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白日里喧闹的光华寺陷入了沉寂。


    寺里随处可见的长明灯星星点点地散落着,胤禛没有提灯,越往他的院子处走,路上的灯火也越来越少,直到洒在路上的只剩下斑驳月色。


    经过竹林中的小院时,里头也是一片漆黑,胤禛在院子外静站了一会儿,抬脚继续回自己的住处。


    不过等他出了竹林,却见到自己溪水边的院子中有灯光亮着。


    苏培盛被他了留在了王府,难道是年迈的主持有重要的话要交代自己?


    “嘎吱……”胤禛推开半阖的院门,院中等着的人并不是他猜测的主持。


    而是与他算不上多熟稔的年念。


    一盏微弱的油灯摆放在院中的方桌上,桌子上还摆着没有被动用过的饭菜,他平时用来煮茶的陶炉上也咕嘟咕嘟地温着一盅白粥。


    白粥的米香气钻进胤禛鼻腔之中,他的胸腔像受了闷击一样颤动,胃中传来接连不断的绞痛感。


    除了早饭,这一天他没有再进过食了,眼前的饭菜对他来说十分有吸引力。


    但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还是趴在桌边依然沉睡过去的那人。


    春风料峭,春日的寒气让睡在院中的人缩成了一团。


    从小到大,无论他是皇额娘唯一的养子也罢,还是之后作为德妃的长子也罢,甚至是娶了福晋之后,她们有自持身份的骄矜,有千般万般借口……


    抛去他的身份,从没有人为他留过一盏夜灯。


    这盏灯驱散了夜色,也驱散了胤禛一天的冷漠,只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胤禛垂下的手指磨砂了几下,最终抬手解下自己的披风,轻声走过去盖在了年念的身上。


    而后端坐在年念对面,为自己盛了一碗泛着热气的白粥,就着凉透了的菜用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心中早已做好的决定也动摇了起来。


    作为身陷囹圄的雍亲王,他给不了对方什么,但是作为四爷,他是不是可以将她留在身边呢?


    胤禛一边用着白粥,一边细细端详着年念的面容。


    动心还谈不上,身处权力漩涡之中,在和兄弟的互相算计之中长大,胤禛不认为他会为一个女子动心,然自己陷入情爱的漩涡。


    大抵是人对于一件喜欢的,能让人开心的一个物件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那就放在身边吧。


    苏培盛说了,她喜欢自己,胤禛决定给这个女人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


    年念做梦梦到自己和四爷成家在一起了,还生了一窝小崽子,在小崽子互相打闹快要撞在自己身上时,年念醒了。


    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她似乎看到已经长大的小崽子正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手中还端着她熬的白粥。


    白粥?年念终于清醒了过来,她做梦了,现在她是在四爷的院子里等着他人回来呢。


    “四爷?”年念用刚睡醒的声音轻轻唤了对方一声。


    黏糊糊的一声四爷让端着碗露着笑的胤禛僵直了身子,原本不自觉勾起的嘴角飞速藏了起来。


    胤禛抿直着嘴唇,略有恼怒地盯着突然睡醒的年念。


    年念刚睡醒脑子转得慢,并没有发现四爷的异常,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背后的披风滑落,年念诧异地回头,捡起滑落在地的披风。


    猜到什么的年念心中窃喜,低头咬唇,然后大胆地盯着胤禛:“是四爷给我盖上的披风吗?”


    “嗯。”


    夜色给了两人勇气,在胤禛低声承认后,年念的脸开始发烫,咳嗽了一声排解紧张,看了一眼深沉的夜色和快见底的白粥,“下午不知道四爷会不会回来,本想只等四爷一会的,没成想竟然睡了过去,一觉还睡到了这么晚……”


    年念也看不清四爷的深色,硬着头皮继续道:“天色这般晚了,今晚月色也不亮,也不知道等会能不能看到回去的路……”


    快近月中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被年念不讲事实的话气得更加亮堂了几分。


    胤禛沉默,放在腿上的双手攥了攥,感受到对方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直没移开后,绷紧脸道:“是很黑,恐怕难以分辨。”


    “嗯……”年念脸上的热度不断加剧,“那怎么办呀……”


    “这里还有空房……”


    “要不四爷送我回……”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胤禛:“……”


    年念:“……”她还是过于矜持了。


    胤禛率先起身,“我送你回去。”


    年念磕磕绊绊地站起来,跟在他后头,看到快出门了,突然开口:“四爷,那个……要不要拿上油灯?”


    “嗯……”胤禛转身回去取油灯,在和年念错身时,油灯闪了两下“噗叽”一下熄灭了。


    两人的呼吸瞬间相闻,年念抬手捂住自己胸口,生怕自己巨大的心跳声暴露了自己的想入歪歪。


    胤禛先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怪异氛围,“我在前头,你跟着我走。”


    “嗯……”年念的心神都放在压抑自己的心跳上,突然嗯出的一声仿佛是婉转吟哦,绵软异常。


    年念感觉身侧人传来的呼吸声和热度快要将她融化。


    年念牢牢地闭上嘴巴,内心泪流满面地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的!


    “走……走吧……”年念先行错过身子出了门。


    胤禛在原地平稳了一下呼吸,抬脚跟了上去。


    不过等他平定下心神之后,在前头闷头乱走的年念早已不见了踪影。


    竹林中的小院子到溪水边只有一条小路,但是从胤禛住的地方通往竹林却有三条出口,除了去往年念住的院子的,还通往主持常待的佛堂,以及寺庙的后山。


    这三条路对于胤禛来说很好分辨,但是对于刚到寺里不久的年念来说,在晚上走错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她走的是前头两条路倒是无妨,但若是他还是那个了通往后山的那条……


    想到后山有多处猎人布的陷阱,胤禛脚步匆忙地寻去。


    而年念,闷头走啊走啊……等她从羞耻感中脱身,然后就发现她迷路了。


    看着身边的风景,明显已经不在竹林之中了。


    年念欲哭无泪,她听悟丘小和尚说过,竹林有一边连着后山,后山不算寺里的地盘,常有猎人在山上放兽夹猎兔子什么的……


    晚上竹林几条路看起来都一样,她肯定是走错路了……为了不误触猎人的机关,年念不敢再乱走了,蹲在地上画圈圈等着天亮。


    但愿四爷以为她自己回去了,没有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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