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检察院反贪部门。


    “沈先生, 我们接到匿名举报,声称您涉嫌参与一桩贪污公款案,对方提供了由您亲笔签署的货物收付反馈文件, 以及合作公司于前不久宣布破产的材料证明。”


    检察官将文件资料推到沈伽黎面前:“请您检查一下, 这份文件是否为您本人签署。”


    沈伽黎:?


    贪污?我?我竟还有这种本事?


    沈伽黎接过文件,首先入眼的便是当初南斐遥临近周五下班时临时拿给他签字的文件, 说是之前合作的日本公司发来的货物收付反馈书。


    “经过查证,这间公司确认已经宣告破产, 当时收取的货款以及违约费也已如数归还,但举报人称并未在公司账户收到这笔两亿的货款违约费。”


    沈伽黎言简意赅:“我不知道,我接手公司没多久, 是别人拿给我签署文件, 我急着下班就签了。”


    检察官:“急着下班就签了……你作为代理CEO,有责任仔细阅读合同,你的签名代表这份反馈书已经生效,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与您逃脱不了干系, 我们已经联系日本那边的公司查证退还款的账户为您名下新开的大额账户, 证实这笔确实入了您的口袋。”


    沈伽黎:天降两亿,还有这种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再最后向您确认一遍,这份货物收付反馈书,是否为您本人签署。”检察官们面目严肃,显得几分咄咄逼人。


    沈伽黎望着那份眼熟的合同,忽的陷入沉默。


    *


    另一边。


    “老爷,刚才公司来电,说沈先生因为涉嫌贪污公款以及伪造文件被检察院带走调查了!现在公司流言四起, 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董事会召开日,还有一小时就要开始, 如果少了沈先生主持会议,岂不是在股东心里要坐实他贪污公款的罪名?!”李叔抱着手机连珠炮一般喋喋不休。


    他现在没有可商议此事的人,就算南流景在身边他又能懂什么呢,思来想去只能将此事上报给南丰。


    南丰刚服用降压药,一听这消息,如雷当头,血压疾速飙升。


    “你说反贪局的人已经把我儿媳带走了?!贪污?伪造文件?!”


    “我也觉得这事绝不是沈先生能做出来的事,内里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只能等待反贪局的调查结果,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董事会的问题,老爷您身体如何,能正常主持会议么?”


    南丰有个屁的心情去主持会议,他最喜欢的儿媳妇都让人带走了,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于怀素在旁边跟着听热闹,听到主持会议群龙无首一事,鬼点子上来了。


    她装得百感交集,不停抚拍着南丰的后背,柳眉紧拧道:“老公你先去检察院跑一趟吧,这事儿必须得你亲自出马摆平,至于董事会一事,流景眼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愿意代劳。”


    南丰还在犹豫,于怀素急了:“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儿媳蒙受不白之冤?现下只有你最清楚公司运作,唯一能保儿媳的人也只有你了。”


    南丰思忖许久,喊佣人拿来外套,对于怀素的主意毋庸置疑:“那我现在去一趟检察院,主持会议的事就拜托你,务必稳住股东们的情绪,伽黎被检察院带走一事也不要先走漏风声,麻烦你了。”


    李叔那边挂了电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不停,不停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


    一旁的南流景沉默许久,忽然对李叔道:“大叔,我想吃释迦果,你去买给我。”


    李叔:“什么果?”


    “释迦果。”


    “是加果?没听过啊,哪里有卖的?”


    “不知道,你出去找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听闻此言,李叔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少爷竟还有心情吃什么奇怪果,我老头这是什么命啊!


    股东大会现场。


    股东大会是一项由法律强制召开的重大会议,成员组成多为五十人以下的股东,会议内容一般是审查董事会监事会的年度工作报告、选举新任董事长、审查分红方案以及财务预算决算报告等,除特殊情况外一般由董事长主持会议。


    考虑到南丰有让贤的想法并退居二线以顾问的身份不再亲身参与公司各项事务,因此此次会议原定是由CEO暂时出任主持。


    原定十点的股东大会,到了九点半,人已经到的差不多。


    三十位股东,除了于金主和南斐遥兼任股东同时还在幻海任职外,其他人只听过根本没见过沈伽黎,一见面,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猜测着沈伽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金主那脑门亮的格外显眼,搭配上他志得意满的笑,更显小人之态。


    他凑到南斐遥耳边,小声笑道:“恐怕这些人这辈子不会有机会见到沈总了,毕竟咱们伟大的沈总,能不能离开检察院还是个问号。”


    南斐遥跟着轻笑一声,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烦闷在此刻得以解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股东大会正式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一帮人也不再讨论,频频看向会议室大门,期待着这位传闻中的代理CEO出现。


    “都九点五十五了,代理执行总裁怎么还不见人?”


    “要是跟我们说他睡过头,我才真要笑掉大牙。”


    古板迂腐的老一辈股东们最讨厌不守时的人,按照以往惯例,主持会议的人应当提前一小时到场安排各项会议细节,最起码也不能迟到,参加过几十次股东大会,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咯噔、咯噔……”


    当会议室响起股东们不满的议论声时,清脆的高跟鞋声响彻门口长廊。


    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直到大门被人推开,一抹端庄典雅的白色出现在大门口时,大家才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


    他们以为那鞋跟撞击地砖的声音来自于万众瞩目的代理CEO,但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那是高跟鞋的声音。


    大门口出现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曾经担任公司首席财务官、生子后离开公司的女强人于怀素。


    曾经的她,被喻为“只要是听到高跟鞋声就会吓得全体员工大气不敢出”的铁腕娘子军。


    “于总监?”于怀素一出场,依然有人习惯性喊她于总监。


    于怀素冲众人莞尔,耳垂上硕大的珍珠耳环与她一身素白套裙相得益彰。


    “让各位久等了,我临时接到消息由我出任此次股东大会会议主持,没来得及准备,所以来得晚了些,各位见谅。”她从容自然坐在长桌上座,一抬手,立马有人过来帮忙接过手提包。


    股东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本次会议由代理CEO主持?”有人好奇问道。


    于怀素笑笑:“这件事我正要和大家解释。最近公司出现贪污公款的事情,相关人员已经被检察院请去问话,大家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帮理不帮亲,所以一切结果等检察院定夺,而南总又因伤无法出席会议,所以在此之前,我只能代替其主持这次会议,大家应该没有意见吧。”


    她的确没提沈伽黎一个字,却又字字离不开沈伽黎。


    听她这么说,股东们瞬间明了。


    尼玛的有人靠职位之便谋取私利违法犯罪!


    “没意见没意见,于总监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必定无条件支持于总监的工作。”


    股东们就算有意见又能怎样,这女人虽然现在没在公司占据一官半职,但她可是董事长的至亲,得罪她?还不如提枪自尽来得痛快。


    于怀素傲然一笑:“那就好,那么会议正式开始。”


    “当然没人敢有意见,说错一句话要是招致杀身之祸,大家伙又能找谁说理呢。”


    倏然间,不同于股东们拍马溜须的声音赫然响彻门口。


    大家齐刷刷看过去,顿时惊的双眼大睁嘴能吞瓜。


    搁这拍电视剧呢?!


    于怀素一见来人,搞笑的抬起屁股又马上坐回去。


    南流景?


    霎时间,众人嗅到了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


    不是说南流景受伤无法出席?那门口这个被秘书推着缓缓入内的男人又是谁。


    于怀素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摆出一副笑脸:“流景不在家修养怎么过来了?果然不愧为员工心中的拼命三郎,脑伤还没好利索就迫不及待过来参加会议,让人敬佩。”


    她刻意加重了“脑伤”和“没好利索”几个字,暗示股东这人是个傻子,无需多理。


    南流景终于脱去了他挚爱的小熊卫衣,换上裁剪合身的高定西装,矜贵优雅却又气势骇人。


    比起于怀素,他们更惧怕南流景,自打上次南丰董事长临时改变主意没有推举南斐遥为董事长时,南流景就已然成了他们心中最有力的权位争夺者。


    何况,南流景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工作上从没出过一点差错,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心悦诚服。


    但,听说他摔坏了脑子,真的没问题么?


    南流景回答得云淡风轻:“原定会议主持人,也就是代理CEO因事不能前来,我只好收回委托,亲自前来主持会议。”


    “虚张声势。”于怀素哂笑一声,“前几天在公司早会上丢人还不够?公司岂容一个傻子执掌大权?难不成在你眼里,各位股东都是你幼儿园的同学?”


    有人明摆着要逼宫,于怀素也就欣然卸下伪善的面具,露出满嘴獠牙:“一个傻子会懂公司管理?懂得如何稳定军心?明白什么叫依法办事?如果你懂,就不会放任你妻子利用职位之便谋取私利,亏空公司账务,闹得现在要被检察院请去喝茶。”


    南流景冷笑一声:“这点你说对了。”


    他一抬手,严秘书立马将一沓文件交于他手中。


    南流景轻蔑瞥了眼文件,随手一甩,文件齐刷刷飞向于怀素,在她脚边散开,铺满地面。


    “我的确不如我太太懂,他任职短短一个月内,员工工作效率提高百分之二百,因为他个人的影响,致使公司股票上升七个百分点,罗斯安德家族鼎力相助,下调合作铀元素单价,减少公司预算,一切,数据为证。”


    于怀素望着脚边的文件,脸色刷一下就跟上了层白油漆一样,失去了原本颜色。


    “而我更不如我太太聪明,如果不是他,恐怕最终无法离开检察院的人是我。”南流景冷嗤一声,“我承认在我太太面前,我是个很没用的男人,只能依靠一些极端手段向你们卖出破绽,令你们欢天喜地跳下圈套还暗自得意。”


    此话一出,于怀素的脸色由白转青,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青面獠牙。


    “保安!报警!把这个疯子带走。”


    “阿姨,你怕什么呢,我觉得不怕,你要真怕,就不会在我四岁那年偷偷下慢性毒药毒害我母亲,导致她精神错乱最后郁郁而终。”


    众人:我草?想不到来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


    “大家信他这满口胡言?南流景智力受损一事全天下皆知,到现在,他已经开始臆想一些没发生过的事给我扣一顶故意杀人的帽子,以他现在的智商绝对想不到这一点,一定有人暗中指使教他这么说,这个人是谁我想也不用我多言,如果我是坏人,为何现在被执法机关扣留的人不是我?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于怀素一句“为何被扣留的不是我”以为能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只要公检法的公信力存在一天,她就敢大言不惭说这番话。


    “阿姨。”南流景挑起眉尾,眼底簇雪堆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你以为时间会将痕迹掩埋,但有没有想过,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只要它存在于我脑海一天,你就是十足的罪人。”


    此话一出,大家终于明白了。


    南流景因伤失忆一事是真的,可记忆总有恢复的那一天,如果不是想起全部往事,他也没这个信心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于怀素对簿公堂。


    “什么十足的罪人,我只问你,为什么涉嫌贪污公款伪造文件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在检察院接受调查的人不是我,你别岔开话题,我要你和在做所有人清清楚楚交代,为什么不是我是沈伽黎!”于怀素一拍桌子,优雅贵妇形象荡然无存。


    “我都说我不来,检察院好不容易放我走,怎么就不能让我回去躺五分钟呢。”


    “沈先生,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出面不行啊。”


    就在众人屏息等待南流景的回答时,门口响起一阵吵嚷。


    接着,他们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沈伽黎。


    虽然重点不是沈伽黎到底长什么样,但所有人看到他的瞬间还是情不自禁在心中感叹一句:


    好伟大的脸,这种长相是真实存在的?


    沈伽黎身着一件酒红色高领毛衣,黑色的直角裤收束腰身勾勒出笔直纤细的轮廓,极深的颜色与极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更衬托他肤如新雪。


    哪怕是刚从检察院出来。


    刚才还大声质问“为什么被扣留的是沈伽黎不是我”的于怀素见到来人犹如被当头一棒,脑袋嗡嗡作响,顷刻间停止了运转。


    他……出来了?


    怎么可能,接下来不应该是被立案调查,最后锒铛入狱安心做一只替罪羊?


    为什么出来了?!


    沈伽黎望着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朝他行注目礼,社恐又要犯了。


    他下意识躲到南流景身后,期盼着地面赶紧裂开一道缝,他好钻进去。


    南流景望着他鹌鹑一样,轻笑一声,低低道了句“辛苦了”,随即抽出他拎了一路的文件夹。


    他打开文件夹抽出里面所有纸张,挨个翻阅。


    良久,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看向于怀素。


    “为什么是沈伽黎不是你,我说过,我的确不如沈伽黎聪明,所以这个答案,由他告诉你。”


    说完,南流景将纸张甩到于怀素脚边。


    区区一张纸,轻飘飘没有任何分量,可落下的瞬间,却仿佛将地面砸出一道大坑。


    于怀素不受控制地捡起纸,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扩张。


    是她伪造的那份货物收付反馈书,当初让南斐遥假借需要CEO签名为由拿去给沈伽黎签字的那份反馈书。


    但她强装镇定:“怎么,给我看这个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沈伽黎伪造文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还有沈伽黎的签名,我说你是虚张声势你也别不承认。”


    南流景冷眸凝视:“你好好看看,签名处签的是谁的名。”


    于怀素愕然看过去。


    一横一瞥一竖……一横折一竖一个……走之旁。


    写的是……


    南斐遥。


    只因为这名字写得龙飞凤舞乍一看难以辨别,所以当初她根本没注意,名字写的是南斐遥……


    沈伽黎:沈伽黎三个字笔画太多,当时急着下班,觉得签“南斐遥”会快一点,况且本来就是他在负责的合同。


    沈伽黎也没料到,一个“懒”字拯救他于水火中。


    事已至此,于怀素唯有嘴硬:“伪造文件企图祸水东引,你们怕不是电视剧看太多。”


    “别急,我还有好东西想请你掌掌眼。”南流景抽出第二份文件。


    这一次他没有再甩,而是视若珍宝般将文件工工整整放在于怀素手边。


    这一次,于怀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份文件是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泄露出去的——南斐遥支援给沈岚清母亲两个亿用以投资的合同声明,一式两份,一份在沈母那,一份在南斐遥这。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南斐遥会给沈母两个亿,但代价是沈母必须把儿子沈岚清嫁给他。


    下面还有汇款流水凭证,是南斐遥汇给沈母,至于南斐遥怎么得到的这笔钱,汇款凭证一样清清楚楚,是日本公司那边汇入。


    虽然他们买通日本公司向检察院说了假话,但银行流水不会包庇任何人,主打一个清白。


    “这东西谁给你的!”于怀素一瞬间双目猩红,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大声质问沈伽黎。


    沈伽黎最讨厌别人和他吼,也想吼回去,但又觉得麻烦,于是古井无波一句:“沈岚清给我的。”


    这一次,于怀素的目标变成了南斐遥:“沈岚清怎么会有这个,不是收在你那么?”


    南斐遥低着头,双目无神没有焦点,虚虚的不知看向哪里。


    他无法说出口,是因为沈岚清多次要求婚期延迟,为了稳住沈岚清,他选择了卖惨,将文件拿给沈岚清看以为这样沈岚清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安心结婚。


    但没想到,最信任的人伤他最深。


    “我不是说过这件事就连沈岚清也不能说!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要害死我!我费尽心思帮你隐瞒替你做足一切准备,因为你这个蠢货现在功亏一篑!我生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让你和我作对?!”


    铁腕娘子军于怀素同志可以任由所有人向她开炮,但唯独无法容忍亲生儿子因为愚蠢背叛了她。


    她疯了一样抄起手边文件狠狠砸向南斐遥,文件扔完,她又摸起水杯。


    周围人生怕闹出人命,三五成群上前拦住她,迫使她无法动弹。


    “我为什么要生你出来啊……因为我不想再让别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小三,我以为你可以帮我的,你可以胜任董事长一职堵住那些三八的嘴,但到头来我被拼了性命生出来的孩子亲手送进了监狱,我不甘心,我聪明了一辈子,却生了一个蠢货!”


    于怀素又哭又喊,声音尖锐刺破耳膜,到最后,咆哮变成哽咽,哽的她满脸通红,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这个不孝子气的当场昏厥。


    纵使她有千万错,但在场人还是为之动容了。


    从另个角度讲,她吃了很多苦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她呕心沥血培养的亲儿子却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亲手葬送了母亲的一生。


    面对眼泪,众人不免有几分心软。


    但南流景铁石心肠,别人觉得于怀素可怜,可谁又会可怜他那位被长期下药最终导致精神错乱郁郁而终的母亲呢。


    不过是人走茶凉罢了。


    “抱歉,于女士,这里是股东大会,如果你要忏悔,请你去牢里忏悔。”南流景冷声道。


    “南流景!一切祸端因你而起!我妈妈要是进了监狱你也别想好过!”南斐遥终于无法隐忍,一拍桌子愤而起身,指着南流景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认为,如果不是南流景和他争名夺利,他妈妈也不会出此下策,也根本不会遭受牢狱之灾。


    南流景淡淡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推我下楼导致我受伤,贪污公款两亿,你也等着坐牢吧。”


    南斐遥:……


    于金主一见背后靠山分崩瓦解,火气上来了:“南流景,得饶人处且饶人,当心损了阴德死后下地狱!”


    南流景冷嗤:“你罔顾合同与会计部结党营私,在你经常不来上班的情况下还能开出百万年薪,你也得坐牢。”


    于金主:……


    另一股东起身相劝:“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南流景:“如果我没记错,你定制阴阳合同从中谋取私利,恐怕你也少不了坐牢。”


    股东:我还是坐下吧。


    南流景:都给我去坐牢,一个也不能少。


    随后,他看向低头不语的众人,声音森寒:“各位私下做过什么事,天知你知,而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只是念在各位多年为了公司兢兢业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劝你们尽快弥补,我可以既往不咎。”


    众人羞愧低头:“是是是,南总所言极是。”


    于怀素还在一边哭,南斐遥还在一边双拳紧握,南流景却视他们如空气:“现在,股东大会正式开始,第一项会议内容……”


    *


    幻海电子的门口涌入大批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中,南斐遥和于怀素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南流景鼻间重重倾出一口气。


    沈伽黎在车上睡了大半天,听到动静,睁开一只眼查看。


    原文中最终因贪污公款被警方带走的本该是南流景,现在却成了南斐遥,世界变幻莫测,谁能笑到最后才是最大的谜。


    南流景上了车,沈伽黎好奇询问:“他们会怎么判。”


    “如果我父亲愿意在三个月内出手补上这两亿,大概也就半年刑期。”


    “太短了。”


    “如果加上故意伤人,数罪并罚那就难说了。”


    沈伽黎这才后知后觉:“你,恢复记忆了?想起来是怎么摔下楼的?”


    南流景笑笑:“有些想起来,有些没有,比如,老婆,今天我表现这么棒,今晚回去有没有奖励。”


    沈伽黎觉得他无聊,翕了眼往角落移了移。


    但他又不得不感叹,南流景依然是原文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反派,他甚至不惜以身体为代价故意向主角团卖出破绽,引诱他们上钩,他懂得如何玩弄人心,当一个人降低戒心时,便处处都是漏洞,如果不以此逼迫他们尽快行事,这场战役还不知要打多久。


    但同时,用心良苦的远不止他一个。


    还有沈岚清。


    他假借和南斐遥结婚为由,套取重要机密文件,拿到了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夭寿了,原文主角受亲手把主角攻送进监狱,剧情依然像坐了火箭,跑偏的不是一星半点。


    沈伽黎还是有点在意:“你刚才说,是于……什么下药毒害你母亲,你怎么知道的。”


    南流景望着窗外浮动的云,轻声道:“你还记得庭院里被你砍掉的那些红杉树么。”


    沈伽黎:“不是我砍的,是施工队的人砍的。”


    南流景:……


    南流景深吸一口气:“其实在我小时候,家里院中也种了一棵红杉树,那是我母亲种的,当时长得并不算高大,但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在我母亲还活着时,于怀素就三番五次登门,而她每次上门,父亲都会以谈论要事为由支开我母亲,不许我们和她一起吃饭。”


    “直到有一天,她察觉饭菜味道不对,只以为是佣人手艺变了,也就没有多加追究。”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她的脾气变得古怪,行为也开始不正常,怪异与日俱增,直到最后在医院离世。”


    “所有人都说因为她过于骄傲,眼里容不得沙,被上门作威作福的第三者逼到精神崩溃,我开始也以为是那样。”


    沈伽黎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她离世后,我便代替她照顾院子里那棵红杉树,可它就像我母亲一样,黄了第一片叶子,延伸至整个树冠,慢慢枯萎。”


    “我以为是闹虫灾,便在树下翻土捉虫,却意外发现树下埋了大量药片,送去检查才发现是一种抗生素,此类药物会引起幻听幻视、定向力障碍以及精神失常,引起多发性神经炎,我母亲就是因为这种病去世的。”


    很难想象,南流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他表面看似平静,可如果真的因为时间流逝一泯恩仇,又怎么会眼尾泛了红。


    他今天终于为母亲报了仇,可那个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伽黎想起那满院红杉,每一棵树都寄托了南流景对母亲的思念,却被自己砍得所剩寥寥。


    有点愧疚怎么办。


    这种愧疚并非只因为砍了南流景寄情相思之物,更是让他回忆起第一次敞开心扉与南流景同桌吃饭的缘由。


    因为他们都是因为原生家庭的不幸失去了这世界上最爱他们的人,那一刻心情产生了共鸣。


    白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并不值钱,却是他这个丢三落四的人最为珍重之物,只因为那是母亲给的。


    还能弥补么?还有办法么?


    沈伽黎第一次认真转动他快要生锈的小脑袋瓜。


    第62章


    网上, 网友就于怀素和南斐遥涉嫌亏空公款并伪造文件一事展开激烈讨论。


    【啊这,财团的恩怨情仇我不懂。】


    【大快人心,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有些人就该让法律好好制裁, 否则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到底还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南老爷子当初钦定南斐遥为信任董事长, 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丑闻,最后还不是让南流景这个残废得了便宜。】


    【楼上的你三观没毛病吧, 残疾人招你惹你了,南流景工作能力有目共睹,轮得着你这个妖怪在这指指点点?】


    【NLJ的水军来咯~想借此洗白?不过是吃了未成年的红利才没有被抓去坐牢, 弑母啊, 畜生才能做出这种事,要是警察翻旧账,今天南家只剩一个南丰独善其身罢了。】


    【都别洗,狗咬狗罢了, 在财团生存没点心机能长这么大?】


    【就是可怜我们黎黎, 听说还被检察院请去喝茶了,差一点就要成为财团纷争下的可怜炮灰。】


    【于怀素这个女人是真恶毒,自己犯了法还想嫁祸于人,差一点我们梨梨就要喜提时尚囚衣了[笑哭]】


    也有人问:


    【有钱人的案子你们倒是查得快,扒衣案呢,这么久了也没个头绪?别让我们这些无辜良民生活在担惊受怕下好不。】


    网上风云涌动,南家一样愁云满布。


    南丰扶着额头郁郁寡欢,南流景则在一旁平静地整理此案件的证明材料, 等待之后的出庭。


    南丰还好奇,于怀素前几天问他要两亿说是借给朋友周转, 结果这笔钱是用来嫁祸沈伽黎的,但凡她把这笔钱用来补上公司的窟窿他今天也不会这么愤怒,但事实上她选择了最极端的做法。


    而现在就是看南丰是否愿意在三个月内出钱补上这两亿并提起撤诉,否则南斐遥恐怕要在局子里欢度余生。


    两亿不是个小数目,他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怕救了南斐遥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更心寒的是,朝夕相处的弟弟恐怕要遭受牢狱之灾,南流景却还能平静地整理材料为弟弟的刑期添砖加瓦,虽不是同腹而出,但至少两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怎么能做到如此无情。


    南丰现在不想考虑这事,想起来就头疼,索性转移话题:


    “你现在可是完全恢复记忆了?”


    南流景整理着材料头也不抬:“半个月前就已经康复,但为了清算余孽选择了隐瞒。”


    除了故意卖破绽引诱于怀素他们露出爪牙,还有别的原因。


    在面对沈伽黎时,许多清醒时无法说出口的言辞也有了合适的借口向他表达,只要将自己充分代入“傻子”的角色,那些肉麻的情爱之词也能说得从容自然。


    整理了一天的材料,南流景始终眉间紧蹙,只有在想起沈伽黎那无奈的脸时才隐隐有了点笑模样。


    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呢,是看到沈伽黎胸口那处刀疤时,所有有关他的记忆铺天盖地袭来。


    他太在意那处刀疤了,日夜担忧着会不会哪一天复发,因此也就成了难以忘怀的执念。再次见到时,刺激着大脑神经,强迫他们将记忆如数撕扯出来。


    “什么清算余孽,你好歹与怀素和斐遥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看待他们的?将家人视为死敌?”不说还好,一说,老爷子血压疾速飙升。


    南流景写字的手蓦地顿住,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殆尽。


    “那你呢。”他淡漠问道。


    “我什么,你又想说什么!”


    南流景鼻间发出一声冷嗤:“我母亲被于怀素下药导致精神错乱突发神经炎送入ICU一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又何尝不是与她朝夕相处多年,但你最终选择了隐瞒,每夜抱着杀妻凶手入眠时你可曾有过一瞬的良心不安?”


    “那些最会审时度势的佣人为了讨好于怀素和南斐遥故意毁坏楼梯致使我落下终身残疾时,你又念过旧情?还不是为了包庇凶手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在你心里连一个外人都不如是么。”


    南丰被怼得哑口无言,老脸一瞬间通红。


    原来南流景什么都知道……


    南流景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继续整理材料,低低道:“但你也不算一无是处,你看不起我给我选择了一个声名狼藉的赝品,倒也歪打正着,这是我唯一能对你说一句谢谢的事。”


    只有提起沈伽黎时,南流景的脸上才会露出一点点笑意。


    “虽然他很懒,做什么都糊弄了事,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不生动也不积极,但这样的人,却偏偏是世界上唯一能理解我心情的人。而你们自以为读过很多书有过丰富的阅历见识,却连倾听一个人内心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南流景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蔑:“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吧,和沈伽黎一比,高下立判的废物而已。”


    被亲儿子指着鼻子骂废物,是南丰从没预料到的事,但尽管生气,却也无言反驳,他愧对南流景的太多了。


    “沈伽黎虽然很笨,考试也总是勉强擦线,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南流景缓缓看向南丰,眼底是炙热烈火,又似无尽深渊,“不喜欢可以不用结婚的,你所谓的身不由己也只是怕爷爷不将董事长的位子交付于你,所以就因为这种理由,你一个人,毁了两代人。”


    字字诛心,南丰再也无法忍耐,捂着眼睛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深呼吸。


    时至今日全是他咎由自取,没了老婆保不住儿子,都是因果报应。


    整理好材料,南流景也不想和他继续多说没用的:“我母亲的案子我会申请警方重新调查,我相信你有为于怀素脱罪的本事,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妥协。”


    说完,他滑着轮椅去了大厅旁的偏房,独留南丰一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再无曾经的意气风发,只是个失妻丢儿的可怜老人,佝偻着腰,哭声不止。


    南流景带着沈伽黎一起来取材料,知道沈伽黎懒,就让他先去偏房躺个几小时。


    进门时,沈伽黎还在睡。


    南流景有时候也很佩服他,任凭天塌下来也能安然入睡,这种睡眠质量令人羡慕不已。


    他没急着叫醒他,静静坐在床边凝望着他的睡颜,南流景固然讨厌这个家,可也想等沈伽黎睡到自然醒再走。


    这是他结婚前一直居住的房间,原本是住家佣人睡的房间,可自从他腿坏了,于怀素就借口说一楼方便将他安排进这间房。


    狭窄、逼仄、处于背阴面永远不见阳光。


    原本在这里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庭院中母亲栽植的红杉树,但现在也只剩空荡荡一块枯土。


    也不算空荡荡,床上躺的这人倒是十分显眼。


    灰头土脸但又闪闪发光。


    沈伽黎睡梦中忽然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幽幽睁开眼,见南流景坐在床边,和他对上视线后立马心虚地别过头。


    沈伽黎翻了个身:“心虚什么,看我就看我。”


    南·嘴硬王·流景:“谁看你,只是在想事情刚好和你对上视线而已。”


    沈伽黎:哦。


    他嘴上说着没看,可沈伽黎即便背对着他依然感受到那股灼热再次袭来,似乎要将他后背灼出两个洞。


    算了,睡不着了。


    他坐起身:“走吧,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说着再平常不过的字眼,却如一根羽毛,打着旋落在南流景心头。


    酥酥麻麻又痒痒的。


    以前从没发觉,“回家”二字竟然如此动听,拥有四两拨千斤的温柔力量。


    有家人在的地方才能称为“家”,其余的也不过是木梁石砖打造的房子而已。


    *


    两人抵达家门口时,天色日落熔金,将周遭一片都映上艳丽的橘红。


    可刚下车,便在遍地橘红中望见一道纤瘦背影,抬着头,凝望着沈伽黎房间的窗口。


    沈伽黎:哎呦,大功臣来了。


    那身影听到车子引擎声,慢慢转身,淌过遍地橘红来到二人面前,轻轻叫了声:


    “哥哥。”


    南流景固然厌恶他,但也知道于怀素他们能有今天他属实功不可没,于是对沈伽黎低声道:“我先进去。”


    然后留下两人。


    沈伽黎只站了半分钟,累了:“进去吧。”


    以往面对沈岚清,他多半是不予理会加速通过,但深知他功不可没,决定请人进去坐坐。


    沈岚清也默默跟着进了门,全程不发一言。


    不知从什么时候,那个一见沈伽黎就满面笑容,“哥哥”喊不停的孩子也只剩沉默。


    李叔见来了客人,特意准备一桌好菜,但用餐时无论他怎么努力扮丑调动气氛,整个餐桌还是沉默到诡异。


    李叔失去了热情,南流景也没了心情,放下筷子道了句“有事要处理”便先行一步回了房间。


    餐桌上,只剩沈伽黎和沈岚清二人对着几乎没动过的珍馐,沉默、沉默。


    沈伽黎率先打破沉默:“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最近也辛苦你了。”


    但沈岚清不走,他望着哥哥起身的身影,眼底一点点沁满水光,暗含着某种迫切的情绪,却又在瞬间被泪水冲淡。


    沈伽黎刚走出去两步又坐回来。


    服了。


    “如果你现在不知道如何开口,今晚睡我房间,等你想到再开口?”


    沈岚清深深凝望着他,良久,轻轻点头。


    楼上的南流景:???


    夜晚,沈伽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沈岚清没有像以前那样吵着要和哥哥一起睡,安分守己躺在地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沈伽黎:你到底说不说,再不说我真要睡着了。虚弱.jpg


    “哥哥。”黑夜中,沈岚清发出轻轻一声。


    沈伽黎差点喜极而泣。他终于说了。


    但沈岚清却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说实话,当初听到我要和南斐遥结婚时,你心里有没有产生不悦,哪怕只有短短几秒。”


    沈伽黎很想告诉他没有,自己不爱管别人闲事。


    但当他知道沈岚清和南斐遥结婚只是为了帮他时,有些话就再难说出口。


    啧,这些人一个个的,总会给人添麻烦。


    “有吧。”沈伽黎翕着眼幽幽道。


    沈岚清立马坐起身,双手扒拉着床沿,黑夜中他的双眸亮晶晶,喜悦快要从眼中溢出来。


    “为什么会不开心,可以展开详细说说么?!”


    沈伽黎:“因为知道南斐遥不是好人……”


    “如果他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人,你还会感到不开心么?”沈岚清继续追问。


    沈伽黎:……


    这话我没法答。


    如果说不会,恐怕又要伤害一颗幼小脆弱的心灵;如果说会,他又要自作多情想东想西不得安宁。


    门口光明正大偷听的南流景:沈伽黎,我命令你说不会,我生平最讨厌绿色。


    沈伽黎思忖许久:“会……”


    沈岚清惊喜!


    接着又听他道:“会……不会呢,其实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沈岚清失落。


    “我人生的终点是八百万,所以对于我来说,情情爱爱反倒是负担,你要给我八百万么?”


    沈岚清:?


    南流景:?


    什么八百万,总觉得这个词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但他说什么?感情对他来说是负担?


    那我算什么?


    这么一想,沈伽黎好像确实没对他表现出任何情感依托,更没说过“喜欢”。


    再一想,他现在排名还在马桶搋子之下,有什么资格向他索要爱?


    而沈岚清虽然不明白沈伽黎说的八百万是指什么,但通过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就已经知道了他内心的答案,不过是不忍心看自己难过,才选择岔开话题。


    自己很愚蠢,问了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沈岚清缓缓站起身,披上单薄外套,强撑笑意:“哥哥,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以后不会再问这种无知问题。哦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今晚不能在这过夜了。”


    以前每次分别时,沈岚清都会说“哥哥明天见”、“哥哥下周见”,但今天,只有薄凉且失去情绪的一句:


    “再见。”


    随着夜风飘散于空气中。


    离开房间时,碰到了南流景,见他冷眸往里张望好像生怕自己做了坏事的模样,沈岚清忍不住嗤笑一声:


    “不用看了,我什么也没做,以后,也不会再和你抢了。”


    南流景抬眼,冷冷凝视着沈岚清的脸。


    “南流景。”但在沈岚清下楼的瞬间,他止住了脚步,“你真的很厉害,我从没想过我会输给一个不能人事的残废,那就,祝你好运吧。”


    撂下一句话,他疾步离开。


    南流景:?


    不能……人事的残废?


    下了楼,沈岚清穿过漫长的林荫小道走到大马路上,随手招了辆出租车。


    司机:“小伙子去哪。”


    沈岚清双目无神,怔怔道:“警察局。”


    *


    翌日。


    顺利卸任CEO的沈伽黎终于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打扰,也是他来到这个家后头一次睡得这么爽。


    醒来后又在床上蠕动半天才起床洗漱。


    他一搭眼看到了窗外空荡荡的盐沼地,想起南流景所说的那棵枯萎的红杉树,愧疚使然,他决定帮忙恢复庭园。


    想种树先修路,首要任务就是找人清理了盐沼,然后测算庭园面积购买相应数量的树种。


    沈伽黎捧着钱包满脸emo:我的银子……


    但下楼后,却赫然发现南流景坐在落地窗前,手捧咖啡杯,膝间摊一本时尚杂志,深蓝色的睡袍边角垂坠在地面,露出笔直修长的小腿,睡裤下的脚踝瘦而白净。


    少了昔日的红杉树群,阳光直射进窗户,将他低垂的眉眼渡上一层淡淡金色。


    原来他也没去公司,擅自给自己放起大假。


    好像感应到什么,南流景从书中抬起眼,看到沈伽黎一脸倦相坐在楼梯上,透过栏杆对他进行暗中观察。


    一对上视线,沈伽黎幽幽别过头。


    南流景掩嘴轻笑,视线重回杂志,似是漫不经心道:“怎么办,有点想念某人做的虾兵蟹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口服呢。”


    沈伽黎:某人?不是我不是我,不要理不要理。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我要是不去买菜,我那八百万要攒到什么时候。


    沈伽黎伸出贪婪的手:“给我买菜钱。”


    南流景抬眼,狭长的眼尾含带一丝笑意:“账户里不是有两亿这么多,怎么还问我要钱?”


    沈伽黎发现了华点:“那两亿是于什么用来嫁祸给我的,但你的意思是,这笔钱是我的了?”


    南流景眉尾一扬,说得云淡风轻:“既然有人愿意上赶着给你送钱,你倒不如承了这份好意,免得她在牢里过得不踏实。”


    沈伽黎“噌”一下站起身,这辈子没这么快过。


    两亿……两亿!不光能买下豪华地下大别野,还能再续费个十几二十年,免得到了时间让人挖出来给野狼加餐。


    南流景,你听着,我爱你,不管你答不答应,我现在就要报答你。


    在南流景诧异的目光中,沈伽黎直奔庭园而去。


    但丧批做事永远没有计划,先不管这盐沼,把面积量了先。


    望着一望无际的盐沼,沈伽黎陷入沉思。


    如果用直尺量,怕是要量到明年,懒人虽懒但绝不做傻事。


    用步子大小来量,总比用直尺要快。(沈伽黎心中的直尺是小学生用的十五公分长度尺。)


    盐沼地的尽头是一处池塘,池塘打理得极其精致,还在池水中.央做了个人工小岛,上面种了些奇异花草,红白一片,典雅怡丽,倒映着池水都变成淡淡的粉色。


    沈伽黎打算先把池塘的面积量出来,随后测量整个庭园面积再减去池水面积。


    数学,so easy。


    他一脚踏在池塘边缘角落,鞋边尽量紧贴边缘,步子迈到最大,慢慢往前走。


    屋内的南流景随手将杂志扔一边,单手抵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沈伽黎。


    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看他大步大步走得极其艰难一点没有糊弄的样子,就明白,他只有在做坏事时才会勉强使些小聪明。


    但挺可爱的,怎么会有人走了螃蟹的路让螃蟹无路可走?


    沈伽黎走到第五十步时,累了,停下歇会儿。


    但距离池塘一边的尽头,还有很漫长一段路要走。


    倏然间,他猛的一抬眼。


    等等,我走一步大概是多长……?


    他缓缓回头望向自己走过的路途,心中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罢了,家里那么多闲人,给他们点钱让他们帮忙办事不香么?何必为难自己。


    沈伽黎扶着大张的双腿一点一点缩小步子想站直身子,然后回去躺五分钟。


    没成想,常年湿润的池塘边长满苔藓,滑腻无阻,就这么一瞬间,他脚底一呲溜,连人带鞋滑进了池塘中。


    第63章


    跌入水池的瞬间, 淡粉色的水流争先恐后侵袭入口腔鼻腔直奔肺部,挤压着肺部空气,呼吸道连接身体内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刀片生生割破。


    身体找不到任何重心, 脚下一片绵软虚无, 当人失去了重心,大脑会向身体发出自救信号, 沈伽黎下意识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可越是挣扎,水流带来的阻力就愈发强劲, 就像几只极有蛮力的大手死死拉扯着他的四肢,拖着他向水底沉去。


    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沈伽黎深知自己无法与水底阻力抗衡, 象征性地挣扎两下后, 手指渐渐放松,沉重的身体如同落入水中的石子,缓缓下坠。


    他在想,我现在拥有两亿, 应该够我续费地下大别野, 自此以后,没人再能打扰我休息,也不用听那些缀满哀悼的悼词,如果墓地开发商有心,说不定还会在我坟前布置大片洋桔梗,等有朝一日,妈妈百年之后,就可以顺着洋桔梗再次找到我。


    可是, 分别三年后,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妈妈, 本来还想和她相处更久,聊聊曾经的遗憾,突然间就这么走了,谁会代替我陪她聊忆曾经呢。


    还有南流景,如果没有我,还有谁知道他是多么喜欢曾经庭园中的红杉树,会有人代替我为他栽植满园么?


    放到以前,对世界没有任何留恋的沈伽黎说不定死就死了,可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没完成的事,而随着自己的离开,这些都将成为再也无法实现的泡影,成为永远的遗憾。


    要不,再挣扎一下。


    水流还在不断入侵,模糊了大脑,阻滞了思考,无法向身体发送信号,致使他只是稍微动了动手指,便再也没有力气思考。


    只剩身体不断下沉、下沉——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沈伽黎忽然望见水面出现一道黑色的虚影,被水波打碎,变得摇摇绰绰。


    倏然间,平静的水面被一股重力砸得四分五裂,他模糊的视线中多了一道苍白的身影,看不清脸。


    随即,双手被人拉住,好像有一道比水流还恐怖的力量扯着他向上游去。


    沈伽黎:是谁?是李叔么?


    还未考虑出答案,最后一丝意识被抽离,他缓缓闭上了眼。


    ……


    南流景只是去冲杯咖啡的工夫,回来后便从窗前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开始还以为他跑去了别处,可咖啡还没入嘴便察觉到了不对。


    以沈伽黎那龟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于无形?


    南流景思忖着,视线落到水池。


    看似平静的水面,还有圈圈扩大的涟漪尚未消散。


    沈伽黎掉下去了!


    不但如此,他还一点不带挣扎的!


    知道他对世界没有依恋不是一天两天,可时至今日怎么能一点也不考虑身边人的心情!


    南流景忘记了他伪装二十多年用的轮椅,借着人高腿长的优势几步奔赴池塘边,没有丝毫犹豫跳了下去。


    等把沈伽黎拖上岸,他已经奄奄一息完全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纵使天塌下来也不过轻蔑一笑的南流景再一次体会到了强烈的恐惧感,就像当初亲手摘掉母亲的氧气罩,是一种绝望的、整个世界都破碎的恐惧。


    和上次沈伽黎失踪时的心情还不一样,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看到这个人有可能就此消失于他的世界中。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最重要的东西永远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他仔细清理着沈伽黎口鼻内的异物,抬起他的下巴做人工呼吸,双手轻轻按压着他的上腹为他挤压出脏水,依然是冷静且有条不紊的动作。


    他好像永远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如果不是沈伽黎吐出一口脏水时迷迷糊糊听到他说:


    “沈伽黎,别死,你敢死我会弄死你。”


    沈伽黎:???


    他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大手还在轻按压着他的上腹,身体就像枯黄的落叶被任意摇摆,深秋的风干燥寒凉,轻轻一吹令人忍不住打个激灵。


    沈伽黎终于慢慢睁开了眼。


    意识渐渐恢复,他看清了眼前这人的脸。


    多么可怕的一张脸,像发了狂的野兽,眼中布满猩红血丝,被眼底渐渐积郁起的水光模糊了颜色,那苍色的唇在颤抖,下一秒咬紧牙关,颌骨清晰突出一块。


    看到人醒来,南流景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明显挟带一丝颤意。


    随后,他感觉浑身力气被抽离,再也无法支撑身体而轰然倾塌。


    “为什么要这样。”南流景的声音森寒发冷,似是在极力克制怒意,“掉进水里连挣扎一下都不肯么?我在你心里真的这么不重要么?”


    沈伽黎静静凝望着他,被水沾湿的发丝滚落水珠,顺着脸颊滑下。


    他本想告诉南流景:我本觉得世上没人在乎我,我也没有眷恋死就死了,可是想到你想到妈妈又尝试着挣扎了下,但我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水流摆布,我真的努力过了。


    但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力气也没能恢复,复杂的文字发音使他无法说出口,最后变成虚弱一句:


    “世上没人在乎我……”


    南流景TM一下就炸了,他宁愿沈伽黎说自己因为愚蠢笨拙不会挣扎,或者干脆缄口不言,也不想听他说世上没人在乎他所以他对世界也没有任何留恋。


    如果不是因为在乎,怎么会卸下二十多年的伪装,把所有的秘密剖析给他看。


    南流景一手穿过沈伽黎后颈,一手穿过腿弯,双臂稍稍发力将人打横抱起。


    沈伽黎愕然:“你的腿……”


    这是什么医学奇迹。


    南流景答非所问:“你说没人在乎你,稍后你列个名单,所有不在乎你的人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将你奉为神明,但现在,你先好好想想怎么安慰我,灭了我心头的怒火。”


    他的声音极寒,将慢慢消融的南极冰川层重新凝固得坚不可摧。


    不由分说,南流景抱着沈伽黎阔步进了屋内。


    平时沈伽黎自己需要走十几分钟的路程,南流景仅用了短短几分钟,他虽走得快,但双臂平稳有力,沈伽黎竟没觉得丝毫颠簸感。


    当沈伽黎被大力甩到床上时,从正面看清了南流景的身体全貌。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觉得新鲜,目不转睛盯着他稳健有力的双腿,这双堪称医学奇迹、瘫了二十几年却在某个瞬间完全康复的腿。


    原来南流景不仅是漫画式双开门冰箱般的宽肩,还有同样漫画式的逆天双腿,笔直劲悍,肌肉分明鼓胀,完美贴合没有弹力的西装裤。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已经习惯了他只能依附轮椅生活,但今天他却用现实告知天下人:


    爷的腿比你长。


    但沈伽黎该思考的重点不应当是腿,而是南流景欺身而下时周围床铺都凹陷下去的恐怖力量。


    他的气息实在太过强烈,还未贴近便感觉到剧烈的压迫感,令人无法动弹。


    晕湿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立体分明的肌肉轮廓,弥散开氤氲的湿气。


    当两种湿气交缠在一起时,物极必反,反而造成气温疾速飙升,火热滚落皮肤,烫的令人想尖叫。


    沈伽黎凝望着近在咫尺的黑润双眸,如同深潭般冷淡黑沉,却又在深邃的潭底燃烧着锨天铄地的熊熊烈火。


    任凭沈伽黎再迟钝也察觉到,南流景现在——异、常、暴、怒!


    像一条阴冷的蛇,狠鸷地吐送着毒液。


    沈伽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深切的恐惧,大脑却像被控制了般无法移开视线。


    但在南流景看来,他不移开视线代表在挑衅。


    很好,男人,给过你机会你不中用,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南流景忽地俯下身子,一只手紧紧捏住沈伽黎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继而狠狠一口咬上他的下唇。


    舌津相渡,薄而湿润的衣衫被人毫不怜香惜玉地大力撕开,滚烫的指尖划过冰凉皮肤,片刻的喘.息后又被热唇覆盖,轻咬慢噬。


    腹根发烫鼓胀,很快被火热的手覆盖升至最高温度。


    沈伽黎此刻确定:我今天是免不了菊花钉木桩了。


    该逃么?


    不逃了,我连水流都逃不过,何况是足以与死神抗衡的南流景。


    既然逃不掉,躺平好了。


    衣衫散落满地,赤.条条大白鱼缩在床角,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南流景用双腿禁锢住沈伽黎的身体,直起身子垂视着他,眉眼簇雪堆霜,低低问道:“逃么,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用仅剩的一丝理智询问沈伽黎,因为他无法揣测沈伽黎的想法,他希望沈伽黎能用自己的主观思想做出选择,而不是仅因为“懒不想逃”这种可笑的理由而导致他有朝一日为今天感到后悔。


    可沈伽黎不想逃,大概不仅仅是因为懒而无力。


    他很冷,被深秋的池水侵袭过,而所有生物生来便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也不例外,他希望有人能为他暖掉寒意,让他别这么难受。


    沈伽黎慢慢抬眼,一只手轻轻抓住南流景劲悍的小臂,指尖轻抚过表面的青筋。


    他的眼尾延伸出火热的细丝,像是长了脚般疾速爬过空气来到南流景眼前。


    他什么也没说,可好似又靠着眼神中无声的缱绻中告知了对方确切答案。


    南流景轻笑一声,扯掉裤裤往地上一扔。


    沈伽黎随意一瞥,傻眼了。


    他忽然直起身子扒拉着床单往下爬,急,很急。


    “不、不行,感觉这个尺寸会受伤,还有可能半身不遂。”


    南流景把人抱回来,垂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晚、了。”


    沈伽黎:T_T


    ……


    “不、不行,做不到的。”


    “要有信心,放松。”


    “不行不行不行……。”


    “不怕,已经入了一些了,你试试,是不是没骗你。”


    哭哭啼啼N久后——


    “不……行……要裂了,好像流血了!”


    “……不是血。”


    沈伽黎含着眼泪撑起上半身想看清:“那是什么?”


    南流景挠挠脸颊,视线虚心地看向一旁:“反正不是血。”


    沈伽黎到今天才终于意识到,南流景这个魔鬼不仅不残,让他去参加障碍跑都能勇夺冠军。


    在轮椅上坐了二十多年,他把这玩意儿养的真有力且恐怖!


    剩下的自己脑补。


    天青色沉沉压下,屋内散去了夕阳的昏黄,夜色袭来,只剩大白鱼躺在床上,粗息不止。


    书桌上被撞掉的水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床上搅乱的被单纠缠扭曲。


    大白鱼无法合拢两条尾鳍,稍微动一下都感觉有奇怪的异物感。


    流,还在流。


    罪魁祸首坐在大白鱼身边,手指轻抚过他颈间的细汗:“帮你洗澡。”


    沈伽黎翕了眼:“不想洗。”


    “不清理会发烧。”他不管沈伽黎说什么,强行把人抱起来带往浴室。


    沈伽黎泡在暖融融的热水中,肌肉的酸痛才有了些许缓解。


    但他没想到,某些人假借清理之由又双叒叕进来了!


    沈伽黎害怕,流着泪:“怎么一直流,我不会以后都得用塞子堵着才能生活吧。”


    南流景笑笑:“怎么会。”


    说着,他抱紧怀里人:“以后,过马路要看好红绿灯,别人吵架不能凑,深山水边不要去,我在你身边还好,我不在你更要小心注意。”


    沈伽黎有气无力:“我想量庭园面积,然后买红杉树的种子……才不小心摔进池中。”


    “为什么。”南流景不解。


    “因为你说,看到红杉树就会想起妈妈。”


    南流景微微一征,嘴角漫上一抹淡淡笑意。


    “没关系,比起红杉树,我更喜欢你为我制造的天空之境。”


    沈伽黎无力地倚着浴缸边缘,喃喃着:“你到底喜欢什么呢,我搞不清楚。”


    “你。”


    南流景抬起一条腿轻轻勾弄着沈伽黎的双腿:“喜欢的是你,在意的也是你,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也是你。你总说,就算你消失了也无人会察觉,就像我的比喻,月亮消失初期无人在意,可等到察觉的那一天就是走向覆灭之时。”


    南流景在水中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所以不要消失,我会不知所措,会痛苦,最后会变成你,失去对生活的眷恋。”


    突如其来的表白,沈伽黎完全没有预料,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对上南流景温柔含笑的双眸,从他黑润的瞳孔中只能看到自己痴傻发愣的搞笑表情。


    不对啊。


    沈伽黎终于从旖.旎中回过神:“网上不都说,见过你一次,你又老又丑,是我跟不上现代的审美潮流了么。”


    南流景抬眼,稍加思索:“啊,那个啊,去年理事会那天刚好是我母亲忌日,我没心情到场,是李叔代替我参加,大概又老又丑,说的是他。”


    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叔:奇怪,怎么会莫名想哭?


    “那你的腿,不是患有腿疾,怎么跑得比我还快?”


    “啊……只是脚脖子扭了。”


    “脚脖子扭了……需要坐二十多年轮椅?”


    沈伽黎第一次碰到比他还懒的人,或者说,参不透他的脑回路。


    南流景低头轻笑:“大概,我的存在对于怀素来说是一种负担,也是威胁,她勒令佣人锯断楼梯本意并非想看我笑话,只有我残了才不会对她构成威胁。那时我很小,不知道该如何自保,因为整个家除了李叔再无他人站在我这一边,索性遂了她的意,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拿回自己该得的。”


    沈伽黎只觉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为了伪装自己降低他人戒心,他竟有如此耐力忍辱负重坐了二十多年轮椅,就这样让人骂了二十多年的残废,这份勇气就连韩信见了都要直呼内行。


    是怎么做到连李叔都能瞒过去的?


    这个男人恐怖如斯。


    这一刻,沈伽黎终于回忆起曾经在他身上见过的种种异样。


    当时自己住进校医院,醒来后看到南流景在他床边小憩,戳了戳他的膝盖想把他弄醒,转而一想他双腿残疾恐怕没有知觉,但奇怪的是,他还是醒了;


    后来躲进他的衣柜,看到他睡觉时娴熟翻身,当时只觉怪异并未往更深处考虑;


    以及他摔下楼,医生说他因为腿部轻微骨折需要暂时坐轮椅,“暂时”一词很奇怪,现在想来,不过是阴差阳错为他隐瞒了双腿健康无恙的事实。


    而南流景费尽心思想要隐瞒的秘密,在他落水这日得以真相大白。


    是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比他隐瞒二十多年的秘密更重要。


    身后的南流景收束双臂,手掌覆在沈伽黎胸口的刀疤,声音轻而温柔:“秘密都告诉你,你是世界上唯一能分享我心情的人,所以不要消失,好不好。”


    消失。


    这个词很奇怪,可也足够现实,突兀地提醒了沈伽黎,他是从现实世界穿越到书中世界。


    他开始的确很讨厌这个世界,这里充斥着烦人精和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每一天都过得昏无天日,讨厌这里的太阳,讨厌因为和原主同名同姓而成为话题中心。


    可后来,这里出现了离世三年的妈妈,有了将他视为唯一的南流景。


    随着剧情发展,原文小说也在渐渐接近尾声,等时间来到原文最后一个句点时,他会怎样呢。


    会不会像来时一般被强制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摆满医疗仪器的病房,听着护工表妹喋喋不休念读霸总文学,一切回到原点,再也没有妈妈,也没有南流景。


    身后的南流景抱他越紧,心脏好像就越痛。


    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一定能抓住。


    如果有人问他,他喜欢南流景么。


    答案是不知道,只知道在面临生死抉择时,当南流景的脸出现在脑海时而产生了一丝遗憾。


    在南流景眼中,他是月亮一般的存在,而南流景则是耀眼的太阳,只要太阳发光,他也可以反射太阳的光,为大地万物生灵提供生存空间。


    原来月亮也要依附着太阳生存。


    “怎么不说话,难道怕知道太多我的秘密遭我抛弃?”南流景晃晃他的手,笑问道。


    沈伽黎虚虚看向一边:“我给你讲个故事。”


    “真难得,你还会讲故事?”


    沈伽黎瞥了他一眼,手指拂过浴缸边缘的水渍:


    “从前有个老婆婆,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靠卖伞为生,小儿子靠卖扇为生。雨天她担心小儿子的扇子卖不出去,天热的时候担心大儿子的伞卖不出去,所以终日愁眉不展。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


    南流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认真思忖一番,道:


    “告诉我们要发散逆向思维,老婆婆不妨这么想,雨天大儿子的伞会卖得很好,天热时小儿子的扇子会卖得很好,悲观与乐观其实就在一念之间。”


    沈伽黎:“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老婆婆都能生两个儿子,这世界不缺男人,你抛弃我有的是人接手。”


    南流景:……


    很有道理,无言反驳。


    *


    李叔一进门,看见站在大厅冲咖啡的南流景,愣了几秒,赶忙退出去看了看门牌号。


    没看错啊,那站着的这位是……?


    “少爷——!”李叔“汪”一声哭了出来,整张脸堪比泥石流。


    于是南流景就眼睁睁看着李叔一个滑跪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腿又哭又喊:“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少爷你放心,我李大海就算掏空家底也一定帮你治好!”


    南流景:?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能站起来是大病将死的回光返照,可怜我少爷在轮椅上坐了半辈子又染上这种不治之症,少爷啊——!”


    南流景用脚把他拨弄开:“在说什么,老糊涂了?”


    李叔:“电视上不都这么演?身患腿疾多年的人突然有天站起来,去医院一查是因为患了不治之症,站起来也只是因为回光返照。”


    南流景呡了口咖啡:“多读书多看报少看狗血肥皂剧。”


    李叔围着南流景的腿打量着:“少爷,您这是痊愈了还是碰到什么再世神医一下子给治好了?我用不用给神医做面锦旗?”


    南流景想起不加挣扎任由沉入水底的沈伽黎,双眼眯起:“气的,瘸子都被气站起来了。”


    李叔:?


    对李叔来说,少爷瘫痪于轮椅上二十多年,这其中的艰辛不易外人难以理解,但他老头岂会不懂?今日少爷得受老天宠爱,让他重新站起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李叔高兴的又哭又笑,双眼噙泪张罗起晚餐。


    高兴到,都忘了给南丰打电话回去报喜。


    他只认为少爷除了老天厚爱,更是有沈伽黎这颗小福星为他消灾渡厄,自打他来了后,这个家真是越来越好了。


    但小福星昨天□□得狠了,现在一动还浑身疼,即便没流也觉得好像一直在流,只剩躺在床上喘气的份儿。


    南流景担心他,今天也没去公司,把工作拿到家里做,在他身边陪着他。


    李叔在楼下喊人吃饭,南流景让他端到房间来。


    他在沈伽黎后腰垫了个枕头,一勺一勺喂他吃,但沈伽黎吃饭确实是个大问题,比小孩还挑食,常常是吃两口就说没胃口不想吃了。


    李叔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果然疼老婆的男人才会得老天厚爱,都学着点。”


    南流景淡淡瞥了他一眼,继而对沈伽黎道:“如果不想吃这个,给我写份菜单,我做给你。”


    沈伽黎浑身无力,推开他的手:“不用,我不想吃。”


    李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腆张脸问:“是不是因为岚清小少爷的事儿弄的沈先生寝食难安?不过这种事,也怨不得别人,人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沈伽黎幽幽抬眼,第一次关心起别人的事:“沈岚清怎么了。”


    李叔愕然地看了看南流景,见他眼神森寒,忽然不知道该不该直说。


    原来沈先生不知道?


    “沈岚清怎么了。”沈伽黎压低声音又问一遍。


    李叔知道既然自己开了这个头就没有回头路,痛恨自己这张没把门的破嘴,退无可退,只好实话实说:


    “之前闹得人心惶惶的扒衣案……岚清小少爷前不久去警局自首了,警察现在已经对他立案调查,如果证实确实是他所为,岚清小少爷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


    沈伽黎怔怔望着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他早就知道真凶是谁,上次从妈妈家回来他为了图方便抄了小道,在那里碰到了沈岚清,沈岚清借口说回学校拿档案顺便和同学一起在学校周围吃饭到很晚,正好看见沈伽黎便追上来陪他一起走。


    学校周围哪有什么饭馆,就算有,也不会开到凌晨一两点。


    而巧合的,那些受害者都是给他私信发过鬼图并辱骂诅咒过他的人。


    或许从他偷看自己微博私信并痛下决心那一刻,他就从一个爱撒娇贴贴的孩子变得沉默寡言。


    见沈伽黎不说话,李叔又安慰着:“沈先生您也不用太过担心,现在网上舆论一边倒,大家都很支持岚清小少爷,认为是有人犯错在先,法院或许会酌情轻判。”


    事实上,法不容情,哪那么多酌情轻判。


    而现在网上也已经因为这件事吵翻了天,很多人认为沈岚清确实有罪,但罪不当罚。


    【难道不是有人先网暴在先?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网暴立法不全,说开盒就开盒,匿名上网让喷子更嚣张,让本就不敢说话的人更不敢说话,这波我站沈岚清。】


    【因为网暴造成的惨案有多少,可这些人就是仗着法不责众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逍遥,杀鸡儆猴一次就懂闭嘴了。】


    【漫长的法律程序让很多人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复仇,别人伤害我,我为什么不能还手。】


    【哎……心疼这个小伙子,还这么年轻,档案上要记下不光辉的一笔了[委屈]】


    【犯罪就是犯罪,哪那么多屁话,沈伽黎真是个丧门星,骂你你就受着呗,结果还要连累别人,怎么不去死?】


    【楼上的把你家庭住址报一下,我亲自上门骂你,你要是受不住你就是个铁FW。】


    【我原本因为扒衣案特别害怕,现在只想说扒得好,沈岚清确实有错,错在怎么没弄死这些网暴者。】


    【他只是因为哥哥被人长期网暴,他气不过,他僭越法律的确不对,可本质上他在讨伐喷子他有什么错。】


    人人都在心疼沈岚清,有博主发起了请愿书,大批网民实名制签署姓名希望法院能酌情轻判。


    可真的有用么。


    沈伽黎默默翻着评论,其余二人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出。


    南流景固然讨厌沈岚清,认为他有今日全是因为一时冲动咎由自取,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他深知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不知道沈伽黎被人发鬼图并且网暴长达数月之久,或许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自己却还在指使他做这做那。


    从这一点,他才是惨败的那个。


    沈伽黎缓缓下了床,宽松的裤腿露出一截细瘦苍白的脚踝。


    “我想去那边看看。”沈伽黎轻轻道。


    南流景知道他说的是沈岚清家,虽然沈岚清现在还处于被立案调查期,但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可能再难见到他。


    南流景没有选择作陪,回过头对李叔道:“送他过去。”


    “那少爷您呢。”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不去,只是因为他在场的话那两人有些话不方便说。


    两人离开的时候,李叔回头看了眼南流景。


    他端坐书桌前,背影却显得几分落寞。


    但李叔相信,他是南流景,他一定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


    十一月的深秋遍地萧瑟,枯黄的叶子铺满路面,被轮胎碾过发出筋脉断裂的咔嚓声。


    沈伽黎倚着床边望着渐行渐远的街景,鼻根微微发酸。


    明明只是个烦人精一号,但听到他可能入狱的消息,还是下意识产生了要来见见他的想法。


    大概是觉得这事因他而起,又觉得再也看不到这孩子撒娇的样子产生了一丝遗憾。


    车子渐渐驶入熟悉的小路,开着车的李叔忽然坐直身子向前探去,顿时双目大睁:


    “沈先生……家门口好像……停了几辆警车。”


    沈伽黎蓦地抬眼,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呜咽不止,像是尖锐的哭声。


    第64章


    一般警车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或者谩骂声, 沈伽黎下了车,还没看到沈岚清,便听到养母刺耳的哭声不止, 她和养父两人拉着警察苦苦哀求, 说岚清很乖绝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一定是有人指使。


    随后, 沈岚清被警察从屋里带了出来。


    他双手微微抬起并拢一起,盖了件衣服, 为他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沈岚清瘦得厉害,原本饱满的脸颊凹了下去,唇边一圈青色胡茬, 面色苍白。


    养母还在哭喊:“清清, 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胡乱认罪,你快和警察说明白。”


    沈岚清倏然止住脚步。


    “我想回去拿件很重要的东西可以么。”他问警察。


    警察显得几分不耐:“找个人看着他,快去快回。”


    不多会儿,沈岚清出来了, 盖住尊严的衣服鼓起圆圆一块。


    警察掀开看了眼, 冷漠一挥手:“带走吧。”


    养母养父跟着一路小跑,满脸愁苦的哀求着他们多担待下孩子。


    警察们大义凛然地拒绝,只道自己是依法办事。


    沈伽黎默默看着,听到李叔问:“沈先生不过去么,岚清小少爷马上要上车了,一旦上了车,再想见他就难了。”


    沈伽黎没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看沈岚清, 他更不会像养父母一样摆出一副痛不欲生姿态,他只是被道德绑架产生了一丝负罪感, 因为事情本质不赖他,但他也脱不了干系。


    李叔实在看不下去,使劲推了他一把。


    由于惯性,沈伽黎突兀地出现在沈岚清面前。


    那一瞬间,沈岚清的眼睁到极致,手上冷冰冰的铐子提醒他绝不能被哥哥看到这副模样,他下意识把双手往下藏,衣服滑落在地。


    除了那对银色的铐子,沈伽黎还看到了沈岚清刚才进屋取来的最重要的东西。


    是沈岚清生日那天自己送给他的婴儿玩具。


    即使过了这么久,这玩具依然干净如新,好像有被每天精心擦拭。


    沈岚清从被警察找上门,自始至终都是一张淡漠脸,就算被戴上铐子也表现得古井无波,唯独在看到沈伽黎时,表情一瞬而过一丝慌乱,又有一丝羞愧,但被几个警察围着,他无处遁形,只能在沈伽黎的视线中红了眼眶,随即低下头。


    他可以任由千万世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祸害是罪犯,但唯独不想被沈伽黎看见他这副狼狈模样。


    “赶紧上车。”一旁的警察看了眼手表,“时候不早了。”


    李叔赶紧上前给每位警察发烟,讨好笑道:“这是岚清的哥哥,兄弟俩许久没见了,您各位通融一下让他们好好道个别。”


    警察没接烟,也重重叹了口气:“长话短说,尽量快点。”


    “说什么说!”一声尖叫响起。


    养母提着裙子时速二百码疾奔而来,挺身挡在沈岚清面前,指着沈伽黎的鼻子怒骂:“你还有脸过来!要不是因为你这个丧门星岚清会去做傻事?!岚清什么品性我最清楚,如果不是你卖惨央求他,他会剑走偏锋?!丧门星滚啊!”


    她的声音格外尖锐,刺的沈伽黎耳膜嗡嗡作响。


    “为什么。”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岚清淡淡开口。


    养母愣住,转身看过去。


    沈岚清低着头,望着警车上的喷漆数字,喃喃着:“为什么出了事你总要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养母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被沈岚清打断:


    “当初你想和幻海电子联姻拯救你的公司,对方指定要我,你却偷梁换柱把哥哥送上那个残废的婚床,对方大度没有追究,你却变本加厉,为了两亿又要把我也卖到南家,你总是在考虑自己,我们所有人对你来说不过是工具。”


    “现在我面临牢狱之灾,你还不知道反省,还在一昧责怪他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


    沈岚清抬起头,眼眶猩红一片:“哥哥虽然不是亲生,但好歹在你膝下承欢二十多年,你说抛就抛,你可有尽过一点做母亲的责任?和你朝夕相处二十多年拿你当亲妈看待的孩子在网上被人诅咒谩骂,你不管不问,但凡你肯出手处理这件事,我也不会有今天。我的责任最大,但你也是帮凶。”


    养母忽的一口气没上来,泪水再次决了堤。


    她扶着警车身体缓缓下坠,胸口阵痛不止。


    沈岚清也不想继续和她浪费口舌。


    他攥紧手中的婴儿玩具,低垂着眉眼,嘴角一抹苦笑:“哥哥,其实我很想抱抱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有些事不是撒娇耍赖就会有结果。”


    “下辈子吧,下辈子一定要找到我,希望到时我们的眼里只有对方。”


    沈伽黎凝望着他手中的婴儿玩具,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闷闷的,不舒服。


    敷衍的生日礼物却被他视若珍宝,走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


    沈伽黎伸出手,既然他说想抱抱,那就抱抱。


    但沈岚清却刻意躲开,后退一步,强颜欢笑道:“不用了,和我这种阶下囚扯上关系,别人也会说你是一丘之貉。”


    说完,他委身进了警车。


    沈伽黎的手还愣愣停在半空,没有依靠,找不到方向。


    警车开走了,在各种声音交错中渐行渐远。


    沈伽黎终于慢慢缩回手。沈岚清有救么?应该是有的,但自己没人脉也不聪明是救不了他的。


    或许南流景应该有办法吧,至少能为他请个好点的律师。


    *


    回了家,沈伽黎见到南流景第一句话:“你救救沈岚清。”


    南流景合上文件,优雅跷起腿,摘下近视镜,指尖轻捻镜腿,垂着眼睛漫不经心问:


    “我有什么非救他不可的理由?”


    南流景一直都这样,蝇头小利的事儿他看不上眼,何况是对他毫无益处的人,说到底还算是情敌。


    特别是当他看到沈伽黎回来后直奔而来,张嘴就是求他帮帮沈岚清,最喜欢躺平的沈伽黎都不躺了,那这人更是十足危险。


    救这么危险的人,他要是得不到点好处,不就吃了亏?


    简单一句话:你跟我撒个娇,我还没见过呢。


    沈伽黎可不上他的套,问一遍,帮就帮不帮算了。


    他转身上楼,躺平。


    沈某人蛮横不讲理,南流景只觉好笑,半晌,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查查两名受害人的联系方式,让他们主动起诉,把公诉案变成自诉案。还有,花钱把和沈岚清有关的热搜都撤掉,随便找个话题买上热搜压下去。”


    沈伽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屁股难受,还在隐隐作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南流景连一个小小的沈岚清都容不下?


    虽然眼睛疲乏,但大脑像打了兴.奋剂,沈伽黎几次尝试入睡却总觉得心里堵得慌,脑海中反复跳出沈岚清那句“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别人也会说你是一丘之貉”。


    没有丝毫怨言,做就做了也不后悔。


    但就是这份坦然,更让沈伽黎心绪难安。


    果然沈岚清能荣居烦人精一号不是没有理由。


    睡不着,看看网上风向如何了。


    沈伽黎几乎不看微博,摆弄半天才找到热搜在哪,他想看看网友一边倒的支持评论换换心情,结果——


    嗯?


    热搜第一:#幻海电子竟然姓杨的员工最多#


    热搜第二:#幻海电子与罗斯安德家族正式签订长期合作协议#


    沈伽黎:?


    所以姓杨的员工最多是什么值得占据热搜第一的重大话题?


    再往下翻,都是些看不懂的热搜,反而和沈岚清有关的只字不提。


    他随手点开第一条热搜,果不其然,热评第一:


    【这TM是什么值得上热搜的事?幻海疯了?大家都在关注沈岚清的案子你抢个屁热搜!】


    底下的评论也多是声讨:


    【这热搜是南流景买的吧,合着是把沈岚清当成情敌就见不得人家好是吧。】


    【死瘸子腿坏心也坏,黎黎求你快离婚吧,退一万步讲沈岚清也是弟弟,连老婆的弟弟都不愿帮足以见得他对黎黎到底几分真心。】


    【残废别出来找存在感,买这热搜不搞笑么?】


    网民一口一个残废瘸子,愤怒当头,一个人的缺陷都成了他们的攻击目标。


    但神奇的是,沈伽黎上一秒还看到这条热评,一刷新,没了。


    就算他主动搜索沈岚清,也只有寥寥几个话题楼,评论也只有一两个。


    迟钝如沈伽黎也看出来了,有人在故意压话题撤热搜。


    而热搜第一的“幻海电子”明晃晃挂着“罪魁祸首”四个大字。


    他想发脾气,可满腔怒火冲到嗓子眼时被一个“懒”字堵了回去。


    算了,发脾气太累了,我在心里骂他两句好了。


    但总有人上赶着找骂。


    南流景倚在门口,作势敲敲门:“以后和我一起睡吧,你这房间收拾出来让李叔用。”


    因为这个房间距离南流景的卧室最远,隔音效果最好。


    沈伽黎都懒得看他,在心里对他进行暴击咒骂。


    见他不动,南流景走到床边,一手穿过他后颈一手穿过腿弯,稍一用力将人打横抱起。


    沈伽黎别过脸,冷淡如霜:“放手。”


    南流景垂下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半晌,轻笑道:“生气了?”


    沈伽黎用脑电波回应:没生气,再问扇你。


    南流景搭眼一瞧,就看见他的手机还停留在热搜界面,他的心思也一目了然。


    他轻轻抚摸着掌心的小屁股,语气委屈:“怎么办,我老婆因为别的男人跟我闹情绪,我吃醋了。”


    沈伽黎听闻此言,一合计,明白了。


    南流景之所以不愿对沈岚清出手相助,是因为自己和他爱.爱次日,还没温存够就迫不及待去找别的男人。


    南流景至少还没大度到能对情敌出手相助。


    沈伽黎叹了口气。果然,他还是非常讨厌管别人闲事。


    南流景抱了他半天才隐隐听到他说了句:“那就一起睡吧……”


    得了令,美滋滋抱着老婆回房间。


    沈伽黎刚被放到床上,南流景起身要去洗澡,脚还没迈出去被拉住了衣摆。


    一回头,沈伽黎M腿坐在床沿,前倾着身体,手指紧紧扯住他的衣摆,双眼泛着水光:“别走……”


    南流景一眼看破天机。笨蛋为了摆出M腿型一定用尽全力,否则怎么会双腿抖不停,毕竟这姿势不是谁都能摆出来。


    南流景眉尾一挑,跟着演:“我去洗澡。”


    沈伽黎依然死死拽着他:“别走,我难受……”


    南流景勾起唇角:“哪里难受。”


    沈伽黎勾勾手指:“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


    南流景实在想笑。不得不说,笨蛋的演技放到整个演艺界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差的。


    但他愿意演,除了陪他演还能怎样。


    南流景揣在裤兜里的手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俯身凑近他的脸:“凑近了,告诉我吧。”


    沈伽黎使劲拽着领口,试图以香肩□□之,但拽了半天领口处也只露出一点锁骨。


    南流景:哭死,他甚至敷衍到不愿意解开任何一颗扣子。


    反客为主,南流景主动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衣服扣子,拇指与食指灵活一捻,领子松散开,露出立体分明的锁骨以及惹眼的绛红小痣。


    他慢条斯理解着下面的扣子,漫不经心道:“你这演员不合格。”


    沈伽黎:“没演。”


    南流景一条腿跪上床边,沈伽黎立马感到周边床铺塌陷一块,接着,火热的手掌擦蹭过颈间,指尖顺着锁骨的轮廓线慢慢下滑:


    “没演,怎么全是表演痕迹呢。”


    指腹与皮肤的温度融合一团迸发出更为炽烈的火焰,沈伽黎觉得被他手指游走过的地方均是一片滚烫,烫的他缩了缩身子。


    沈伽黎猛的清醒过来。


    不对,他想反客为主,只要是他主动,自己就不算付出,到时要是和他提及沈岚清的事,他更有不帮忙的借口了。


    沈伽黎豁出去了,这辈子没这么用力过。


    他挺起上身,双手紧紧环住南流景的脖子,淡色的唇慢慢靠近。


    南流景还没反应过来,颈间忽然落下一道柔软触感,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间弄得痒痒的,那道柔软显得笨拙又生硬,毫无规律落在任何地方。


    他垂下眼,看到了荫掩了双眼的长睫,微微颤抖,突出的鼻尖白皙玉润,那在各处地方短暂停留的唇瓣被自己的皮肤摩擦的泛了红,他真的好努力。


    南流景想笑,鼻根却又酸酸的。


    为了一个沈岚清,这个人不惜忍辱负重主动做着生疏的事,时不时还要抬眼观察下他的表情,虽然算不上撒娇,但是讨好无疑了。


    明明那么懒的一个人,却做到如此地步,这份恩情南流景承得心有不快。


    他腾出一只手托住沈伽黎的下巴,轻轻往后一推,眼底一片黑沉:“可以了。”


    沈伽黎理直气壮:“我已经很努力了,快把你那热搜撤了,让大家都关注沈岚清。”


    “不撤。”南流景果断拒绝。


    沈伽黎:。


    搁这玩我呢?


    “沈伽黎,我告诉你一句话。”南流景垂视着他,指节轻抚过他年轻且显几分稚气的脸颊。


    “你们想通过舆论主导司法判决,这是很可笑的事,法不容情,更不会因为乌合之众轻飘飘几句话就酌情轻判。网络暴力的出现恰恰是因为人类想要追求的愚蠢集体感,不管多复杂的问题,一旦到了群体中,就会用最简单的抽象原则和普遍规律来解决。”


    南流景俯身,认真凝视着沈伽黎的双眼:


    “当所有的观点简单化、弱智化之后,群体为了实现诉求会走上最简单粗暴的道路。这条路对沈岚清来说,是绝路。”


    沈伽黎看着他的脸,心中笑他是逼king,但又觉得在理。


    所以他这忍辱负重的色.诱大计,是失败了?


    南流景摸摸他的头发:“我会想办法,别担心,我去洗澡了。”


    第65章


    翌日。


    南流景被手机振动声吵醒, 他睁眼后第一件事先看看身边的沈伽黎有没有被吵醒,见他还在睡,随手披了睡袍去了大厅。


    打电话的是林特助:


    “南总, 我已经找律师联系过两名受害人, 对方均表示愿意主动起诉,这些人原本一口咬死要警方提起公诉, 但一听律师说自诉案可以申请精神损失赔偿,一秒变脸。”


    南流景“嗯”了声:“好, 在他们正式提起诉讼前,告诉他们精神损失赔偿没有具体标准,可以自行决定赔偿费用, 确保他们不会中途改变主意。”


    林特助不理解:“我不懂, 所以南总您是打算花点钱摆平?如果要花钱,为何不直接和受害人私下协商?”


    “本质不在花钱,如果按照公诉流程走,沈岚清百分百要坐牢, 只要受害人愿意自诉, 事情就有转机。”南流景道。


    林特助顿时惊为天人:“南总,不愧是你。”


    恐怕买热搜撤热搜也是计划的一环,如果法院在进行案件质量评估时看到网上这一边倒的舆论,难保不会将此事定义为“妄图主导司法机关”、“与民意发生冲突”,他们认为这样会损害司法权威,妨碍社会和谐,更不利于依法治国,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所以幻海电子背了这锅, 也救了沈岚清一命,哪怕幻海已经在网上被喷成了蜂窝煤。


    南流景回到卧室时, 意外看见沈伽黎已经坐了起来,正望着窗外发呆。


    “起了?”南流景坐在他身边,轻声询问。


    沈伽黎:“嗯,心里有事,睡不安顿。”


    南流景看了眼钟表:“睡不安顿还一觉睡到中午了。”


    沈伽黎:……


    沈伽黎躺了回去。反正也无事可做,就算担心沈岚清也担心不出结果。


    见他这懒懒散散的模样,南流景很担心在接下来几十年的时间里沈伽黎都要在床上度过,一直躺着会溃散人的意志不说,他本就抵抗力差,如果不多加运动生病将会变成常事。


    至少,得找到让他感兴趣的事,避免他成日躺在床上生疮。


    南流景抓起他柔软无力的手晃了晃:“和我说说,以前你没事时都会做什么,我想多了解你。”


    沈伽黎:“就躺着。”


    他没夸张,除了去学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病床上躺着。


    “小时候呢,和同学一起时会玩什么,踢足球?跳绳?”


    沈伽黎听到后沉默了。


    曾几何时,他也不像现在这样将躺平视为人生最终目标,他也是想和同学一起踢足球的,但每次只要他一靠前,同学们就会像躲病毒一样跑得远远的,摆出像驱赶乞丐一样的手势:


    “去去去,我妈妈说不让我和你一起玩,要是你出了事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强忍泪水摆出苦笑:“那我看你们玩总可以吧。”


    孩子们齐齐摇头:“看也不行,万一你一激动犯了病,我们还是要担责任的。”


    或许从那时起,沈伽黎就明白,自己对他人来说是负担,不应该出现在他人视线里令大家陷入恐慌,阴暗逼仄的小角落才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慢慢的,变得讨厌人多的地方、讨厌复杂的运动、讨厌阳光的温度。


    尽管沈伽黎在沉默,但南流景还是通过他沉思的表情结合胸口的刀疤猜出一二。


    自己又何尝不是,忍辱负重坐了二十多年轮椅,为了今日的复仇换来的却是同学们的孤立,哪怕后来去了美国读书,可天天高喊自由民主、人权至上的美利坚也一样对他的腿疾心有忌惮,本来该在同龄人中混得风生水起的财团之子却也成了同学眼中的“异类”。


    一旦被拒绝了一次,此后就对这件事彻底失去兴趣。


    南流景轻捻着沈伽黎一缕发丝,声音缓慢轻柔:“我们一起踢足球吧?”


    沈伽黎闭着眼:“没兴趣,让我躺着。”


    大部分男生天生具有对足球的向往,认为在球场上和队友一起努力挥洒汗水赢得胜利是件很酷的事。


    所以沈伽黎说出拒绝的言辞后,心里鼓鼓的,说不上哪里不舒服。


    “是么,那太可惜了,刚好我这边能凑齐十个人组一支足球队。”南流景语气惋惜,还作势长叹一声。


    “才不是,一支足球队要二十三人组成,上场十一人,剩下的替补。”沈伽黎嘲笑道,“云足球爱好者,连几人都不清楚。”


    南流景对他的嘲笑并不恼,反而问:“你不是没兴趣么,又是怎么了解这么清楚。”


    沈伽黎:。


    上套了。


    下午,沈伽黎莫名其妙被忽悠着换上了球服,又莫名其妙被忽悠到了晋海市民体育中心。


    除了沈伽黎,同被忽悠来的还有今天本该休息的林特助和杨司机他们。


    也有收了巨额辛苦费的英超曼联球星弗雷亚,他正好在晋海旅游,正好就被钞能力拖了过来。


    加上李叔做守门员,刚好十一人。


    对面也是南流景花钱从足球俱乐部请来的,号称民间球队中最厉害的十一人,整个阵容专业豪华。


    南流景不上比赛,坐在一边的贵妃椅上,做一个安静的记分员。


    正式比赛前,南流景交给沈伽黎一个哨子:“你是天选之人,拥有多种超能力,在比赛途中任意时间吹响哨子就可行使你的超能力。”


    沈伽黎:?


    足球比赛中有这种规则么?他虽然没踢过球,可比赛也看了不少,早已对足球规则了然于心,还是说这是今年的新规则?那对其他人是不是不公平?


    但不管公平与否,沈伽黎此刻心思俨然不在这边。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足球赛场上,而这一次却不是作为旁观者,心中情绪复杂多变,一方面被头顶大太阳照着心情不爽,面对这么多人心中焦虑,但同时又因为第一次踢足球而产生了一丝丝的激动。


    裁判员吹响哨子后,比赛正式开始。


    面对对面的业余足球爱好者,沈伽黎这边就算是弗雷亚来了也回天无力,一拖十根本拖不动。


    林特助一个大脚雄鹰展翅,看似势头凶猛,只不过球停在原地,眼镜却飞出去N米远,一千度近视的林特助根本看不清球的位置,跪趴在地上盲人摸球。


    沈伽黎:……


    年过半百的守门员李叔,眼睁睁看着球飞过来,一个奋力起跳试图挡住足球进门,奈何跳得还没兔子高,极速飞来的足球擦着他头顶进了门,差点鬼剃头。


    沈伽黎:……


    布响丸辣。


    南流景恨铁不成钢。对方已经拿下三分,他们这边却连球都摸不到。


    再看看沈伽黎,在球场上散步呢?中卫传球给他,他跑得还没乌龟快,等跑过去时球已经被对面捷足先登,对手都带球跑出去几米远了,沈伽黎那超长反射弧才终于发挥作用,对着空气一个抬脚,化身草坪清理大师,由于重心不稳,双膝一软直直跪在地上。


    众人:……


    亲眼所见,有人和空气斗智斗勇。


    对面的球员:难道这就是虐菜的感觉?


    弗雷亚欲哭无泪,这钱赚得憋屈。


    沈伽黎的极限距离向来只有五十米,这会儿他已耗尽所有体力,跪地上半天起不来。


    没意思,踢足球真的没意思,特别是看到对面欢呼进球时,没意思透了。


    要不随便踢两下尽快结束回家躺平吧。


    就当他打定主意时,身边忽然“噗通”一声,接着他就看见杨司机捂着心脏跪倒在地,身体缓缓下坠,接着一拳打在草坪上:


    “该死,难道就要到此结束了么?远方的母亲还在期盼着我捧回奖杯,可是母亲,是我愚笨,我无法完成您的心愿了……”


    沈伽黎:?


    下一秒,林特助也倒在他身边,双眼噙泪:“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不甘心将第一后卫的荣誉拱手送人,可四比零的比分,我该怎么追?!”


    沈伽黎嫌弃脸。


    他们在演什么。


    但弗雷亚也扑倒在他脚边,和其他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将他团团围住,他忍不了了。


    弗雷亚连捶三下草坪:“shit!不该止步于此的,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拥有超能力哨子就可以逆天翻盘的!shit!超能力哨子到底在谁那,谁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沈伽黎:……


    对面球员愣了许久,忽然满脸惊恐:“天呐!竟然有人拥有超能力哨子,该死的,为什么不是我们队员拥有,这样一定可以拿下比赛胜利!”


    在一个个的蹩脚演技中,沈伽黎明白了,这些人在故意演给他看。


    还能怎么办,吹呗。


    他捞起哨子,顿时哨声响彻球场,大喇叭里传来裁判激昂高呼:“天选之人归位!众人听令!即将行使超能力——时间静止之术!”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一动不动化为石雕,连呼吸都在此刻静止。


    沈伽黎脚趾蜷缩了下,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环顾一圈,不得不感叹这些人演技厉害,画面在此刻竟然完全静止,就连场边的南流景也保持喝水的动作一动不动。


    沈伽黎尬的头皮发麻,只想尽快结束。


    他尽力了,可还是行动缓慢,踢着足球朝对面球门而去,半道球还跑偏了,他笨拙地追回来继续踢。


    终于,球进门了,时间在这一刻得以重新流动,顿时球场上响起热烈的欢呼声,我方球员把沈伽黎包在中间,一遍遍喊着“救世主”,敌方球员双目含泪热烈鼓掌:


    “是强大的对手,但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更值得我们学习。”


    沈伽黎:……


    就是说,能不能别演了,真的很尴尬,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面的比赛,沈伽黎靠着他的科技狠活超能力佛挡杀佛。


    众人追球时,他有飞天术,抱着球被吊臂车直接吊到对面球门里;


    对面假动作带球过人时,他有幻术,撒了一堆足球令人分不出真假,导致对面带错球。


    最后沈伽黎队赢了,可他觉得赢得很羞耻,他宁愿光彩的输,也不想丢脸的赢。


    南流景慢条斯理鼓着掌,点着头:“不错,我国有这等猛将,出线指日可待。”


    比赛结束,除了沈伽黎外所有人聚集在休息室,南流景挨个发红包,顺便点评演技:


    “太假了,回去后多揣摩多练习,下次不能再拿这种表演出来。”


    “嘿嘿,毕竟不是专业的,尽力啦。”


    “南总真是大手笔,为了哄娇妻开心连吊臂车都请来了,怎么开进来的?”


    “管他呢,南总总有办法,谢谢南总的大红包!下次有这种好事再找我。”


    ……


    南流景找到沈伽黎时,他正坐在球场边望着手里的奖杯发呆。


    在他身边坐下,南流景笑道:“这么厉害,第一次上场就夺得胜利,奖杯真好看,给我摸摸?”


    “我今天,感觉很丢脸。”沈伽黎耿直道,“什么超能力,尴尬。”


    南流景虽没有亲身上场,但作为旁观者也感觉到了他的尴尬,可如果不这么做,沈伽黎这队只会被对面按着打,到时输得更丢人。


    “不过。”沈伽黎话锋一转,嘴角隐隐漫上一丝笑意,“还是挺开心的,大家陪我一起玩,很努力的演,逗我开心。”


    这应该是人生第一次,没有人因为他的病对他退避三舍,反而都在包容他照顾他。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倾诉衷肠,南流景还是因为这句话产生了悸动。


    嘭嘭、嘭嘭。


    心脏跳得很快。


    他挨着沈伽黎坐近一些,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对方剧烈运动过后滚烫的余温。


    “以后,经常来踢球吧。”


    沈伽黎凝望着被夕阳染红的球场,良久,点点头:“好。”


    “回去吧,今晚想吃什么。”


    沈伽黎没动:“好累,走不动。”


    南流景:“像老爷爷散步一样走了一下午,也能把你累着。”


    他嘴上嫌弃着,身体却诚实的在沈伽黎面前蹲下:“上来。”


    沈伽黎毫不犹豫压上去,南流景毫不费力站起身。


    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偌大球场中二人的身影显得孤独渺小。


    沈伽黎太累了,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杨司机已经将车子开到体育中心外,见到南流景背着沈伽黎出来,小跑上前想帮忙,但被南流景一个眼神示意住。


    很明显,他想背着媳妇走完这漫长的几公里。


    *


    几日后,林特助打来电话称,那两名受害者已经正式对沈岚清提起诉讼。


    南流景:“好,这几天约他们见一面。”


    两人得知南流景要私下同他们见面,一合计,沈岚清是沈伽黎的弟弟,南流景又是沈伽黎的丈夫,铁定是拜托他们撤诉,没门!


    南流景见过很多人,但当着他面这么嚣张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在约定的地点,两人一见到南流景便道:“我们这几天要处理上诉的事,很忙,你就长话短说,不过我事先声明,私下和解就不必了,我们受到的伤害人尽皆知,绝不会轻易罢休。”


    桌对面的南流景望着两人,嘴角是似笑非笑。


    这个年纪的男生就该像他们一样,充满无畏的少年气,而不是像沈伽黎那样成日蔫头巴脑。


    但有时候,少年气意味着愚蠢。


    “两位多心了,沈岚清的事和我无关,我没义务帮他,这次叫你们过来的确是就某事想私下商议,听听两位的意见。”


    南流景说完,将文件袋推到两人面前。


    两人按兵不动,警惕问道:“这什么。”


    “是我方律师收集的两位在网上胡作非为的证据,两位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你们心里也清楚。”


    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还是不敢接那文件袋。


    见他们这怂样,南流景只觉可笑:“不过是两位亲手做过的事,有什么不敢看的。”


    其中一人依然振振有词:“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却少了刚才的嚣张。


    “关于两位在网上发布不实谣言,以及对我太太进行长期诅咒辱骂发送血腥图片一事,对我太太身心健康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导致我太太突发心脏病,精神备受折磨,变得萎靡不振心情抑郁,你们不妨猜猜,如果我对你们进行起诉,会要求多少赔偿呢。”


    两人一听,更怂了:“沈、沈伽黎有心脏病的事我们又不知道,再说了,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还是故意吓唬我们。”


    “里面有医生的诊断书,两位都是名校学生,应该认得不少字,自己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南流景神态轻蔑,微微扬起的下巴倨傲且盛气凌人。


    其中一人缓缓伸出手,但手指碰到文件袋的瞬间立马缩了回去。


    要他们亲眼见证自己作孽害人的铁证,他们没那个勇气。


    两人悄悄抬眼看向南流景,对上视线后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虽然网暴立法不全,但对面的律师可是幻海电子的律师,个顶个的狠人,听闻曾经在打一桩民事诉讼案时顺手把对面的辩护律师一起送进去了。这事真要追究起来,他们绝对没好果子吃,赔到倾家荡产是小事,搞不好还会喜提时尚囚衣一套。


    “想好了么?我想听听两位的意见,是打算私下和解还是走正常的诉讼流程?”南流景轻而易举占据上风,又继续攻城掠地,打的对面兵败如山倒。


    两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明白南流景所谓的“私下和解”是在暗指沈岚清的案子——你想和解,咱们相安无事,你想继续上诉,我也可以起诉,就是不知道到时从沈岚清那得到的赔偿够不够赔沈伽黎一根头发。


    毕竟精神损失费没有具体要求,对面想要多少就得赔多少。


    你还说你不是为了沈岚清的事而来!


    其中一人先败下阵来,另一人孤立无援也不敢继续放肆,只得道:“对于这件事我们诚心道歉,希望能得到沈先生的谅解,你们这边提出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努力做到,希望……您能原谅我们这一次,如果事情闹到学校,我们就完蛋了……”


    南流景勾唇一笑。


    就连聪明都聪明的这么愚蠢。两个蠢货。


    南流景却依然咄咄逼人:“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关于沈岚清的事,二位是怎么打算?”


    “其实我们也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当时被敲了一棍子也早就不疼了,而且纵观整件事,一切由我们而起,是我们不对在先,现在良心发现,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吧。”


    “二位真诚大度,那我也既往不咎,不过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永远不要把自己的愚蠢当成正义。”南流景笑笑,打开钱夹抽了两张百元钞票送到二人面前,“时候不早了,打车回去吧。”


    两人接过钱,深深鞠躬,道歉又道谢,随后逃也似地离开包间。


    车上,他们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感叹着幸好南流景没有起诉他们。


    但他们也不知道,整件事就是南流景在玩弄人心,故意让他们以为自己有利可图主动提起诉讼,把原本绝不可能撤诉的公诉案变成了可以撤诉的自诉案,最后再牵扯进另一件事连消带打迫使他们主动和解,甚至还自以为得了便宜,将南流景视为大恩人。


    南流景又在包间坐了会儿,见时候不早喊杨司机过来接人。


    临走时,服务生过来收拾包间,看见遗落在桌上的文件袋,忙追出去。


    南流景淡淡道:“扔了就行,里面都是废纸。”


    的确是废纸,他哪有什么沈伽黎的诊断书,沈伽黎恐怕连这二人的私信都没看过。


    但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两人不仅不敢看,还坚定认为确实有诊断书的存在,诚惶诚恐,迫不及待提出和解。


    回了家,沈伽黎正窝在被窝里看妈妈演的电视剧,可即便是妈妈演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进去些什么。


    一见到南流景,立马询问:“你去见那两名受害者,他们怎么说,愿意和沈岚清和解么。”


    南流景慢条斯理松了松领带,凌厉的眉宇深深蹙起:


    “抱歉,我尽力了,但他们就是不肯松口,沈岚清这次恐怕免不了要坐牢。”


    沈伽黎:“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沈岚清。”


    南流景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看起来很是为难:


    “这件事很麻烦,我每天要处理公司的事已经很累,现在脑子里很乱,明天休息,我想好好放松下,说不定整理好思路后,就有了办法呢。”


    沈伽黎耿直又天真地问:“那我能帮你么。”


    南流景疲惫一笑:“能,而且是,只有你能帮我。”


    第66章


    沈伽黎根本不想动脑子, 选择更直接的方式:“怎么帮。”


    南流景解开领口的扣子,作势松了口气,随即往他大腿上一躺, 手指尖轻轻捻着他毛衣上的小绒毛, 有些漫不经心:“我不知道,这个靠你自己想,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和你待在一起时精神会觉得放松。”


    沈伽黎:哭死, 他说让我自己想,他竟敢让我自己想,那我可自己想啦。


    翌日。


    天刚蒙蒙亮, 南流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他继续装睡, 眼睛悄悄睁开一道小缝打探情况。非常期盼,沈伽黎到底会怎么帮他放松心情。


    但视线中的沈伽黎,似乎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慢悠悠坐了起来,当毅力败给懒惰后又慢慢躺了回去。


    不过几分钟, 又满脸疲倦坐了起来, 确定自己不需要这个弟弟后再次躺了回去。


    就这样反复仰卧起坐N次后,他终于做出了抉择。


    他拖过南流景闲置许久的轮椅坐上去,按下自动行驶键,便懒懒倚在轮椅中出了门。


    南流景合理怀疑,这轮椅以后将不再属于他。


    等了许久,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熟悉的轮胎摩擦地板声响起,当沈伽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 随之而来的是弥散于空气中的奇怪气味。


    他看到沈伽黎端个碗,向他步步紧逼。


    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 沈伽黎摇醒他:“大郎,吃早餐了。”


    南流景缓缓坐起身往沈伽黎碗里一瞧。


    黑黄相见看不出成分的黑暗料理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毒气,还有半截鱼刺倒插碗中,黏糊糊一团,散发着甜津津又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是……”南流景承认他怕了。


    “你说你最近用脑过度,我帮你准备了安神补脑食疗,快喝,喝了想想怎么救沈岚清。”


    南流景:……


    他看了眼碗里的不明物质,又看看沈伽黎,明显怂了。


    “这是什么。”他指着表面漂浮的一层白色碎屑,发出垂死挣扎的询问。


    “核桃片,健脑益智。”


    “那这个呢。”南流景又指着一坨黄色物质问道。


    “南瓜,清新醒脑。我还加了鱼,增强记忆延缓脑细胞衰老,还有安神补脑口服液,帮助放松大脑。”沈伽黎把碗推到他面前,“快吃,端着好累。”


    南流景:……


    果然沈伽黎是不会变的,即使破了碎了也片片都是糊弄,合理怀疑,他甚至没掏鱼肚子。


    见他满眼都是抗拒,沈伽黎将碗怼到他嘴唇上,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吃呀,为什么不吃。”


    南流景真的不敢喝,他怕喝了这碗不明物质再次醒来后已经登上奈何桥。


    但这是沈伽黎第一次主动为他煮早餐,沈伽黎一直觉得自己不被人喜欢,也无人在意他,好不容易矫正一点点他的消极想法,如果自己这次不吃,之前的努力都将白费。


    为了证明自己非常在乎他,南流景宛如慷慨就义一般接过黑暗料理,随即看向他的眼睛,用眼神无声地告诉他:


    “看到了么,只要是你的,哪怕是毒药我也照单全收。”


    他舀了一勺黑暗料理,做了N次心理建树后,抱着必死的决心送入口里。


    电视里一般都是这么演的,当主人公抱着必死的决心喝下毒药等待毒发身亡,但过了许久发现自己没事,非但没事,还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功力上升至天下无敌的高度。


    南流景有过这样的侥幸心理,虽然卖相极差,但万一味道出奇美味呢。


    但,现实中往往没那么多奇迹。


    味道和卖相不相上下,安神补脑液的甘辛味儿撞上鱼腥味,就像小行星撞上地球,发生了惨烈的大爆炸。


    “好吃么。”沈伽黎面无表情盯着他。


    南流景不好说。他之前虽然经常指使沈伽黎做晚餐,但一次也没吃过,今日不幸一尝,只觉得这手艺真该死啊。


    这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东西?


    沈伽黎却还在不依不饶:“说话,味道怎样。”


    南流景不想撒谎,但他怕自己实话实说惹来沈伽黎的眼泪,为了维护沈伽黎那脆弱的自尊心,他口是心非:


    “好吃,之前你做的晚餐都被扔掉了,现在想来真是可惜,我怎么没早点尝到这绝世美味。”


    沈伽黎都懒得敷衍他,直奔主题:“喝了补脑汤后是不是觉得自己变聪明了?现在好好想想,怎么帮助沈岚清脱离苦海。”


    刚才南流景还在试图安慰自己:难吃没关系,但这是沈伽黎第一次主动为我做的,世界上除了我恐怕再无他人有这等待遇。


    但听到“沈岚清”三个字后,所有的自我感动瞬间分崩离析,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沈伽黎无情利用的工具人,吃着难吃的东西还要为情敌作嫁衣裳。


    南流景不禁开始怀疑,沈伽黎真的喜欢我么。


    这么一想,确实没听他说过喜欢,更没见他表现出任何对自己的爱慕之情。


    当怀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看向他的眼睛,试图从不会撒谎的眼睛中找到答案。


    只是南流景一抬眼,瞳孔骤然扩张。


    他忙抬手轻擦沈伽黎眼尾,心里着急又心疼:“怎么哭了,我不是都吃了么,不难吃,我觉得很好吃。”


    沈伽黎睁大眼睛,泪水簌簌落下,就连哭,也毫不生动没有任何表情。


    强势的南流景可与老天抗衡,可唯独对沈伽黎的眼泪没有任何办法,只剩心慌意乱。


    所以他讨厌在某个人身上寄予感情,那会成为他一生的软肋。


    “不是……”沈伽黎低下头,悄悄将眼药水塞进裤兜,雁过无痕。


    “那是怎么了,和我说说?”南流景赶紧把人揽进怀里,这一刻产生了一种“就算他说星星太多所以难过,自己也一定会想尽办法给他打爆几颗恒星”的可笑想法。


    沈伽黎还作势抽抽两声,别提多委屈:“我问你想到办法没,你不回答我,你是不是又傻了。”


    “不是。”南流景一口否认,“别难过,沈岚清的事昨晚就解决了,我只是想逗逗你,我承认我因为沈岚清吃醋了,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总是患得患失,想借此机会从你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他单手托起沈伽黎的下巴,稍稍用力迫使他抬起头,声音低沉嘶哑:“喜欢我么?爱我么?”


    仰起的脸,睁到极致的双眼,以及浅淡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南流景苦涩的面容。


    沈伽黎的黑眼珠向下移动着,避开南流景迫切的视线,声音虚浮道:“不知道。”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也是这句“不知道”。


    他不知道是否喜欢,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喜欢。


    更无法告知南流景他只是个书中人物,只怕等双方感情垒固到无法分离那天却又被迫分开,那种感觉只会比死更难受。


    果不其然,南流景在听到这句“不知道”后,眼底不再有光,渐渐漆黯。


    “但是在我失足落水那一刻,我只想了两个问题,妈妈会不会伤心,以及……会有人替我为你栽下满园红杉么。”沈伽黎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快要死掉的时候,我还是想到了你,并且产生了一丝遗憾。”


    话音落下的瞬间,激烈的吻疾速坠落,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感情。


    南流景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沈伽黎嘴里得到确切的喜欢或是不喜欢,因为他只会说,曾经对世界毫无眷恋的他一直盼望着人死灯灭再也无人打扰,可真正面临生死的瞬间,还是遗憾着没有为自己做点什么。


    现在沈伽黎就是很后悔。


    有些话不该脑子一热说出口的,不然也不会被彻夜菊花钉木桩,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


    沈岚清离开警局那天,除了他的父母外还有不少网友从全国各地赶来为他接风洗尘。


    不仅是因为他以暴制暴为有过同样遭遇的网友出了口恶气,更是此事件带来的衍生效应引起了上级关注。


    领导们真正开始思考,以暴制暴的背后是否存在立法不全以及诉讼流程漫长且复杂等问题,导致很多人放弃了法律流程选择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他们并针对此事开始步步完善网络管理法规。


    沈伽黎也去了,但只是躲在很远的角落悄悄关注着沈岚清。


    看他在热心网友的簇拥下上了车,隔着一道防窥膜,再也看不清车里他的脸。


    可是当车子发动时,沈岚清忽然扭头,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向某个方向。


    好似在无形中,他与某人对上了视线,无声的对望中,两人相视一笑。


    就像电影中的场景,周遭一切黯淡无光,只有交汇的视线产生了灵魂的碰撞,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旁人无法察觉的极致浪漫。


    人总会为年少时不可得之人而抱憾终生,但现在的沈岚清已然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重拾笑容的那一刻意味着彻底放下,因为他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哥哥一直都在。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哥哥冷冷淡淡看着自己,随即表现出明显的嫌恶而别过脸。可转身的瞬间,余光不小心瞥到他的身影时,沈岚清确定,他在看着自己。


    即便他知道,哥哥当时是故意推他下水,也是故意诋毁他,但他还是觉得,能被哥哥关注着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一眼万年,就是因为那一眼,心绪一动再难平静。


    而于怀素和南斐遥那边,不管警方如何询问,于怀素也始终一口咬定:“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划,我儿子并不知情。”


    她想一人承担所有罪名,保儿子周全,但没用。


    亲眼目睹南斐遥将南流景推下楼的钟琳还是站出来作证,指证南斐遥的一切罪行,包括他后来给了自己五十万试图封口,故意杀人未遂加上贿赂证人,他下半生大概率要把牢底坐穿。


    因为钟琳不愿再做一个“懦弱到连是非黑白都不分的胆小鬼”。


    南丰还是出钱将那两亿天坑给补上了,这样于怀素被拘留三个月左右就能出来。


    但对她来说,在哪里度过余生已然没有区别,她唯一的希望已经无法陪她安度晚年,孤独且漫无目的的余生才是她唯一的归宿。


    但南流景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在她刚回家没几天,又正式以被害人家属的身份对她提起诉讼,要她一五一十说出当年是如何陷害自己的母亲,导致她罹患神经炎不幸离世。


    失去了儿子的于怀素如同失去方向的汪洋一叶孤舟,她并未打算挣扎,主动坦白当年全部罪行。


    她的出身并不好,贫穷的大山,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家人总是把最好的寄予弟弟,甚至连她唯一的读书机会都要剥夺。


    她是靠着在教室外偷听考上了高中,为了往上爬,做过黑.工,陪过酒,只要有一点的机会她都不肯放弃,她想改变命运。


    家人为了能让不学无术的弟弟娶上媳妇,收了钱企图将她偷偷送上村里老光棍的床,她害怕极了,连夜逃跑,翻过崇山峻岭,身无分文来到了县城,靠着半工半读考上了大学。


    城里来的舍友总会嘲笑她一年四季只有那么两身衣服,背地里骂她是土包子,就连她碰过的东西她们都要消毒后才肯使用。


    仇恨与虚荣的种子也是这一刻在她心里扎了根。


    后来她见到了来学校做演讲的南丰,她的心开始蠢蠢欲动,明知道南丰已经有了家室,但是为了改变命运她什么都敢做。


    要问她有没有对南流景的生母产生过一丝歉意,其实是有的。


    看着被南流景亲手摘掉呼吸罩痛苦死去的女人,于怀素彻夜难眠,为了求得一个心理安慰,她总是说:


    “南丰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他们是被迫结婚,南丰喜欢的人只有我,我不是第三者,她才是,不是谁先来谁就是正室,只有南丰才能决定我们的身份。”


    她这一生都在努力向上爬,也可以说她曾经的生活环境造成了她今日的悲凉。


    于怀素也做过好事,她大部分收入都捐给了妇女儿童基金会,她希望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不要像她一样,只能通过肮脏的手段去争取自己本该拥有的权利。


    可穷极一生,到头来依然一无所有。


    庭审现场,于怀素很平静地诉说往事,怎么逃离魔窟来到了城市,怎么遇见了南丰,怎么亲手害死了南流景的生母。


    旁听席上的南流景和沈伽黎二人沉默着。于怀素的确可怜,但不是加害他人的理由,她本身就是个能力很强的人,如果好好读完大学现在也必定大有作为。


    但一念之差,天翻地覆。


    谁也没有替南流景和他母亲原谅她的资格,六岁的孩子从失去母亲的那一天起,往后走的每一步都满是荆棘险阻,别人为于怀素的悲惨命运扼腕叹息的时候,谁又会想到那个六岁的孩子做了噩梦又找不到妈妈,只能独自躲在被窝里哭泣。


    他甚至都不敢哭出声。


    最终法院判决于怀素以故意杀人罪以及伪造文件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七年,即刻执刑。


    离开法院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记者。


    在这记者群中,站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


    南流景和沈伽黎一出门,记者都没反应过来,还在寻找那坐轮椅的身影。


    可当他们认出了沈伽黎后也意识到旁边这位正是南流景。


    一时间,记者如一窝蜂般冲上去。


    “南先生?请问您是南流景先生么。”


    “南先生您的腿疾康复了?我先为您道声恭喜,顺便问问法院判决结果如何。”


    “南先生所以网传您弑母一说根本是子午须有,罪犯另有其人对么,是您的继母于怀素女士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飞弹,打在南流景身上的瞬间哑了火,狼狈坠地。


    他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不像以往那些终得沉冤昭雪的受害人一样痛哭流涕感谢公平正义,他站得笔直,隔着记者群直直看向人群中那须发斑白的老人。


    南丰以前会把自己拾掇得精致板正,哪怕出现一根白头发也要染成年轻的黑色,但今天他只穿一件衬衫,斑白的头发透出几分愁苦,但看到南流景笔直站立的双腿,眼中先是愕然,随后涌上一丝惊喜。


    他推开记者群,在闪光灯下仰视着南流景,不停在他的双腿和表情间来回流连:


    “流景,你的腿……康复了?!”


    无数的话筒齐刷刷对准父子二人,南流景也不再避讳,言简意赅:


    “本来就没事,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亲爹不疼继母不慈,不装一装,你以为我能活到今天?”


    南丰脸上一抹苦笑,喉结滚动了下,道:“那就好那就好……今晚,和爸爸一起吃饭吧?我们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吃顿饭了。”


    “不用了。”南流景冷冷打断他,“我老婆说了,今晚会给我做一桌好菜,我不想别人打扰。”


    沈伽黎:?


    我没说啊。


    第67章


    最近富有讨论性的热搜好像特别多, 但十个热搜八个离不开沈伽黎和幻海电子,从沈伽黎穿书至今,好像所有话题都在围绕他以及身边人展开, 掰着手指头数数这话题也持续了八个月。


    今天的热搜除了于怀素和南斐遥双双入狱外, 热度最高的当属南流景笔直伫立于法院门口,双腿修长劲健, 一点也不像在轮椅上度过二十多年的模样。


    在很多人的意识里,就算经过治疗重新站起来也要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恢复期, 根本不可能像南流景这样,双腿一迈,含风带雨。


    喷子们实在无法接受, 他们喊南流景为“死瘫子”喊了好多年, 突然有一天双腿无恙出现在大众视野,这个有钱又有颜的男人现在连最后的攻击点都没了。


    只是当他们得知,南流景卧薪尝胆二十三年只为等今天亲手将仇敌送进监狱,不免对他多了一丝佩服。


    喷他是因为他一出生, 大半资源为他倾斜, 他们气不过眼红罢了,但了解他后,对他的佩服又多了一丝惧意。


    这个男人不好惹,实在是恐怖如斯。


    也终于明白,无论网上怎么造谣中伤他他都不露面发声不是因为怂,而是因为对南流景而言,他们不过是入不了他眼的小家雀罢了。


    曾经多少人羡慕南流景能娶到沈伽黎这种伟大神颜,今天就有多少人羡慕二人双向奔赴。


    【卧槽啊, 有没有又老又丑还瘫痪的男人介绍给我,我愿意开这个盲盒。】


    【沈伽黎命真好, 随手一抽就是SSR,绝世欧皇。】


    【各位还是洗洗睡吧,如果你们能像黎宝一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嫁给一个丑逼瘫子,再来找开盲盒的资格吧。】


    【好嗑,比艺人拉郎配好嗑多了,我就说嘛,南丰和南流景的生母都属于颜值逆天类型,基因在这摆着,生出来的孩子也必然丑不到哪里去。】


    【悄悄问,小梨子能生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俩人的孩子长啥样了。】


    【黎宝表示:可别霍霍我了。】


    十二月底,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原本正月里才出现的雪赶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洒满大地辞旧迎新。


    庭园里的红杉树从小小的种子变成了细条的小树苗,这是沈伽黎一直遗憾的事,今日也终于开枝散叶,长势喜人。


    但这件事和沈伽黎没有半点功劳,他当初的确打算在庭园里松松土埋下种子,但刚掏出树种,手一抖撒了一地,捡树种的过程中越捡越困,最后干脆握着一把种子躺在廊沿上睡着了。


    最终还是南流景自己松了土埋了种子,望着沈伽黎的睡颜觉得好笑:


    “明明说要帮我弥补遗憾,到头来还得我自己动手,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沈伽黎没良心,今天下了大雪,南流景和李叔二人套着厚厚棉服在外面为小树捆上麻绳取暖,沈伽黎则坐在温暖屋内,捧着热可可,窝在沙发里惬意养神,看着二人跟劳工一样忙得热火朝天,还要阴阳怪气一句嫌他们手脚不利索。


    二人忙碌的身影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掩映在鹅毛大雪中。


    沈伽黎抬头怔怔望着簌簌而下的雪,忽然意识到,一年就这样结束了。


    原文剧情在大反派入狱后迎来了男主们的盛大婚礼,在一句“灯光下,二人双手紧握,任凭千军万马来袭也无法将他们分开”后彻底画上了句点,自此以后,反派和炮灰的命运再无半点着墨,甚至更早一步画上句点。


    可可的温热透过杯壁沁入掌心,沈伽黎忽然觉得这个场景过于安静,明明那么好睡,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还能在这个世界看到多少次雪天,今年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明明实现了心愿,得到了比八百万更多的巨款,可以买下任意一块豪华墓地,但还是觉得茫然,而一切茫然的来源就是对未来的未知。


    思忖间,南流景进来了,他站在门边拍打着衣服上头发上的积雪,视线已经迫不及待来到沈伽黎这边。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南流景走到沈伽黎身边,半蹲下身子仰头笑望着他。


    沈伽黎静静看着他,没出声。


    南流景的身上散发着潮湿的寒气,他牵起沈伽黎一只手,明显感受到他被冰地缩了缩手指。


    随即,沈伽黎手里多了块冰团。


    他举起一瞧,是只巴掌大小的小雪人,圆头圆脑圆肚皮,两颗石子做的眼睛看起来几分憨态可掬。


    “无聊,我又不是没见过雪。”沈伽黎嘴上这样说着,手里却悄悄攥紧了小雪人。


    嘴上嫌弃着,心中却不免惊讶。


    原来南流景什么都知道。


    在原世界中,沈伽黎是地道的南方人,长到二十二岁间见过的雪景寥寥无几,而且都是薄到一搓便无,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冬季对他而言是个很难逾越的坎,寒冷会刺激诱发心衰、心肌梗死,因此每逢下雪天他都只能待在屋里足不出户。


    每次看着小孩子们在雪地里追逐嬉闹堆起小小的雪人时,他都在想,雪是什么感觉。


    今天终于知道了,是寒凉的、湿润的。


    也是很快就会融化的。


    他看着南流景拿进来的小雪人才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变了形,而且越来越小,忽然道:“放到冰箱里吧。”


    南流景笑他:“哪有人把雪人放进冰箱的。”


    沈伽黎:“合理怀疑你在骂我不是人。”


    南流景拉起他的手,轻声道:“就算放进冰箱早晚有一天也会化掉,如果觉得遗憾,就静静享受当下,然后期待下一次重逢。”


    沈伽黎还没参透他的话中之意就被他拉到了庭园里。


    沈伽黎都做好了倒地送医的准备,但出来后才发现其实没那么冷,原来妈妈说的下雪不冷化雪冷是真的。


    他仰起头,眼中尽是被寒风吹得漫无目的的雪花,洋洋洒洒,说不好下一秒就会飘去哪里。


    当它们落在头发上衣服上时,万物无声,也没有任何感觉。


    南流景伫立在一边,看着沈伽黎几乎要与这天地间的雪白一片融为一体,薄薄的积雪堆在他的睫毛上,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以前看过的西幻电影镜头——神圣美丽的雪景中,总有人比这美景更加昳丽。


    “沈伽黎。”南流景轻声喊他。


    原本以为两人关系到了这种地步完全可以叫得更亲昵,比如伽黎,黎黎,但南流景还是固执喊沈伽黎全名,或许他认为只有全部轻咬过每个字,才会确定沈伽黎全身上下每一处包括姓名都是属于他的。


    沈伽黎第一次感受到雪,没心情搭理他,敷衍问:“干嘛。”


    “明年我们还一起看雪好么。”


    沈伽黎睫毛颤了颤,垂了眼:“好。”


    “后年也一起看好么。”


    “好。”


    “往后余生,每一年都一起看好么。”


    “好……”


    “你骗人。”南流景的表情忽的严肃。


    沈伽黎:?


    这人是被欺骗着长大的?怎么谁的话都不信呢。


    接着他就看见南流景从口袋里扯住一张纸:“只怕你心里想的是和猛男一起看雪吧。”


    沈伽黎:???


    他凑近一瞧,发现南流景拿的是一张宣传单。


    而且是人生后花园的宣传单……


    南流景指着宣传单上肌肉炸裂的猛男,一副“我可是看过五百集柯南”的模样道:“这是之前帮你收拾房间时在你抽屉里发现的,我就说呢,你怎么平白无故想要八百万,你自己说,这个猛男哪里值八百万了?”


    沈伽黎:……


    他不好说,搔首弄姿的猛男旁边突出一个爆炸对话框,里面红字加粗印着大大的“八百万”。


    旁边其实还有一行不太显眼的小字:


    【买墓地即送纸扎猛男团,浪漫花园,爱在地下。】


    见沈伽黎沉默了,南流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软了几分:“如果你就喜欢这种长得像出租房房东的男人,我也不是不可以改变形象。”


    又道:“我前几天去查了你的账户余额,两亿零四百万,我本来不想说你,但你为了这种男人辛苦攒钱,有没有想过他对你根本不是真心,只是为了你的钱。”


    沈伽黎:………


    南流景:“虽然我不是世界上唯一爱你的人,但我肯定不是为了你的钱。”


    沈伽黎终于忍无可忍:“但凡你看一眼背面。”


    南流景失落的表情戛然而止,立马翻过来看了眼:


    【锦绣家园,地下CBD,为您打造最完美的人生终点。】


    底下还印着豪华大墓地的实景拍摄。


    南流景确实没看背面。


    当日他帮沈伽黎收拾房间,一打开抽屉,硕大一猛男映入眼帘。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为什么沈伽黎天天中饱私囊扩充小金库,为什么懒到连饭都不吃的人愿意为了一棵新鲜油麦菜跑到一百公里外的郊区,为什么沈伽黎从来不说喜欢他。


    因为猛男。


    为了这个野男人,他不惜在自己面前忍辱负重,还要花老公的钱养别的男人。


    霎时间,醋海翻腾,怒火击溃了理智,他甚至都不肯看一眼背面就跑去查了沈伽黎的账户。


    南流景怔了半晌,语气明显底气不足:“为什么想买墓地,你才二十出头而已。”


    沈伽黎瞥了他一眼:“为了死后不用再听你这种人啰嗦。”


    心烦,长这么大第一次欣赏雪景,如此美好的氛围都毁在了南流景这张嘴上。


    但即便如此,沈伽黎还是觉得这样的南流景有点可爱。


    为了复仇他能隐忍二十多年,可看到自己疑似有了野男人,这份忍耐只剩两天。


    在他心里,自己一定非常重要吧。


    罢了,给他点甜头尝尝,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内心。


    *


    深夜,南流景独坐落地窗前,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的雪景,眉间深深蹙起。


    李叔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轻声叮嘱着:“少爷,现在雪停了,晚上气温很低,不要坐在这里了,回房间吧?”


    李叔不敢问,他白天给红杉树捆麻绳时隐约听到两人在吵架,好像沈先生还说了句“为了不用再听你这种人啰嗦”,貌似吵得很凶。


    多少年没见过少爷这种忧愁模样了,面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他好像第一次吃了瘪。


    虽然不是啥好事,但CP粉头表示浅嗑一下。


    沉默许久,南流景指着桌上一张宣传单问李叔:“你觉得是我猛还是他更猛。”


    李叔看了一眼:?


    “恕我直言,少爷您问这问题难道不是自取其辱?您要是和这位打一架,不出十秒您就得跪在地上,掐着他的人中求他不要死。”


    “这些人都是吃蛋.白.粉快速增肌,没什么实质用途。”


    南流景叹了口气。


    果然他就不该问,老头子嘴里向来吐不出什么有用的。


    渐渐的有些冷了,南流景让李叔先去休息,自己转身上了楼。


    站在门口,房门虚掩着,他忽然没心思考虑谁更猛这个问题,而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怀疑沈伽黎,沈伽黎现在肯定还没消气。


    踌躇许久,他担心沈伽黎气坏身体,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进去,低着头,一副认罪姿态。


    沈伽黎在床上躺得笔直,更让南流景心悸。


    他没睡,他挣着大眼直勾勾望着天花板。


    当一个懒批放弃了睡觉时间,就代表事情很严重。


    南流景这辈子没和谁低过头,但今天不低头老婆就要跑。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等待沈伽黎回复的过程,南流景心跳直冲二百码。


    但沈伽黎并未回应他,依然保持那个动作不动声色。


    南流景急了,甚至有些口不择言:“键盘或者榴莲,只要你能消气,我都可以跪。”


    “你要怎么补偿我。”沈伽黎终于大发慈悲开了口。


    南流景松了口气。开了口就好,就代表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给你在市中心的观澜堂买套大平层,哪天你不开心不想见我就可以去那边讨个清静。”南流景十分诚恳,别说大平层,现在沈伽黎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摘。


    沈伽黎冷哼一声:“大平层多少钱。”


    “两千万左右,比别墅更有升值空间,哪天你不开心可以卖了……”


    南流景声音越来越小,他发现沈伽黎皱了眉,脸色更加难看。


    “两千万,哈,南流景,你可真行。”


    南流景胆战心惊:“哪里不对么……是嫌便宜?但晋海这边最贵的房子也就观澜堂。”


    沈伽黎猛地坐起身,瞪大的双眼伴随着睫毛愠怒的轻颤。


    南流景觉得自己完了,不知道哪句话又说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伽黎这种表情。


    如果可以,他想哭着跪下求老婆不要走。


    “你还记得你在沈岚清生日那天给他买了一辆价值四千万的豪车么。”沈伽黎哂笑道。


    南流景:四千万VS两千万。


    懂了,他该以死谢罪了。


    “你是不是喜欢沈岚清,送他那么贵的车,还因为我调包礼物威胁我要送我去坐牢,理事会这么重要的大事你都能拜托李叔替你参加,但一听沈岚清过生日,腿肚子就麻了,迫不及待想去见他。”


    “就这么喜欢他?”


    沈伽黎这一通灵魂质问仿佛连珠炮,平时说话不见他这么快,可见因为这件事他有多委屈。


    原文中南流景的确对纯白天真的沈岚清疯狂心动,最后要不是沈岚清他也不会露出破绽锒铛入狱。


    南流景刚要开口解释,忽然转念一想。


    不对,他这是在吃醋。


    在吃我和沈岚清的醋。


    他心里有我,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南流景的心中甜的却如同灌了蜜。苦涩的表情中是无法克制的喜悦。


    沈伽黎:“说话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嘛。”


    南流景:“你听我解释。”


    沈伽黎:“我不听。”


    南流景上了床,双手禁锢住沈伽黎来了个床咚。


    既然被我抓到了小辫子,今天不听也得听。


    他垂视着沈伽黎:“我是个坏男人。”


    “不用做自我介绍,挺明显的。”


    “南斐遥抢走了我的家庭,抢走我的一切,所以我不甘心,我也想夺走他的一切,我知道他对沈岚清情有独钟,为了复仇我能忍二十多年,所以假装自己喜欢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不是难事,我只是想让南斐遥体会和我一样的痛苦。”


    沈伽黎:不愧是原文中三观不正大反派。


    “但幸好你出现了,虽然开始你是抱着毒害我的想法而来。”


    沈伽黎:“我什么时候要毒害你了,造谣要讲证据,否则告你诽谤。”


    南流景轻声一笑:“都造谣了还要什么证据。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那碗汤药么?里面有两味中药同食会有剧毒。”


    他抱紧沈伽黎,在他耳边轻轻道:“不过现在,只要是你的,哪怕是毒药我也照单全收。”


    沈伽黎:“是于怀素让我煮的,药也是她准备的,但是我喝的……我怎么没死?”


    南流景想告诉他,要不是自己多个心眼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但还是道:“因为命运不许你死,而是要你一辈子听我啰嗦。”


    沈伽黎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命运。


    所以临死之际穿进书里遇见了南流景,也是命运的安排。


    “现在还生气么。”南流景问。


    “勉强不生了。”沈伽黎道。


    南流景勾起唇角,灿然一笑:“折腾我这么久,有没有考虑过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沈伽黎,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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