亮的眉眼微敛,声音不咸不淡。


    冰美人啊,林言在心里吹了声哨,同时也敏锐地感觉到从季挽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丝敌意。


    怪有意思的,林言轻挑眉梢,手臂故意又往路寂胸前挪近一些:“早听说路寂这学期认识了个很绝的小学弟,勾得他成天往学校里跑,都没时间陪我们这些老朋友了,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林言生的一双桃花眼,相貌气质是偏风流那一挂的,说话的腔调也总是透着股混不吝的轻挑气,这是季挽以前没有打过交道的类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路寂看出他神色间的拘谨,侧眸睨一眼身旁的林言:“你别逗他。”


    “哇哦。”林言立刻耸肩,挤着眉眼语气夸张道:“好护啊。”


    路寂没理他,微垂下视线,语气也随之柔和些:“先回房间放行李吧,一会下来吃点东西。”


    季挽闻言抬头看他,抿了抿唇,抓紧胸前的背带:“好。”


    刚好这时赵飞也在后面叫他,他们俩今天分配在一个房间,要跟他一起去楼上房间放行李。


    林言眯起漂亮的桃花眼冲他挥着手:“小学弟一会见哦。”


    季挽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言还在黏着路寂,似乎比刚才还更亲密了。


    路寂试着推他一下,却完全没有作用,最后也只得无奈由他去。


    季挽收回眼,面色冷淡。


    旁边的赵飞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显得兴致很高:“这别墅配置也太好了,什么都能玩,我刚才进来时看到外面有一个好大的人工湖,还有游泳池,这租两天得多少钱啊,学长可真阔气。”


    季挽有些没精神,懒懒“嗯”了一声。


    两人到了二楼的房间,赵飞又是一阵猴叫,扔掉背包飞扑到其中一张大床上:“房间也好大,床好软,这里简直是天堂啊!”


    季挽摘掉书包坐在床上,往床头闲散一靠。


    温吞慵懒的模样跟对面打了鸡血的赵飞简直是两个极端。


    赵飞察觉到他兴致似乎不太高,侧身看着他:“季挽你不喜欢这里吗?”


    季挽掏出兜里的手机,耷拉着眼皮刷着:“没有,挺好的。”


    “你的表情可一点都没这个意思。”赵飞摆了个美人卧的妖娆姿势,突然笑了声:“靠,你该不会是因为没跟路神睡一个房间才不开心的吧。”


    季挽手指一顿,眉头皱皱:“你别乱说。”


    赵飞偏偏来劲了,坐起来继续说:“那你臭着张脸,不然我去跟路学长他们说说,学长他们都那么好说话,换个房间而已,应该没什么。”


    季挽垂着眼睛没理他。


    赵飞看他这个表情,又不太确定起来:“我猜错了?不是这个原因?”


    季挽挺无奈的,又不想跟他多说,随意敷衍道:“不是。”


    “哦。”赵飞坐回来,拎起背包往外拿衣服,拿到一半回过头又问:“你真不想跟路学长一起睡啊?”


    季挽抬腿给他一脚:“睡个屁,闭嘴。”


    东西刚放好,赵飞就等不及跑下去玩游戏了。


    季挽在房间没出去,等傍晚下面开始弄烧烤,林雨眠在微信里叫他时,他才慢慢吞下了楼。


    日暮西山,天也逐渐黑了,别墅外的草地上亮起许多小桔灯,微风徐徐,湖边响着蟋蟀虫鸣,气氛十分温馨静谧。


    别墅的工作阿姨已经架好了烧烤架,碳火红热,空气中慢慢飘起烤肉的香气。


    其他人都已经在长桌边坐好,今天有别墅的工作人员服务,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动嘴开吃就行。


    季挽出来时,路寂是第一个注意到的,抬眼看向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


    季挽对上他的眼神,走到他身边坐下。


    等他落座,路寂自然给他倒了杯果汁,放到他手边:“下午一直没出来,身体不舒服吗?”


    半天没吃东西,季挽其实有些饿了,顺手拿起那杯果汁喝了一口:“没有,就是有些困,睡了会。”


    路寂垂眸看了他两眼,季挽下来时脱了外套,现在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毛衣,脖子细长漂亮,领口很低,锁骨都露了出来。


    路寂咽了咽喉咙,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


    长桌上还摆了许多酒和果汁饮料,烤好的肉串一盘盘被送过来,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勾的人食指大动。


    开吃前,所有人一起举杯敬今天的寿星,说点祝福的场面话,这么多人里,只有赵飞跟沈景的关系算不上特别好,就还挺不好意思的,多敬了一杯,表达他空手来的歉意。


    沈景都喝了,懒洋洋地摆摆手,让他不要介意。


    开喝起来后,桌上的氛围很快就变得热烈许多,大家都喝嗨了,高卓跟许帆还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听他们酒后的胡话,好像是许帆最近跟女朋友吵架,已经冷战快一个月,基本算是凉了。


    高卓也跟女神告白失败,两个情场失意的人比惨,一时无法评价谁更悲催一些。


    以前听他们这么胡侃,季挽都觉得还蛮有意思的,虽然他从来都不参与,但说到有趣的地方也会跟着笑笑,并不会觉得无聊。


    但今天的话题他却怎么都没有听进去的心情,有些话到他耳边自动就被处理成杂音,导致信息断断续续的。


    到后来干脆就放弃了,一个人默默吃着东西,心不在焉得厉害。


    旁边的路寂看了他两眼,又移开视线,摩挲着手里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人都在大声说笑,只有他们俩这里安安静静的,气氛沉默得古怪。


    季挽吃完一串肉丸,再拿下一串时,突然被抓住手腕。


    他吓了一跳,看一眼握着他的大手,慢吞吞偏过头。


    路寂垂着眼睛,淡声说:“这串有辣椒,你吃不了。”


    季挽眨眨眼,目光又移到手里的烤串上,上面的确铺了一层又红又厚的辣椒粉,刚才分神也没注意看,错拿了旁边洒辣椒的那一盘。


    路寂竟然连这么细微的动作都注意到了,该不会一直在关注他吧。


    意识到这一点,季挽心脏“怦怦”跳了两下,舔了舔嘴唇,抬眸看着他说:“哦,我没注意,那我不吃了。”


    说着又把肉串放回盘子里,瞥一眼还被路寂抓着的手腕,咽咽喉咙,小心动了动:“学长,手……”


    路寂没有动,看他一直别着脸不愿意向自己这边看,皱起眉头:“季……”


    “路寂你干什么呢,陪我喝酒啊。”


    林言突然在这时凑过来,揽过路寂的肩膀,缠着他让他喝酒。


    他刚才喝了不少,身上都是酒气,红着眼尾,本就显得很多情的桃花眼更多了几分妩媚。


    路寂没有心情理会他,刚要拒绝,林言却拿酒杯硬往他面前怼。


    路寂为了应付他,分心的瞬间,季挽便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收回手腕抵在胸前,身体也往旁边挪了挪。


    路寂的手里只剩下空气,攥紧手掌,低声呵斥身旁的酒鬼:“林言。”


    林言哪里会怕他,做了个鬼脸,还用手指着他的眉心:“皱皱皱,年纪轻轻跟个小老头一样,既然喝酒就快乐的喝酒嘛,搞得这么苦大仇深干嘛。”


    路寂没有多说废话,挡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时就意味着是真的生气了,林言虽然敢仗着多年的交情和他胡闹,却也没有胆量真的惹他生气,撇了撇嘴巴松开手,乖乖坐回去。


    路寂转过身,却只看到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


    他愣了一瞬,眸光逐渐冷沉。


    隔壁的赵飞正在喝酒,突然觉得左边的空气一下变凉了许多,抬手揉了揉胳膊,转头看到路寂正面无表情盯着季挽的座位。


    “季季刚才说他有点困了,就先回房间了。”


    虽然路寂什么都没问,赵飞还是忍不住跟他说了。


    路寂闻言撩起眼皮瞥了他一下,又淡淡收回目光:“嗯。”


    这个反应,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啊。


    赵飞看不明白了,但还是隐隐觉得季挽跟路寂之间气氛好像不太对,怎么说呢,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亲密,但又好像没那么亲密。


    男生之间的友谊有那么复杂吗,好怪啊。


    路寂看似好像已经转移注意力,端起一杯酒慢吞吞喝着,侧脸的表情冷得怕人。


    放在桌上的手背被人轻轻戳了下,路寂垂下视线,林言趴在桌上露出半边酡红的脸颊,眼波流转:“小学弟被你气跑了,不去追吗?”


    路寂挪开手,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你今天晚上是故意的吧。”


    林言嘟嘟嘴,细白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圈:“故意黏着你吗?算是吧,因为我想看看小学弟会有什么反应,能忍耐到什么程度,没想到才这么点尺度就受不了了,看来他远比我想象中要在意你嘛。”


    路寂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怔了一下,低眼睨着他:“什么意思。”


    看他这反应好像是真没品出来,难怪从头到尾脸都黑得跟锅底一样,看不出这么聪明的路寂竟然也会有如此钝感的时候,恋爱原来真的会让人智商下降。


    “啧啧啧。”林言竖起指尖,冲他勾了一下,示意让他凑过来听。


    路寂坐姿笔挺,只是冷眼觑着他,一动不动。


    “嘁。”林言有被气笑,明明现在就是有求于他,还在这装什么酷,真臭屁。


    气归气,也不想跟这个未来的霸总计较这些,林言压着醉意,坐起身贴到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经我观察,你可能不是单相思,那个季挽,八成也对你有意思。”


    路寂低垂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侧眸看向旁边的人。


    林言大方迎上他的目光,虽然略有醉意,眼神却很澄澈,清明坦然。


    沉默了好一会,路寂拢紧手指,轻声说:“你可能观察错了,季挽他不喜欢男人。”


    林言哈哈一笑:“他喜不喜欢男人我不确定,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我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路寂闻言偏头看着他,目光复杂,认识林言这么久,知道这个小子眼光很毒,直觉也向来准的可怕,能让他如此笃定一件事,十有八九不可能有错。


    可是,这件事不是其他的事,有关季挽,他不敢赌。


    见他一直闷着不吭声,林言反而笑了,端起一杯酒慢悠悠晃着,语气意味深长:“不管你信不信吧,反正兄弟我是提醒过你了,有句古话说得好啊,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路寂睨了他一眼,手指在桌布上轻轻敲打,默默不语。


    吃饱喝足,高卓提议去影音房看电影,大家也都同意了,时间还早,看场电影再去睡觉刚刚好。


    一群人走回大厅,却意外看到季挽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的身影,缩成一团默默刷着手机,看起来有些孤单。


    “季挽,你没上楼去休息啊。”


    赵飞第一个惊讶喊出声。


    季挽抬起头,刚要回答他,却一眼看到后面路寂扶着已经醉得歪歪扭扭的林言走过来的一幕。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季挽别开眼,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路寂注意到了他这个眼神,微微顿了下,可能是受到刚才林言那些话的影响,看到这样的季挽,竟也让他产生一些不应该有的幻想。


    “既然还没睡那就一起去看电影吧。”林雨眠走过去把沙发上的季挽拽起来,边走边跟他抱怨:“有什么想看的类型吗,学长他们竟然要看恐怖片,我可不要看,看了晚上肯定睡不着。”


    季挽被他揽着肩机械地往前走,神色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到了影音房,许帆他们就撒欢的跑去选片子,路寂把晕乎乎的林言扔到沙发上,抬手扯了下衬衫领口,动作有些粗暴。


    季挽很少看到他这样一面,感觉很有男子气概,怎么说呢,荷尔蒙爆棚。


    等等,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立刻打住,怎么回事,他现在也变得太频繁关注路寂了吧,好像只要他们处在同一空间内,眼睛就会时不时黏到路寂身上,根本不受他控制。


    这样应该是,不正常的吧。


    季挽缓缓垂下头,心里乱成一团。


    片子还没选好,高卓跑出去拿零食,足足装了一大筐,还贴心地走到每个人面前让他们挑想吃的。


    季挽伸手去拿时露出手腕,高卓眼尖地看到一抹亮光,“咦”了一声:“小季挽,这手链不是路哥的吗?他给你带了?”


    季挽闻言低头看去,银色的手链在他细白的手腕上异常显眼。


    是路寂送给他的那条,戴了太久,早就已经变成跟体温一样自然的存在。


    他记得,这条手链是路寂特意给他喜欢的人设计定做出来的,当时只是感叹路寂的痴情,现在再看着它,却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刺眼。


    高卓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理变化,又盯着看了一会,笑着说:“什么嘛,这坠子上刻的字不一样,原来是同款啊,小季挽,你跟路神戴情侣款手链啊。”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哟了声,许帆也乐呵地加入进来:“我看看我看看,啧,还真是,怪不得路哥前段时间手上突然多了条链子,当时我还奇怪来着,路哥以前是最讨厌戴首饰的,原来是为了跟小季挽凑同款啊。”


    高卓看热闹不嫌事大:“纠正一下,是情侣款。”


    许帆嘿嘿一笑:“对对对,情侣款。”


    这种玩笑在平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以前季挽甚至根本不会在意,都是由着他们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了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他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觉得这些人的声音格外刺耳,心烦意乱的感觉累积到顶点,在他受不了之前猛地站起身。


    高卓吓了一跳,眨眨眼:“怎,怎么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季挽梗在原地,大脑有点空白。


    林雨眠见状想过来,季挽却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睛小声说了句“先去睡了”,便快步走向门口。


    影音房的门被“砰”地关上,室内安静了好一会,高卓才呆呆伸手指向自己:“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小季挽看起来好生气啊。”


    许帆摁摁他的肩膀:“让你嘴上没把门,明天跟他道个歉吧。”


    高卓拍开他:“说得像你刚才没参加一样,咱俩半斤八俩好吧。”


    两个人逗了几句嘴,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气氛。


    安静的角落里,路寂靠着沙发,表情完全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出他正在想什么。


    一回到房间,季挽立刻就冲进厕所洗了把冷水脸,想要快点冷静下来。


    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苍白湿漉的一张脸,厌弃地闭上眼睛。


    拖着沉重的身体躺到床上,无意识抚向左手手腕上的链子,想到这是路寂给喜欢的人送的东西,他突然就有种想拽下来扔掉的冲动。


    可真的要去扯时,却又根本下不去手,他舍不得。


    妈的,一个破链子而已,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季挽越想越是生自己的气,一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


    气着气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意外地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围着这根手链打转。


    路寂竟然要把手链要回去,说这是给他喜欢的人定做的,还是打算送给他。


    季挽不想给,下意识怼了句:“他又不喜欢你,上次不就是被他拒绝了吗。”


    路寂没说话,这时林言却突然从他身后站了出来,搂着路寂的手臂,笑容里尽是挑衅:“谁说我不喜欢他了,我可喜欢路寂了,你快把手链还回来,那本来就是路寂要送给我的。”


    说着竟然直接伸手要抢,季挽立刻护住手腕,下意识要跟路寂求助。


    一抬头却看到路寂漠然的表情,看着他的目光里尽是冷意,好像在看一个与他全然无关的陌生人。


    季挽被这个眼神刺痛,护着手腕的手怔怔松开,林言便一把将手链扯下……


    季挽从梦中惊醒,后背一层冷汗,房间里没有亮灯,寂静无声。


    他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梦中的情绪延续到现实中,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悲凉之感。


    摸了摸腕上的手链,季挽咬咬牙,掀开被子下床。


    走廊外也是黑的,路过的每个房间都没有声音,看样子那些人电影还没有看完,季挽没心思关注别的,一路摸黑走到路寂的房间门前。


    他不知道路寂有没有回来,是不是在里面,也不明白自己一时冲动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在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抬手敲了面前的房门。


    “咚咚咚”之后,季挽心跳得比长跑八百米之后还要夸张。


    周围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季挽胸口的热度逐渐冷却,无力耸下肩膀,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时,耳边“咔嚓”一声,房门突然就打开了。


    季挽愣了一下,脚步也顿住,随着眼前房门缓缓开启,他看到了站在里面的路寂。


    路寂也看到他了,两人隔着很近的距离对视了一会。


    然后季挽才发现,路寂没穿上衣。


    他的眼睛一下就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从肩膀瞄到胸肌,又从胸肌溜到马甲线,再往下就是……


    妈呀,季挽“咻”地把眼睛转开,双手紧张地捏着裤缝,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此刻大脑里却一片空白,根本张不开嘴。


    尴尬之际,安静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像是许帆的声音响起:“这电影很不错啊,够刺激,很久没看到不装神弄鬼的国产恐怖片了。”


    高卓也说:“你还别说,中间有几个场景我还真的有被吓到,后背凉飕飕的。”


    许帆:“我看雨眠一直躲在老沈怀里,从头到尾就没看投影几眼,胆子也太小了吧,真可爱哈哈哈。”


    林雨眠崩溃地大叫:“还不是学长你们趁我上厕所偷换片子,我最不能看恐怖片了,到现在腿都是软的……”


    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要到他们这边,季挽怔怔的,心头忍不住掠过一丝失落。


    他知道应该走了,不然被那些人看到自己大半夜跑来路寂房间,肯定又要被开玩笑开个没完。


    季挽抿了抿唇,最后抬头朝路寂幽幽看了一眼,不等他说要走,就看到路寂突然伸出手来。


    猝不及防的,他被路寂拉进房间里,推在门上。


    没过几秒,谈话和脚步声便从外面经过,季挽大气都不敢喘,等那些声音都走远,又再次听到“咔嚓”一声。


    路寂将门反锁了。


    因为这个认知,季挽心脏跳得厉害,脸颊也生出几分热意,不自在地别开头。


    路寂双手撑在他身旁,低垂着眼,眸色黑沉沉的:“来干什么。”


    两人此刻的距离仅有咫尺,路寂高大挺拔的身形彰显着压倒性的强大存在感,他还没有穿上衣,散发着热意的胸膛就在季挽脸前几公分的地方。


    季挽艰难挪开视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到你这里来了。”


    看着他被舔过后浸着湿润水意的唇瓣,路寂的瞳孔微微缩紧:“我们一晚上都没有好好说过话。”


    季挽半垂着眼睛,睫毛一个劲地在抖:“所以,我不是过来了。”


    路寂盯着他看了许久,闭了闭眼,声音克制:“怎么办。”


    季挽抬眼,不明白他怎么了。


    路寂伸出手在他眼尾的泪痣上碰了下,嗓音特别沙哑:“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就好。”


    季挽靠在门板上,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握住腰拽了过去,身体撞进路寂坚硬的胸膛里,被很用力地抱住。


    第39章


    季挽有点懵, 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他现在整个人埋在路寂怀里,脑子晕乎乎的,鼻腔里灌满了路寂身上的气味, 更不用说路寂现在还没有穿衣服。


    季挽稍微动一下,鼻尖就蹭到他光滑坚硬的胸肌。


    路寂似乎因此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吓得他瞬间就不敢动了,身体紧绷僵硬得像被打了石膏。


    又过了一会,看路寂还是没有什么表示, 也没有要把他松开的意思, 季挽绷不住了,抬起手,试探般轻轻搭在他腰上。


    “好了吗……”


    他刚才说要抱下,虽然没说原因, 但只是抱一下的程度的话, 应该也可以了吧。


    路寂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似乎被他的声音惊醒, 缓缓松开手臂, 却没有走开, 微垂着头,黑发凌乱地散在额间。


    季挽后背又靠回门板上,仰着头看他,这样近的距离, 被路寂的五官冲击得目眩。


    “我以为你还在看电影。”季挽没话找话,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声音都有些发劈。


    他一窘,怪不好意思的, 红着脸别开头。


    路寂却笑了声, 侧过脸看着他, 声音很轻地说:“没有看,一整个晚上都很害怕,看不下去。”


    他说话时湿润的气流全都洒在季挽脖子里,麻酥酥的痒。


    季挽却不敢随便动,想象一下以摄像头的视角观察他们现在的姿势。


    空间狭窄的房间玄关,暖黄色的光线下,穿着灰色毛衣的男孩被比他身材高大许多的青年抵在门上。


    路寂侧着头,嘴唇就贴在他颈侧,要碰不碰的,季挽好几次都以为他会不小心亲到自己。


    这个画面,也太,太那什么了吧。


    季挽脊背僵直,本就没有降温的脸颊变得更热了。


    “害怕什么?”


    看得出他的僵硬,路寂半垂着眼睛,轻笑了声:“没什么。”


    而后松开手直起身:“进来吧。”


    季挽盯着他线条流畅的背肌,随着走动微微起伏,充满力量感。


    今天看了太多路寂的肉.体,突然就明白网上有些人口中所谓的馋人身子是什么意思了。


    暗暗唾弃两秒自己下流的念头,季挽抬手拍了拍发热的脸颊,跟着走进去。


    路寂的房间跟他和赵飞的那间格局是一样的,两张大床,其中一张被子已经被拉开了,上面随意扔了两件路寂的衬衫。


    季挽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另外一张床,情绪霎时比刚才淡了许多,抿了抿唇,不咸不淡地问:“林言呢?”


    路寂拎起床上的衬衫,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什么林言。”


    季挽伸手指着那张空床:“他不是跟你一个房间吗。”


    路寂将衬衫挂在衣架上,侧眸看了他两秒,淡声说:“没有,我不习惯跟别人睡在一起,这个房间只有我睡。“


    不习惯跟别人睡一个房间,可是明明上次在温泉度假村才刚刚和他一起睡过。


    季挽心里这样想着,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暖意,握紧手掌,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


    路寂偏头看他一眼:“等我一会,我去洗澡。”


    “哦。”


    季挽怔怔坐在床上,听着耳边淅沥沥的花洒声,不明白自己等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或者说,他一开始跑来路寂房间的目的是什么。


    路寂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时只在下面裹了件浴巾,湿漉着头发,闲散地走过来。


    季挽半张着嘴巴,样子有些傻:“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路寂拨了拨湿润的发丝,声音里带着笑:“不是都看了半天了。”


    季挽别开眼,声音闷闷的:“那,洗完澡也是要把衣服穿好的啊,不守男德。”


    他小声嘟囔的语气有点可爱,路寂唇角微弱地勾了一下:“你也可以不穿上衣,让我看回来。”


    听到这句话,季挽一下把身后的被子扯过来,把自己裹得只剩下头在外面,警惕地看着他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路寂,流氓。”


    见状路寂又轻声笑了下,将毛巾随手扔开,也在床边坐下。


    季挽立刻往后窜了下,微睁大眼睛:“你坐这里干嘛,去旁边的床啊。”


    路寂侧过身,表情无辜:“我一开始就选中了这张床,你知道我有强迫症,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再更换了。”


    说罢干脆大咧咧半卧在床上,抻着两条长腿,直接将季挽拦在里面。


    季挽当然知道他的洁癖和强迫症,一时被噎得没话,视线落在他没有一丝赘肉的紧实腰腹,又飞快撇开。


    “那,我去对面。”季挽松开手里的被子,猫着腰打算从他身上跨过去。


    路寂闲闲散散地靠着床头,他自然知道季挽的意图,一直敛着眉眼没什么表示,只是在季挽快要翻身下去时,突然毫无征兆地抬了下膝盖。


    季挽全无防备,被他这一下顶中腘窝,身体一麻,直接软倒下来。


    “靠……!”


    路寂将他接个满怀,一只手虚虚扶着他的腰,半阖着眼睛,脸上噙着丝笑意,表情特别温柔:“别换了,就在这说吧,这张床够大了。”


    季挽在他怀里仰起头,看到他这个眼神,满肚子的牢骚莫名就烟消云散了,抿了抿唇:“那你先放开我。”


    路寂一松手,季挽就飞快从他身上爬下滚回刚才的位置,顺手捞起枕头抱在怀里。


    又偷偷瞄一眼路寂腰腹以下的部位,实在不敢想象自己刚才就是坐在了那个地方。


    要人命了简直。


    这一晚上在路寂这受了连番刺激,季挽明显有些烧cpu了。


    此刻呆呆坐在床上,也忘了裹被子,头发蓬松乱翘,宽大的衣领滑落,露出小半边白皙的肩膀,像个完全没有危险预知能力的小孩子。


    好可爱。


    路寂支起一条腿,懒懒托着半边脸,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害怕吗?”


    季挽视线瞟过来,眼神透着茫然:“害怕什么?”


    路寂淡淡掀开眼皮,眼神很沉:“夜深人静,孤男寡男,在一个同性恋的床上,不害怕吗。”


    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季挽愣了下,抬头看着他。


    路寂唇角浅浅勾着,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神色说不上认真,也不像是玩笑。


    季挽却不知为何从他这个表情里看出了几分落寞,心里一软,忍不住伸手捏住被子的一角。


    “我不会害怕的。”季挽声音低低的,床头的台灯在他眼瞳投下浅金色的光圈,眼珠更加清亮水润。


    “说到底同性恋跟异性恋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随意对什么男人都会有冲动的吧。”


    这些话季挽也是因为知道路寂喜欢男人后上网看到的,他当时就觉得很有道理,所以特意记在了心里,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路寂一直看着他,视线从他额前软丝丝的发梢移到水润饱满的唇瓣上,垂下眼睑:“确实。”


    说这句话时,路寂的声音格外低沉,像在压抑着什么,说不出的撩人。


    季挽微微恍神。


    路寂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天晚上你心情一直不好,是因为林言吗?”


    季挽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蓦然听到林言这个名字,不由就回想起晚上做的那个梦,恍惚了一瞬,无意识摸到手腕上那条链子。


    路寂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联想到晚上林言跟他说的那些话,内心微忖,继续说道:“我跟他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性格一直这样,也很自来熟,可能让你觉得过界了,你别理他。”


    认识路寂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他特意为一个人这样解释什么,这个林言在他心目中或许真的占据着不一样的地位。


    季挽半垂着眼睛,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没有在意。”


    路寂直直看着他,半晌过后,撇开眼轻声说:“那就好。”


    这之后他们都没再开口说什么,沉默良久,季挽从床上起身:“我该回去了。”


    “季挽。”路寂突然叫住他。


    季挽抬头。


    路寂:“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直说,不要在心里憋着,有些事,你不说出口,别人是不会明白的。”


    季挽看一眼他认真的神色,嘴唇动动,点了下头。


    现在已经是深夜,走廊里一片寂静,声控灯捕捉到微弱的声响,射出冷白的灯光。


    两人走到门口,季挽转过身:“我回去了。”


    路寂靠着门框,微垂下视线,声音轻柔:“明天见。”


    季挽走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到走廊拐角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路寂还靠在门旁站着,注意到他的回眸,稍稍弯唇对他笑了笑。


    季挽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来找路寂这一趟算不算说开了,他们好像聊了很多,又好像没有聊到什么重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境却比来见路寂之前似乎稍稍明朗许多,一直蒙在他心头的那层面纱被撩开了一角,让他得以窥探到一些以前从未看到过的风景。


    回到房间时,赵飞竟然还没睡觉,躺在床上翘着腿在看手机,那能腻歪死人的表情一看就是在跟他女朋友聊天。


    看到季挽回来,还显得特别意外:“你不是在路神那睡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季挽找衣服的动作顿了下,装出很冷静的语气:“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去路寂那了。”


    赵飞露出一副这有什么难猜的表情,耸肩道:“你俩关系这么好,大半夜的不在房间,不去找他还能找谁,反正下午刚到这里时你不就特别想跟他一起睡吗。”


    又在说那件事,季挽懒得反驳,从包里慢吞吞翻出一套睡衣,琢磨了一会他说的话,转过身看着他问:“我下午,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赵飞都要继续跟女朋友聊天了,闻言回忆了一会,肯定道:“挺明显的,跟乡下村里寡妇见到汉子一样那么迫切。”


    “……”季挽随手就是一个枕头飞镖,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你丫也跟雨眠学坏了是吧。”


    赵飞躲开枕头,笑嘻嘻的:“夸张是夸张了点,但话糙理不糙啊。”


    季挽无语,这么一闹他也没心思去洗澡了,扔下衣服,懒懒瘫在床上。


    “大飞,你觉得,我跟路寂的关系怎么样。”


    赵飞瞄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新式废话:“很好啊。”


    “有多好。”


    还来劲了,赵飞摸着下巴,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个很合适的比喻:“别人都说,你要是个女的,路神一准得娶你做媳妇儿的那种好。”


    听到这句话,季挽半阖着的眼皮轻轻颤了颤,心里也浮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轻声低喃:“真的有那么好吗……”


    赵飞没听到他说什么,刚想问他,又听季挽自言自语般问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


    这语气和气氛明显跟刚才开玩笑时不一样了,赵飞古怪地瞅他一眼,有些担心:“季季,你是听别人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吗,你跟路神不是一直这样吗,不用在意那些人说什么屁话。”


    季挽摇了摇头,脸上闪过短暂的茫然:“大飞,如果我特别不喜欢一个人缠在我朋友身边,每次看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就会觉得刺眼,不想去看,这种心情意味着什么。”


    这是又换话题了?赵飞不是很懂他的脑回路,还是正常帮他分析:“这很明显啊,应该是你对你那个朋友有占有欲,不想他跟自己以外的人亲近吧。”


    季挽歪了下脑袋,稍稍思忖片刻:“可是,他跟其他人亲近时我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就只针对那一个人?”


    “嗯。”


    赵飞沉默了,偏头打量了他好一会,轻轻吸一口气:“季挽,你确定只把那个人当朋友?你这种根本就不是对朋友的单纯占有欲,而是因为吃醋吧,靠!季挽,你该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了吧!”


    赵飞越说越激动,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他能不激动吗,这可是季挽啊,他们宿舍的纯情疙瘩,零感情经验的二十二岁小处男,现在终于疑似觉醒了人生的第一春,这不得找林雨眠一起开瓶香槟庆祝一下。


    季挽静静看着他在旁边发疯,心里也在思考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有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林言,路寂,占有欲,吃醋……


    慢慢的,脑子里装的事情越来越多,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头疼,反而隐隐有些亢奋。


    他在诸多烦杂的思绪里扯到了一根线头,轻轻一拉,所有的结似乎就在这一瞬间都被捋平了。


    “啊!”季挽突然大叫一声在床上打了个挺,把旁边的赵飞吓得够呛。


    “怎么了这是,你这一晚上都奇奇怪怪的,中邪了?”


    季挽没理他,双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他虽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里疯狂滋生的念头和情绪。


    怎么办,他好像喜欢上路寂了。


    第40章


    凭一己之力捋清了这么复杂的心里路程, 季挽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身体很沉,大脑却晕乎乎的没什么实感。


    看他瘫在床上半死不活, 一旁的赵飞可担心坏了,爬下床要去摸他的额头:“季挽你可别吓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你。”


    季挽挡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看着他, 他的脸有点红, 眼眸羞涩清亮,犹如夏日翠色草叶上那一滴晶莹清透的露水。


    赵飞被他这个眼神看得胸口一麻,差点蠢蠢欲动。


    在心里暗骂一声自己没出息,还是伸手摸了摸季挽的额头。


    虽然脸很红, 额头却意外的冰冰凉。


    “也没发烧啊。”


    季挽这会已经平静了许多, 坐起身, 怀里抱一个枕头。


    看着赵飞傻狗一样的表情, 季挽忍了忍, 酝酿了片刻情绪, 慢吞吞说:“我没事,就是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喜欢上路寂了。”


    心里想着,跟说出口的冲击力可完全不一样, 季挽刚把“喜欢”两个字说出来,脸颊就再次涌上熟悉的热度,抿了抿唇,抱紧怀里的枕头。


    赵飞“嗐”一声, 又坐回去:“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不是生病就好, 不就是喜欢上了路……”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赵飞猛地抬头,终于表现出该有的反应,眼睛睁到前所未有的大小:“什,什什什么,你你你喜欢上路寂了?!”


    这憨憨一激动就控制不住音量,季挽瞪他一眼,抬抬下巴示意旁边的墙壁:“你小点声。”


    赵飞闭紧嘴巴,却还一脸懵逼:“靠,猜到你可能是有喜欢的人了,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路神,季挽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玩就玩这么刺激的,牛。”


    季挽本来还没什么实感,听他这样说才愈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路寂这件事有多不可思议,后知后觉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下巴埋在抱枕里,小声咕哝。


    “你们不是一直都在开我们两个的玩笑吗,干嘛这么惊讶。”


    “玩笑是玩笑,谁想到会来真的啊。”


    季挽闻言顿了下,掀开眼皮暼着他:“你不觉得很怪吗,我喜欢上的可是男生。”


    赵飞这会已经基本缓过来了,闻言看一眼他的表情,笑了下:“喜欢男的怎么了,喜欢女的也是谈,喜欢男的也是谈,都是谈恋爱,谁还比谁高贵了。”


    季挽轻松了口气,心里有点暖。


    “然后呢。”赵飞突然又凑过来,眨着眼睛一脸坏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白。”


    季挽愣了下,耳朵尖瞬间就红了,快速撇开眼:“告什么白,是我单方面喜欢路寂。”


    这话是说给赵飞听的,却也间接提醒了他自己,是啊,他怎么给忘了,路寂可是有喜欢的人的。


    还暗恋了那么久,他对那个人抱有多深的感情,季挽比谁都清楚。


    “季挽?”


    看他突然沉默着不说话,赵飞又叫了他一声。


    季挽放下枕头,情绪突然就淡了下来:“我去洗澡了。”


    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太突然了,赵飞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哦。”


    季挽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意外看到房间又多了一个人。


    林雨眠大爷似的躺在他床上,看到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兴奋地招手:“季挽,快来快来!咱们来聊聊!”


    季挽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峨眉山等着被人投喂的猴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去:“大半夜你不睡觉跑我们房间干什么。”


    等他坐下,林雨眠立刻黏过来,努力压着嘴角的弧度,却还是控制不住放光的双眼:“季挽,听说你察觉到自己喜欢上路寂学长了?”


    季挽擦头发的动作蓦然顿下,偏头睨向对面床的赵飞。


    赵飞不无尴尬地摸头傻笑:“那什么,刚才我们俩语音打游戏没忍住说漏嘴了,我就只说了一句,都是雨眠硬逼着我说出来的,不过你放心,除了雨眠,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说完还举起四根手指头郑重发誓。


    “……”季挽没有力气骂他,垂头继续慢吞吞擦着头发。


    林雨眠这个急脾气,一把扯下毛巾,掰过他的肩膀:“大飞说得是真的吗,你真喜欢上路寂了啊。”


    听他一口一个“喜欢”,季挽耳朵直冒热气,抿了下嘴巴:“嗯。”


    “乖乖。”林雨眠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表情既激动又难以置信:“想不到啊,我竟然还能看到你这块直男木头开窍的一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路寂终于忍不住,跟你告白了吗?”


    季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抬手抹了一把脸上被他喷的唾沫星子,回味一遍他说的话:“路寂跟我告白?”


    林雨眠点头如啄米:“是啊。”


    季挽愣住:“他为什么跟我告白。”


    这个表情倒不像是在害羞或开玩笑,林雨眠看了他两秒,情绪稍稍降下来一些:“季挽,路寂学长喜欢你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季挽一顿,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知道什么,路寂喜欢我?”


    看着他脸上发自内心的茫然,林雨眠彻底梗住,抬手扶着额头:“靠,真就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木头,路寂学长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丫真就他么一点都没察觉。”


    话说到这里,季挽已经隐隐能猜到他想说什么,脊背不自觉绷紧了一些,手心微微发烫:“察觉,什么?”


    “……”林雨眠无语到心累,觑了他一眼,真心实意感叹道:“算了算了,你迟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苦了路寂学长,忍了那么久,都快成忍者神龟了,每次看你们俩相处我都替他觉得煎熬,都怕他憋出什么毛病来。”


    这话说得其实够明显了,季挽咽了下喉咙,人还是有点恍惚,不敢相信地嘟囔:“路寂喜欢我?怎么可能……”


    林雨眠看不下去他这个磨叽劲,又给他继续烧火:“我的宝子,就算你对感情迟钝,也不至于体会不到路寂学长对你有多好多特别吧,沈景说路寂情况特殊,他今年本不需要经常来学校的,可为了见你,就算再忙每周都会抽出两到三天的时间过来,有你在的聚餐活动他从来不会缺席,私下向我们打听过你所有的喜好,我们专业的课表,他背得比我还熟,其他肯定还有很多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的细节,路寂学长这么明晃晃的意图,你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雨眠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大堆,说完还叉腰长长舒了一口气,爽。


    这之后房间里足足安静了好一会,赵飞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张着嘴巴默默震撼。


    林雨眠也没再说什么,静静观察着季挽的反应。


    当事人季挽微垂着眼睛,目光里还有几分恍惚,林雨眠的那些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每响一次,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以往跟路寂相处的种种细节。


    原来路寂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


    越是回忆越觉得自己有够离谱,这哪里是迟钝,分明就是蠢,也难怪林雨眠一直骂他是木头。


    又过了很久,呆坐着的季挽才缓缓抬起头,对上对面两个人直勾勾的目光,微微一顿,不自信地小声问:“可是路寂说过,他有一个暗恋很久的人……”


    林雨眠一梗,满脸写着无语:“那个人就是你啊傻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千斤重的秤砣,彻底把季挽悬着的心脏给砸了下去,胸口又热又疼,好像有什么强烈的情绪随时要涌出来。


    路寂喜欢他?


    路寂真的喜欢他?


    光是想象这种可能季挽就觉得一阵心悸,别过头,拎起枕头一把蒙住脸。


    林雨眠跟赵飞对视一眼,觉得这纯情小孩开窍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就想逗逗。


    “季挽,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给我看看你的脸,是不是红成猴屁股了,我还没看过你脸红的样子呢。”


    “一定是红了,你看他手指头都变成粉色的了。”


    “靠,还真的是,绝了!”


    “……”季挽忍无可忍,拿下枕头就往他们身上丢。


    闹了一会,三个人并排躺着,像平时在宿舍那样瞎侃,林雨眠感慨他现在真的很能共情那些养儿初长成的老父亲,又辛酸又欣慰。


    赵飞是他们仨中唯一有女朋友的,自然没忘记采访此时此刻季挽的心里感受。


    季挽面对着天花板,眼皮浅浅半阖着,一手压在胸口上,慢吞吞说:“说不好,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有点闷,但闷的又不难受,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他乖乖回答问题的样子还挺可爱,赵飞又问:“不开心吗?”


    季挽抿了抿唇,仔细品味片刻:“开心的,吧。”


    赵飞表示极其理解:“我当时刚跟然然谈也是这样的,我喜欢上她的时候也是开心得睡不着觉,一想到她就激动,恨不能下楼打两套军体拳。”


    “……”季挽:“倒也没有到这种程度。”


    林雨眠突然笑了声:“如果路寂学长知道你也喜欢他,高低不得整个十几二十套。”


    乍一听到路寂的名字,季挽心头一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的性格,不会的吧。”


    林雨眠语气很随意:“等你们确定关系后你就知道会不会了啊。”


    季挽心跳得更快,说话都开始结巴:“确,确定什么关系?”


    “交往啊,你们俩两情相悦的,不谈恋爱啊。”


    “谈恋爱”这三个字听得季挽头皮发麻。


    这对现在的他也太超过了,毕竟他今天才刚意识到对路寂的感情而已,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喜欢上什么人,走路都还没稳当,就想着跨步跑,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季挽害羞得眼皮都有些微微发烫,把脸藏在被子下:“交什么往,我还没有想到那一步。”


    林雨眠看他羞成这样,也觉得怪有意思的,别看季挽平时怪清冷淡漠一人,好像对什么都无欲无求的懒散性子,真碰上男女情爱这事也同样免不了俗。


    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迟早的事,到时候别忘记请我们吃脱单饭,我们可都等着好好吃路神一笔呢。”


    季挽侧头问:“你们?”


    “对啊。”林雨眠理所当然的表情:“不仅我和大飞,还有沈景学长,高卓和许帆学长他们。”


    季挽微微张大嘴巴:“他们,全部都知道?”


    林雨眠哼一声:“多新鲜啊。”


    季挽不知道说什么了,又偏头去看赵飞。


    赵飞耸耸肩,说起来也觉得怪搞笑的:“真不是我们多想,主要路神他真的没有半点藏着遮着的意思,每回只要有你在的场合,他的眼珠子就恨不得只黏在你身上,就是你这人吧,直得要死,一点反应都没有,搞得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想错了呢。”


    “对啊。”林雨眠在旁边补充:“学长他们老爱开你们玩笑也不完全是为了好玩吧,我觉得他们多少也是看出了点什么,只是你们两个当事人什么都不表示,他们也不好说太多。”


    说到这里季挽脑子已经完全是宕机状态了,一想到周围那么多人都知道路寂可能喜欢他,每次他们俩在一起时那些人就用那种眼神看他们时,他就突然有种想要脚趾抓地的冲动。


    这也太尴尬了吧。


    季挽觉得自己的脸颊好热,也不知道红成了什么样,怕被旁边的两个人看到笑话,干脆直接埋进被子里,装起红烧鸵鸟。


    这一晚的经历实在过于离奇,先是意识到喜欢上了路寂,然后稀里糊涂就出了柜,再又听到林雨眠说了那么多他们作为旁观者看到的路寂对他好的种种细节。


    信息量过于庞大,以至于他整个脑子到现在都是懵的,可意外的是他却难得没有感到混乱和焦躁。


    可能是因为对他来说最复杂的事情已经想通了,这段时间来的郁结和憋闷也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思绪前所未有的豁然通畅。


    季挽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再翻回来,这样来回颠倒好几次,根本就睡不着。


    好家伙,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原来赵飞说的没错,他现在竟然真的有点想出去打两套军体拳,真是好草。


    *


    躁动了一整夜,季挽就只睡了小半宿,第二天早晨醒来人都是懵圈的。


    洗漱好跟赵飞一起去外面用早餐,大厅里竟然只有路寂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看到这张昨天晚上嚯嚯得自己一整夜没睡好的帅脸,季挽血液直接一个逆流加速。


    恰巧路寂也听到这边的动静,抬起眼,淡淡暼过来。


    季挽霎时一愣,想都没想就“咻”一下别开了脸,旋即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也太不自然了,路寂该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意见吧。


    再看过去时,路寂却已经收回了眼,若无其事用勺子冷着粥。


    季挽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慢吞吞走过去。


    看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也不说话,赵飞笑着先打招呼:“学长早啊,你起好早啊,其他人都还在房间睡懒觉呢。”


    路寂抬眼淡淡笑了下:“早。”


    说话间他们都走到餐桌前,季挽习惯性往路寂坐的那边走,快到跟前了,突然想到了什么,莫名地就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脚步停下,没有选路寂旁边的那张凳子。


    后面的赵飞看到这一幕,又无语又心急,趁着季挽不注意,提前抢了他想坐的凳子,动作太急,还不小心碰到了他。


    季挽被撞得脚步一个不稳,竟然直接踉跄着摔在路寂身上,被路寂抱在怀里。


    空气都因此静默了好几秒,季挽趴在路寂胸前,心脏咚咚乱跳。


    赵飞在后面偷笑。


    季挽:“……”


    小心从路寂怀里起来,却不太敢看他的脸,低垂着脑袋小声问:“没撞疼你吧。”


    路寂的手从他腰上放下,不怎么在意:“没事,坐下吃早餐吧。”


    季挽“嗯”了声,偷偷瞄了他一眼,在路寂看过来时又飞快撇开,脖子上白皙的肌肤迅速泛起一层薄红。


    路寂注意到了,略微顿了几秒,而后轻垂下眼睑,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粥。


    平复好心情的季挽把心思放在早餐上,随意一看便注意到放在他跟前的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他大大咧咧惯了,在平时压根不会关注到这些,但经过昨晚的事后,想不注意到也难。


    这些肯定也是路寂帮他提前准备好的。


    季挽咬了咬嘴唇,心里某个地方热热痒痒的。


    他们吃了一会儿,其他几个人还是没下来,估计昨天熬了大夜,现在都还在睡懒觉,不打算吃早餐了。


    季挽吃得很慢,他心里装着事,总是忍不住想去留意身边人的动静。


    以前也没觉得跟路寂靠这么近是如此别扭不自在的事,后背一直紧绷着,浑身像着了火一样。


    路寂看他心不在焉,把牛奶递到他手边,凑近了轻声问:“没胃口吗?”


    温热的牛奶杯触碰到季挽放在桌上的小拇指,惊得他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反应肉眼可见的过激。


    路寂愣了下,黑眸里的情绪慢慢变淡,扯了扯嘴角。


    看着他这个表情,季挽心里明显一慌,下意识想解释,路寂却在他之前淡声开口说:“是不是还在在意昨晚的事?”


    季挽眨了眨眼,不知道他说的是昨晚的什么事。


    路寂瞥了他一眼,微垂下目光:“我在这你估计玩得也会不尽兴吧,放心,我一会就离开。”


    季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他抽出纸巾擦拭手指,还以为他现在就要走,顿时更加慌张,想都没想就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别走。”


    路寂看了眼抓着他的手,浅浅掀起眼皮:“我在这你会不自在。”


    季挽紧了紧手劲,微仰起下巴,嘴唇抿出固执的弧度:“没有不自在。”


    顿了顿,像是怕他觉得这句话没有信服力,又补上一句:“你要是走,我就跟你一起。”


    路寂微微一顿,眼神有些意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小半晌,路寂喉结轻轻滚动,反握住他的手,压低嗓子:“好,那我不走。”


    看成功把人留下了,季挽在心里长舒口气,这才注意到路寂的手还虚虚搭着他的。


    两个人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扣在一起,自己的手背正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来自路寂手心的粗糙和温度,微微有些酥麻。


    看着这一幕,季挽呼吸都停了好几秒。


    他不敢再随便乱动,生怕路寂又误会自己对他的触碰感到抗拒。


    慢慢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逐渐灼热起来,季挽微屏着呼吸,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实在暧昧得让人插不进去,对面的赵飞默默喝着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现在吃的根本不是早餐。


    是大碗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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