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做你的训练负重◎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夜晚。
云含雪的匹配见面不在学院内, 李会长离开后，留给她大片安静。
和冷硬简陋的训练场不同，独属于S级向导的宿舍里, 鲜花宝石, 绸缎书画, 昂贵的珍宝都点缀在其中，精心料理的美食只需要轻轻一句话就会送到眼前, 为她营造最好的环境。
但少女坐在桌前，与坐在训练场箱子上, 没什么不同。
无论是奢华还是简陋, 都不过是妆点她的东西，可以得到, 也可以舍去。
屋内悠扬的音乐和温暖灯光，让远远眺望这里的人会心一笑，只当年轻的向导在哨兵那里受挫后, 回来久久无法入眠。
薄薄纸面上，流泻出一行行字迹。
云含雪亲眼见证的信息，和大脑中集结的过往收集的资料一一比对，形成可以转交出去被更多人看到的探索计划、可用情报攻略。
少女的字迹不像她戴上的伪装那样温和娟秀, 字字坚定且藏着锋芒。
充实的忙碌中, 通讯器忽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震动的通讯器里, 一条条求助、倾诉或高兴的分享，都在不断涌向云含雪, 在学院多年建立的信任, 如同必然存在的铁律标杆。
一张大网以她为起点打开, 联系着代表着不同人的节点, 被标记为不同的利用价值、不同的阵营态度倾向, 无论哪一种，都会成为她的助力。
一打开通讯器，闪烁出的无数信息，瀑布般在眼前迅速组合。最强的精神力足以同步处理它们，为她架构起信息背后的真实。
置顶的几个通讯号里，新添加的一个号码显示着新消息，打开后会发现，仅有的对话连一页都填不满，看起来像是陌生人。
“九点？”他说。
这个夜晚，陆獒同样还未入睡。
光看通讯里简短得可怜的字符，陆獒倒真像是冷酷无情，态度恶劣无比。如果他不是在没话找话，将定下的时间又问了一遍的话。
云含雪点了点屏幕上的名字。手边的情报汇总还没梳理写完，新消息暂时放在了一边没有理会。
只是五分钟没回复，通讯器又震了一下。
陆獒像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干巴巴回复云含雪下午离开前的话：“晚安。”
屏幕另一端，大狮子急躁地团团转、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两个字的样子，稍微想一想，云含雪就噗嗤笑了出来。
明明是又凶又躁的猛兽，喷火骂人时像机/关/枪一样，却委屈巴巴地把硕大身体缩起来，只露出一点，等待引起她的注意。
看来，他大概会有一个印象深刻的好梦。
云含雪点开下面一行新跳出来的信息。
“小云啊，陆獒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和你做精神匹配？总不能这样拖着呀，你觉得他哪里还不满意，我给你出出主意？或者请探索军团军团长帮忙也行啊……”
跟着云含雪担惊受怕两天的李会长，终于没忍住踏出了一步，不停出着主意。
鱼儿上钩了。
李会长没意识到，自己像送上门的猎物。
她的态度，折射着云含雪表演后，其他人的想法。同时也将背后协会的态度转变和急切关注，暴露得一干二净。
好奇是了解的起点，出力投资是同行的起点。云含雪当然不会放弃，往向导数量最多、直接关系向导生活的向导协会，埋入一根根钉子。
她需要很多朋友，敌人越少越好。
令云含雪好奇的是，在陆獒没有进一步表态前，李会长找来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早。
是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的事吗？
云含雪勾了勾唇角，打字回复李会长的同时，回复了又多等了一会的陆獒。
“晚安。”
陆獒秒回：“快睡。”
云含雪托着腮，肩膀抖动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潜藏在阴影里的黑蛇向她提示有人来了。
“笃笃。”
乔雅推开了宿舍的门，年轻副手因新得知的变化深夜来访，有些紧张，“大人，阿珂娜要提前返回军团了。几年没出现过的白色区域变异，再次出现了。”
乔雅的到来，揭开了李会长时间提前的谜底。
准确的说，是白色和绿色区域都出现了变异。本就稀少的相对安全区，进一步缩小。
绿色区域No.041沙虫虫海，变异信息甚至是云含雪亲手确认的。
与它相邻的白色区域No.011常青草原，被培养着半放养的资源区域，看似无害的青草今天吞没了半支守卫队。时隔近五年，养虎为患的虎再次咬了人类一口。
滑稽的是，采集队竟一个人也没有死。
“这不是幸运。”云含雪轻轻叹息，在纸上写下最后一笔，最后一个字如刀枪剑戟破空而来，力透纸背。
不必频繁在风雨里探索的守卫军，采集队死一两个人、伤几个人，只要能上交足够东西，无人会在意这些小事。小队懈怠腐败相当常见，伤亡不算大事，可这样清晰的对比就像在守卫军团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怒火当然不会冲着变异区域去，但活着回来的采集队，将坠入更深的危机。
“尽量保护他们。这支队伍里一定有聪明人，如果胆子够大，可以带着一起出塔。”云含雪吩咐着，将写好的资料折起来，递给乔雅，“替我祝阿珂娜顺利，另外，莉雅可以开始准备了。”
无人会怀疑，云含雪是协会绝对的核心。
乔雅双手接过，神色一正。
向导学院的讲座分享为期三天，邀请来的过往毕业生们暂时住在学院分隔的小楼中。
阿珂娜作为活跃在一线的低级向导，也是李会长曾用来吓唬云含雪出塔会变得憔悴的人，第一时间就要赶回军团。身为协会情报汇集中心的莉雅，也将在出现变化时更加努力。
装作面对突发事件着急寻求帮助来走了一趟，乔雅匆匆走入夜色。
新的清晨到来，塔外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向导学院内的温馨愉快生活。昨天只涉及一个教学楼的讲座分享活动，今天扩张了布局范围。
新一届开启毕业季匹配的哨兵向导，除了云含雪以外，全部参与。不仅仅有着来自过往毕业生的交流，还有餐会、图画音乐、并肩游览等多种课程和娱乐，当所有人都向同一处努力时，毕业季最被看重的觉醒者之间关系变化，就将急速升温。
无论是告知必须尽快完成匹配这一传统，还是择优更换序列的贴心，所谓的“喜欢”，粉红泡泡以学院为中心蔓延开。
着以锦缎，装饰以鲜花，粉刷以温情，将铁血杀戮现实，全部换成另一个模样。
每个被通知进入学院允许匹配的哨兵，都是超越同袍夺得宝藏的幸运儿。孱弱稀少的向导们被以“为你们好”为理由剥夺拒绝的权力，要握住命运的权柄，得走出无处不在的陷阱。
多年在学院内奠定的地位，让云含雪不需要再去参与这最后一次的集体活动。
但走在校园里，精神力蔓延开时，无意识四散的精神波动里，足以读出许多有关未来婚姻的期待、青涩好奇、与粉红泡泡，在毕业季营造出的群体氛围中，越发浓郁。
恶劣的心情在校门打开时达到了巅峰。
“云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塬，守卫军团A级哨兵。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同样有资格和你匹配，请考虑一下我吧！”
大束玫瑰后，青年傻乎乎的笑容里满是期待。
云含雪曾在资料里见过这张脸，守卫军元帅的小孙子，除此之外，毫无价值。
云含雪习惯了被围观注视，也习惯了过往防不胜防被送来的各种礼物、花朵，但看着又一次被捧到眼前的大束花朵，心里无波无澜。
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少女洁白的脸庞被鲜红花朵映得微微泛红，人比花娇，芬芳甜美。
“喔喔——答应他，答应他！”
“女神考虑一下！！”
“陆獒不要向导，有的是人要啊！”
轻快甜蜜的音乐被请到学院大门口的小型乐队奏响，簇拥着林塬的人起哄祝福，将安静的学院门前变成了一场大热闹。
守卫军团昨天才出了事，本该是紧张的时刻，有特权的A级哨兵不仅没有在做正事，反而歌舞升平只顾着自己开心，讽刺极了。
被引导老师和向导协会引导者立刻盯上的学院指导老师，脸色顿时一变，连忙解释，“不是我，我说过不行了……”
她虽然曾经帮忙偷带过东西，但上面都表露出对云含雪的新安排态度了，同时涉及S级向导和另一个背靠守卫军团的A级哨兵，给她再借个胆子，她也不会故意让人过来啊。闹出事，最后都得丢脸！
真是糟糕，怎么都没人通知她出了事！
指导老师擦着汗上前准备拦人，但刚开口，就被林塬大声抢白打断。
“你一定也不愿意的吧！”
林塬期待地看着沉默的少女，在她似乎带着无奈的温柔注视下，心都要化了。
他还是第一次离云含雪这么近，如高岭之花般的美丽淑女，完全能满足所有人对向导的所有想象，只需要被看一眼，他就像竹筒倒豆子般，将心里所有的话都掏了出来。
“陆獒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虽然他很强，但我也不差……我知道你喜欢花朵，喜欢烘焙，喜欢跳舞，喜欢的音乐曲目，我的资源额度都可以给你。要是我的话，我和你见面的第一天，就可以跟你去匹配登记！绝对不让你受一点委屈！陆獒那个家伙痞里痞气的，一天到晚不回家，含雪，云小姐，我很担心你。”
说到一半，林塬有些心虚地顿了一下。虽然只差一个等级，但谁都知道是天差地别。但想到毫无温情照顾、一点也不懂得欣赏呵护美丽花朵的陆獒是什么样，林塬又理直气壮起来。
被开枪恐吓、被逼着连续出塔、被拉着一起训练……一点也不尊重，一点也没有呵护之心的莽夫，给他们心动的女神受了这么多委屈！
——但，既然云含雪肯因为匹配，忍下这些委屈，那为什么不试试看和他们在一起呢？
他的想法，也是许多本排在第二匹配序列的A级哨兵们的想法。甚至，是压根不在匹配序列前列的哨兵，看着陆獒摆明了拒绝态度，也忍不住生出攀折高岭之花的美梦期待。
虽然大家不如陆獒强，这点没有可比性，但从生活危险性到感情呵护态度，他们自认甩陆獒十八条街，同样没有可比性。
只是只有林塬仗着家族关系，敢大大咧咧找来说出心里的话罢了。
云含雪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微笑面具下，无声嗤笑。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自以为是救世主，做的却是骚扰的事，咄咄逼人。
纯洁、善良、温柔贤淑、乖巧可爱，这是对向导的规训。当她似乎不再那么完美，因“不幸”遭遇光芒黯淡，觊觎的手就迫不及待伸出，想要掠夺。而再发展下去，还不知传成什么。
谁也没有真正为向导考虑过一点，本能地利用环境制造着压力，逼迫她做出决定。所谓的祝福和“有的是人要”，都显得格外愚蠢可笑。
她可以是昂贵的宝石，可以是精良的武器，可以是华贵的屋舍，唯独不是一个不被他人支配的独立的人。
他们不知道这样的骚扰会伤害被针对的向导吗？也许吧。但即使知道，也不会多在乎。
将高高在上的宝物拖下打碎，对陷入泥潭的花朵施舍怜悯，这是天生的劣根性。
在云含雪抵达校门前，学生会的情报就送到了她手中。只是她没阻止这场闹剧的发生，而是添了把火。云含雪余光扫了一眼来处理麻烦的乔雅，在起哄声达到高峰时轻声开口。
“抱歉。”
云含雪刚一出声，就让嘈杂起哄一静。
少女拒绝得很果断，没有被逼迫吓到胆怯或激怒，只是有些苦恼的样子。她的眼睫低垂如蝶影翩飞，柔和了气势，控制住局面的同时，却不因压迫感惹人抗拒不适，在混乱正中心，令所有人专心聆听。
“陆先生是高塔的英雄，请不要这样说。你也是一位哨兵，为高塔付出心血与奋斗，你应该理解的吧？”
云含雪好脾气地耐心解释：
“他是我匹配的哨兵，他的高标准要求，同样是我作为向导该有的要求。是否在意一个人，并不是由登记时间决定，如果我们最终确定不合适，一定是我还不够好。
“协会和学院会为我们匹配最好的人选，请相信，你也会遇到你的向导。”
前学生会会长的笑容和往常一样美丽从容，切准规则核心，变为自己手中的刀锋，她却仿佛依然在为所有人考虑，是完美的模范向导。
她纤瘦却挺拔的身影，像来势汹汹的浪潮中钉在岸边不动的灯塔，在被带走节奏或还迷迷糊糊的人眼里照亮前路。
即使有人觉得麻烦是云含雪太吸引人造成的，但在云含雪建立的逻辑内，也无人能说这是她的错。除了搞事的哨兵们，人们都开始自发聚拢到她身边。
环顾四周，看到一张张脸上表情细微变化，云含雪唇边笑意更深。
听起来依然是向导们向来接受的温顺教育，但脆弱的美丽中，却有着温柔坚定的力量，不着痕迹为所有人种下一颗名为英雄和努力的种子。
暂时改变不了被抢夺觊觎的“资源”身份，没关系，那就按照已有的规则来改变，最好的向导只配最强者拥有，最被人追捧的向导也只有最好的向导能够成为。
想要吗？渴望吗？
那就成为英雄，或努力成为“她”。
至于最后添上的祝福，以无辜又贴心神色说出的，恰恰让所有人再次意识到匹配是有价码的，戳破毕业季花式营造的甜美梦境。
连经营多年的学院中，也依然有愚蠢的人，但在仰望偶像时，哪怕多出一点源动力渴望，都可能走得更远。
人都是趋利的。
云含雪不介意踩着林塬的愚蠢，将这件事散布得更广。
虽然陆獒会承担一点指指点点黑锅压力，但压力更多地将转到负责匹配的人头上。
眼下他们希望她能给陆獒套上笼头，促成他们的匹配，出了这件事，哪怕是仅仅为了创造良好环境，都得把参与匹配的这批哨兵和蠢蠢欲动的其他人拉住，给毕业的向导们足够的选择空间。
一场闹剧，一石多鸟，举手之劳。
林塬对云含雪微笑背后的精心计算毫无意识，被认真拒绝，在兄弟们面前丢了大脸，明明该生气的，但他嘴唇开合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哨兵不需要像稀少的向导一样被带离家庭集中养育，林塬从小就知道自己拥有很多，觉醒后更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得到，但现在他知道了，还是有做不到的事。
这是她的请求，他甚至没有正当理由可以阻止拦截，连不遗余力说陆獒坏话，都像是可笑的小丑在无理取闹。
尽管他觉得陆獒除了能打之外实在没什么好的，但少女说起陆獒时，眼神明亮，仿佛有光。
她大概真的喜欢陆獒，喜欢那个英雄。
林塬从未像现在这样，涌起一股出塔历练的强烈冲动。
旁人必须要做的出塔任务，面临的风险和困难，对他来说都是懒得去就不去，不愿意就可以不面对的事。守护着所有人类的高塔里如此安全又舒适，有什么必要冒险？
但……她说那是英雄。
即使这样的话，和高塔里已经听腻了的宣传一模一样，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不仅不显得敷衍可笑，还如此令人心动。
不仅如此，她似乎也在努力训练。
探索军团那群穷鬼痞子，训练哪有什么好技巧？林塬摸着怀里守卫军团的器材表和训练手册，为了证明自己比陆獒更有底气，带来的厚厚一沓东西，此刻变成了别扭又烫手的礼物。
见云含雪似乎要说出进一步的拒绝，林塬把花一丢，一沓纸全都塞到云含雪手里，转头就跑。“不就是出塔吗！谁不会似的！”
疏于锻炼的A级哨兵，其他人也很难追上。起哄的林塬狐朋狗友们尴尬立在原地，被学生会带人挨个抓住，以闹事、骚扰向导的理由，准备移送治安。
云含雪看着背影消失，微微蹙着眉，无奈又充满担忧，却还负责任地担负起疏导校门前一团乱麻的工作，让被怀疑工作能力的指导老师，差点感激涕零。
麻烦全部处理完毕，学院门前恢复了平静。
气氛彩色纸屑被扫干净，掉落的花瓣和多余花束，全都送到讲座现场二次利用。
李会长曾很看好第二序列匹配时，安排林塬和云含雪见面。但如今，看着被堵门逼迫破坏了好心情的少女，李会长不由得愤愤不平，对曾经看起来哪里都比陆獒好的林塬，也多了些嫌弃。
李会长忍不住安慰她，“哨兵都这个混账德行！跑就跑了，不是你的错，别担心他。”
她想，以云含雪的善解人意，那样拒绝，一定心里也很难受。万一林塬真出塔了，再出什么事，她简直不敢想，善良的向导怕不是要无比自责。
云含雪被叫了几声，像刚回过神，下意识回了个笑脸，“嗯。”
李会长更发愁了。
云含雪看着电梯下行露出的一层广场，心里和脸上截然相反的平静无波。
这当然……不是她的错。
某个区域发生变异和进化期间，周围区域有概率出现变异，对人类来说就意味着危险。探索军团和守卫军团联合确认发布通知，暂时封存两大确认变异的区域，降低周边探索区域任务频率，等待变异结束后重新核定难度。
减少了两个相对安全的区域，更多的探索任务和资源获取，就必须转移到其他地方。守卫军团守卫高塔，守卫出塔的普通人，重新核定难度这样的脏活累活，自然也会落到探索军团头上。
塔前广场上走过的人们变得更加行色匆匆，付出更多的努力，只为换来微薄的财富。而守卫军团的A级哨兵，不仅可以挥霍自己的天赋与生命，还天真又恶劣地期待着所谓“喜欢”。
贫穷无力者满身伤口跌入泥潭，富裕强大者裹着锦缎高登宝座。
现在的规则，云含雪不喜欢，所以要换一个。
李会长还在耳畔絮絮叨叨安慰着，云含雪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她看手中的文件。
“我没关系的，李姐不用担心。我只是在想，这些，我该怎么还回去？这应该是军团的保密文件吧？”
少女声音越说越低，和她说着“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带来强烈的信赖感。被需要的李会长，顿时腰杆更直了，感觉自己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庇护雏鸟的母亲。
李会长翻了翻文件，“是训练手册……”
无特殊标识的无字封面下，是守卫军的保密标记。还是特供的详细版本，估计是老林元帅给家里人专门准备的。
守卫军团内部的内部特供资料，必然是好东西。
经常和许多哨兵打交道，李会长对两大军团的差异心里一清二楚。
守卫军团资金和人脉更充足，和科研部关系更好，物资、装备以及训练方法更新都和探索军团有些差别，是两大军团的摩擦矛盾之一。但这很正常，毕竟连向导匹配，都是守卫军团的哨兵数量更多。
这份手册，李会长都有点心动，思考有没有机会带回去给自己的哨兵亲戚看看。
李会长一口答应下来帮忙送还的事，看着训练手册，又发愁起今天云含雪又被叫去训练，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负。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李会长的目光挪到手册上，眼前一亮，忽然觉得连老天都在帮云含雪。
“既然是送给你的，就别还了，留着学一学说不定能帮上忙呢。”李会长脱口而出，却又犹豫了。
这可是守卫军团花了大把资源总结出来的东西！林塬那个混账没脑子，她们留下，真的好吗？
“这样真的可以吗？”
云含雪的询问，将李会长的犹豫一起说了出来。
她看着又被塞回怀里的手册，礼貌得甚至连目录都没往后翻，“善解人意”地补充道，“如果不行也没有关系，向导本就应该以哨兵所在为准。虽然守卫军团的文件可能更好，但我不想让李姐因为我为难。”
李会长心情一时无比复杂。她做了多年副会长，每年看多了来来去去的向导惊喜或麻木的匹配过程，这样被体贴还是第一次。陆獒本就不是个合适的匹配对象，要不是协会要求，她早就拉着受委屈的向导开启下一序列匹配了。
刚见了两次的向导协会副会长，不经意间已经被云含雪打下了坚实的好感基础。只需要一点引导，她就会乐意为云含雪提供一点小方便。
尤其是，在年轻的向导如此需要帮助，又如此贴心的时候。
李会长即使有犹豫，也不由得一口答应下来，“没关系。送给你了就留着看吧，大不了看完还给他们就是了，我还是能跟守卫军说上话的，别怕，啊。”
“谢谢李姐，我会尽快交给你的。”少女并没有答应据为己有的选项，和往常一样温柔善良，为人着想。
至于李会长什么时候还……李会长觉得可以慢慢来，利益送到手边，风险还很小，她看云含雪更顺眼了几分。
李会长的心理变化，在云含雪眼中一览无余，乖乖踏入陷阱，背起黑锅。
云含雪弯了弯眼睛。
从故意透出消息开始，林塬抵达她面前的每一步，都已经被算好，压榨出所有价值。唯一可能有变化的，就是他的发言内容和出现时间。
守卫军的资料其实她已经收集了许多，但多一份秘密文件参考，云含雪怎么可能放走？
即使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又和被纠缠着硬塞了礼物、很快交还的她有什么关系呢。
陆獒依然等在探索军团门前，远远看到少女带着笑意望过来，突然背后有些发凉。
虽然他像云含雪昨天嘱咐的那样，一直板着一张臭脸，看不太出细微的神色变化，但精神波动做不了假。
猛兽的直觉，实在敏锐得可怕。
云含雪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林塬那些人自视甚高，吹嘘得天花乱坠，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挑的这把刀，最为顺眼。
那份对捉弄的本能反应，直到陆獒轰走李会长和军团长，进了训练场，也没找到云含雪究竟做了什么。
云含雪放下东西，仿佛来到了自己家，熟稔地撑着箱子边缘坐下。裙摆微微摇晃，像冷硬又荒芜的训练场边缘开出的一朵花。
少女露出笑容，温柔下藏着调侃，“昨晚睡得怎么样？”
“你今天打算继续看我训练？”陆獒没回答她的明知故问。
陆獒对间隔一天留下训练没意见，只是不明白云含雪留在训练场有什么意义。昨天看着他枯燥的训练就看了几个小时，今天抱着一堆文件，似乎只是换了个地方来看书。
云含雪摇摇头，自然地指出目标，“先做一组训练热身吧。”
“还是，要来和我一起看？”云含雪翻开一页纸，拍了拍身边的箱子，发出邀请。
陆獒转头就走。
厚厚一沓书，看起来就令人头疼。
从基础的体能训练到训练场内模拟击杀，陆獒对自己的领地和节奏全都了然于胸。
昨天在审视的注视下快速适应着少女的存在，被看得浑身发毛，今天身上的视线消失了，起初觉得轻松，可以专心训练，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始终像少了些什么。
推举、长跑、一次次挥刀和出拳，活动着手脚，视野边缘始终停着一个身影。看似存在感稀薄，却像出现一次就烙印下的习惯。
陆獒不自觉地往她的方向望去。
云含雪似乎在专心看书，没有看他。
安静捧着书的少女文雅秀气，白裙散开，低马尾束着浅粉色发带，格外好看。
与其说是在看书，云含雪翻页的速度更像是翻书，像在陆獒还上学的时候，标准的学渣胡乱翻书敷衍了事行为。
但陆獒毫不怀疑，云含雪全部都看清楚了，甚至可能全部记下了。
觉醒前陆獒没有强大的视力，记忆力也不够好，翻书时密密麻麻跳出来的小字，像一片片家里总是清理不干净的菌丝或小飞虫，密密麻麻令人烦躁，看久了甚至犯困想吐。但云含雪显然和他完全不同。
“专心。”云含雪头也没抬，淡淡提醒。
陆獒唰地转回头，等一轮训练结束，他忽然察觉云含雪方向传来了细微的破空声。
云含雪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书，站在训练场上，扶着手肘，手/弩瞄准最靠近边缘的一块没启用的靶子。骨箭撞到靶子毛皮上，虽然包括第一箭在内，没有一箭脱靶，但所有射击落点也离靶心还差些距离。
少女皱了皱眉，显然对结果不太满意。
攻击并非指向他，事实上细小的骨箭也几乎无法伤到他，连战斗本能都在判断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后，没有警戒，在休息时间到来时才反馈给大脑。
陆獒看着她，不自觉咧出一个笑容。
云含雪在和他一起。
向导比普通人还孱弱的体质，大多只能做些健康训练，战斗练习再多，也只能有微弱的提高。甚至可能因为练习太努力，伤到自己孱弱的身体。
但云含雪并没有放弃。
破云雷霆般的枪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第一次见面时的开枪，射中沙虫脑子的那一箭，都并非偶然。
男人跃跃欲试地对边缘大声喊道，“要教你吗？”
云含雪的目光从靶子上挪开，哨兵笑容灿烂，浑然不觉他现在的行为和塔前时代雄性动物争取未来伴侣注意时一模一样。
精神体金毛狮子步伐充满威武气势，从云含雪看过去的那一秒开始，鬃毛无风自动，360度无死角地向她展示着毛绒绒的漂亮舒适。
“谢谢，如果需要我会叫你的。”云含雪却没有停下，用一发射击回应，继续自己的瞄准训练。
在精神图景里见过并使用过的武器，往日毫无机会尝试，准头依然有待提高。好在她有着充足的知识和信息支撑，这段时间不需要太久。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即使没有哨兵的力量和战斗本能，她却像在脑子里练习了无数遍似的，精准而高效地不停调整角度，射击精度和稳定性在一点点提高。
普通人也许会同一个错误犯许多次才能发现到底问题出在哪里、该如何改正、该如何克服惯性做对。但这些困难在她身上仿佛不存在，像一台精密冷酷的机器，迅速校准，进步肉眼可见。
最后一根骨箭，稳稳扎进靶心。尾部颤颤，锋锐惊人。
陆獒被拒绝了也不失望，走过来路上，顺路拔掉了靶子上的骨箭，回收手/弩箭矢，攥成一把放到云含雪手边。他拧开一瓶水，单手前伸，眯眼比了比距离，“给你再推后五米？还是十米？”
“十米。”云含雪确认。
凉水咕嘟被灌下去半瓶，陆獒大步走过去，轻轻松松拎起靶子，仿佛两只手都只是拎着轻飘飘的空水瓶。
“接下来，是负重训练。”云含雪昨天观察了陆獒的训练习惯，坐在箱子上肯定地说。
陆獒弯腰去开装着负重包的箱子，发觉云含雪坐在上面毫无挪动的打算。看看她，又看看箱子，陆獒一头雾水，话音刚落就急躁地追问起来，“对啊。你不让开，我怎么训练？”
“我们是搭档，所以，该换一种方式。”云含雪对他张开手臂，“加上外骨骼一共80公斤负重，哨兵，转过去，背上我开始训练吧。”
背、背上？
陆獒像突然被雷劈了一下。
“训练不、不需要这样吧？”
出塔探索时不是没背过，但换一个环境单独相处，让陆獒甚至有些结巴。少女的神色认真又信赖，本能察觉的莫名多出了的暧昧不清的亲密气氛，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云含雪手搭在陆獒肩膀上，柔软的手臂很轻，却能轻松将男人圈在手臂筑成的包围里，让人无路可退。
“只是我来做你的训练负重而已，负重训练同时，可以进一步适应出塔探索时的行进状态。”她语气平淡，好像他的紧张才是奇怪的事。
“不要浪费时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阿昕owana”小天使的1个地雷和142瓶营养液，抱住亲亲！
感谢“不凉”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感谢“大大今天日萬了嗎”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挨个贴贴！
第17章 第 17 章（二合一）
◎我是在通知你，哨兵。◎
云含雪的话挑不出一点毛病, 似乎也是在贴心地为他们出塔探索考虑。她专注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又温柔，像在等待不懂事的孩子。
少女声音轻柔, 却有着无形的压力, 敲打在陆獒心头。
纤瘦的少女他一只手臂都能环住, 看起来无害又孱弱。陆獒喉咙紧绷，顺着云含雪双臂的力道低下头, 身影慢慢低了下去，蹲下/身。
男人蹲在箱子前, 向少女张开手, “我抱你吧。”
他没有顺从强有力的明确指令。
他顺从了她的指令。
陆獒还记得傻乎乎扛起少女时让她不太舒服，而背着她时, 云含雪趴在身后身体绷紧，甚至不需要他扶着，似乎同样在防御身后的危机。但她明明可以更舒服一点, 更依靠他一点。
他们是同伴，不是吗？
陆獒微微仰头看着云含雪，没有用多少力气，一只手轻轻扶住云含雪的手臂, 等待她伸手握住, 走向他。
胸膛像一面墙, 缩小了空间，热烘烘的体温和强盛气息在狭小空间里挤压过来, 却收敛了所有攻击性, 像一只将人堵在角落的巨型犬, 热情地人立起来搭在人肩膀上扑过来, 只是想挨挨蹭蹭被摸摸毛。
云含雪从开口就笃定了最后的结果, 而她的哨兵给出了一个更好的答案。
他总能在她计算还需要些时间靠近时，热情又主动地扑过来。
“那，你要抱紧我哦。”云含雪脚踩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站起身。
硬质鞋底踩在大腿肌肉上，加上外骨骼的重量一起压上来，一点也不重。肌肉下意识绷紧宛如石块，又慢慢松开，为她铺成如绸缎软毯般的道路。
云含雪笑盈盈地扶着男人手臂，如被骑士接引走下王座的君主，好像丝毫不担心被作为基石支撑的人推翻，从未怀疑陆獒会接住她。
她做出决定，并确定她的命令一定会被履行，不接受拒绝。
云含雪一步跨过最后的短短距离，站在陆獒腿上低头看着他。
他们离得太近，陆獒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外骨骼在腰畔的冰冷卡扣，必须要仰着头才不会像个混蛋一样，埋到少女身上。
云含雪抬起手，在陆獒错觉她要抱住自己的脑袋前，落在头顶揉了揉，给予听话的奖励。她微微侧身，在屈起的臂弯里找到了自己的新座位。
千百次战斗出的肌肉，可以是铜墙铁壁，但在少女手下，像突然融化，卸去了力道变得柔软。云含雪撑着哨兵的胸膛按了一下，纤细手掌陷进去一点，肌肉像水球般微微晃动，软弹地裹着手掌，像是最好的按摩器材。
胸膛里有力的心跳泵出热血，慢慢变快，在手掌不经意般贴上去时，热烈地搏动回应。
厚实肉/感的胸肌成为她新坐椅的柔软靠背，有力的手臂与坚不可摧的骨骼筑成椅身，在陆獒偏高的体温中，孱弱的向导身躯也被暖热，如冬天烧热的壁炉旁毛茸茸的厚毯子裹住她。
云含雪惬意地眯了眯眼。
在怀里动来动去调整位置的少女，存在感清晰得要命。手掌小幅度拍的几下，让陆獒肌肉僵硬又不得不控制着放松，免得反震力伤到向导脆弱的手腕。束好的柔顺发丝在胸前垂落，轻薄作战服几乎起不到隔绝作用，痒痒的。
云含雪明明什么都没做，触碰也克制又礼貌，毫不出格，陆獒却已经不得不竭力不去看她，试图让脸上的热度消散些。不知道该注意哪里，又好像是自己太过在意。
思维慢半拍反应过来跟上躯体，陆獒拧起眉，“赶紧坐好。”
他清楚地知道少女并不像伪装的那样纯粹温柔善良，也许碰触都是故意的，正等着看他窘迫的模样，但陆獒却无法因此生气。
不仅身体一动不动，连凶恶的声音，都低了八度。
抱住云含雪的高大哨兵，以拥抱的强势控制姿势，被怀里的少女主导着，像变成了一个仿真大玩具。
云含雪看着他神色变化，在陆獒大脑彻底烧坏前，稳稳坐好。
虽然最强哨兵很多时候是本能动物，但逗过头了全交给本能，就没那么可爱了。
“站起来吧。”
云含雪的声音平静极了，罪魁祸首无辜地将陆獒凌乱的注意力唤回来，好像没发现近在咫尺的男人脸上泛起红晕。
命令落下，陆獒稳住身形逐渐站起。拥有足以破坏S级变异兽的庞大力量，猎食的猛兽此刻却像担心碰坏了最纤弱美丽的冰花那样小心，宽大手掌张开能将两只脚托起，却只捏住了她脚踝处的外骨骼。
陆獒侧过脸看向她。
云含雪一只手扶住陆獒的肩膀，丝滑的白裙裙摆边缘被男人结实的大腿挤在一起，和黑色作战服紧紧相贴。
相对最强的S级哨兵显得格外娇小的少女，坐在男人单臂上，隆起的肌肉甚至能将她全部挡住，锁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小孩子，或是精致的娃娃。
但云含雪的背脊依然是挺直的，姿态亲密又疏离从容，如审视国土的骄傲国王。
“哨兵？”
云含雪的催促惊醒了陆獒，他茫然回想。
第一个训练动作，是什么来着？
锤炼出的本能抽出刀，单手执刀，单手抱着少女，陆獒向前奔去，刚一动，手掌传来特殊的触感信号，陆獒一滞，差点把自己丢出去。
只反手捏住外骨骼的一点边缘固定，自然不够稳定，行动时自发调整位置的躯体带着手掌向前，轻松握住脚踝。
“我、我不是故意的。”陆獒紧急刹车，手足无措地迅速收回手。
粗糙虎口蹭过脚踝，白袜边缘露出娇嫩雪白的皮肤，已然被磨得泛红。她的皮肤过分白皙，有一点红就格外明显，只是稍微一用力，就红起了一圈，触目惊心动魄，像个被糟糕对待后的罪证。
她没有叫疼，也没有责怪他的粗鲁贸然，云含雪只是脚跟踢了踢他，有些诧异的催促。
“你在训练期间，是不是太不专心了，哨兵？”
少女被放开的小腿在空中微微晃动，踩到腹肌上，肌肉不由自主绷紧。陆獒喉结滚动，乱糟糟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她的催促声压下。
在最为擅长的领域被察觉了疏漏，陆獒羞愧又狼狈地低下头。
陆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含雪反而拍了拍他，温声鼓励，“别紧张。我们是搭档，共同面对未来，我们都要习惯彼此的存在，把我当成你的包裹、你的武器、你的一部分。我不会伤害你，当然，我也伤不到你不是吗？如果我真的不舒服了，我会提醒你的。
“别怕，哨兵，开始你的训练。”
陆獒的窘迫紧张，都被静水般缓缓流过的声音抚平。他想回怼他并不是害怕，也没有因为担心受伤而踌躇不前，但最终只是深呼吸了一下，胸膛起伏，两个心跳和呼吸声无比接近。
体能的差异让呼吸和心跳都有着明显区别，一个悠长一个平缓，一快一慢，迥异的节奏却逐渐变得和谐。
“我知道了。”他撑起另一个人的重量，重新开始。
沉浸进训练后，专注起来的陆獒很快展现出了属于最强哨兵的素质。枯燥重复的训练他做过太多次，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完成，每一次依然做得认真无比。多出一个人的负重，对他来说轻轻松松，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被捉弄泛红的脸庞热度慢慢消散，重新被冷厉凶悍替代。
云含雪观察着他正面行动时和新一轮负重时的状态，体能、肌肉走向、速度……名为“陆獒”的人形在她的精神力下被解析成无数数据模型，又组合成新的模样。
新的一轮训练接近尾声，云含雪的观察告一段落。
云含雪静静在最近的距离看着他，解析出的数据模型重新归为“陆獒”这个生物个体本身。
陆獒越过障碍击中靶子，英武的雄狮扼住猎物，一次次挥刀握拳，一次次奔跑，野性的美感在他行动起来时，发挥得淋漓尽致，极具侵略性。
最后一击结束，战斗的第一优先序列退后，身侧如有实质的视线就格外明显。活动舒展后肆意释放的侵略性，被注视打断。陆獒偏头，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
她眼中仿佛有深海和夜空，广袤清冷，专注地望着他时，独独笼罩着他一个人，不由生出被全心全意关注的错觉。甚至，曾被否认过的柔软情绪，“喜欢”的可能性，也丝丝缕缕攀上心头。
迫人的气势一点点消散，冷静下来的脸庞热度，似乎又在升起。
太近了……
陆獒下意识站得更直，肌肉鼓起，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展示得更加明显。
哨兵极强的五感感知，能辨认出空气里一丝丝不同的味道，沾染的属于向导学院的花香味带着一点烘焙甜香散开，属于她的更舒缓稳定的树木般淡淡香气，令人放松又安心，溢了满怀。
陆獒好像突然发现，自己出了满身的汗，臭烘烘黏糊糊。
云含雪身上的香味和她为所有人表现出的气质一样，温柔包容，完美精致得一点细节都不曾出错。
即使发现这是她的伪装，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能多出一点喜爱的。
云含雪不吝于向陆獒展示这一面，但更不介意打破它。
“三十二组动作，二十个是高塔基础训练的增量重复，其他是反复模拟战斗瞬间，它们共同塑造加强着你的力量，开发你觉醒的天赋，但……这还不够。”冷静的复盘声像一阵冰山上的寒风，吹散了温柔缱绻的气氛。
云含雪一针见血地点出男人身上的问题所在。像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他死亡信号一样，冷酷又挑剔地先声夺人。
陆獒眼神顿时锐利起来，被戳到尾巴似的警觉。
云含雪无视了他的目光继续道，“你除了自己总结的经验，只有最初的基础部分在锻炼开发着你的天赋体质，简单的重复训练提供的帮助越来越少，浪费和多余越来越多，你需要改变。”
高塔基础训练对所有十五岁以下未觉醒者开放教学，强身健体。觉醒后哨兵的训练学校、佣兵队伍、探索军团、守卫军团，都有着进一步打磨后的提高训练，更适应哨兵的体质，减少消耗，加强行动力。待遇更好的守卫军团A级哨兵，一觉醒就能有一整个团队为他服务，提供针对性训练、营养饮食、面对的敌人都形成他的养料。
但陆獒只有他自己。
陆獒凭借觉醒的天赋摸索出简单的提高训练方式，但事半功倍，付出大量汗水和时间，可能只能提高一丝。而有势力帮助的哨兵，虽然等级力量天然受到压制，战斗本能和历练出的武力都不如他，打不过他，但如果压制到同一等级，陆獒未必能活到最后成为赢家。
正式觉醒后陆獒抗拒的不仅仅是向导，也是高塔各个势力投来的橄榄枝，独狼游离于高塔之外，凭借战斗本能作战，越来越强。
如何战斗并不需要云含雪教导指引他，但在如何强大身体、如何开发更好的利用天赋力量等方面，缺少多年经验和背后支持的野路子哨兵，尚有所欠缺。
最强的人形兵器，同样需要精心保护维修，勇猛凶悍可以一往无前，但单纯靠天赋本能不怕死莽过去，不仅损耗大，过刚易折。
挖掘和探索更高峰，永远是人类对力量的唯一追求。
谁会觉得最强的哨兵不懂训练呢？他已经足够强，也足够骇人，即使有人在他彻底打出战绩后想要补足他的短板，也会被警惕着的高层限制。
资料和亲眼看过的陆獒训练方式，每一个观察到的细节，都成为云含雪做出判断的助力。
他的训练障碍的确是存在的，陆獒没打算反驳。
几天接触下来，他明白年轻的向导在信息上有着奇异庞大的掌握范围。根本不擅长也不负责战斗的向导，理解训练并看到这一方面已经很不容易。连他也只能用笨办法和战斗重演解决的问题，向导糟糕的身体无法被自己改善，更别说能帮他改善。
“想说啥你就说吧，我听着。”陆獒不觉得云含雪看到问题就能解决问题，拍了拍她的裙子，弯腰将人放在地上站稳，混不放在心上。
云含雪看出了他的不在意，“那就听我的，试试新的训练吧。”
唯一的S级哨兵代表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一直是靠着他自己的努力，在S级的前路上摸爬滚打，现在云含雪为他补上的正是另一块积累，缩短他需要从零开始的时间。
虽然云含雪没有自己做实验，但汇总到她手中的资料，不同哨兵、不同类型人的训练变化，都从信息中一一反馈，最终去芜存菁，解析成可以使用的经验。
S级向导承受的精神负荷极大，历史记载的两位S级向导，身体都不如云含雪如今状态好。向导糟糕的身体条件天然限制了她，但她能让自己变得相对健康，也能让陆獒更好运用他的力量。
云含雪不打算指手画脚强迫他完全更换训练方式、变成其他哨兵的样子，而是提供更多选择。知道了其他人的经验，感受过肌肉运转方式，S级哨兵的战斗本能，最终会为他指引新的道路。
“哪里觉得不合适，就告诉我，我们一起为你创造新的模式。你的本能和高塔积累的哨兵经验，融合到一起，才是属于你的道路。”
云含雪说着，抽出一根骨箭，倒转方向，钝化的尾部点上陆獒的腰侧。
“基础训练总有肌肉群无法训练到，在体质力量被天赋加强的哨兵身上更加明显，S级更是如此。而有些普通人和低级哨兵不需要加强的部分，高级哨兵却需要频繁使用，这是基础训练的空白，也是你在总结的方向。
就像塔前时代所谓的‘弱点’、‘命门’，高手总在努力将它们全都消除，或者藏起来。比如……这里。”
云含雪轻轻划过几处肌肉，骨箭隔着轻薄汗湿的布料游走在肌肉上，危险感清晰地顺着脊椎迅速升起，带着令人战栗的微痒。
陆獒能忍受被变异兽咬开脖颈、撕裂身体的痛，也能承受被毒素侵蚀的苦，但这份微痒，轻轻落下，让他浑身僵硬。
骨箭压着陆獒，给出动作指导，让他感受调整后运动的牵引变化。
“侧身，仰头抬臂投掷转身……”
骨箭加大了些力道以示催促，对陆獒来说，只跟草叶划了一下差不多。
少女审视的目光平静而严谨，他在她眼前仿佛被剥掉了衣服，分解成了骨架和一簇簇肌肉，什么都无法藏起，被看得彻彻底底、分明无比。
迟迟没动的陆獒耳朵通红，和她对视两秒，别过了头。
她的目光太直白，却也太正经。越是这样一派正经，感受着骨箭抵着的轻微压力，陆獒越发觉得羞耻。
见他不动，骨箭换成手指，云含雪轻轻划过哨兵脖颈上的长长狰狞伤疤，“怎么不做？”
少女语调轻柔，仿佛不知道自己手下是一头怎样的凶兽。
冰凉微痒的细小电流从指尖碰触的地方迸出流窜全身，一次次点中肌肉的刺激积累到临界点，连呼吸都似乎变得困难起来。
陆獒头皮发麻，猛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行了，我知道了，就这样。我自己试试。”
凶狠又不耐烦的声音里，却有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不要敷衍我。”云含雪笑得温柔，说出的话却格外冷酷严苛，“我是在通知你，你该开始新的训练了。
“下次出塔的目的地，是红色高危，定位还没消失的9号异形冰川。在此之前，你还可以更强，哨兵。”
“更强？你见过几个哨兵？”陆獒嗤笑，暴躁地拒绝接近，“你自己都病歪歪的，懂什么训练？想训练你自己去，别瞎操心老子。害怕就躲在后面，老子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这不是害怕，哨兵。这是对同伴的负责。”云含雪摇摇头，面对被入侵熟悉的领域挑衅后开始恼羞成怒炸毛的哨兵，没退一步。
“你习惯了独自一人战斗，你还没有做好多出一个搭档的准备，不是吗？
作为S级，蓝色以下区域你都可以随意应对，但红色高危和黑色未知区域里，和往日战斗习惯不同的一点细节，都可能送命。”
少女冷淡下来的声音像一把把冰刀，精准扎下。
“你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也不觉得我能在这上面帮到你，但你其实明白我说的是对的。我是你的同伴，你该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的判断，相信我，可以帮你。”
“我们需要磨合，尽快熟悉我的存在，尽快调整你的缺陷，以最佳状态应战变异。还是说，你要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改，让我们一起去死？”
云含雪淡淡说着可怕的死亡，声音平稳得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未来。
思维像一块块被烤化的雪，形成大片混沌空白。
陆獒僵硬地站着，精神体大狮子却已经炸了毛，不停嘶吼，试图在不明危机来临时保护自己。
他当然不想害死自己的同伴！
无论是因羞耻、因自大还是因其他什么东西，跨过临界点时猛地升起的悖逆抗拒，在一声声询问中溃散。陆獒缓缓动了，他低下头，扭转身体，完美做出云含雪要求的动作。
顶级的战斗天赋，让他很快发现了不同。
第18章 第 18 章（二合一）
◎口述，哪有身体力行记忆深刻？◎
当他在这轻微的力量下, 缓缓转身，按照云含雪的方式尝试，拉扯到的肌肉传递来微妙的明悟感。陆獒立刻发觉, 云含雪说得没错。
她的确是对的。
发力的细微区别只有一线, 但一线就是不同。
虽然动作细节还可以进一步, 战斗本能在迅速调整，但云含雪指出的训练方向, 一次训练动作的细微提升，积累起来就击破了限制住他的训练屏障。
向导想做到这一点, 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看过了多少资料。
由于每个孩子都有概率觉醒，高塔的基础教育并没有落下地下两层的居民。
基础教育覆盖到15岁, 也是一般情况下，开始觉醒的最晚时间。
在此之后，学习足够优秀的人有机会考入科研部直属学校深造, 其他人告别学校开始想办法谋生。哨兵向导们自觉醒后进入哨兵训练营和向导学院接受特殊教育，哨兵们还有机会回家，稀少珍贵的向导几乎断绝所有外界关系，被集中照料保护和教育。
陆獒对学习的最初认知, 是第一名能捧回家的奖励。
虽然, 奖励只是一管最普通的营养剂。
地下层供电不足, 连最好的街道上都仿佛渗着霉味和虫子腐烂的气息，阴暗又潮湿。
除了体育和变异生物常识学科, 成绩离倒数不远的陆獒, 曾坐在教室角落, 头痛地背着也许未来一辈子也用不到的历史年份、语文字词、数学符号。仿佛凳子上有刺, 他却还得耐着性子继续坐着, 恨不得和书上的字符打一架。
他的父母只是普通人，拼命努力加入了有哨兵的私人佣兵队伍，训练方式、营养物质……什么都没有足够好的。他觉醒后，不想被洗脑，不想被研究，不想被骗着成为欺辱其他人的刀，也就什么都得不到，只有自己。
打出战绩后进入探索军团，资源不缺了，但人们仰望最强，与他隔了很远。
从觉醒后他就是独自一人，直到云含雪到来。
云含雪就像曾经班级的第一名，像陆獒见过的队伍里很被推崇的百科全书式队友，带来安心的力量。他缺少的，云含雪在为他补足。
想到刚刚急躁判断云含雪错误、恼火的乱发脾气，他简直像是不识好人心地在无理闹事。
“对不起！”陆獒认识到错误，立刻大声道歉。
脾气坏，但知错就改，很乖。云含雪似笑非笑睨他一眼，“不生气了？”
“我不该发脾气。你懂得多，该更相信你的……”陆獒笨拙地将想到的都说了出来，像一只急得围着脚边团团转的大狗。他还没想到该怎么继续道歉，狮子一个冲锋滚到少女脚下，迅速翻出了肚皮。
一大滩躺平的金毛大狮子，脸上写满了“任由处置”。
两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歉意和示好如出一辙。
云含雪被逗笑了，“听话。”
唤宠物般的语气，本该让人觉得羞辱，但陆獒先注意到了少女态度的软化。他眼巴巴看着云含雪，“我们继续？”
“这次可不要再敷衍我，要好好感受训练啊。”云含雪点了点男人胸膛，陆獒直直站在她面前，本能察觉危险，却点了下头。
少女持骨箭轻轻划过哨兵强壮的肌肉，隔着薄薄布料划过，若有若无的触碰，比起直接碰到，更多了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故意拉长了时间，躁动的脾气和被轻飘飘压下的命令互相冲突，忍耐中，滑动几乎变成了折磨。
而云含雪开口发出的新的训练命令，终结了一段折磨，声音宛如天籁。
陆獒刚犯过错，即使直觉这是少女故意的，也忍着浑身别扭，闷声不吭收敛起脾气，按着向导的指挥做下去。云含雪只是给出方向，一次次细微调整，完全交给他自己判断，如她所说，她并非他的限制。
感受着训练变化为自己提高带来的好处，陆獒干劲十足。
只是，这和他想的“解决训练问题”，不太一样……
陆獒在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紧张之外，有隐约的羞愧和忍耐，也有受益的惊喜和增加的信任。
有着强壮体魄的第一哨兵，呼吸因她轻微的触碰而微微发抖，脸庞泛红。
他对折磨的始作俑者投以信赖和喜悦，精神波动在她的命令下跳跃，意识不到，他的身躯到精神，里里外外，都逐步沦陷。
云含雪轻笑了一声，在陆獒看不到的地方，静静欣赏。
这当然不只是指导训练……
她大可以拿图纸口述让陆獒自己感受，这样的接触方式，不过是让他进一步接纳她的存在和入侵。
包括哨兵的炸毛，都在计算之内。曾经做出过的错误判断，会在切实发现她的正确后，因克制不住脾气和对她的抗拒，而心生愧疚。愧疚和曾经的错误，增强了束缚，即使她再出格一点，也不会引发反抗拒绝。
口述，哪有身体力行记忆得更加深刻呢？
他明明也很喜欢这样，不是吗？
被进一步入侵领地的猛兽，本能察觉不对，却依然被抓住向少女屈服低头，一点点让出本该自己掌管的权力。冒头的一点点恶劣念头，在被抓到之前悄悄又藏了起来。
点出最后一处需要修改的训练方法，云含雪收回手，“好了，目前就是这样。你学的很快，在接下来的训练里，我们可以继续调整。”
“哦。”陆獒干巴巴应了一声，汗水顺着下颌淌下来，砸在训练场地上。他盯着地面，好像汗水水渍上有星星吸引着他的视线般，保持着最后下蹲的动作没有起身。
大个子蹲着缩成一团，存在感依然强烈无比，却显得有些可怜。他虽然出了不少汗，针对性完成的训练真正锻炼到了平时的漏洞，体力消耗很大，但云含雪估算着极限，绝对没到累得站不起来的地步。
排除了一个可能，剩下的答案不多，一目了然。云含雪忍住不怀好意的笑，向他伸出手，“很累吗？需要我拉你起来吗？”
少女声音正经得不可思议，贴心又温柔地给出选项。
被故意撩拨过的哨兵头埋得更深了，陆獒的声音像忍耐着什么，完全是从牙关挤出来的，“……我，休息一下。”
精神体狮子人性化地伸爪挡住脑袋，开始装死。
云含雪笑意更深。
这里没有引导老师，没有见证者，只有他们两个，无人可以阻挡哨兵想做的事，孱弱的向导更不可能反抗。陆獒明明是急躁的脾气，在唾手可得的宝藏面前，他却和习惯以身份压迫展开掠夺的哨兵们，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也许是父母是普通人的影响，也许是自身曾是被强权逼迫的一员，也许是并非一开始觉醒就是顶尖S级吃过拜高踩低的苦头，在陆獒身上，有着高塔中相当奢侈稀缺的品质。
将她视为平等的人的，尊重与克制。
最强大的哨兵，看似暴躁可怖的外壳下，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不肯伤到无辜的人。
青涩又可爱。
云含雪不介意以一些特殊方式达成控制目标，但大狮子这么有趣，她不由得放慢了节奏。耐心地培养浇灌修剪枝叶，拆开礼物得到时才最为愉快。
云含雪舔了舔嘴唇，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训练之外，还有其他方面也可以提高战斗力，想试试初步精神安抚吗？”
“不需要。”陆獒立刻拧起眉，“老子没病。”
云含雪心情好，耐心和他解释，“没有人说你有病。你是我的同伴，安抚能帮你调整到最佳状态，只要你相信我，我们都不会因此受伤。”
人们崇拜哨兵的武力，同时也畏惧发狂的哨兵，像畏惧强大的怪物，或危险的炸/药。
向导数量比哨兵少太多，能匹配到向导的哨兵能接受精神交融的完整安抚，普通哨兵得定期去医院接受已婚向导的浅层安抚，否则积累的狂躁终将将他们毁灭。
平时哨兵们要么减少出塔战斗次数、减少积累狂躁，要么常备混合了镇定药物的向导素针剂，状态出问题时来一管，扛到回塔接受向导安抚。
哨兵接受精神安抚，就像定时吃药，安抚哨兵的向导是被抽取的【药物】来源。当哨兵发狂坠入精神图景深处，只有向导能将他们拉回来，但付出的可能是死亡或残疾的代价。
毕业后受向导协会管理的向导，注定了哨兵们走多远都得回到高塔，付出战绩和贡献，换取药物。
云含雪收集的资料里，实验记录显示，此前失去自己的向导、拒绝再接受其他向导安抚的A级哨兵最长扛了两年，就因疯狂死去。有了前车之鉴，后来的哨兵大多宁可饱和式接受安抚，避免自己堕落疯狂。
觉醒后八年始终不接受向导、独自前行的陆獒，不“吃药”不接受利益捆绑。但在高层眼中，这个具有威胁性的最强哨兵的未来，只有三条路，屈服、走向死亡或威胁太大被杀死。
陆獒尚没有表现出疯狂，但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告诉着所有人，他撑不了太久了。
自己选的刀，云含雪当然不会放任他就这样折断。
“……下次再说。”刚答应过要听话，陆獒没有直接否定，瞬间无师自通了拖延。
云含雪却没简单放过他，“希望你明白，即使你不想要向导，你依然是我的哨兵。”
少女声音里的无奈和委屈求全，浓得让人怀疑她快哭出来。
陆獒的心像被捏了一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张张嘴想辩解，但没来得及。
云含雪转过身，轻轻叹气，“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该回去了，明天训练场见。希望下次见面有所提高，我的——
“哨兵。”
云含雪走得干脆利落，陆獒有些发蒙，“喂！云含雪！”
见她头也不回，男人弹射般从地上跳起来，三两步追上去，按住训练场大门不放人。
“老子没不想要！”
脱口而出的辩解，说出口瞬间，陆獒就涨红了脸。
“那~精神安抚？”背对着他的少女声音完全听不出难过，甚至有些轻快。陆獒卡了下壳，直觉不对劲，弯腰探头绕到她前面去看。
“知道你没准备好，下次再尝试，可以吧？”云含雪勾住探头的陆獒脖颈，笑盈盈地回望高大的哨兵。
少女眼里哪里有半点难过，轻松把“下次”歪曲到他该为下次准备安抚承担责任。
他明明不要安抚！
陆獒烦躁地绕着门口走了两步，气恼的咯吱咯吱磨牙声不停。从第一次见面被话术套住开始，尽管陆獒能发觉自己被带到沟里去了，但最终结果始终是小向导得偿所愿。
“试试就试试！”最终一咬牙，应下她的要求再次退步。
“乖。”
云含雪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疤，给予顺从的奖励。
训练场大门打开又关上。
想到答应了些什么“丧权辱国”的要求，陆獒对着沙包打了一套拳，手背搭在眼睛上，不太想面对现实。
但手背下，在大多数人面前都是冷厉抿紧或暴躁下撇的唇角，却放松上扬。
他不曾接受过向导安抚梳理，但如果，是云含雪的话……
在云含雪一步步入侵和发号施令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陆獒回家翻箱倒柜，才从床底下翻出来《哨兵注意事项》和《接受向导安抚前你该做什么》。最初发现觉醒时医院发的两本科普性手册，几年过去一直丢在角落吃灰，封面皱巴巴的，过去被攥着握住的痕迹让两本册子都歪歪扭扭。
拍掉灰尘，陆獒开灯坐下。桌子用的次数太少，桌面都透着崭新的亮光。
手册印刷比过去的课本稍微好点，但为节省纸张，也只是从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多出了一点点空格，放眼看去还是令人头大。
连出塔探索记录和战斗详情，陆獒都是口述给探索军团那些人听的。最常用的定位数字他倒背如流，见过的变异生物和环境状态，分分钟都能描述完毕。感兴趣时偶尔看几份战斗总结，或者拿走云含雪的资料，扫一眼，觉醒后加强的视力和记忆力，都能将它们直接刻进脑子里。
但……
陆獒拧眉把手册翻到精神安抚一节，盯着看了一会，读完第一句，合上书。
什么体来着？
松什么体？
体什么松？
松体什么？
翻开书，哦，影响精神力稳定的松果体。
合上书，松果？松果能吃吗？
陆獒：……
磕磕绊绊看了十分钟，陆獒勉强看完一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字认识他，他也认识上面的字，但组合起来，他们谁都不认识谁了。
陆獒起来打了几分钟沙袋，清醒了一下，重新坐下继续看书。看书很痛苦，但已经答应要准备好，下次接受精神安抚，该看的书该做的准备，陆獒再不情愿，也要看完。
精神安抚时，即使只是浅层精神安抚，哨兵理解和准备不足的时候，强行输入精神力，向导都会受伤。彼此等级差距越大，哨兵抗拒程度越强，向导受伤和损耗越严重。
宛如考试前突击补习，看了一夜书，勉强全部看完，陆獒再次确认，自己真不是读书的料。
事实上，他觉得第一次出塔时，都比现在轻松些。
训练场再次开启，陆獒看着微笑的少女，关上门就大声宣布：“开始吧！”
最强哨兵莽了上去！
云含雪愣了一下。
陆獒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陆獒像在战斗时一样，面对必须要做的事，即使是被忽悠进陷阱才不得不做，也能直愣愣地发起冲锋，急躁又勇敢。仿佛对他来说，冲过去这一次，就不会再遇到危机。
莽撞得不可思议。
莽撞地从被迫跳进来，变成一头撞入网中。
他仿佛本能地知道如何让她感到愉快，直觉选择了最好的办法。云含雪轻笑一声，又有些手痒，想揉狮子脑袋了。
云含雪没有立刻回应，陆獒就有些懵，不知道该继续还是也当无事发生。云含雪将他的纠结看得清清楚楚，男人一副英勇就义模样，实在过于好笑。
“急什么？”云含雪走上最佳观景区，施施然坐在箱子上。
少女托腮看着被拒绝后呆住的陆獒，云含雪反过来催促哨兵，“快去训练，两轮修改后的训练，外加一轮负重训练。”
在最紧张的时候，云含雪反而没有叫陆獒履行昨天的承诺，好像昨天约定的不是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走到她手里，她要的可不是勉强接受的一次，而是冷静下来乖乖接受许多次。
反复做过心理准备的陆獒，被她不按常理出牌卡住，听到新的指令，默默低头跟了上去。
云含雪只当没发现，一整个训练里，在专注训练结束间歇，陆獒都会投来的目光。没落地的靴子一直吊着心，紧张、忐忑、失落、期待……云含雪像最好的指挥家，将陆獒战斗以外的情绪被调动得彻彻底底。
直到云含雪返回学院前，陆獒都没有等到“开始”。
云含雪像忘记了还有一件事没做，修改完新一轮训练的细节，敲定明天出塔探索目的地后，挥挥手告别。
被留在原地的陆獒，看着云含雪离开，像被主人出门时被留在原地的大狗。
云含雪压下唇角的笑意。
现在，轮到陆獒为此期待了。
向导学院内，毕业季的各项活动正如火如荼展开。连续几天和哨兵见面，却都没能获得进展的云含雪返回时，收获了一大堆蒙在鼓里的学弟学妹们的安慰。
三天讲座到了尾声，云含雪悄然送协会干部们离开。
中途离开又返回的情报官莉雅，带来了好消息。返回高塔就被追缉的那支采集队，成功被掩护藏起，目前生命无忧。
“采集队队长乌荞的女儿被守卫军小队长看上，毕业时本来可以考进科研部下属学校，但最终成绩被换成了别人的，只能跟随出塔。
她最早在二次处理工厂工作，女儿出生又遭遇离婚后争取到出塔采集名额，几年后成为采集队队长，前后带过三支采集队。
据过去的队友反馈，她的采集和观察力都略强，她带队时的收获虽然不一定是最多的，但总是最少受伤的。”
塔外是哨兵的主战场，对普通人来说危险性相当高，但高风险高回报，赌命出塔换资源也是条出路。
高塔居民成年后，至少要出塔完成一次采集工作，但近年来，缴纳足够积分也可以买命逃避。
二次处理工厂，负责处理采集队和其他队伍带回来的资源，接触外界变异生物和可能有着特殊辐射的矿石，完成基础处理和检查分类后，送去别的工厂进行加工。
比不上高塔中其他工厂和管理层的待遇好，但这已经是没有足够战斗力、成绩普通且不出塔的情况下，普通人能获得的一份不错的工作。
云含雪肯定道，“她发现了区域变异，也利用了区域变异。”
翻开死亡汇报，死在塔外的守卫军小队里，和乌荞有仇的小队长，赫然在列。
高塔逼到乌荞走投无路，反而是被人恐惧的危险变异世界，保护了她。
“她会喜欢塔外的。守卫军的主要注意力已经开始转向，他们在塔里的搜捕力度降低后，再开始活动。”云含雪合上莉雅整理的最新情报册，所有信息汇入脑海，“不要让我们的同伴难做。”
“是。”刚要嘲笑守卫军的莉雅，神情一肃，行礼应下。
对云含雪仿佛会读心术一样的判断力，莉雅早已习惯。而云含雪指向的问题，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和向导匹配机会更多的守卫军，追捕反塔协会的主力，同样是被渗透的重点。
只有真正核心的协会干部们才知道，生命协会的触手究竟伸向了多少地方。
虽然无法直接控制走向，但“一些小事”还是没问题的，云含雪拿到的众多信息资料，也正是在一点点小事中渗透摸索获得。
莉雅应下后，云含雪并不过多嘱咐。她只决定少量协会走向，其他的，交给她的协会干部们。
他们是她的手足，虽然手脚之间，在守卫军和在别的地方的人可能互相有矛盾，意志并不统一，但她不在乎。
有一个目标一致就足够了。
最后，都将为她交出足够漂亮的答卷。
塔内风起云涌，云含雪翻开笔记新一页，写下新的目的地名字。
红色高危区域，No.9异形冰川。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狗狗：遇事不决无脑莽！冲冲冲！
然后——
他A了上去！他掉进圈套！他脸红红自闭！
雪雪（笑而不语）——
明天上架，更新会晚一点，定时发布大概在晚上九点~感谢读者小可爱们的追更，开了抽奖送红包回馈大家！探头求一波专栏收藏，完结文和预收总有一款适合你，簌簌坑品有保障！
感觉零点好像没什么人看ORZ思考要不要固定更新时间改回九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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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二合一）
◎A级变异兽：岩傀儡◎
出塔骤降的温度刺激让人精神一振, 注意力越发集中，云含雪抬眼看向四周，在雪光冷冷的反射下, 发出出塔后第一条指令。
“这次的目标是, A级变异兽岩傀儡和B级雪藤、冰川斗牛。我们向斜上方九点钟方向出发。”
寒风让人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陆獒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自发行动起来, 手挡在少女脸侧，身躯将寒风挡在外面, 成为她的堡垒。
平静的声音却丝毫不像受到了影响, 全然被新的挑战和未知的未来吸引，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温度降低, 在升级的危险里，双眼明亮，满是兴味。
开口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变成白烟, 给少女蒙上了一层薄薄面纱，缥缈出尘。
和只套了件偏厚的作战服外套的陆獒不同，云含雪外骨骼装甲中填充的变异兽绒毛布，在少女脖颈边竖起一圈绒毛, 细密地保留着温度, 但本就偏低的体温并不暖和, 露出的小脸泛着白。
云含雪脸颊几乎毫无血色，嘴唇在冰白色的天地中泛白, 眼睫微颤结上寒霜, 像极了冰雕成的美人, 永远停在冰天雪地。
手指碰到冰凉的耳垂, 陆獒心里一颤。
“上来。”
连续两天的适应训练, 陆獒身体形成的肌肉记忆迅速找到最适应的位置，蹲下抱住了云含雪，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男人火炉似的体温，迅速让在装备保护下还是浑身发凉的孱弱向导体温回升。
云含雪扶着他的肩膀坐稳，变高的视野足够她看得更远。
冷冷寒光从天穹下一直绵延到山脉尽头，寒风吹散山腰缭绕的云层，露出似乎倒映着雪色的高远浅蓝天空，山巅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寒冰厚雪永不消融，属于寒冷、洁净的雪白颜色下，，石头棱角从雪下伸出雪下偶尔露出接近半透明泛着蓝的寒冰，冻结了无数年。
仿佛整座山脉都是由冰雪筑成，是远离世间的神明所居神山。
虽然看起来很像，但严格来说，异形冰川的环境并非塔前时代的冰川形态，更像是雪山和冰山的结合体。山上终年落雪，一年年不化，于是冻结成高耸入云的寒冰山巅。
冰天雪地，看似没有任何生命存在，但从眺望高处收回视线，山脚下冰雪逐渐消融，裸/露出的岩石和贫瘠土壤上偶尔可见斑斑点点生机。
留下蹄印踩化了的雪变得肮脏混乱，冻土上还残留着厮杀后凝固的血痕，瞬间重回人间。
地面一块灰一块黄一块白，零星极弱小的变异植物伏地生长，在寒风中枝叶茸毛簌簌摩擦，勾住走过的衣角。
九点钟方向是上山最省力的一条斜坡，同时也是追寻着生存在这里的变异生物们留下的痕迹，主动出击前往它们的聚落的方向。少女观察到的信息相当精准，让陆獒看，也只能做出同样的选择。
传送点在山脚下，温度低却不至于直接冻死，越往上走，刀割似的寒风和降低的温度都阻碍着前进。但它们不曾让陆獒的脚步放慢一瞬。
“异形冰川的异形，黑冰裂隙。三步后西北侧左脚跳过……连续跳跃不要停、两步合并、一步停向右……”
云含雪的判断和指挥声不停，如果只听指令，似乎是个跳格子游戏，但这正是冰川被列入高危的原因之一。
靠近时才能看到，山体诡异地裂开许多细细纹路，有的远远看起来，似乎只有手掌粗细不足为惧，有的藏在雪层下，踩一脚震落雪面才会露出。看起来只是细细的、毫无危险性的、只要注意一点就不会被绊倒的恶作剧般危机，但……
一片折下的雪山草叶丢进去半天也没看到坠落停止，随着越落越深，猛地坠入黑暗，从此消失不见。只要用生命体放进缝隙试探，黑暗的缝隙就像一张深渊巨口，吞没了所有生机。
缝隙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浅、那么细，它极深极远，黑暗得只要踩碎后，就会坠落深渊。
深渊下，也许还有多年前坠落缝隙的倒霉探索者，尸体永远冻结在跌落死亡的一瞬间。
它们虽然不会动，但裂隙一直在缓慢增多。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黑冰裂隙只会出现在冰雪之间，山脚下依然“安全”，不至于一传送出来，就落进裂隙被吞没。
这也是作为红色高危区域的异形冰川，探索出所在地后，度过最初的探索期后还有人能鼓起勇气再进红色区域续上定位编码的原因之一。
只是随着高塔高层潜移默化转向的保守策略，向上探索的热情慢慢降低，连这个“相对安全”的红色高危区域的一部分，都越来越少人进入。
冰川山脚出产的资源用处不大，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必须深入冰川。而深入冰川的危险性太大，没有足够强的人领队，进去也什么都得不到。
几种因素相加，直到云含雪进入前，9号区域已经即将失去定位，归入红色高危区域的随机危险区之一。
陆獒听着耳边的指令，逐渐将戒备转向区域内可能出现的变异生物，脚下的缝隙，全都交给云含雪的指挥和自己的直觉。
倒不是想要偷懒，但几次后他就发现，有时候他的眼睛和预感都不曾示警，云含雪却能精准地报出前路上每一条缝隙。
就好像来过……不，比提前知道情报还要更精准，就好像透过雪层看到了下面的缝隙似的，对一切地图了然于心，即使是来过冰川的人，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看’到了它们。”云含雪宛如会读心般，解答了男人的疑惑。
当抵达异形冰川，云含雪释放精神力后，赫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黑冰裂隙，并不是冰川的危险自然环境规则之一。
它们，是活着的生命。
视野中显示着的微弱精神力光点，将过去对冰川的探索记录推翻。云含雪几乎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裂隙越来越多，冰川却好像什么影响都没有。
它们并不是出现在冰川上的裂痕，而是一个个新的变异生物。黑冰不断繁衍，不断占据冰川的土地，诞生后停留原地不动，就像塔前时代张着大嘴欺骗猎物的猪笼草，将走上来的东西全都吞吃干净。
放任它们继续繁衍下去，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异形冰川全部被黑冰覆盖，看似高耸入云的冰雪下是黑色的密密麻麻巨口，登山即为送入虎口。
冰川上生物数量不多，绕过半边山体，才看到一队披着厚厚毛发，长着长角如同弯月刀锋般的白色巨牛。冰川斗牛是记录里本区域唯一的群体性生物，它们蹄子踩着陡峭冰壁接近平行于地面，却依然如履平地，边走边刨出雪下的食物，啃食干净少有的能生长在冰雪中的藤蔓。
在云含雪两人抵达前，角最大的头领白牛已经提前焦躁起来，精神视野里精神光点跃动，寻找着附近人类的存在。刚看到牛群，头领牛已经刨着蹄子，呼哧呼哧喘着白汽，眼睛通红地压低头颅带领牛群发起冲锋。
“哞——”
奔驰中蹄子敲打地面几乎连山体都随之震动的牛群如狂风暴雨，呼啸席卷而来，没人会怀疑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东西会被毁灭，宏伟城墙被冲倒、战士被长角开膛破肚、坚固的铠甲被踏碎。
不用人立起来已经和陆獒一样高的B级变异兽冰川斗牛，群体发起冲锋时气势堪称恐怖，对面只有一个身影时，如风中叶片，似乎只能被洪流裹挟着踏碎。
“抱紧我。”陆獒低声道，毫无畏惧地撞了上去。
牛群像一面盾，撞上了锋锐无匹的箭头。
陆獒每一步移动极轻，身影在牛群中闪现，却又极重，一脚踏碎一层山石，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没有理会一起狂奔的其他斗牛，像驯服野马群一般，扼住了头牛。长刀和长角，像互相抵住的武器，交错间几乎有火花迸溅。
“滚开！”陆獒持刀不退反进，头牛的速度在撞击中降为零。
咯吱咯吱声音中，稀有骨骼材料打造的长刀如锯子割开头牛长角。头牛吃痛瞬间，陆獒一脚踹起。
头牛几步跌进斗牛群，瞬间冲散了气势汹汹的牛群。
云含雪在最佳观景位，看着斗牛群被冲散，精神力蔓延开尝试攻击的同时，注意到了几头冰川斗牛诡异死去。
斗牛奔过冰川，踏碎的雪地露出黑冰裂隙，看起来只有一点点的裂隙，即使卡进蹄子也很快能拔出来。但踩进去，斗牛前蹄尽陷，瞬间半截身体就消失不见。
“哞——”狂暴倔强的斗牛疯狂挣扎，四蹄踢裂山石，越是遇到困境，越是挣扎狂暴。越发鲜红的眼瞳几乎要滴血，肉眼可见地力量又升高了一截。
咔嚓！
骨折声响起。
一蓬鲜血溅出，只剩下没能被吃进去的牛头，竖着尖角茫然落在原地。
血液和碎肉在寒冷空气中飞快覆上一层冰花，流动速度减缓，无声无息地慢慢从边缘滑入裂隙中，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只要不把它的威力放在心上，黑冰裂隙就会吞噬掉一个生命。连力量狂暴的冰川斗牛，依然无法阻挡被吞噬掉的命运。
被击退的头牛没有放弃，无畏无惧地继续向陆獒发起冲锋。
“给老子——让开！”
陆獒一把握住牛角，手臂绷紧，旋身投掷！
“轰——”
庞大的巨牛被深深砸进地里，猛然爆发的撞击声中，陆獒侧身压住云含雪侧脸，埋进胸口，爆发的剧烈声音和震动都被隔绝在外，一丝伤害也没有。
云含雪被大手捂住有些含糊的声音从肌肉中传出来，“感觉怎么样？”
修改后的训练角度，让这个动作完成得格外顺畅省力。陆獒甩了甩手，浓眉松开，杀戮时的狠厉略收，“很厉害。”
男人真心实意地夸奖着，云含雪轻笑一声。
“咚咚——”
野蛮的力量冲击下，牛角承受不了甩开的力道，咔嚓断裂，只留下半截带着血茬的弯刀长角，留在陆獒手中。头牛连续被暴打，蹄子在坑里抖了抖，半天也没重新站起来。
牛群试探着刨着地面，蹄子敲击着山石，发出不断的碎裂声。有试图挑战头牛地位的年轻斗牛准备冲锋，陆獒反手用长角指住它们。
带着血、硬生生被掰断的长角，和倒在坑里的头牛，都是活生生的警告例子。
牛群的智力没有特别高，但也足以理解这份警告。仅次于头牛的强壮斗牛发出哞声，呼唤同族聚拢。
力量的压制下，精神光点被一个个触碰尝试过去。在牛群逃离前，破解精神光点防线，开始操控它们的精神力。
变异生物的精神强度和特点，与它们表现出的战斗方式/性格有些关联，斗牛的精神光点在被控制套上时，开始拼命挣扎，迅速造成了两头斗牛死亡。
在幽灵豹身上尝试时，云含雪已经知道B级变异生物控制起来更加困难，并不气馁。
没跑出几步，被追上来一拳拳锤倒的斗牛们，在精神攻击和物理攻击同时压制下，迅速成为云含雪的实验样本。
战斗余波震下簌簌薄雪，冰川山体微微摇晃，远处，雪下的石头棱角，突然“长”了出来。
巨石升高，庞大的颜色略有差异的石块一块块隆起，从死物缓缓活过来。连石雕都算不上，只能算石块拼成的人形，却是能行动的活物。最大的石头像是它的脑袋，本来和其他山石没什么区别的头顶，睁开了一只灰白色的眼睛。
像大象皮一样的眼皮褶皱撑起，眼珠缓慢转动，定格在两个人类身上。眼睛下没有鼻子，裂开了一条缝隙，像是嘴巴，对着他们开合两下，发出石头相互撞击的声音，石头生长的速度骤然增快。
能暴打B级变异兽的陆獒，看到它的出现，神色一肃，“岩傀儡。”
B级以上的变异生物，已经和塔前时代的生物有了极大的不同。不仅仅是体型、攻击性或战斗力的不同，而是，几乎不像生物，逐渐脱离了原有的“生物模板”。
B级幽灵豹还能看出是豹子，只是多了潜藏能力。B级冰川斗牛保持了牛形，只有它的狂暴如同故事里的狂战士。A级岩傀儡却已然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更像是魔法生物或异能兽一般的神奇生物。
和变异生物们比起来，人类的觉醒，堪称少得可怜。
异形冰川的异形，指的是众多裂隙造成的地形异形，也是这里进化出的顶级猎食者岩傀儡的异形。
岩傀儡有着强悍的体格和力量，仅这部分数据，已经无限接近资料中S级变异兽的评估。陆獒已经足够高，岩傀儡高大宛如巨人，生生是他的一倍多，像山本身的化身。
它仅有的不足，大概就是数量稀少、行动迟缓。
成熟后岩傀儡长久地沉睡着和山脉融为一体，攻击欲不高。但这也意味着，沉睡着的岩傀儡和深入冰川时路边的任何山石没什么区别，在醒来前，很难辨认出到底是岩傀儡还是山石，甚至可能直接送到岩傀儡嘴边。
云含雪仰头望着岩傀儡，精神视野中，醒来的岩傀儡精神光点遍布全身，像一张密密的轻纱网，笼住所有岩石。明亮的精神光点完全压过了B级的冰川斗牛，热烈散发着光和热。
但在它醒来前，那里只有一小点微弱的精神光点，和只有D级左右的雪藤差不多，欺骗性极强。
它的精神光点相当特殊，和云含雪目前为止遇到的越强的变异生物精神光点越强的规律截然不同，可能是A级及以上变异生物的特殊性，也可能是岩傀儡本身介于死物-生命之间的特殊性。
“放我下去吧，”云含雪探手摸了摸唯一一头顺服跪下的斗牛，粗糙的披毛和下面厚实的长绒让它像一个天生自带软垫的坐骑。
被陆獒护着赶路时没多大影响，但面对高等级变异生物时，陆獒需要以最佳状态应敌。尤其是面对力量、防御和生命力都极强的岩傀儡，并不是简单能抵御的杀机。
向导孱弱的身体卷入高等级战斗时，战斗中心光是泄露的反震都可能让她吐血，陆獒护着她，相当于承担了一部分削弱。云含雪特意先找别的变异兽，就是不打算直接深入高端战斗。
她不需要能做到所有的事，只需要得到完美的结果。
陆獒余光盯着缓缓启动的岩傀儡，拧眉看了云含雪一眼。虽然是提前约定过的内容，他手不但没松开，反而横刀在前，护得更紧了些。
“不是开玩笑。”云含雪拍拍他的手腕，“说好的，面对S和A级时你专注战斗，我专心隐藏。相信我一点，我没那么脆弱。如果迟缓且独居的岩傀儡都不能面对，何谈和你去别的高危区域，对吧？”
每个区域顶级掠食者都有着自己的领地，也是可以利用的规则。如果做足了准备出门、却这点困难都解决不了，云含雪还不如直接回高塔从此什么都不管——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陆獒环住她的力道减弱了些，云含雪推开男人的胸膛，断开他最后的保护力。
外骨骼机械转动，少女轻盈地落到斗牛背上。云含雪攥着斗牛长毛，黑蛇在身边游动，向战场反方向走去。无法被控制但能暂时压制不能动弹的斗牛群，伤痕累累地卧在旁边，形成她的第二环护卫，如统御群兽的女王。
似乎即使没有他，她也永远不会缺少可以利用的刀锋。
“为我获得胜利。”云含雪扶着牛兽，遥遥对陆獒笑了一下。
胜利……
是的，他将获得胜利。
轻声命令如战鼓擂响，陆獒屈膝猛地跃出。
咚咚！每一步跃出都会震碎一块山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苏醒期间，即使打碎石块躯体，也无法真正杀死岩傀儡，最多只是让形状看起来更奇怪。苏醒形成人形时，准备好了战斗的岩傀儡，撞上了最强的人类。
一拳！
一拳砸在山石上，碎石飞溅，打出闷雷般的声响。
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感受到最强哨兵的强大。
以人类之躯硬撼变异！
一拳下去，陆獒被身躯鼓起一块回击的岩傀儡反震倒退，身躯任何地方都能变成攻击起点的岩傀儡，砰地同时倒退。
力量相撞的气浪从攻击中心翻滚开，力量的震荡在冰川山腰回荡交织，鹤唳虎啸般的拳风暴击，尖啸不绝。破碎的冰雪和岩层滚滚落下，大部分余震被陆獒挡在前方，仅剩的余波，被下风处的云含雪身前死去的斗牛尸体筑成防线拦截。
前几次出塔面对的变异兽，对陆獒来说都像是土鸡瓦狗，随手一刀一拳斩杀。此刻撞上力量无限接近S级的岩傀儡，击中岩傀儡的拳如铜皮铁骨，暴力击中的关节石缝裂开。
砰砰撞击声不绝于耳，绕着巨人傀儡攻击的陆獒，有些像在打木桩，似乎杀死岩傀儡无比简单，只需要不断挥拳、击中。但只需要被岩石重拳砸中一下，后果不堪设想。资料里被岩傀儡砸成肉泥吃掉骨头的记录，铸就了岩傀儡的威名。
云含雪分出部分精神力，探入攻击中心，精准抓住机会，陆獒拳风撕裂越来越黯淡的“精神网”的瞬间，精神力长驱直入。
精神网内什么都没有，没有光点核心，好像岩傀儡根本不是一个独立的生物，而是无数岩石蒙着精神网共同组成的生命。
没有独立核心，该怎么控制或攻击？云含雪不由得皱眉。
思索间，岩傀儡越过打出大量伤害的陆獒，开战后始终藏在石头缝隙中独眼突然一动，盯住了云含雪。
咔嚓咔嚓——
一直站在原地的岩傀儡挪动身体，连挡在头前面的石头都放了下去，大量石块组成的脚步缓缓抬起，迈向云含雪的方向。
A级变异兽能察觉被触碰的精神力来源？
云含雪丝毫没躲，若有所思地控制着精神力，同样变成网纱，蒙蒙如潮水笼罩住变异兽全身，尝试起新的控制方法。
发现岩傀儡挪动，陆獒瞬间暴怒。踩着岩傀儡跃到高处，陆獒用力挥拳。
“你TM给老子——死！”
突破音障的爆空声卷着狂风，重拳狠狠砸中行动中暴露出的独眼。
轰隆——
岩傀儡从头顶开始，块块崩碎，随着崩碎坠落的男人，双眼眼瞳仿佛跳动着金色火焰。
作者有话说：
感谢“柰”小天使的1个地雷，抱住亲亲！
第20章 第 20 章（一更半）
◎雪山下的篝火◎
块块碎石砸落, 山脉似乎都开始摇晃碎裂，男人肌肉贲起，依然是握拳的姿势, 被裂开的碎石刺破的手背血痕狰狞落下, 迅速凝固。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狠狠又砸了几下。
在他面前想吃他保护着的同伴？该死！
人形猛兽般释放的凶蛮气势，压得背着云含雪的斗牛焦躁不安, 本能地想要冲上去争斗，却又慑于危机压力和精神印记无法移动。
“陆獒。”呼唤声甚至不如石头落下的轰隆声大, 陆獒猛地抬头, 穿过碎裂的烟尘，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
“别打得太碎了, 还有用的。”云含雪好像丝毫不觉得刚刚是多么可怕的一幕，笑盈盈轻声吩咐着，让陆獒迅速从怒火中清醒。
部分外骨骼坚固的装甲材料, 就来自岩傀儡，广受好评。但杀死岩傀儡的难度太大，即使是S级哨兵陆獒，也废了不少力气, 随着红色9号区域进入探索队逐渐减少封闭, 优质材料逐渐采用其他替代。
脑子缓缓转动, 恢复正常，刚刚那场战斗和过去战斗时的对比就变得明显起来。陆獒怔了一下, 敏锐发现了问题, “刚刚是你？伤到了吗？”
即使算上最早与岩傀儡作战时和现在的力量差距, 这次战斗结束得也太快、消耗的体力也太少了。陆獒不至于自大到认为岩傀儡在几年里毫无提升变异, 想到云含雪曾展示过的控制变异兽的特殊能力, 猛地提起了心。
过去被控制的变异兽要么弱小了好几个等级，要么被打得半残。
半残的B级幽灵豹和冰川斗牛，云含雪控制起来都有些费劲，更何况是A级的岩傀儡？！
虽然云含雪有特殊办法能控制变异生物，但攻击又是另一回事了。向导连安抚治疗时被精神抗拒都要受到重创，更别说是这种特殊使用方式！
陆獒三步变两步从高处跃下，手背搭上云含雪额头。“头晕吗？逞什么能啊？！老子顾得过来，以后少用！”
运动后灼热的体温几乎要将少女烤化，只知道基础的部分医疗常识的哨兵，笨拙又急切地查看着自己认可的同伴的状态。云含雪向来偏低的体温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近在咫尺的黝黑双眼，含着笑意。
陆獒手背贴在她额头上，在注视中慢慢开始僵硬。
“没、没事就好。”陆獒收回手，手背刚挪开，就看到少女雪白额头上蹭出了一抹黑灰，手背干涸的血痕印在上面。向来完美的向导，此刻像从战火中爬出来的小花猫，凌乱得可爱。
陆獒喉结滚动了一下，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只是上面都沾了灰和血，蹭也蹭不干净。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冰凉柔软的皮肤触感，和刚刚暴打的岩石或斗牛都截然不同。
云含雪扫了一眼，在外骨骼边缘反射着的寒光缝隙看清额头，挑了挑眉。足以打碎A级变异兽的拳头，却连一点皮肤都没有碰红。
云含雪拉住陆獒收到背后的手，低头取出手帕擦了擦。哨兵强大的恢复力已经修复了被割破的手背，只剩下最深的一截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其他已经变成了一条条血痂。古铜色大手上除了茧子，还留着许多细小伤疤，都来自一次次战斗中。
“别浪费你的手帕，这有什么。”陆獒混没把受伤放在心上，试图收回手，却在云含雪轻轻握着时，一点也无法抽离。微妙的气氛让他本能地察觉不对，低声抱怨着找别的理由脱身，“晚点擦都长好了。行了，我去生火，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哨兵。”云含雪警告地叫住他，陆獒一个激灵站直。
少女声音很认真，“你不希望我受伤，我也同样如此。”
明明不是什么煽情的话，陆獒却突然眼眶一热。
他别过头，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眼前的云含雪，“老子……我知道了。”
“我们该更相信彼此的能力一点，在此之上，答应我，少让自己受伤。尤其是，这种没必要的伤口。”云含雪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被放开的陆獒一口答应。
……但他显然没有真的听进去。
在岩傀儡倒下后发泄暴打打碎脑袋，割伤手这只是一件小事，并不影响战斗力。但以小见大，向来横冲直撞莽过去、不计生死的人形猛兽，潜意识里的思维方式依然更多地由“死在战场上也不错”构成。
一往无前的刀，要挥得出去，也要收得回来才行。
云含雪微微蹙眉，想继续敲打让他意识到问题，但下一秒，突然，一直分心二用观察死去岩傀儡的精神视野中，熄灭到消失不见的精神网里，诞生了两个新的微弱光点。光点很小，但亮度高，刚诞生就和先前岩傀儡沉眠状态相近。
战斗和安全是第一位的。云含雪敛去思绪，向陆獒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幼生体岩傀儡诞生了，两只，抓的时候小心一点。”
岩傀儡的繁衍方式有些特殊，两只岩傀儡是否能生下新的小生命，冰川区域里普通岩石能否变成岩傀儡，人类暂时没观察到。但被杀死的成年体岩傀儡，身上碎裂的石块中至少会诞生一只新的幼生体岩傀儡。
具体能诞生多少、规律如何，资料中全都没有，人类对高等变异生物的研究，还是太少了。
但从精神网到新的精神光点的变化，云含雪至少能确定，新的岩傀儡并非诞生于岩傀儡死后的特殊材料岩石，而是诞生于老岩傀儡的精神网。
精神网熄灭时光芒消失的最后一批石块，就是那两块诞生了新岩傀儡的石块，最后的精神力凝聚在它们上面，经历了熄灭和复苏，“孵化”成新的岩傀儡。
有些像蚯蚓，切成两半后其中之一能活下来，但又不完全是。
云含雪指定了数量，黑蛇在前面引路，陆獒踢散石块，很快从碎石堆里挖出了两个睁着眼睛和嘴巴的石头，也是幼年体岩傀儡的“头”。
幼年体岩傀儡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被挖出来前不停地在碎石堆里滚动，张着嘴巴啃食同类的尸体岩石，迅速壮大自己。被抓住后，两个拳头大的石头在陆獒手上滚来滚去，张着大嘴巴试图咬人，石块嘴咔咔作响。
砰砰。
陆獒一边给了一巴掌摔进地里，重新拿起来，才老实了一些。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它们被陆獒死死捏着，就差一手捏爆，幼年体没有躯体、身体硬度也不够强，加起来战斗力还不如B级，实在打不过陆獒。
陆獒一手一个带回来放下，一起略往山下走了些，没走太远，找了个避风的山背扫开雪，割掉半干不湿被变异兽舍弃的枯草和死亡的藤蔓，拉回来一起生火。
在广袤的红色区域中，一片山脉附近一般只有一头或一家A级/S级顶级掠食者。在过去的最强死去后，它的领地形成短暂的安全区，具有较大威胁性的变异生物不会靠近，足以让连续两场战斗后的探索者们休整一番。
陆獒在塔外探索的时间久，野外生存难不住他，三下五除二就架了个火堆。
两只幼年岩傀儡像真的石头似的，被随便垒在旁边，画了个圈子围着，努力翻动脑袋滚着跑出去，就又一脚踹回圈子，一来二去才踹得老实下来。陆獒不放心，拿雪藤又捆了几圈才放下，拖着一头冰川斗牛走到下风处，隔了些距离剥皮割肉。
幼年体岩傀儡的精神光点很好找，像还没有苏醒的成年体的光点。
云含雪没有立刻尝试控制岩傀儡，精神力围着两只稀有的幼年体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一个念头慢慢成形。
她拎着被陆獒丢下的长角和周围碎石，去尝试喂它们。小岩傀儡之前嘴巴张得欢，食物送上门了却又蔫答答了。
岩傀儡已知的食谱上有骨骼、岩石或者同类岩石，幼小且落单的岩傀儡资料很少，但看刚刚的表现，也是可以吃的。它们的精神光点没太大变化，既然脑子没问题，云含雪耐心地举着，肯吃就是胜利。
云含雪目前只找到如何用精神力击杀成年体的方法，但深入精神光点控制它们，出了意外直接弄死了就不好了。岩傀儡数量少、力量强，能留下两只小岩傀儡自然最好。
先前控制沙虫王的时候，留下精神印记成功驯服，也和沙虫王本身的选择有关。驯化生物的原理总有些是相似的，打已经打过了，用食物和温情尝试一下软化态度，能行最好，不行大不了再找。
陆獒处理食物原料的速度很快，一回头，就看着云含雪离两只小怪物很近。
少女拿着石块，逗弄宠物似的放在岩傀儡嘴边想要喂食，好像完全不在意它们一口就能连外骨骼一起压断她的手指。
陆獒脑子嗡的一声。
回过神时他已经冲过去，拎开小岩傀儡，挡在云含雪和它们之间。
“你找死啊！不知道这是A级变异兽吗？！”陆獒低吼，盯着两只小岩傀儡灰白色的眼睛，目光恨不得要杀人。
站定时，奔跑带起的寒风才姗姗来迟的吹起，陆獒汗湿的背后一阵发凉。
“你傻……”
陆獒刚要骂人，又咽了回去，再开口时依然暴躁，却压了压脾气，“你给它们喂吃的，干脆把自己也喂了得了！小女孩刚长成的骨头，嘎嘣脆，好吃得不得了！”
即使只是弱小的幼年体，真打起来可能连冰川斗牛都打不过，但到底是A级变异兽，咬别的可能吃力，咬她这种孱弱的非战斗人员，躲都来不及躲，一口一个准。
陆獒百分百肯定，云含雪知道岩傀儡的食谱，也知道这些，根本不需要他提醒。
陆獒吼了一通，见云含雪不吭声，慢慢回过神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一幕。他突然意识到，看起来站在虎口悬崖，实际上云含雪并不危险。
发冷的背后逐渐恢复了温度，他胸腔里烧起来的恼火却始终没降下去。
被打趴下的幼年体岩傀儡又被捆着，除非云含雪昏了头自己把手送进去，咬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许，她的特殊能力也能控制住。
但——
但他就是止不住的火大！
可是，出塔的人，谁不会遭遇危险？
陆獒脑子乱糟糟的，还没理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就听到背后一声轻笑。
云含雪从身后戳了戳男人攥起的拳头，“别怕。”
云含雪不慌不忙地说着，仿佛抽身事外，与她毫不相干，反倒是她在安慰反应过激的他。
陆獒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回头看去，她依然靠着背后的斗牛坐着，还有空拿起长角戳了戳被提在空中的小岩傀儡。
“老子怕什么。”陆獒丢下小岩傀儡，将手边割好的肉块串起来，搭上架子。
留给云含雪的位置是检查过的最靠内的安全范围，被控制住的冰川斗牛堵住一侧，旁边空出来一块，明显是留给陆獒的。陆獒却没在她身边坐下，绕了半圈，坐在火堆对面。
冷冷的寒雪混杂着战斗留下的血腥和变异兽本身的气味，火舌燎着架子上的肉，烤肉香气渐渐浓郁起来。
陆獒越过一簇篝火烟气，看着低头摆弄小岩傀儡、不多给他一个眼神的少女。
冰川山巅的云层散开了些，露出高而远的天空，没有太阳，却明亮晴朗，整个区域山脉反射着雪光，亮堂堂得令人心里舒服。
云含雪背靠在斗牛暖融融的毛皮上，眼神专注地盯着岩傀儡。火光照亮她的脸庞，安静美丽，像从雪山走下的神女。
嗤啦——
油脂滴落火堆，陆獒擦了擦身上带着的另一把匕首，割了片肉下来。确定肉熟了，陆獒从怀里取出一支营养剂和一管水，起身翻烤架时，丢进云含雪怀里。
“吃这个。”
男人声音硬邦邦的，好像只是举手之劳。
云含雪摸了摸掉进怀里的两支管子，冰天雪地里，它们的管壁依然暖暖的。营养剂不是上次她吃的那种浓缩版，普通版味道寡淡，提供的能量少，但只作为探索中途加餐的话足够用。
被揣了一路特意带出来的物资上，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云含雪笑了。
陆獒盯着火的余光瞥见这个笑容，浑身不自在。趴在高处追着扑黑蛇尾巴的大狮子停了一下，疑神疑鬼地左看右看。
云含雪丢下仿佛变成了又臭又硬石头的小岩傀儡，按住陆獒握着烤架的手，“不请我尝尝你的手艺？”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今天家里在修电路搞到好晚，又有点卡最后没赶到六千QAQ后面想办法赶上补！！！抱歉小可爱们久等了！
感谢“大大今天日萬了嗎”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感谢“萧安”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感谢“gzcyyds”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感谢“省略号”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挨个抱住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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