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现在只想养你
程柠坐在韩东塬办公室里一边吹着风扇一边喝着水,小口小口喝着,还挺清闲。
韩东塬“刺啦”一声把窗帘拉上,程柠听到动静转头看他,神色淡淡地,但眼波流转,媚眼如丝,看着韩东塬,分明是有意撩拨。
刚刚她往厂办公室的路上就被韩东塬看到,然后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他一路拖到了他办公室。
显然是十分生气。
不过程柠是不怕他生气的。
小时候她还怕他,现在……
韩东塬深吸了口气,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回来?不是跟你说过我去接你?”
火车上鱼龙混杂,两天三夜的火车,万一遇到什么心思不轨的人……他想都不敢想。
她又是这样一副模样,普通人都能被挑出心魔来的。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程柠轻声,“跟你说过了是跟两个同学同路,根本就没有安全问题。”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问题。
但别人好像总会忘了她力气也不小,散打都是认真学了十几年的。
但这种时候她可完全没想跟韩东塬说道理。
说也说不通的。
她就目光盈盈地看着他,还带了一点小委屈。
但这回韩东塬显然是真生了气,她都这样了,他眼神竟然还能硬得下来。
暗撩不行,程柠索性把水杯放桌上,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踮脚去吻他,但也只是触了触他的唇就滑开,道,“三哥,你看到我不开心吗?咱们都多久没见了,一见面就这么凶……我看你现在越来越严肃了,再继续下去别人还以为我找了个……”
韩东塬:“!!!”
韩东塬气得啊。
他一把摁住她,低头一把咬住她的红唇,舌头席卷而入,卷住她的舌,恨不得把她乱说话的小舌头给卷着吞下去。
这回她可终于说不出话来,两人耳畔只剩下唇舌相缠亦或喉间溢出的声音。
他吻得凶狠用力,哪里还是两人初初在一起时的温柔。
而这会儿的程柠也不再是彼时的她。
彼时的他一用力她就惊慌,要他温柔些。
但这会儿他强硬,再凶狠,她也只是越发的柔软,眼角眉梢越发的艳红,甚或哼唧两声,引得他越发的激动,欲罢不能。
这两年,两人一南一北,一个广城,一个大山里,虽然偶也有相聚的日子,但到底还是聚少离多,每次在一起就那么几天,程柠也就罢了,她是很爱他,闲暇的时候也很想他,但基本上来说,她的生活很丰富,和宿舍的人班上的人都处得不错,平日里很多活动,一有空就去各地采风画画,忙得很,所以想他也是甜蜜的快乐的想他,并不煎熬……毕竟她是经历过被困几十年的人,现在的生活不要太美好了……
韩东塬就不一样了。
他本来就对自己媳妇欲望非一般的重,可偏偏没结婚前得克制,结婚后怕她年纪还小,不适应,还是十分克制,后面才慢慢放开了,自然是越来越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可偏偏每次聚上没几天,滋味都还没尝够就要分开,这两年的日子都过得挠心挠肺,尤其是在这公社,厂子越办越好,他却是闲得很。
他抱她坐在桌子上。
她穿着碎花连衣裙,十分的宽松,不几时,碎花便铺在了桌上。
天气闷热,知了在外面“吱吱”地叫着。
而他更是热,空气都觉得稀薄。
吻得过了,最后喘着气帮她整了整衣服,将胳膊上的领口慢慢拉了回去,额上都是汗。
她满面绯红,娇艳若刚刚碾成汁的桃花瓣,却对着他笑,伸手摸他的脸,还嫌不够,又去惹他。
韩东塬身体和心里都很恼怒。
他重重咬了她一口,道:“越来越不知死活。”
说是重重,最后却又轻轻落了,只是吮了吮,发出让人心颤的声音。
可是她不知死活,他却又喜欢得很,越来越沉迷。
最后也不管身上的汗湿,把她紧紧摁在了自己怀里,问她:“怎么不在家等我?”
他不可能在办公室跟她动真格的,特意跑到办公室来找他,简直就是折磨他。
“想早点看到你嘛,谁知道一过来你就凶我,我还不是想早点回来看到你,”
她摸了摸他,甜蜜蜜问他,“高不高兴?以后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不分开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又红了。
喘了口气,最后到底没忍住,还是发泄了一通,好在大夏天的,办公室他也有两套换洗的衣物。
两人厮磨很久,大家都知道程柠过来了,也没人不识趣地来打扰他们。
中午韩东塬也没带她去食堂吃饭,直接带着她回了家。
那会儿小豌豆刚好醒了,韩东塬去煮饭,程柠就逗小豌豆玩。
小丫头才三个多月,却一逗就笑,小嘴裂开,眼睛弯弯的,别提有多可爱。
程柠也没那么喜欢娃娃,但却也稀罕得不行。
韩东塬程柠回来的晚,沈青已经吃过,所以韩东塬就煮了两碗面端上来。
然后就听到沈青笑着跟程柠道:“这么喜欢的话,你跟厂长也要一个吧,说起来我们都是差不多时间结婚的,你看我们家小豌豆三个多月,还算小的,冬梅家的小旺都已经一岁了,还有蒋姗姗,她跟李老师的孩子都已经一岁半,现在又怀上了,都五个月了……以前你在广城读书,跟厂长不在一块,要孩子肯定不成,现在你回来了,也差不多可以要了。”
程柠:“……”
程柠听得有些头皮发麻。
她瞅瞅韩东塬,目光和他对上,然后颇有些不自然地别开,道:“还是别了吧,还是过几年再说。”
沈青摇摇头,但她不是多话的人,就笑了笑,跟程柠一起逗娃去了。
晚上许冬梅回来,把寄放在别人家的儿子小旺也接了回来。
大家已经知道程柠回来了,特地去食堂买了许多菜回来,晚上一起做饭,别提多热闹。
小旺一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刚学会走路,推着个木头车子摇摇晃晃的走,不时“砰”一下就趴地上了。
这里大家养娃都养得糙,他摔了也就就近的人伸手一捞,看一眼没事就由着他继续摇摇晃晃了。
程柠看得津津有味。
许冬梅便也问程柠有没有打算要孩子这事。
程柠摆手,道:“成了,过上三个月你们再跟我说这个事吧,好歹你们让我跟你们厂长好好在一起一段时间吧。”
等过了三个月恢复高考的通知就要出来,看你们还劝不劝我要孩子。
大家就都笑了出来。
沈青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也对,还是过几年再要,这当妈的日子跟以前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做妈是很幸福,但没有人帮忙,带娃也是真的辛苦,孙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她这几个月,也没睡过一个整觉。
她说完戳了戳自己怀里小豌豆的脸,道,“别听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听说你结婚,就盯着你肚子,稍微晚一点,就叨叨你不能生,等你生个女孩,这还没出月子呢,就开始催二胎了,这生娃带娃的都是我们自己,凭什么让人催?反正我就要小豌豆一个,谁催就自己生去,我肯定不生了。”
她说着就瞪了孙健一眼。
孙健挠了挠头,颇有些讨好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不生就不生,咱们有小豌豆就够了,你看,厂长比我还大,他还一个都没有呢。”
韩东塬瞪他一眼。
孙健便又求饶似的暗中跟他做了做手势。
程柠看得好笑。
看他们这副样子,沈青也不是爱抱怨的性子,让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显见得是这几个月被人叨叨过。
程柠就伸手接过小豌豆,看她又弯了眼咧了嘴冲自己笑,心都融化了。
这孩子尽拣了沈青和孙健的优点长。
她笑道:“对,我喜欢小豌豆,多漂亮呀,哎呀,我要是生孩子的话,也要生个女娃,我一想到要是生个男娃,自此以后我的美貌基因再没人继承,心里就觉得无比难受。”
众人:“……”
晚上程柠坐在床上看韩东塬。
韩东塬问她:“怎么了?”
程柠问他:“三哥,你想要孩子吗?”
他们自从结婚后,这两年好像都没讨论过孩子这个话题。
毕竟两人异地,要孩子肯定不现实。
“你想要吗?”
韩东塬坐到床边,问她。
程柠摇了摇头,道:“以后会要吧,但现在不想。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没有不喜欢孩子,但觉得应该在我们稳定下来,有心思好好花在他们身上,好好爱他们,好好照顾他们的时候再要,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
“那就以后再要,”
韩东塬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再过几年吧,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去广城吗?等稳定下来了再要孩子。”
说完倾身亲了亲她的脸,道,“暂时我的确只想跟你在一起。”
他怕条件不够让她吃苦。
他是不舍得让她吃一点苦的。
他跟许冬梅徐建国,沈青孙健他们住一个院子,从许冬梅沈青怀孕,到她们生产,坐月子带孩子,怀孕时身体上的不适,生产时的凶险,带孩子前几个月整晚整晚都没得睡,这些他就算没亲身体验,也都看在眼里。
他不在她身边,没有妥善安排好之前,是断断舍不得她吃这种苦的。
他亲吻她,在汗水交缠,她脱力蜷缩在他怀中时,他细细密密地吻她的耳际,跟她道:“我现在只想养你。”
第122章 敢情这就是个情调
程柠的回来公社很多人都很诧异。
公社上下和村民们以前私下不是没讨论过,程柠那么漂亮,又读了大学,也不知道去了大城市以后会不会不回来了。
韩厂长是有本事,但这再有本事,也架不住老婆太漂亮,离得太远啊,亏得韩厂长好像迷他媳妇迷得不得了,三天两头的往广城跑……
然后程柠就回来了。
乡亲们对程柠都可亲热。
他们觉着程柠回来就是他们公社的亲女儿啊,这孩子有出息,还不忘本。
……淳朴的让程柠心虚。
她可不得心虚,因为过几个月就要高考,她回来也就是住上几个月,然后再参加高考,就要拉韩东塬一起走了。
不过程柠回公社的事韩家人却是非常不赞同的。
程柠先在公社住了两个月,九月下旬的时候就在韩东塬的陪同下回了北城。
大家看到程柠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一说起她竟然跟家里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把户口关系落回到了石桥公社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户口关系可是大事,一落到哪里想迁那可是千难万难。
韩奶奶叹气。
程素雅就说她,道:“柠柠,你怎么这么自作主张?我们不是说不让你跟东塬在一起,现在越来越多的知青回城,东塬想要回城已经不算是太难的事,只要这边有接收单位,就能安排他回来,可你现在倒好,贸贸然就把户口关系落去了那边,而且你已经不是知青,你是工作单位落在了那边,那想要调回来可能就难多了。”
程柠搂了程素雅的胳膊撒娇,道:“不至于,不至于,等什么时候三哥回来,我肯定也跟着一起回来。”
程素雅真是气无可气。
不是,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偏偏又没法说韩东塬,看程柠肌肤水润,晶莹剔透满是光泽的样子,就知道她养得极好。
要说当初程柠跟韩东塬刚结婚时程素雅还有那么一些不放心,但经了这两年,哪怕程柠在广城,韩东塬在乡下,她也有眼睛看到韩东塬对程柠有多好。
只能心里叹口气,就是有些不是滋味,你说她这么些年一直教育这孩子,不能让感情影响自己的生活和决定,到最后好像也没用?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至于沈青说的催生,那是不存在的。
整个韩家没人会催程柠生什么孩子。
他们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想。
不过机械厂大院里头肯定还是会有人酸的,就说韩东塬和程柠,那再有出息,也没啥用,一辈子在个穷山沟里,再出息也有个头不是?
尤其是纪成昀纪家。
两年前程柠用道歉书拿捏住了纪荣,纪家人在大院里头声名扫地,一家人这两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程柠没深究,纪成昀就还是上了工农兵大学,就在北城。
他上的那个是三年学制,现在还没毕业,但却在学校里谈了一个很不错的对象,是市工业局领导的女儿,这下子纪家可不总算是又扬眉吐气了,听到程柠工农兵大学毕业竟然又追着韩东塬去了那山旮旯,心里那个得意哟,压都压不住。
纪老太在家里撇嘴,刘敏芬还道:“人家那是精神境界高,有奉献精神,是要一辈子奉献给大山,在山旮旯里发光发热的。”
结果纪家还没得意几天,一记响雷炸了出来。
最先还只是小道消息,然后是收音机播报,等十月二十一号,各大媒体直接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大家都被震住了,但凡家里有知青,有读过高中甚至初中的年青人的,哪个不是激动不已?
然后韩家就传来消息,程柠和韩东塬也是要参加高考的。
程柠去山上,正好陪着韩东塬一起备考,两人以后是要考一块去的。
哎哟。
有人问:“这你们家柠柠不是已经上过工农兵大学了吗?”
程素雅就笑:“这知识哪里有学得完的?柠柠上的那个工农兵大学就是学画画,打个基础,这孩子喜欢设计,这回考大学还是再寻个这专业厉害的学校专门深造一下。”
说着又顿了顿,道,“而且当初推荐啊,总有人说嘴,这回就正式考一考,大家想考的都能考,想考什么大学就什么大学,多公平,我们柠柠就一起参加,也看看考成什么样,而且啊,这孩子跟东塬结婚了,两人肯定是要一块的,那就一起考好了。”
众人恍然,纷纷好话一箩筐,赞完程柠赞韩东塬,最后还要夸一夸程素雅有福气。
谁不知道韩家姐弟不喜欢这个继母?
彼时大家私下里嚼舌根,就说程素雅虽然嫁的是厂长,但却也谈不上命好。
自己不能生,继子女又不待见她,身边就一个娘家的侄女,这以后老了命能好到哪里去?
结果好家伙,就韩东塬那个从小脾气不知道多坏,鬼见了都愁的东西,竟然被程柠收伏得服服帖帖,韩家竟然一家亲起来,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
只有纪家人气得喲。
他们委实不希望什么恢复高考,因为这样他们家纪成昀跟别人比,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韩家不仅程柠和韩东塬要参加高考,韩一梅也报了。
不过她这一报名,大家却都紧张不已。
因为她这会儿不是一个人,一年前她已经跟费绪结婚,她报名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等一个月后去考试那就是快十个月,可能随时就要在考场上生了。
大家都有些不赞同。
高考是重要,可也没身体重要,这临产最后一个月,本来就辛苦,坐不舒服,躺着也不舒服,喘口气都不舒服,还要备考,还要参加整整三天的考试,人哪里熬得下来?
高考既然恢复了,后面还会有,下一次就是半年后,不行下次考也成啊。
婆家娘家都不赞同,费绪瞅自己媳妇的样子明显就是决心已定,不让她考不是让她过不安生吗?
虽然担心,但还是站到了自己媳妇那边。
他就道:“没事没事,就是个高考,想当年我还是个高考状元呢,我来教她,她也不用怎么备考,不用动手,我动手,我给她读书,给她口头讲,大家都放轻松点,这次考不上,下次再考,这次就当是打发一下时间,也把注意力转开点,别太辛苦了。”
费绪是高考取消前最后一届高考的考生,当初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北城高考状元。
大家想想也是这才同意了。
韩家人都对费绪十分满意。
韩奶奶更是对他赞不绝口。
韩东塬对读书这事懒洋洋的。
程柠就让他给自己读书,他不肯,她就委屈道:“你看二姐夫都给二姐读书。”
韩东塬敢说“韩一梅她怀孕了,你也怀孕了吗”?
那肯定是断断不敢说的,所以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给程柠读起书来。
不过两人的户口关系都在石桥公社那边,得回去那边报名参考,考试也要在合县那边参加。
所以恢复高考的正式通知下来没几天两人就又回了石桥公社。
在广城的时候程柠就搜集了不少的参考资料,都直接托运去了公社那边,等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她又迅速在北城买了新华书店热门的复习书,一起带着回了公社。
这会儿公社已经炸开了锅。
因为程柠一向注重学习的重要性,厂子里很多知青底子都很不错。
就是很多女知青有个问题,就是结婚了,有孩子了。
知青跟知青结婚的还好些,孩子已经生出来的,就想方设法找人先带一下就是了,以后怎么办,那就等考上了以后再说呗,咬咬牙,总有解决的法子。
像沈青和许冬梅,都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可有些嫁给当地村民,或者正怀着孕月份渐重的知青来说,就有些煎熬了。
蒋姗姗就是。
她嫁给李胜这两年日子过得很不错,前头生了一个儿子已经一岁半,现在又有了身子,跟韩一梅一样,也已经八个多月。
李家算是开明的,但这种情况下也很难支持蒋姗姗去参加高考。
不说她身体熬不熬得住,就算熬得住,她参加高考,没考上也就罢了,这要考上了,等她去读书,两个孩子一个一岁多不到两岁,另一个才三个月,谁带?
李胜吗?
可是李胜也是要参加高考的。
蒋姗姗娘家又帮不上忙,李会计家还有大儿子那边几个孩子……
李会计的爱人就劝蒋姗姗:“姗姗,咱们家也不是那种娶了个知青媳妇就想拴着你,阻你前程那种,但你要是现在只有一个娃也就算了,咱们咬咬牙,给你们带也就给你们带了,可你们现在是地上跑着一个,肚子里怀着一个,你们俩要真都考上了,那将来小的才三个月,你狠得下心不管,让别人带?要我说姗姗啊,不如这次你就好好带孩子,支持阿胜考,等明年啊孩子大了些,你再考,到时候你再把孩子给我们带,你也放心些不是?”
蒋姗姗抿唇。
她本就心高气傲,也就是这两年跟李胜日子过得不错,心气才平了些,但有高考的机会,也绝不甘心放弃。
李胜很了解蒋姗姗,他看她的样子,最终选择了支持她,跟自己爸妈道:“就让姗姗考吧,孩子谁带这事,等我们考了再说,这第一次高考,全国上下过去十年的读书人都要报名,想要考上肯定没那么容易,哪里我就跟姗姗就都能考上的?说不定都考不上,那就给下次涨涨经验,要是我们俩考上一个,那另一个正好在家里带孩子。要是我们俩都考上了,那也是大喜事,我就跟姗姗报一个学校,看能不能申请已婚宿舍,不行的话妈你跟大嫂受累一点,我跟姗姗每个月省着点用,给你们补贴点钱,你们先帮我们带几个月,我们再想办法。”
李会计的爱人那叫一个无奈呀。
她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是怕儿媳妇考上了,抛夫弃子再不要他了啊!
本来当初儿媳妇选择自己儿子就是被逼无奈,这将来要是考上大学还能一心跟他过日子?
不只是李会计的爱人担心,村子里娶了知青媳妇,知青媳妇要报名参考的人家都担心。
就有那狠心霸道的人家直接就锁了儿媳妇在家不给报名,或者跟大队打招呼,决不许给自己儿媳妇开证明报名的,因为韩东塬还兼任着公社知青办主任,不时就有这样的是非闹到公社来,因为韩东塬面冷,他们不敢直接跟韩东塬哭诉或者闹,就找小路干事啊,沈青啊,许冬梅那里,更甚还有跑到程柠这里来哭的。
一时之间,公社真的是喜气洋洋的喜气洋洋,鸡飞狗跳的鸡飞狗跳,十分的热闹。
消息传到上韩大队那边,周晓美还特意跑来公社找了程柠一趟。
她是来找程柠借参考资料的。
她跟程柠说:“纪旸跟我说,只要我考上大学,他就跟我结婚,考不上,就让我在村子里找个人结婚。”
程柠:“???”
程柠有些震惊地看着周晓美。
纪旸跟周晓美说这种话?周晓美竟然没打爆他的头,还一脸娇羞地跟自己分享?
所以男色这么香?
程柠这两年放寒暑假都会回来,出的两本画册中其中一本就是有关上韩大队的,第一年还回去住了好多天,每次回来周晓美又都会跟她叨叨叨说上许多话,所以对周晓美和纪旸的事情知道的也算是比较清楚。
周晓美热烈淳朴却谈不上单纯。
能一环套一环把前渣男搞得工作没了,情人没了,名声扫地,直接宣称我要漂亮的有文化的身强体壮的,嗐,算不上单纯吧?
至于纪旸,内里不知道,外在反正就是认真工作,严谨十分负责任的一个人。
一开始两人工作接触多。
然后周晓美表白,纪旸立即对她开始保持距离,公事公办了。
反正就上次程柠回来,这两人都还没发展成对象关系。
她道:“所以你们谈对象了?”
周晓美摆手,道:“谈什么谈,他除了逼我读书也没别的了。本来上个月他都收到他们单位的通知要他回北城了,就因为高考恢复了,他就要看着我考完再走。”
说完她有些幽怨地看了程柠一眼,“你也喜欢逼我读书,为啥我就对你们这种喜欢逼人读书的人着迷?难道是缺啥迷啥?”
程柠:“……”
她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那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
周晓美看程柠的表情,伸手拧了拧程柠的小脸,笑道:“还能怎么说?我跟他说,大学我肯定是要考上的,但到时候我上大学了,见的人多了,漂亮的,有文化的,身强体壮的更多了,我要是遇到更好的,说不定就不想要他了。”
程柠:“……那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
周晓美笑眯眯,“他松了一口气啊,说好,然后认认真真地给我补习呗。”
程柠:“……”
敢情这就是个情调。
程柠觉得纪旸和周晓美这样也很有意思,真结婚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她现在想想就觉得自己跟韩东塬就是在一起太快,结婚也太快了。
但当初那个情况,不结也不成。
她晚上把这想法跟韩东塬一说,韩东塬十分的嗤之以鼻。
他道:“我想你想了那么多年,但凡你有一丝松动,我还不趁机而入要了你再说,等着你左右摇摆,眼睛往别人身上看,还长得好看,身体强壮的?”
程柠:“……”
他怎么就能把不要脸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第123章 三哥,我喜欢你
韩东塬伸手把程柠抱到自己身上,捏了捏她的脸,道:“就纪旸那样的,我看着都愁。你自己想想,我要是板着脸跟你说,给我读书,考上大学咱们就结婚,你考不上大学就自己找个别人结婚……这话你信不信?”
他本来想说,我要是说这话你会是啥反应,可说完就觉得完全是乱七八糟,他怎么会说出这么神经病的话?所以就改口变成了“这话你信不信”。
程柠“噗嗤”一下笑出来。
她伸手拨开他的手,抓住,又去亲他,道:“你要这么跟我说,我倒是高兴得很。”
韩东塬“呵”了声,扣住她就从被动变成了主动,亲得她舌头发麻,全身发软,咬着她跟她道:“他们那情调我可看不上,我就想跟你做这事,你想要多少花样我都能给你找,几天几夜不出门都成。”
程柠:“……”
这就是个神经病。
可是偏偏她也喜欢这个神经病喜欢得紧,就是他的那些花样……她也不是不喜欢。
除了太累,也没别的毛病了。
两人又折腾了半夜。
最后程柠累得脚趾头都哆嗦。
他还意犹未尽,从背后拥着她,吻着她的耳朵后颈,程柠都不想理会他,被他闹得狠了才嘀咕了一句:“所以要什么身强体壮的,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韩东塬顿了顿。
他也知道自己太过了些。
他难道不知道应该控制些,让她别吃太饱,然后对他沉迷不已吗?
可偏偏现在总觉得吃不饱的是他自己,沉迷不已的也是他自己。
他咬了咬她的耳朵,道:“你不是也喜欢得不行?刚刚叫得那么好听。”
程柠羞红了脸。
她是喜欢。
可再喜欢也得有度不是?
她嘀咕出声,他便闷笑,程柠推他,道:“就今天了,这样明天都没法复习了,以后我们还是清心寡欲点,一个星期一次。”
韩东塬冷笑,道:“那我才没法复习。”
程柠:“……那就一个星期两次。”
“一天两次。”
他道,“没得商量,不然我心思放不到书上。”
这样不要脸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对着他久了程柠都觉得自己脸皮十分厚了。
这一年高考时间是十二月七号、八号、九号三天。
程柠报考的是文科,考语文、数学、政治、史地,理科则是考语文、数学、政治和理化。
韩东塬没所谓文科还是理科,他读书的时候理科更擅长,但这么多年都没读书,物理化学很多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历史地理这些却是看看书就成,而且年纪大了,经历多了,理解得也更深刻些,所以要考起来肯定是文科更顺手。
程柠却觉着那这样想的人肯定很多,就还是报理科吧。
因为很多人中学毕业好多年物理化学都忘了,可能都会选择报文科。
“那是你擅长的,肯定只要拿起来看看就会了,而且你以后做的项目多,知识面肯定是越广越好,还是理科吧。”
韩东塬对天天闷头看书委实没啥兴趣,但对自己媳妇对自己的迷之自信还是很受用的。
至于很久以前赵枝说的“她就是喜欢你的钱”,他不信赵枝的鬼话,但对于程柠能多喜欢他些还是蛮期待的。
反正她喜欢他什么都行,越喜欢越好。
不就是要钱吗?能赚的时候她要多少他就给她赚多少,她不要他也给她赚。
“成吧,那就报理科。”
他很爽快就填了。
离开这事他早有准备。
所以前段时间就已经把手里的工作都安排了出去,不仅是他自己,就是其他知青报名参加高考,突然集体请假,他也早安排得妥妥当当,厂子并没有因为这个就要停厂停工。
韩东塬跟徐书记报告厂子的情况,顺便协商一下厂子将来的交接和发展。
徐书记本来还担心家具厂没了知青运作会有问题,却没想到所有报名参加高考的知青都请假跑去复习考试了,厂子竟然还能有条不紊地运转,他这会儿是当真不舍得起韩东塬来,道:“等你大学毕业了,想回来,还能回来。”
他说的回来可不只是回石桥公社。
徐书记自己这几年在石桥公社做的成绩有目共睹,不出意外,今年应该就能调到县里去了。
韩东塬能干,有他帮忙,做什么事都能如虎添翼,他是当真希望将来他也能帮他。
可惜韩东塬对走仕途没兴趣。
他笑道:“我媳妇去哪我就去哪。”
徐书记:“……”
成吧,这人两年前不就这样,也谈不上多失望。
大家伙都请了假在院子里一起复习。
除了院子里住的几个人之外,还有这会儿也已经在家具厂上班,不过住在家具厂职工宿舍的马婷婷。
她跟廖盛磨了两年,半年前已经确定了对象关系。
沈青的妈妈早些年把工作给了二儿子,就在家歇着带孩子,这会儿知道女儿要参加高考,特地从北城赶了过来替沈青带孩子。
沈青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上班,家里也有好几个孩子,最小的是二哥家的老小,才一岁半,也正是需要人带的时候。
所以沈妈妈去帮沈青带孩子大嫂敦厚也就罢了,二嫂就有些意见,嘀咕了几句,道:“妈,你这去了那边,一去就是几个月,那小三和小四他们怎么办?”
不仅是带孩子的问题,还有家里这么多家务,一家十口人,就是每天洗衣做饭洗碗抹桌子抹地也已经非常繁重,想想日子就不好过。
沈妈妈听了她的嘀咕没跟她说什么,只是跟沈青二哥道:“老二,咱们家三个孩子,因为你跟二哥是男孩子,青青是姑娘家,姑娘家下乡比男孩子更凶险,所以咱们家当初商量好了妈的工作是给青青的,但你后来准备下乡,你媳妇就要跟你掰,青青看你难受,不忍心,就主动要求自己下了乡,这些年青青在乡下吃了多少苦,可她一句怨言都没有,日子稍微好过了些,就给你们寄这个寄那个,你心里难道没数?就一点没愧疚过?”
“还有你媳妇两次生孩子,做月子,都是妈照顾的,你两个孩子到这么大,也都是妈给你们带的,可是青青生孩子妈就是过去看了一眼,你们就打电话给我,说小四出事了,把我叫了回来……”
说到这里沈妈妈眼圈都红了。
她对女儿是十分愧疚的。
沈二哥听得也是满脸通红。
他道:“妈,你去,是我对不起青青。”
沈妈妈摇头,就伸手拍了拍二儿子的肩膀,道:“哄着你媳妇些,她也不容易,但再不容易,眼里也不能只有自个儿,这样早晚所有人都得离心,一家子互相扶持着过,在你困难的时候别人才不会袖手旁观。”
沈妈妈到了公社照顾小豌豆,顺便也把许冬梅家的壮壮也一起照顾了。
许冬梅要给沈妈妈钱,沈妈妈就嗔她,道:“青青跟我说了,上次她坐月子,都是你照顾的她,我们感激都感激不过来,这会儿也不过就是帮你白天看一会儿娃,根本费不着什么事,你要是跟我谈钱,那就太生分了。”
她跟许冬梅说完又谢韩东塬和程柠,道,“青青也都是多亏了你们,才能不用一天到晚到在山里顶着大太阳从早摸黑的种地,生活稳定下来还有工资拿,生了娃参加高考,说请假就请假,还有小程,”
她拉着程柠的手,道,“我以前就一直听青青说,说要不是你,她也不能种着地,就一下子变成坐办公室了,后来又跟小孙一起到了公社,她跟我说,你不仅让她进了办公室,还跟着你学了许多东西。最开始听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我还在想,哎哟,这么厉害能干的小姑娘啊,又漂亮,又能干,心地又好,真不知道是个啥样子,后来这么巧,我们家阿绪又娶了你二姐,你二姐那么骄傲的人,竟然也对你赞不绝口,真是越发的好奇……现在见了,哎哟,真是没想到,竟然还这么小,这么年轻,还漂亮得让人眼睛都眨不开。”
沈青和费绪是表兄妹。
沈妈妈就是费绪的姑妈。
沈青性子清冷,话不多,她能在她妈面前夸程柠程柠已经很意外了,没想到韩一梅竟然也在沈妈妈面前夸自己,还赞不绝口。
程柠都有些懵住。
要知道,从小到大,韩一梅都是以损她为乐的。
程柠又意外,又被沈妈妈骤然这么一通夸夸得很不好意思,道:“姑妈你可千万别这么客气了,沈青她进厂子办公室,都是因为她能干,还有啊,我听我二姐说过,在费家,姑妈你对她可好了,我们都没谢过你呢。”
韩一梅在费家过得很好。
这除了费家人本身都不错,通情达理也大气好相处之外,其实也跟韩东塬和程柠有些关系。
因为沈青是费家的外孙女,沈青孙健都是韩东塬的下属,沈青对韩东塬程柠十分感激甚至敬重,沈妈妈以前接触不到程柠韩东塬,自然就把这份感激之心报答在了韩一梅身上,费家老爷子老太太同样也因着这层关系对韩一梅另眼相看,格外喜爱宽容了些。
沈妈妈来了之后大家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她带孩子很熟手,连大家的一日三餐都包了,不过大家伙还是很自觉的,每天都轮流帮沈妈妈一起做饭做家务,大家一起复习,一起买菜做饭,一起逗逗孩子,热热闹闹的,日子倒是比寻常还要开心许多。
一个月的备考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十二月六号,高考前一天大家就一起去了县城,就近找了一家条件还不错的招待所住了。
这一年天气冻得好像格外早,高考这一天竟然沸沸扬扬下起雪来。
年轻人都喜欢雪,这突然的大雪,让大家参考的心情又添了许多的兴奋和喜悦。
考完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整个大地已经被蒙上了白茫茫的一片。
程柠兴奋地冲到考场外的院子里,一脚一脚踩了好些个深到小腿的脚印。
她回头看原先就在她身边的韩东塬,就看到他正站在原地看着她。
那一刻,她突然就想起来三年前她下乡的那一天。
确却的说,是她下乡后见到他的那一天。
他就站在白茫茫的院子里,穿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戴着帽子,身上头上都铺着白色的雪花,看到她就跟见了鬼一样,一脸的震惊和狐疑……那是她转世再生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三哥。”
她喊了他一声,然后冲他做了一个口型。
“三哥”,她说,“我喜欢你。”
第124章 结果出来了
韩东塬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确却的说,是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他大步走过去,哪怕整个教室楼密密麻麻有很多的人在叽叽喳喳,哪怕院子里不时有人窜过在兴奋的玩着雪花,哪怕身后廖盛朱先开他们就在后面叫着“塬哥”,他这会儿也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他眼里只有雪地里那个人,那个人睁着灿若星辰的眸子,看着他,冲他说着:“三哥,我喜欢你。”
刚刚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冲到雪地里,看着脚下玩着踩脚印的游戏。
她从小就喜欢玩这个。
程柠想起了三年前他们在山上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可韩东塬想起的却更遥远。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记忆的片段。
她很小的时候,穿着厚厚的花棉衣,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矮矮的,短短的,低着头在雪地里踩着脚印,然后一不小心,整个人就一头栽到了雪地里。
那时候他想,她怎么那么蠢。
他都不用伸指头,她自己就一头栽到了雪地里。
后来她大一点,变得安静了许多,喜好却还是一样,一到雪天,就兴奋不已,一在雪天里走路,就喜欢一踩一个脚印,还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杰作,有一次他看到,就故意把她的脚印都踩乱,她撅着小嘴站在一边,却是敢怒不敢言……
她那时候不会对他笑。
看到他就别过脸去,或者他惹了她,她就气咻咻地瞪他……
她会对很多人笑,但从来不会对他笑。
直到某一天,他出去几天,然后冒着大雪在荒山野岭走了一整天回到大山里,看到她就站在院子里,回头看到他,她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带着笑喊他“三哥”……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以前做过很多的梦。
在他的梦里,他总是欺负她,弄得她哭,但却从不敢做那样的梦,她会突然出现在大山里,出现在他的面前,冲他笑,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星光,喊他“三哥”,声音甜甜软软的,能勾进人的心里……
她还跟他说“她喜欢他”。
她是个傻子,以为不说出声他就会不知道,可是他却就是一眼就知道了。
他径直大踏步走了过去。
程柠看到他突然走过来立时便知道他刚刚应该“听”或者说是“看”明白了她说了什么。
她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也没有太多,就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很紧,整个包住了她的小手……明明天气很冷,他的手心却是滚烫的。
“三哥,”
她软软唤他,然后看了看紧跟着他后面追着过来,表情实在有些怪异的廖盛和朱先开,还有周边已经投过来的不少目光……
知青嘛,谈对象的很多,但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拉手行亲密举动的,还真没人敢,更何况程柠和韩东塬实在不是什么普通的知青,程柠太漂亮,韩东塬的气势长相不说,这合县,谁不知道韩东塬啊?下乡短短一年就做到公社知青办主任,公社家具厂厂长,做的家具北边卖到了北城,南边卖到了广城,整个合县公社的知青,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好吧。
他媳妇可真漂亮啊。
“三哥,”
程柠也没抽手,就嗔他,“好多人呢。”
也没问他考得怎么样,这都最后一场了,前两天该问的也都问了。
反正程柠其实对他上大学也没有执念,前世他坐了十年牢出来也不妨碍他后来事业做到别人仰望的程度。
廖盛看两个人的黏糊劲看得眼睛抽筋,可他也不能转身就走,他跟韩东塬从小一块长大,韩东塬有事他可没有转头就走的习惯,不管前头是个啥情况他也得上啊。
他走过去就唤,道:“走吧塬哥,嫂子,咱们回去吃饭。”
以前廖盛一直都叫程柠“柠柠妹子”,韩东塬一直有意见,但有意见也没用,一直到两人领证之后,廖盛再喊“柠柠妹子”,韩东塬就直接道“喊嫂子”,当时廖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韩东塬认真的不能再认真,彼时廖盛怎么可能叫出口?不过架不住天长日久,他坚持了一年最后还是妥协,叫了“嫂子”,一开始当然很别扭,这会儿已经完全习惯了。
韩东塬握着自己媳妇的手不放,瞅了一眼廖盛,道:“我们自己去吃。”
程柠却是嗔他,道:“这会儿大家考完,还是一起庆祝比较热闹,”
顿了顿用手勾了勾他的手心,软声跟他道,“也就这几天了,这个月大家都会陆续收到录取通知书,以后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大家这么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的日子更是不会有了,就算是将来刻意聚到一起,也不是现在的感觉了……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呢。”
韩东塬低头看她。
这一刻他是想跟她在一块的。
他从小身边都是一堆哥们,来来回回聚聚散散再寻常不过的事,不过她既然这么说,还勾他手心了,那就随她高兴好了。
大家伙在招待所很高兴的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火锅。
还喝了好几瓶烧酒。
大家说着试题,或兴奋或懊恼,但就算是懊恼,在这样的气氛下也是高兴的。
因为不管考得好不好,都有希望。
现在他们的日子已经不差,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大家也说着志愿。
许冬梅沈青徐建国孙建毫无意外填的都是北城的学校。
大家问程柠。
程柠笑道:“广城大学,我们填广城大学。”
众人原先都说着话的说着话,喝着酒吃着菜的喝着酒吃着菜,程柠这么一句话,明明声音不大,但大家却是“刷刷”地全看向了她。
看完大家又下意识一起看向了韩东塬。
韩东塬一直都没怎么出声,就在旁边一边喝着酒一边照顾程柠,大家看过来的时候他也就是撩了撩眼皮,然后一手抓着酒杯,一手给程柠加了加热水。
众人:“……”
程柠就先冲韩东塬笑了一下,然后再跟大家道:“我跟三哥一起去看过这所学校,还挺喜欢的。”
“怎么不填北城的学校?”
孙健先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什么不选北城?
其实程柠没想那么多。
就是前世韩东塬的事业重心一直在南方,先是广城后来深市,他们,确却的说,是一人一鬼魂也一直住在南方,她不知道这世他还会不会去那边发展,索性就去那边读大学好了,免得将来两个人又要分开。
她也挺喜欢广城的。
但这些不好跟大家解释,就简单道:“这两年在那边,我还挺喜欢那边气候的,正好广城大学有我喜欢的专业,之前我还去交流了一段时间,也认识了好些老师,索性就填那里了。”
这么一说大家倒是都理解了。
廖盛听说程柠和韩东塬都填了广城大学,也很意外,不过他也没纠结很长时间,等回到公社填志愿的时候,他翻了翻大学招生的小册子,就选了个广城工业学院。
……广城大学全国排名前几,是南方最好的大学之一,廖盛自己交了个什么卷子自己不清楚?最后就很有自知之明的选了个大专。
马婷婷看到廖盛跟她商量都不商量就填了广城的大学,着实有些生气。
廖盛就叹了口气,道:“你要是想跟我在一起过日子,最好跟着一起填广城吧,我们家的情况,就算是你没去过,就听听就知道了,三间屋子,我爸我妈我大哥大嫂带着三个孩子,我二姐还带着孩子三天两头往家里跑,我妈人是很好,但就是对我二姐偏心的没影儿,你以为我当初为啥跑过来下乡,反正再累也就自己一个人,至少躺着的时候没人叨叨,也不用睡在客厅隔出来的一间木板房旁边还挤着两个娃。”
马婷婷:“……”
她想说那以后他们要是结婚了有了孩子怎么办?谁帮忙带?
但想想那日子,她汗毛也竖了起来……说实话,下乡这些年,前些年是真苦,但这两年的日子不要太自在。
想想韩东塬和程柠都在广城,再比比北城的日子,算了,还是广城吧……等两人结婚有了孩子,那也总得大学毕业再说吧?
就这样马婷婷也跟着填了广城的大学,不过填的是广城师范大学。
廖盛看她真的跟着填了广城的大学,挠了挠脑袋,欲言又止,马婷婷看到,问他:“怎么了?”
廖盛有些僵硬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道:“其实吧,我考得吧,真不怎么样,跟交白卷也差不多了,你这跟着我填,我也心虚得很。”
马婷婷:“……”
马婷婷给气得喲。
这边大家伙刚填了志愿,北城那边就打了电话到公社。
程素雅问程柠她跟韩东塬考得怎么样。
程柠准备得充足当然考得好,韩东塬一向是不做就不做,做起来什么也不是难事,更何况他要跟程柠考一个学校去,自然是花了心思考得很不错的。
程素雅放下心来,这才问道:“那你们填了哪个学校?”
程柠:“我跟三哥都填了广城大学。”
程素雅一呆,好一会儿才道:“哪个学校?”
程柠就重复道:“广城大学。”
程素雅的心那叫一个堵呀。
当初程柠去广城美术学院上学,那是没办法,工农兵大学你有的选吗?没得选啊。
可这会儿自己考的,当然要考回北城啊!
程素雅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保持了温柔平静道:“既然考得好,怎么不选北城大学?我记得你一直喜欢北城大学的。”
她记忆中程柠一直是想上北城大学的。
当初去广城也有些不情不愿的,这两年也是得了空就回来,一毕业就把户口落去了石桥公社,所以她完全没想到这回她竟然又填回了北城,还拉着韩东塬一起填了北城。
程素雅呼吸都不畅了。
程柠就又拿了之前跟大家说的那番话软言哄了好一会儿程素雅,就说自己很喜欢广城大学的专业,跟那边的几个老师都认识了,都是十分好的老师,也很喜欢她,才把程素雅给哄好。
回到公社大家就又回了厂子上班。
一边上班一边等着考试结果和录取通知书。
高考结果一个月后开始出来,大家陆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厂子里的知青因为准备充分,程柠又给大家分享了很多外面根本很难买到的资料和参考书,录取率很高,他们院子里几个人都陆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就廖盛说自己考得差,最后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廖盛挠了挠脑袋没觉得啥,马婷婷却是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天知道这些天她有多悬着心。
沈妈妈也还一直留在公社。
她是铁了心留在这边照顾沈青,帮沈青带孩子,就是北城那边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沈青劝她回去,她也只是摇头,道:“没有我他们日子还真过不下去了?不过是自己辛苦点累点,没事,妈就在这边先帮你带一段时间孩子,等你们考上了,咱们一起回去。”
沈青和孙健也争气,两人十二月底的时候都分别拿到了人民大学和北城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一个一个喜讯下来,大家相互拥抱之后也一个一个或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公社。
到一月下旬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只剩下了韩东塬和程柠。
对着满院子厚到膝盖的积雪。
他们也已经拿到了广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不过韩东塬还是公社的知青办主任,也还是家具厂的厂长,知青陆续离开,知青办主任有不少工作要做,家具厂年底也是繁忙的时候,韩东塬就答应徐书记,做到年底,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交接妥当了才离开。
一月三十一,已经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
韩东塬也已经正式办了离职书,最后帮自己和程柠把关系给转了。
徐书记叹气,问韩东塬,道:“真的不愿帮忙兼做着副厂长的位置?你对咱们厂子有特殊意义,我写上申请报告,上面会批下来的。”
徐书记心里很清楚,他们公社家具厂效益这么好,产品稳定卖到了北城和广城,就这两边的单子已经吃了厂子九成的货,他们产品做得好是其一,这其中韩东塬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等韩东塬走了,他甚至不能保证以后产品的质量和式样都能一直满足到对方的要求。
第125章 土地房产所有证
“那怎么成?不符合规定的,”
韩东塬笑,道,“距离太远,管不了厂子,就别占着位子了,别人还只当我不肯放手。”
徐书记在也就罢了,徐书记不在,别人还只当他人都千里之外了,还不舍得放弃厂子的位置,不舍得那份工资,以前他就不想沾这厂子,现在人都走了,更没必要了。
当然了,他其实还有别的打算。
徐书记叹了口气。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不知道韩东塬的顾虑?
他也不能用什么大道理套住韩东塬,最后只能伸手拍了拍他,道:“有空常回来看看。”
这么说着,却知道他们这么一走,回来的机会几乎很渺茫了。
他叹息着给了韩东塬两个信封,是两封他亲笔写得推荐信介绍书,分别介绍韩东塬和程柠两人在公社的贡献和成绩的,最后印了公社的印章还有徐书记的签名。
徐书记道:“这东西对你们未必有用,不过是我作为一个书记对你们对我们公社做的贡献想要做的,你们留着,做一个纪念也好。”
韩东塬不在意这些,但还是郑重的收下了。
这是对他们过去三年的肯定和尊重。
离开的前一晚,徐书记又叫了韩东塬和程柠去他家里吃饭。
徐书记的爱人做了很丰盛的一桌子菜,她很是不舍得韩东塬和程柠,然后不舍得的方式也有点奇葩。
她感叹道:“所以说我爱给你们这些漂亮能干的孩子做媒,你们啊,要是娶了我们当地的姑娘或者嫁给我们公社的小伙子,哪里还担心你们这一去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哦。看那个小纪工程师,人走了,这晓美考大学啊,他可又特地回来了,以后啊,做了上韩大队的女婿,肯定也会时不时的回来,哪里像你们,这走了,以后可就是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了。”
韩东塬&程柠:“……”
就是徐书记听着都“呵呵”笑了出来。
这话要是平时程柠肯定就是笑眯眯听着,不会说什么的,可这是她在这里最后一天了,而且认识了好几年,她也知道徐书记的爱人心地不错,人也爽朗豁达,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在心里嘀咕计较,她拿了米酒喝了一口,甜滋滋热乎乎,挺好喝的。
她道:“许婶婶,你说的嫁给公社的人,然后就还能时不时的回来……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您就为了能让我偶尔回来公社,让您能看两眼,就一门心思地想把我嫁给公社的人,这也太奇怪了吧。”
徐书记的爱人就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上的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啊,所以人呢,得自己有主意,指着别人,那别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肯定跟你自己考虑的出发点不一样啊,别人说的好,肯定是他们觉得好,或者他们觉得这样对你好,哪怕是家里的亲人也多是这样,更别提别人了……”
程柠:“……”
敢情您老人家都知道啊?
还挺通透的。
徐书记爱人看程柠的小表情有些好笑,就接着道:“当然了,有时候也未必不好,自个儿没主意听长辈的话总比瞎来好。不过啊,你跟韩厂长都是心里有主意的,要怎么做就自己想去吧,还有啊,韩厂长以后是个做大事的人,身边少不得有那种浑身都是心眼子,甚至算计人的人,韩厂长我看是不用担心,小程你以后听别人说话,也要多留个心眼才好。”
程柠:“……”
好吧,受教了。
敢情您以前给我介绍这个介绍那个是当我二傻子呢?
临走时徐书记的爱人拿了许多的特产给两人拎上,他们知道这都是徐书记和他爱人的心意,便也没多推辞,每样拿了些带上了。
程柠特地让徐书记跟着他们出来,在夜色中,给她和韩东塬拍了好几张在雪中的照片。
“以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柠跟韩东塬道,“就算是回来,也不是现在的我们,或者,也不是这样的下雪天,这些照片都很珍贵呢。”
韩东塬没有那么多的仪式感,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或者只要有她在的每一刻,于他来说,都很珍贵。
一九八零年六月,广城。
连着几天的期末考试,程柠平日里不算用功,但对待考试的态度却非常端正,所以几天下来,颇有点考得昏天黑地的感觉,考完最后一门才顺便从宿管阿姨那里借了一份广城晚报来看。
是昨晚上的报纸。
她一目十行的揭了揭,目光却在第二版右下角的位置顿住了,“政府退还广城银滩十余栋私宅于广城旧工商业者”,不大不小的标题,只占据了下面的一角,但程柠一眼就看到了,银滩十余栋私宅。
这里程柠还挺熟悉的。
广城有有一条大江粤江穿城而过,流入海口,银滩是其中一段非常出名的旧区,沿着银滩有几十栋中西结合的别墅,是民国时大资本家官家商家的豪宅聚集地。
肖家和肖大姐的婆家吴家就都有私宅在这边。
去年就有政策出来,政府会归还没收的私宅给平反的工商户,但这事政策是清晰明了,但真正事情办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这过去几十年,很多房子连地契都不知道去哪了,你说房子是你的就是你的?
程柠卷了卷报纸就出去了。
后面传来舍友蒋萍萍的声音,喊她:“柠柠你去哪?今晚咱们一起去南门外吃饭,庆祝一下考试结束,你去不?”
广城一直都走在改革的最前沿,这个体户一开放,大学南门外就开了一家小饭店,价格公道味道好,还不用票,店里的服务态度也特别周到,学生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去那里吃一顿。
程柠已经走到门口,她拉住门框回头就冲蒋萍萍笑道:“不了,都考完了,今天我还是跟我爱人一起去吃。”
“爱人,”
蒋萍萍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笑道,“去吧去吧。”
程柠出了门,另一个舍友管兰就笑道:“可真羡慕程柠,爱人跟她一起考进了咱们学校,不像咱们,离得天南海北,想见一面都难。”
“嗐,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咱们能考上大学呢,”
另一个舍友则是接话道,“咱们能有这样的读书机会,就不知道已经多难得了。”
她们这个宿舍的同学都是知青考上来的,都吃过上山下乡的苦,所以都很珍惜读书的机会。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人的共鸣,转而纷纷说起回家的事来。
程柠没听见她们的议论。
她去了大学五号宿舍楼。
韩东塬就住在这栋宿舍楼的六楼。
她走到宿舍楼下面就有不少人往她身上看了。
“嫂子,你来找塬哥?”
一个梳着平头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冲着程柠道。
程柠认出那是韩东塬的舍友赵均,笑着点了点头,道,“赵同学,麻烦你帮我看看韩同学在不在,在的话麻烦你叫他一下,说我在下面等她。”
得益于廖盛常来找韩东塬,一口一个“嫂子,塬哥”,现在韩东塬宿舍的人但凡比韩东塬小的都跟着这么叫,比他大的就叫程柠“弟妹”,程柠早已经听习惯了。
赵均应了一声就“蹬蹬蹬”往宿舍楼里跑了。
没多时韩东塬就下了楼。
本来下来得还挺快的,不过看到站在外面站到远远的程柠,步子反而慢了下来。
慢腾腾出了大门,往她那个方向走过去。
大门外学生们来来往往,但凡出入的学生们都会忍不住往程柠的那个方向看一眼。
还有一个一眼看得时间有点长,差点被台阶绊倒的同学。
然后大家看到韩东塬出来,又都不自在的端正了路姿,仿佛刚刚他们绝对没多看了他媳妇几眼一样。
……这些不管是程柠还是韩东塬也早都习惯了。
“怎么这会儿来了?”
韩东塬慢腾腾走到程柠面前,懒洋洋问道。
天气热,程柠正卷着报纸扇着风呢,看到他这副样子好笑,伸手扯了他就道:“走,我们回家我跟你说。”
韩东塬挑眉。
看了看她拽着他衣服的手,也就由着她一起往外走了。
……这丫头一向忙得很,很少主动找他一起回家的。
程柠说的“家”是他们两个的家。
学校没有已婚学生宿舍,所以当年两人入了学只能各住各的宿舍。
程柠觉得这也挺好,韩东塬却是觉得一点也不好,每个周末只能去招待所过一过夫妻生活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所以进校没多久,在其他同学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拼命学习的时候,韩东塬已经找到了一位平反的退休老教授,花了一千八百块钱,从他手里买了一套复式小公寓,就在学校职工宿舍楼隔壁。
当时程柠看他一下子拿出了一千八百块钱,还吓了一跳,问他是哪里来的,实在是平日里他真不怎么节俭,就算他做知青办主任兼家具厂厂长,工资还可以,有六十八块,但每个月给程柠三十块,再经常来学校看她的花销,给她买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能存下来才怪。
韩东塬就把他自己的账本往她面前一推,上面小账没有,但过去几年的几个大的进项还是有的,都是一些私下的生意往来,像是应了一些客户的要求做一些定制的家具木头产品,他再找别人私下做,中间赚的差价,跟家具厂无关,工人们也额外赚的私活,他一般也不出面,都是廖盛来回张罗的,因为只是偶尔做,两年下来赚的也不算特别多,花掉这一千八,剩下也没多少了。
他买了也就买了,程柠还是很高兴的,要是没有个房子,两人在这边的确不怎么方便,有一个家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当时她翻了翻就道:“那你快没钱了,要是做什么需要本钱的话,就来找我吧。”
他们家钱的大头还是都在她手里,三年下来,积少成多,还是不少的。
不过因为有家具厂和竹木制品厂做底子,韩东塬后面做的多数都是无本生意。
个体户开放后,他就注册了一家木器行,接定制单子,接了单子,转身就找家具厂或者竹木制品厂定制,因为那边信得过他,从不会让他提前付货款,都是货到才付款,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本钱,只是在郊区租了一个仓库做货物中转站。
这会儿程柠拽了韩东塬回了公寓楼,韩东塬问她:“干嘛,昨晚不是还见了,还说什么这两天都别想再找你,怎么了,反悔了?”
程柠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拉了他到房间里,就在韩东塬诧异她竟然大白天把他拉进房间的时候,程柠已经甩了他的手,跑到房间里面的大衣柜里,打开里面的暗格,在里面翻了翻,拿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头匣子出来,冲韩东塬招了招手,韩东塬过去,程柠坐到床上,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两张发黄的纸来递给韩东塬。
韩东塬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两张建国初期签发的土地房产所有证,繁体的。
“哪里来的?”
韩东塬问她。
程柠却是把之前一直卷在手里的报纸递给他,让他翻到第二版,指了指那则“政府退还广城银滩十余栋私宅于广城旧工商业者”的新闻,笑道:“正儿八经的买回来的,我要想办法把房子弄到手。”
第126章 正儿八经的买
正儿八经的买也颇费了很多周折。
好在房子被没收,被很多人入住,谁也没想到这房子最后还能回来,所以过去这些年大家没人在意这个土地房产所有证,觉得不过就是一张破纸,没什么用的。
所以只要找到这玩意在谁的手里,用点心思,总能弄到的。
不过程柠想让韩东塬帮她处理后续的事情,那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总要好好解释清楚。
她指了指其中一张房产证,道:“这个,银滩二十六号,是肖家,也就是我外公家的私宅。这个肖健生是我外曾祖父的名字,当年换房产证的时候,我外曾祖父还在,这个房产证后来是肖兰的大哥,也就是我大舅肖传树收着的。”
“他这个房产证,还花了我挺多钱。他们一家跟着我妈和梁遇农去了南城,十几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就住在我妈替他们寻的三居室的筒子楼里,就是那筒子楼,也不是他们的,是我妈寻了给他们借住的,说是借住,其实就是租。”
“为着住房条件这个,我外祖母没少跟我妈哭闹过,她一哭,我妈也哭,然后就犯病,然后梁遇农就会很生气,他一生气,就会几个月不理会肖家人,自然也会断了对他们的补助,肖家一家十几口人,正经工作的就没几个人,要是我妈和梁遇农不日常帮扶他们,他们一家子饿都饿死了……我大舅出身富贵,哪里吃过这么些苦,也厌恶透了扫大街的工作,可梁遇农不肯给他调工作。”
肖兰和梁遇农是很照顾肖家,但却决不是无底限的照顾,尤其是梁遇农,心思深行事其实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肖家想要过好日子,但肖家的成分就在那里,没被下放到什么偏僻的农场劳改场住牛棚梁遇农已经担了极大的风险,怎么可能让他们过好日子?那大家就都别想过好日子了。
为啥肖老太那么喜欢梁念,那么担心程柠认了亲妈搅和了他们的平衡,因为除了肖兰和梁遇农给他们补助,梁念也日常补贴他们。
这些肖兰和梁遇农都知道,不过是睁只眼闭着眼而已。
反正就是保证肖家人吃饱穿暖,其他过分的要求他们并不满足。
梁遇农是,你们哄着肖兰,他就保证他们吃饱穿暖。
惹肖兰犯病了,那就什么都没有。
闹了几次,肖家人也就乖了。
程柠就那时候在南城找了一处房子,正儿八经小公寓楼,不大,就两间,她花了六百块钱买下来,然后让人找了肖大舅,让他把银滩二十六号别墅的土地房产所有证拿出来,用这小公寓楼换肖大舅手里的银滩二十六号别墅。
彼时银滩二十六号别墅早不属于肖家,那土地房产所有证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肖大舅虽然昏庸也早被困苦又胆战心惊的日子磨得面目全非,但有人突然肯花大价钱买一张破纸,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警惕,还特地跑去找梁遇农问,他那土地房产所有证还有没有用,还能不能把房子要回来。
当时梁遇农就皱了皱眉,只当他又在做什么富贵梦,很严厉地训斥了他一顿,说那是绝不可能的。
然后那人也没再找肖大舅。
最后还是肖大舅自己又跑去找了那人,那人才跟肖大舅解释,他现在就住在二十六号那房子里,当然了是好几家人住在那房子里,所以他就想要了房产证,这样心里也踏实些,正好他南城这边的老房子放着也没人住,不如就拿来跟肖大舅换了那边的土地房地产所有证,肖大舅立时听出了些阴谋的味道……他觉着这人是不是想拿了这房产证跟其他几家住在二十六号房子的人别苗头,这样想着,倒是信了那人,但再信,真要把这房产证卖出去,心里却很不得劲。
可不换他什么也没有,换了却是实实在在天大的好处。
肖大舅挣扎了许久,又讨价还价了好一番,找人多要了一百二十块钱和三十斤精粮,最后总算是跟那人签了正式的买卖契。
对,是正式的房屋买卖契约。
他肖传树,将银滩二十六号私宅卖予那人。
然后程柠跟那人再签了一个买卖契,宅子名义上的所有权和土地房产所有证就都到手了。
这可真是颇费了周折和心机。
韩东塬捏着那张发黄的纸,道:“怎么不让我去办?都用不着花这么多钱。”
想想费了这么多周转,让她操了这么多心他就心疼。
程柠嗔他,道:“肖家和肖传树那情况,我要是想坑蒙拐骗把他这个房产证弄过来,那还不容易?但这房产证要真是坑蒙拐骗弄过来的,也就不值钱了,我这可是正儿八经花大价钱买的房子,不只是张纸。”
韩东塬当然懂她的意思。
他目光放到另一张纸上,道:“这个是?”
说着伸手拿起来,目光扫过,道,“银滩十七号,也是肖家的房子?”
“不是,”
程柠笑道,“是吴家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我妈收养那姑娘,她亲爸家吴家的房子,吴家原来也是广城的大资本家嘛,不过他们几十年前就去了农场劳改,除了这套房子,其他东西也早没了,这房产证也是我买的,但没花什么钱,真的只是张证而不是正儿八经的房子了,是我去找了现在住在那房子的那些人,放了话出去,想要那房子里的旧物,书画家具珠宝什么都想要,然后就有人上门,我挑了能买得起的东西买了,还特地找了信托商店做了一个中介……房产证没花多少钱,其他东西加在一起还是花了挺多钱的。”
说完探身亲了亲韩东塬,道,“还好三哥你比较会赚钱,不然真不够我花的。”
韩东塬轻哼了声。
但得到了肯定还是很高兴。
她喜欢钱嘛,他当然会多赚点钱。
程柠笑吟吟道:“不过这种不是签了正式买卖契约来路的房产证肯定不能硬抗,我没打算真要这房子,但也不会便宜了吴家,我另有打算。”
说完瞅一眼韩东塬,道,“三哥,你会不会觉得我莫名其妙?或者气量狭小,睚眦必报?”
他又不知道前世肖家人害死了她,就因为肖兰没管过她收养了梁念她就这么坑肖吴两家人的确挺奇怪的。
更何况肖兰当初不是不想带走她,是她姑姑觉得肖兰不适合养孩子,不允许她带走而已。
“我为了其他人觉得你莫名其妙?”
韩东塬轻“嗤”一声,道,“我看起来像是有大病的样子吗?”
程柠就扑到他怀里笑得不行。
其实她一直觉得他有大病啊。
从前世到今生她都时常觉得他有大病,但这不妨碍她喜欢他。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就翻了翻那几张纸,和木匣子里的买卖契约。
她做得很缜密,当初找的那个人不过是做个中间引子,所以所有买卖契约书都在她手上。
程柠跟韩东塬说了这事,后续就由韩东塬接手了。
韩东塬这些年在广城可不只是读书。
早在前些年程柠在美术学院读书的时候他过来这边时就早把这边摸得透透的,再等两人都考了过来,想到媳妇喜欢钱,那只靠两人读书的补助肯定是不行的,就一直琢磨着赚钱的事,正好改革开放了,广城这边又处处走在前沿,很多事办起来倒是方便了许多。
办的事情多,认识的人也就多。
他去相关的政府办公室打听,很快就知道了关于房产发还的进度。
肖家的房产证他先按着没动,那房子经了正经买卖,有肖大舅卖房子的买卖契约在,程柠打算自己留着。
吴家宅子那边,韩东塬去了宅子那边转了转,看了看宅子的情况,所处的位置和周边的环境,就联系了海事局,交流了一番,然后就由他自己出面把吴家这栋沿江望海的银滩十七号别墅捐给了海事局,说是想要建一个海事博物馆……虽然只是个房产证,但这房产证落在普通人手里可能没什么用处,但由政府部门出面对政府部门,走起程序来肯定方便很多。
程柠和韩东塬在走着捐赠程序,而肖家吴家人也正在为着房子忙着,一会儿去政府办公室打听消息,一会儿就往梁家跑。
他们在磨着肖兰,让肖兰催梁遇农,帮忙想办法加快房产的发还进度。
肖兰被他们吵得头疼,按着额角道:“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你们连土地房产所有证都没有,归还手续绝不会那么容易办得下来,你们还是想想办法,把土地房产所有证先找出来吧,要不然你们说那房子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啊?”
肖大姐和吴家人一阵头疼。
当年家里被打砸,他们被拉着带走,根本什么东西都没能带走,哪里知道那土地房产所有证去了哪里?
肖家那边肖大舅却是一阵的心虚和惊怕。
因为肖家宅子的房产证是被他自己亲手卖掉的。
他这会儿可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为了个二十平米的小破房子卖掉了自家的银滩别墅……
肖大姐跟肖兰道:“小妹,当初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那么乱糟糟的,哪里知道房产证掉到了哪里,或者是被谁拿走了?我想这也不是我们一家有这个情况,许多人家肯定也有,这事就没有一个章程解决吗?”
肖兰皱着眉揉着额角不出声。
在她旁边的梁念就搂了她的胳膊帮着求道:“妈,你就让爸快帮帮大姨吧,大家都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应该只要去土地登记所去报失登记一下就成了……”
“这么容易,”
肖兰突然冷笑了一下,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那为什么政策下来了,现在银滩那些私宅,原先什么人住着还是什么人住着?照你们这么说,连个土地房产证都没有,凭着报失登记一下就能要来一栋宅子,还是几十年前的旧宅子,那还不全都乱套了?这事遇农已经知道了,他能出力的自然出力,做不到的你们在我这吵翻天也没用,”
说着又按了按脑袋,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肖老太和肖大姐他们本来还想要说,一看见肖兰这副样子面上顿时都是一股又着急又憋着又郁愤却又没法发脾气的样子……实在是,肖兰这副样子简直就是要发病的样子。
要是她发病了,梁遇农一生气,他们才是什么都别想了。
第127章 她长得真好
肖兰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时候正好门响了,梁遇农回来了。
他一看到肖兰情况不对,面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再转头环视了一圈,看到客厅是个什么情形,那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肖家和吴家人见识过梁遇农生气的后果。
哪怕这会儿再心急火燎,再生气,也只能都给憋住了,安抚肖兰。
肖老太说:“哎呀兰儿,你别太为我们操心了,顾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念念,你快扶你妈去房里休息一下。”
肖大姐也上前扶肖兰。
几人扶着肖兰回了房间休息,梁遇农给肖兰盖了被子,安抚了几句出了来,梁念就跟他解释,道:“爸,妈就是太挂心外婆和大姨家的房子,这事一天不解决,妈心里一天就不安乐。”
这么一说,肖大姐和肖老太就顺势问房子发还的进展。
梁遇农还真知道这事的进展。
但妻子被肖家和吴家人闹得头疼病都犯了,他就不想说了。
说了估计家里就没得消停了,毕竟希望没了,肖家人吴家人肯定得闹。
他道:“这事我交代了朋友,会跟进的,你们先回去吧,一天到晚的吵也没有用。”
他看了一眼梁念,看她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跟她道,“你送送你外婆她们。”
梁念便急急跟着肖老太肖大姨她们去了。
梁遇农看门带上,皱了皱眉,进了房间。
肖兰已经坐了起来。
梁遇农道:“如果不想见他们,这段时间我让他们别上门了。”
肖兰摇头。
她问道:“房子那边现在到底怎么样?如果没有土地房产所有证就不可能拿到房子,那就断了他们的念想吧。”
“房子已经被别人拿了。”
梁遇农直接道。
肖兰愕然。
她吃惊地看向梁遇农,皱了皱眉,道:“怎么会?如果是外人,就算是有房产证,也不可能拿到房子的啊,更何况你早让人打过招呼。”
“是韩东塬。”
梁遇农直接道。
说着就把韩东塬拿出了土地房产所有证,把吴家的房子捐给了海事处做博物馆的事说了,又道:“那边的程序走完,他就又拿了肖家房子的土地房产所有证出来,不仅有土地房产所有证,还有正儿八经的房屋买卖契约,是你大哥一年前亲手卖给别人,别人又转卖给柠柠的,之前他们捐给海事处的房子手续都给批了,这回她自己有正儿八经的土地房产所有证,又有房屋买卖契约,没有道理不批。”
梁遇农跟房屋管理部门打过招呼,那边不会违规帮忙,但有什么动静还是会跟他说一说的。
肖兰:“……”
好一会儿她才道,“她正儿八经的买的,那当然就是她的,不过就我妈和大哥大姐的性子,那房子住了也不得安宁,柠柠不喜欢被打扰,你要是见了东塬,就让他把那房子卖了,要真喜欢银滩的房子,就拿卖了房子的钱再选一套吧。”
“你不见见柠柠?”
梁遇农道。
肖兰神色有些微的怅惘,然后就摇了摇头,道:“这段时间就不见了吧,免得我妈我大姐他们还以为是我们帮着柠柠谋算了他们的房子,不过看柠柠她把吴家房子捐出去就知道她在意的不是那房子。”
她跟程柠走得不算近,这几年他们住在广城,程柠和韩东塬在这边上学,她跟梁遇农也就是偶尔过去看看他们,一起吃上一顿饭,说些很浅淡的话。
但他们过得怎么样她却很清楚。
韩东塬的能力,这几年都在做些什么她也很清楚。
所以她知道他们并不缺钱,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梁遇农伸手拍了拍她,道:“放心,他们有分寸。”
肖兰就笑了出来,“嗯”了一声,道:“她长得真好,是吧?”
她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就看到柜上盛着一杯清水的杯子,默了半晌,道,“我真不是一个好母亲。”
那杯水是先前梁念扶她进来后帮她倒的。
梁遇农皱了皱眉。
肖兰就笑了一下,道,“我太没用了,也对不起她。”
她没有任何对不起肖家和她大姐还有梁念的地方。
但她对不起自己的亲生女儿。
有病和没能力也算不得什么好理由。
所以她现在长得这么好,也不需要她什么,那她不管做什么,自己都只会顺着她,纵着她。
“对了,我打算跟念念谈谈,遇农,这件事之后,我怕我大姐和姐夫会恨毒了我跟柠柠。”
她并不想整日里面对怨恨。
晚上梁念回来就问肖兰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就撒娇道:“妈,这事真的不能早点解决吗?我看外婆和大姨急得白头发都多出了好多了,这事解决了,外婆和大姨能过点好日子,妈你以后也不用操心这事了。”
肖兰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突然道:“念念,你有没有想过改回吴姓,回到吴家?”
“啪嗒”一声,梁念手里的苹果直接掉盘子里,好险刀没戳自己手上。
她茫然失措地看向肖兰,然后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哭道:“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吗?你想把我赶走吗?”
她说着话心里真的就涌起了巨大的惊慌。
……这惊慌其实一直都压在她的心底,从她很多年前从外婆那里知道自己并不是自己父母的亲生女儿起就一直压着,压得她很多时候都喘不过气来。
外婆说,不能让她爸她妈对她生了厌。
外婆说,她妈最爱的人永远都是留在北城的亲生女儿。
但程家强势,程姑姑强势,肖家成分不行,她妈身体和精神又都不行,不可能带走程柠,所以才养了她做一个寄托,可是这也是在外婆和大姨也就是她亲妈不停的劝说下才答应的,也是在外婆和大姨反复的劝说下才肯放弃和程柠相认,对外一直说她才是亲生女儿的。
外婆说,这个对你来说你多重要你知道吗?
肖兰和梁遇农的亲生女儿,那就是根正苗红,她在学校才不会被人贴大字报,被人欺凌,才能是人人羡慕想要交好的梁师长的女儿,她才能进文工团,才能嫁给那些年轻有为英武不凡的军官,否则,不说人家看不看上的她,政审都不可能通得过。
更甚的话,她就得像大姨家的表姐一样,跟着他们去偏僻的农场,住牛棚,吃糠咽菜,每天去扫猪圈去地里劳作……她一想到这些,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所以,她要好好留在肖兰梁遇农身边,而外婆和大姨他们,也是她最亲的亲人,永远会是她的后盾。
可是她还是害怕,害怕得不行,所以她那么努力,也那么想要找一个好对象……
梁念泣不成声。
肖兰伸手拍了拍她,柔声道:“念念,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念一愣。
她有些茫然地看肖兰。
肖兰就补充道:“什么时候知道不是我跟你爸亲生孩子这事。”
“妈!”
梁念伸手抓肖兰的手,道,“妈,我,我没有想要骗你跟爸,我害怕,妈……”
肖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道:“是我的疏忽。”
早些年她身体差,精神状态也不对,时好时坏的,她养了这孩子,就像她自己都知道的,她其实做不好一个好母亲。
一开始她并没有想要养她。
但刚回南方的那段时间她精神恍惚,很多时候都把她当成了柠柠。
后来她嫁给梁遇农,她大姐哭着求她,她妈也说,肖家和吴家成分不好,孩子留在吴家不会有什么前途,求她念在她精神最差的时候,这孩子曾给过她一些慰藉,养了她。
她叹了口气,道:“念念,当初养你,是迫不得已,想着你父母的成分会耽误了你的前程,不过那些都是以前了,现在你爸妈已经平反,成分什么的也不会那么影响你,对外你还一样是我跟你爸的孩子。”
“妈,那又何必,我不想改变。”
梁念坚持道。
“我累了。”
肖兰直接道。
梁念一愣,就看到肖兰神色有些恹恹,但还是温柔道:“念念,过去这么些年,你外婆和生母家境况不好,我不能置他们于不顾,所以一直照顾着他们,你是我们一手养大的,我们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很清楚,或者你要是觉得我们对你还不够好,那你就想想你大姨家大姐过的日子……所以不管你觉得我们对你是不是还不够好,但我们也不欠你什么。”
梁念:“……”
她纵使心里有千般委屈在听到那句“想想你大姨家大姐过的日子”“我们也不欠你什么”,什么委屈也都卡住了。
肖兰似乎也并不想听她说什么,慢慢继续道:“这些年你私下照顾你外婆和生父母,我和你爸都睁只眼闭着眼,但这些日子你外婆家和生父母家平反,他们日日的来家里吵闹……为了那些房产财产都疯魔了,而且我想着这恐怕还只是个开始,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也是为难,但我不想听到任何你为他们要我跟你爸去各个部门为他们奔波财产房产的话,说不定以后连你外婆和生父母我都不想见了,这样你留在这家里怕也不好过,所以我才跟你说,你可以选择回吴家,或者,”
“你如果真的不想回吴家,后面一段日子,你就住团里宿舍去吧,也可以选择不见你外婆和生父母,他们见你没用处,总不会逼你去死,不过你要想清楚,你要是这样选择,大概就是跟你生父生母决裂了。”
“你知道的,你爸虽然位置高,但他一向清廉,我又没用,我们两个的工资,加起来其实没有多少,但这么些年,却要一直补贴你外婆还有生父生母一家,所以看着光鲜,实际家里根本没有存下任何积蓄,你选择留下来,除了有个好听的名头,什么也没有,但你生父生母家却不一样,”
“吴家以前是广城数得上号的大资本家,银滩十七号别墅,不过是其中之一,家里的财产应该无数,虽然战乱前你祖父和大伯他们离开广城去海外时可能带走了大部分细软,但总还有留下的,你生父那时候还偷偷拿了一箱子东西托我保管,可是你爸刚直,我也不想东西被人搜出来害你爸前途尽毁,所以拒绝了,但那些东西你生父肯定藏其他地方去了,你外婆家也一样,他们现在都平反了,那些东西也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了……你生父生母只有你和你大姐两个女儿,你回吴家,就是吴家的大小姐,甚至你在海外的祖父和大伯,可能迟点都能联系到,你想去国外留学都不是不可能的。但你要是选择跟他们决裂,那这些,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仔细想想吧。”
“也不用现在就做决定,你明天就回团里去住,在团里好好想想。这段日子我也想静休,不想再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顿了顿,又道,“千万别再跟我或者你爸说赶紧帮你外婆家和生父生母家把房产财产拿回来,免得我担心操心这种傻话,我一听到就头痛,这事不会有个头的,他们没吃的没衣穿,我能给他们送点吃的穿的,甚至没有工作,我们也能想想办法给找个基本的劳动工作,但念念,他们要房产要财产,甚至将来还想要更大的发展,我跟你爸,是绝不会沾手的。”
帮什么帮,等他们知道是韩东塬和柠柠弄走了他们的房子,怕不是要吵翻天,直接躺到门口撒泼打滚不肯走都可能。
不如一刀切清静。
第128章 你想太多了
梁念呆住了。
她心里还是很惊慌很惶恐。
她还想伸手抓住肖兰,但太多的信息一下子涌上来,她一下子懵住了。
肖兰说完就拍了拍她,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去团里再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第二天肖兰起来就看到坐在餐桌前红肿着眼睛一脸憔悴的梁念。
她一看到肖兰出来就站起了身,惶然地叫了一声“妈”。
可是今天的惶然相比较昨天的惊惶,显见得刻意了许多。
肖兰冲着她仍是温和。
桌上有梁遇农做的早餐,肖兰道:“你先吃饭吧,我去洗漱,回头再说。”
肖兰去洗漱,先经过厨房,就看到梁遇农还在做早餐。
她冲他笑了下,说了几句话,再洗漱了就帮着梁遇农一起把鸡蛋饼,稀饭什么的都端到了桌上。
梁念捏着勺子发呆,看到肖兰出来又忙站起来上前帮忙。
肖兰放下东西。
梁念吃了几口稀饭,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妈,不能像以前一样吗?我答应你,一定会很乖,很孝顺您和爸的。”
“不能,”
肖兰语气很温和,但话里却并没有半分迟疑。
她道,“念念,这么些年你明里暗里帮衬肖家和你生父生母那边,我们一直都没说什么,因为那些是小事,也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但接下来肖家吴家要求的房产财产,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跟你爸不会帮他们,也不希望听到你再出半句声帮他们求我们,再听到,我们母女的情分只会越磨越少,最后只怕反目成仇,我跟你说过,我养你,是当初你母亲和你外婆哀求我的,这么些年也不欠你什么,将来也不求你回报什么,我只想要个清静,所以你若还想维系我们的母女情分,那就去团里安安静静的工作,不掺和你们家和我们家的事,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你想要回吴家,我也不会半分怪你,我养大你,终归是希望你好的。也是因为看到你现在回吴家,对你前途不会再有影响,甚至会更好……至于你回了吴家要怎么说,哪怕说是我们把你赶了出去,也没有关系,我们都不会介意。”
“但没有中间路,念念,你想要占着梁家女儿的名,替你生父生母在我们这里谋好处,那是不可能的。”
梁念泪如雨下。
她想说什么,想说“妈,你不要这么说,我好心痛”,可是梁遇农从厨房出来,梁念纵使再多的委屈和哀求也不敢说了。
她敢求肖兰,因为觉得肖兰对她有感情。
但却不敢在梁遇农面前太过肆意。
梁念最终去了团里。
她根本没得选择。
梁遇农自然是安抚了肖兰几句。
不过他从来不会跟她说“早跟你说过xxx”,他只会说“这样很好,既然决定了,就别让他们再来打扰你了”。
晚上的时候肖兰打开了柜子,拿出了一个盒子,翻开上面的衣服,打开下面的纸盒,就又看到下面很多匣子,随手打开一个,就看到里面约莫是因为岁月有些暗沉,但却更显沉淀的金银首饰,玉镯玉坠。
她跟梁念并没有说实话。
她跟梁遇农是没什么钱。
但这么些年,她却让梁遇农安排了人从她大哥手里把肖家的东西都买了七七八八回来,还有些是从外面辗转买回来的。
一开始并非她有意。
而是丈夫发现她大哥偷拿家里藏起来的东西去黑市上卖,一来这事传出去有风险,二来她也不愿家里的东西就这么流出去,所以就让丈夫安排人私下把东西都买了回来。
她对这事一点愧疚也没有,不是她买,这些东西也都流出去了。
她想,翻了脸也好。
要不然这些东西也拿不出来用不了。
反正对肖家对她大姐,她问心无愧。
只有他们欠她的,没有她欠他们的。
梁遇农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东西,看她神色并没什么异样,就道:“不用担心了,今天杨建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跟我说,东塬跟海事处那边签了保密协议,请海事处和房管这边三年之内对外都不要公布海事博物馆,也就是银滩十七号真正的捐赠人,所以杨建那边也特地跟我说,这事到此为止,让我不要再对任何人,包括吴家那边透露。”
肖兰一愣,随即就笑了出来,道:“这孩子,真是。”
她既欣慰且骄傲。
韩东塬跟海事处那边签了保密协议,不让海事处和房管部门这边对外公布捐赠人。
那外人只以为是银滩十七号原先的主人捐赠的。
而银滩十七号原先的主人吴家……
且说回韩东塬和程柠。
“为什么三年?”
韩东塬问程柠。
韩东塬对那什么捐赠的好名声不在意,对吴家要是知道了这事找上门来闹也不在意,当然了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到程柠。
程柠就踮脚亲了亲他。
这个人就这样,一点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一点也不在意外界对他的评价,再加上他那个脾气和那张嘴,所以前世他明明做了很多事情,外界说起他却是“冷漠,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神鬼莫测”这样的话。
可是他不在意,她却在意。
她不喜欢别人给他贴的那些标签。
他明明那么好。
她道:“还有一年半我们就毕业,到时候市场应该更宽松,你也不用顾忌学生的身份,三年后,你应该很厉害了,到时候对外公布你才是海事博物馆的捐赠人,说不定会有点用处。当然了,”
她笑,道,“最主要这样才能让吴家想撒泼打滚都撒泼打滚不起来。”
因为外人会以为是吴家捐赠的。
外人会称赞他们,报纸媒体会宣传赞美他们。
他们当然憋屈,当然想闹,但他们肯定以为这是政府部门内部干的事,他们知道闹也没用,所以只能一腔郁愤的接受外人和报纸媒体的赞誉……房子已经没了,好歹要个名声不是?
那等三年后真正的捐赠人揭晓,他们还能再闹吗?
程柠想到肖大姨妈吃瘪的样子心情就好得很。
……至于肖家,她还挺期待他们暴跳如雷的样子。
还有方婆子,那个老巫婆。
她想起前世自己死后那老巫婆在自己灵前说的那几句神叨叨的话,这事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可是这会儿没有寺庙,也没有什么高僧什么的,不然她还真想去拜拜。
本来韩东塬看她开心只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却看到她面色又慢慢变了。
他问她:“怎么了?”
程柠可不想吓唬他,他那么紧张她,要是知道这事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她想了想就道:“三哥,虽然我们不应该信神鬼的说法,但我梦到的那些事,总是让我很玄乎,还有上次山洪我生病那次梦到的那些事,那三天我梦到了许多事,都像是亲身经历了一遍一样,这事让我心里很不踏实,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一找什么得道高僧问一问?”
韩东塬皱了皱眉。
两人正说着话呢,有人敲门。
韩东塬开门,是梁遇农。
韩东塬和程柠都没什么意外,肖家吴家着急房子,整天儿的往梁家跑,梁遇农肯定关注这事,他们捐赠房子这事,肖家吴家未必能得到消息,但梁遇农想要知道肯定能知道。
程柠看了看他身后,笑道:“我妈没过来?”
梁遇农原本面色还有些严肃,看她这么一副神情说这么一句话,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些笑意。
他道:“她说肖家和吴家房子的事,她怕肖家和吴家人以为是我们帮你们谋算了他们的房子,本来你们名正言顺,我们还拖累了你们,让肖家和吴家找你们闹。”
程柠请了他进来,道:“不是怕肖家和吴家人找你们闹,让你们为难?”
梁遇农正了正神色,冲程柠道:“我们不会理会他们,柠柠,就是过去十几年,我们也只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帮助他们,但他们的房产和财产我们是不会额外帮他们做什么的。”
这事程柠可不在意。
那是肖家吴家和梁家肖兰的事。
她道:“那梁叔叔来是干什么?劝我们把肖家房子还给肖家?”
“不是,”
梁遇农道,“是想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肖家的房子,柠柠你不喜欢和肖家人有什么来往,那就没必要住那个房子,喜欢银滩那边房子的话,可以把二十六号卖掉,看看其他的房子。”
他说着就拿了一份地图到桌上,道,“这个是银滩那边私宅的地图,你们可以看看,有喜欢的可以打听一下现在是谁住着,户主是谁,现在是个什么状态,还有二十六号房子,你们要是打算卖掉,需要找人接手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们问问,或者去找恒洲也可以,他对这边也熟,他小时候就住银滩外围的七里街,对这边很熟。”
梁家以前住七里街。
梁遇农去了朝鲜战场,前妻以为他牺牲了,带着刚出生的梁恒洲嫁给了梁遇农的远房堂兄梁遇工。
梁遇工家是木工世家,原先家里是开木工铺子的,木工手艺非常好,银滩别墅很多旧主人都是他和他父亲的老主顾,建国后铺子不能开了,凭着精湛的手艺进了广城第一造船厂当了木工师傅,好些年前就已经是八级木工师傅,那是很了不得的,收入都堪比副厂长了。
但彼时银滩这边私宅的主人有些什么需要修理的,还常去找梁遇工梁师傅和他父亲梁老师傅,梁恒洲自小对木工就有兴趣,也常跟着,所以对这一带很熟,对这里的旧主人也很熟。
两年前梁恒洲已经从北城调回了广城,也在广城第一造船厂,不过不是木工师傅,而是技术部门的船只设计师。
韩东塬不怎么待见梁恒洲。
但他跟程柠都已经结婚好几年,梁恒洲也一直都温和有礼,时间久了,偶尔也还有些来往。
程柠听了梁遇农的话,还真认真研究了那地图,然后约了梁恒洲,打听自己看中的那几套私宅。
顺便也提了一嘴想要卖掉手上银滩二十六号宅子的事……虽然宅子都还没到手呢。
万万没想到,梁恒洲听说了这事,竟然直接说:“你们要价多少?卖给我们吧。我妈挺喜欢那宅子,我跟我爸说一声,他肯定乐意买下来。”
反正改革开放了,就是买个好点的宅子,外人羡慕是羡慕,却不会有什么事了。
事实上现在很多家里有点积蓄的都想着能不能改善一下居住条件。
当然了,他口中的爸是他的继父梁遇工。
事实上他还在他妈肚子里时梁遇农就去了战场,从一出生就是跟着他继父的,跟亲爸真没什么分别。
……他爸家里建国前开木工铺子,建国后他爸是船厂师傅,他爷爷还常接些私活,因为有梁遇农的照应,家里成分从小业主变成了工人,过去那些年也没受太大影响,家里人,尤其是他爸和他工资都高,家里积蓄还是挺多的。
程柠当然吃惊。
然后她还想得有点多。
梁恒洲他妈是梁遇农前妻,据说小时候跟梁家住得也近,都认识。
肖兰住银滩二十六号,梁妈妈,梁遇农,梁师傅都住七里街,所以梁妈妈跟肖兰也认识?
然后梁妈妈喜欢肖兰娘家的旧宅?
然后梁妈妈喜欢,梁师傅就会买了送给她?
……那这事肖兰和梁遇农知道了,会不会不是滋味?
程柠的表情实在丰富,梁恒洲看见了,自然知道她想多了。
他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妈跟肖姨是朋友,肖姨不会介意这种事的,二叔也不会介意,他们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就是我以前听我妈说起过二十六号宅子,她说很漂亮,我就觉得她应该是喜欢的。”
他说的“二叔”就是他的生父梁遇农。
其实吧,他妈不过就是说过一嘴。
他只是很讨厌肖家人。
他从来都没想过认什么生父回他们口中的那个梁家,但从小到大,肖老婆子防贼一样防着他和他妈那样的态度真是让他生厌。
那有一个现成的膈应他们的机会,正好他觉得买那宅子合算,那他还是很乐意接手的。
他可不怕肖家人来闹。
梁恒洲笑得温和又温柔,带着十分的包容和耐心。
梁遇农和肖兰介不介意韩东塬不知道,但他看着梁恒洲那笑却觉得十分讨厌。
当然了,肖家那宅子也很讨厌,把那讨厌的宅子扔给讨厌的人,也成。
可以敲诈他一笔。
第129章 她是怎么死的
“三万。”
没等程柠说什么,韩东塬直接道。
程柠:“……”
她瞅了一眼韩东塬。
当然知道他这是故意找茬了。
这会儿一个正式工人一个月工资三十几块,普通的家庭,每个月扣去生活所需,根本存不下钱,就是家庭情况好些的,一家人一个月能存下一百块,一年也就一千二,想要存下三万块,那也要三十年,什么样的家庭一个月能存下一百块?
再说了,这土地房产所有证她才花了多少钱哦?
就六百块钱的小破公寓,加一百二十块钱现金和三十斤精粮,夹在一起不到八百块钱的,真要能卖三万块,这肖家还真是让她大赚了一笔。
不过她也懒得说什么,梁恒洲也不是柿子。
果然梁恒洲听了韩东塬的话一点吃惊都没有。
他道:“这房子,要是搁在以前,三万块都不可能买得到,现在也没什么人买房子。”
关键是不知道消息,也不放心。
他目光在地图上看了一圈,道:“你们看中哪套房子?我可以帮你们打听打听看是什么情况,就用你们买房子的钱,再看情况加减一下怎么样?这里,很多旧主人我都认识,我可以帮你们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倒是不用了,”
韩东塬懒洋洋,道,“让我们认识认识就成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手就指向了地图上的一座房子,那是银滩十二号,一栋棕红色,中西合璧的两层别墅。
这栋私宅门牌号挺前,但房子却不怎么显眼,处于一个凹进去的角落,相较其他别墅,不管是外形还是面积和地理位置,都不怎么显眼,毕竟这会儿虽然改革开放了,也才是初期,还是低调点好,而且程柠暂时也不打算去住。
这个户主梁恒洲还真认识。
“这个户主,”
梁恒洲笑道,“柠柠说不定你也认识。”
程柠看向他。
他就道:“是美术学院一位老教授的。”
房子的那边事也不急。
毕竟现在房子都住了人,走归还程序走上半年十个月的都正常。
程柠想到了肖老太身边那个方婆子。
她仔细想梦里的时候跟这个方婆子的接触,就是肖老太带着那个方婆子来找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韩东塬下乡前,第二次是在韩东塬下乡后,最后是在她死后,她混混沌沌中听到那方婆子说“小丫头你也不要怪我,你这魂魄不对劲,怕不是当初车祸的时候就早就死了,死了就早点超生吧,执念的魂留下来对谁都是祸害”,那老太婆看出了她的魂魄不对劲,听她那话,她的死应该跟她也有关系……她不会什么邪术吧?
她仔细回想她们两次见自己的情形。
第一次见自己之后她也病了一场,但好像很快就好了。
第二次见自己之后没几天她就染了风寒,很快就一病不急,昏迷直至病逝。
这应该是跟两次的状态有关。
第一次韩东塬还在城里,两人在一起正是热恋的时候,对其他的都不在意,她已经拒绝了肖兰,更不在意什么肖家人。
第二次韩东塬又下了乡,下乡前跟她姑姑一起劝她可以去南城住一段时间,然后肖老太和方婆子就来了,跟她说了那么一番话,说肖兰和梁遇农想让她嫁给梁恒洲,说韩东塬也同意了这个想法。
那时候她钻入了牛角尖,竟然陷进了那种情绪中。
但现在想,其实肖兰和梁遇农的重点根本不在那里,她嫁梁恒洲来说对她更好,她愿意,这对肖兰和梁恒洲来说当然是大好的事情,他们当然会支持,但她不愿意,他们根本也不会在意。
就算她因为前世因为肖家人再不喜肖兰和梁遇农,但这几年的接触,也对他们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
他们根本不会逼她做任何事。
至于韩东塬,开玩笑嘛,他既然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又怎么会愿意把自己让给别人?
是,因为他没了一条胳膊,所以两人相处时跟这一世相比,那时的他更克制更沉默,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爱的人让给别人的性格。
她当时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怀疑?为什么会信了肖老太和方婆子的话,认为她三哥劝她去南城,是放弃了她,想让她嫁给梁恒洲?
这么荒谬的事,她那时候为什么会相信?
就算那时候她不了解肖兰和梁遇农,不相信他们,她也不该不信韩东塬。
还有,为什么每次见完那两老婆子她就会病?
这事她早就怀疑了,这会儿再一点一点细节的研磨,看得更清晰而已。
程柠把细节掰开,堆了一堆疑问之后就跟韩东塬一起去了一趟梁家。
梁遇农和肖兰显然都很意外两人突然造访。
当然也很周到又不显得太热络地招呼了两人。
……肖兰知道程柠不喜欢太过亲近。
程柠说有话问肖兰。
梁遇农就邀请韩东塬去他书房。
程柠就道:“不用了。”
她笑道,“我是想问肖家的一些事,要是阿妈不清楚或者不记得的一些事,叔叔在的话,也可以跟我说说。”
大家都看向程柠。
程柠就接着道:“是肖老太太和她身边那个方婆婆的事。”
梁遇农和肖兰有些意外,但又没有太意外。
因为程柠手里拿了肖家宅子的土地房产所有证,那她想要知道多点肖家的事也正常。
只是梁遇农和肖兰都知道程柠不是缺钱的人,更不会为了谋利而处心积虑去谋人家房子的人,她这么做,当然是因为私怨……肖兰想到这里心就有些抽痛和难受,自己的女儿跟肖家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交集也就是自己了。
这么些年肖兰一直也知道程柠的情况,程柠做的很多事她也都清楚,说她护短也好,自己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也罢,肖兰觉得这孩子心性善良豁达,聪明能干却又不失纯真,并不是会记恨什么人的性子。
她没养过她,她对自己也不过是冷淡些,并没什么怨恨责怪。
肖家跟她更没什么直接关系了。
可她却恨上了肖家和吴家,还处心积虑谋划了他们的房子。
……那一定是肖家人做了什么。
她自己亲妈是什么性子,肖兰也不可能不清楚。
肖兰的心像是被一排一排的针扎过,细细密密的疼。
她把程柠留在了程家,留给了程素雅。
这一路看她长得很好,她也会不停跟自己说,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把她留在程素雅身边,对她才是最好的。
因为肖家的成分和处境,因为她自己的无能,把她留给程素雅照顾,才是对她最好的决定。
可是养梁念呢?
不管她最初的初衷有多简单,但实际却养了一个巨大的后患。
……说实话,她后悔了。
但那个孩子是她亲手养大的,这中间的痛苦简直是钝刀子割肉。
她忍住了心头的各种情绪,让自己静下心来,跟程柠说肖家,肖老太还有方婆子的事情。
先是说肖家的事,最后才说到方婆子,慢慢道:“……方婶以前是逃难到广城的,十岁就到了肖家做佣人,从小照顾你外婆,后来嫁了人,嫁的也是我们肖家的长工,后来发生战乱,彼时你外祖父正好去了南洋做生意,你外公在北城读书,方婶一家子护着你外婆和才两岁的大舅逃难,带着他们去乡下避战乱,结果在路上又遇上了劫匪,方婶的男人和自己的孩子都没了,却护了你外婆和大舅周全,那时你外婆还正有着身孕……他们就一直躲在乡下,一直到一年多后听说城里安稳了下来才又带着你外婆大舅还有一岁的大姨回了城……方婶一家对你外婆和我们一家都有大恩,所以就算她有时候性情古怪些,大家都不会跟她计较。”
程柠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曲折的事,难道肖老太对那个方婆子那么不同。
原本程柠只是想问那个方婆子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不过听了这么多倒是生出了些其他的疑问来,反正时间多,那就慢慢问好了,说不定能得到更多意想不到的信息。
她想了想就又问道:“阿妈,我看肖老太太最在乎梁念,她和方婆子对着我的时候一副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的样子……以前我也没觉得奇怪,因为梁念是你们大家养的嘛,她和方婆子紧张她的前程也是自然的,毕竟她们自私,梁念好,她们也能跟着受益,但现在想想却又有点奇怪了……当年肖家也不是只有梁念一个孩子,大舅大舅妈不也有个小姑娘,反正她们长得一个也不像,照理说,就算是让阿妈养一个,不也应该是养大舅家的孩子吗?还有,肖老太太和方婆子恨我做什么,还是恨不得我去死的样子……阿妈,难不成当初你嫁给我爸肖老太太其实是反对的?离得太远她控制不了,所以她才那么恨我,我爸一死,她就把你带回广城来了?”
程柠说得平淡,但这一句一句的,肖兰的面色却是变了又变。
尤其是那句“她和方婆子对着我的时候一副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的样子”面色一下子大变,握着桌边的纤白细手用力得几乎有些颤抖。
她道:“她们对着你的时候,恨不得你死?”
“嗯,”
程柠仔细回想前世面对肖老太太和方婆子时,那两人的语气和神情,像是陷入回忆中道,“她们是真的厌恶我,还不是普通人,或者阻拦了梁念前程的那种,好像本身就是讨厌我的,打心底里憎恨我……还有,每次见完她们,我情绪都有些不对,如果我当时生活安定,心志坚定,受影响会比较小,气恼上两天也就算了,但如果我当时陷入了困境,就会钻牛角尖,反复往她们的话里面钻,还有我还会生病,每次见完她们我都会大病一场,心神恍惚,有一次我见完肖老太太和方婆子之后……”
“很多年前了,她跟我说你想要认你妈和继父吗?你知不知道你妈和继父的心思,梁恒洲喜欢你,他们一门心思就想让你嫁给梁恒洲,这样儿子女儿就都回到他们身边了,他们不会允许你跟韩东塬在一起的,因为你跟韩东塬在一起,就会回北城……那一次见完她们之后我就大病了一场,我还梦到我差点死了。”
这回不止是肖兰,就连梁遇农和韩东塬的面色都变了。
肖兰和梁遇农以为程柠说的“很多年前”可能是她刚来广城到美术学院读书的时候。
他们想到了很多事。
不止是程柠的,还有肖兰自己的很多事。
而韩东塬知道程柠说的“很多年前”并不是真的很多年前。
她说的是她梦里的那一世。
他一直想知道她跟赵枝梦里的那一世他身边为什么没有她。
程柠说她死了。
说是病死的。
但她从来没告诉过他,他是在见完肖老太太和方婆子之后大受刺激,心神恍惚,然后大病去世的。
“所以我才特意过来问你,”
程柠是所有人当中面色最平静的那个。
她静静看着肖兰,温声道,“我想问问你,肖老太太和方婆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她们是不是有什么药,甚至会什么邪术控制人的心神,甚至能让身体虚弱的人生病……还想问你,她们为什么那么恨我,就为了梁念的前程,那么点好处,至于吗?”
第130章 正文完结上
肖兰的手一直都在抖,最后眼泪从她的脸上滑了下来。
她是真的美,哪怕是这个年纪,皮肤仍然雪白,眸子晶莹剔透,眼泪从那双眸子里滴下来,那种破碎的感觉,明明程柠觉得自己一直不在意她的,但那一刻竟然也心痛了。
她甚至从她的脸上隐隐看见了梦里前世自己的影子。
那么绝望,那么伤心。
“阿妈。”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
不过梁遇农已经先她按住了肖兰的手。
肖兰捂住了嘴,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然后推开了梁遇农的手。
她站起了身,道:“柠柠你等一会儿。”
她说完就转身往自己房间里去了。
梁遇农没有制止她,只是面色十分的难看。
程柠看了一会儿梁遇农。
就看他的面色和肖兰这突然的举动就知道这其中的不寻常了。
她再转头看身边的韩东塬,就看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程柠一愣,很快就想起来自己刚刚说的话。
她刚刚专注于跟肖兰的对话当中,竟忽略了韩东塬听到她话后可能的感受。
……他显然是猜到刚刚自己说“梦到自己差点死了”不是“差点”,而是真的死了。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冲他笑了一下。
韩东塬反手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程柠都觉得有些疼了,但他大概很快意识到,又松了一下,还是紧紧握着,但却只是紧紧包裹着,程柠的手便动了动,往他身边靠了靠,再冲他笑了笑。
肖兰很快就出来了。
她手里拿了一个木框,程柠看过去才看出那是一个相框。
她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上那个木质相框,一直到肖兰走到桌前坐下,把那相框放到了程柠的面前。
程柠从韩东塬的手里抽出手来,伸手接过了肖兰递过来的相框。
很古旧的相框。
很久远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对青年男女,男子穿着西装打着领结,但却能看出是旧式的样子,女子穿着旗袍领斜襟的七分袖浅色上衣,下面深色一些短裙,头发往后别了,很典型的民国时代女学生的装扮。
男子英挺,女子相貌更是十分秀丽温婉,气质宜人,程柠仔细看,就看出了这女子相貌和肖兰竟有六七分相似。
她看看照片,又看肖兰。
这是肖兰?还是谁?
可这女子身边的男子程柠可不认识,既不是她亲爸也不是梁遇农……看这照片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民国时?
那是肖兰的什么人?
总不能是肖老太吧?
“她叫方雅茵,”
肖兰似乎看出的疑问,解释道,“这照片是三二年拍的,她身边的男人叫肖仲庭,是你外叔祖,他们三三年结婚,三四年生下了一个孩子,那时他们还在北城读大学,孩子就放在了广城老家里养,但彼时战乱连年,后来他们再也没能回来。”
肖兰慢慢说着,像是说别人的事,神色平静,但眼圈却是慢慢红了。
程柠看看肖兰,再看看那照片,心里原先蒙着的层层迷雾像是突然被拨开,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狰狞的真相。
所以,那个孩子就是肖兰吧。
她一出生,父母就远在千里之外就是放在了老家养,一开始当然是祖父祖母养着,可是后来祖父去了南洋,祖母去世,她自然就到了大伯父大伯母的手里,也就是肖老太太和肖老太爷。
肖老太爷程柠没见过,但肖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程柠却是十分清楚的。
还有那个巫婆一样的方婆子。
……她们看着自己那恨不得自己死的样子,哪里像是对肖兰有半点感情的样子?
程柠几乎可以想见肖兰过的生活。
程柠从来不喜欢肖兰。
虽然也不讨厌她。
一直在梦到前世她跟梁遇农跑来干涉自己的生活前,她对她都一点也不在意。
等梦到了前世发生的一切,虽然明知道她也是关心自己,担心她所以才想要接她照顾……可是也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引出了后面的一切。
她可以不怪她不养她,不怪她没有负过任何作为母亲的责任,可是她一过来就间接地害死了她的性命,她怎么可能不迁怒?
但她现在看着对面眼眶红肿,情绪激动,但却又异样平静的肖兰,她像是突然看到了她的一生。
看肖老太和方婆子跟她说话时步步紧逼,步步诱导,可以想见她们平日是怎么对待肖兰的。
她没有父母,可是她有姑姑。
姑姑对她几乎倾注了一个母亲对孩子该有难得的所有耐心爱心和教导。
她还有韩奶奶,姑父,他们对她的爱几乎是纵容。
就算韩一梅和韩东塬对她很凶,可是小的时候韩奶奶和姑父总是会站在她这一边护着她,等她再大一些就知道,他们虽然凶,虽然讨厌,但在外面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其实永远都站在她前面保护她。
太过漂亮的姑娘总是会受到一些混混们的骚扰,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些担惊受怕过,因为她只要表现出一点害怕的样子,掉一滴眼泪,她的三哥一定会把别人打得这辈子看到她都要露出惊吓的表情绕道走。
可是肖兰有什么呢?
可能还在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肖老太太方婆子的手里。
还有所谓的哥哥肖传树大姐肖丹。
她跟肖大舅打过交道,知道那是个多么贪婪又无能的人。
她没跟肖大姐打过交道,却看到她是怎么将梁念塞到肖兰身边,又怎么处处影响肖老太和方婆子的,可见她对肖兰会是怎么样。
程柠看着对面纤弱的女人,仿佛看到一个幼小的孩子无助地站在角落里,看着肖老太方婆子一家如何一家亲,一转身对着她笑的背后都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算计。
……或许事实不是那样,但总会有无数个那样的时刻。
扪心自问,如果是她,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姑姑的教导,没有韩奶奶,姑父他们对她的爱对她的纵容和保护,她真的能长得比肖兰更好吗?
还有她跟肖家人肖大姐的关系,她收养梁念,谁又知道这背后有多少弯弯绕和威胁妥协。
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摸一摸对面的人,但伸到近前没有触碰到人却又收了回来。
肖兰的目光原先是在那张照片上。
但程柠伸手过来,虽然没触到她,她却已经看到了。
她抬眼看程柠,神色中有诧异有欣喜,但最后只是冲程柠笑了笑,然后那一点笑容却又很快消失。
“对不起,柠柠。”
她跟程柠道。
她想说的对不起内容有很多,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从哪一条先说起,轻吸了口气,决定还是把那些情绪都压下,好好再跟程柠说一说肖老太和方婆子……毕竟说再多对不起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现在她想要问的,想要做的她能不能帮到她,自己能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她道:“方婶的确有些神神叨叨的,以前你外祖父说她是因为丈夫和儿子都死了,精神受了刺激,让大家都体谅些,她还会些土方子,因为你外婆和我身体和精神都不好,她还会配些香料调香。”
她说到这里就皱了皱眉,道,“我这里还有一些,回头我拿一些给你看看,不过我以前也特地拿给人看过,就是些能安神的香料,没什么问题,但我也很久没用过了,小时候用得多了,并不喜欢。”
她说到这里站起了身,正准备去房间拿刚刚说的香料,不想大门那边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众人皆向门口看过去。
程柠看完门口又下意识看向肖兰,不想竟然和她的目光对上。
“这段时间,”
程柠道,“对着他们,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吧。”
她要查一查。
梁遇农开了门。
果然如同他们所预感的,是肖家吴家的人。
来的人挺多,肖老太,方婆子,肖大舅肖舅妈还有肖大姐和她男人吴良应。
不过小辈的都没来。
一开了门肖大姐就扑向了肖兰,都忽略了同样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韩东塬和程柠,也同样忘记了平日里还十分顾忌的梁遇农,显然是十万火急的事。
她扑到肖兰的面前就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阿兰,阿兰,你快跟妹夫说,快去帮我们看看,我们家的房子,怎么就突然要变成博物馆,怎么突然就被人捐赠了出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一改往常端着的模样,神色慌乱,几乎急得语无伦次。
肖兰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从来没有过的厌恶。
……只要一想到程柠说,她们看着我的眼神,恨不得我死,她就想到,自己却为了还所谓的养恩,替面前这个人,替这些人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为她谋一个好前程。
往日温情的面纱摘下,余下的全是苍凉和算计。
饶是程柠说过,让她暂时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她们……虽然往常也早只剩下了装装样子和虚与委蛇,但这会儿,她却是连装装样子的心思也没有了。
她从肖大姐的手里重重抽出了手。
肖大姐有肖大姐的急,那边肖老太一家人有肖老太一家人的急。
肖老太走得慢点,她没顾得上冲上前去跟肖兰说话,被方婆子扶着,就喘着气跟开门的梁遇农急急道:“女婿,大姐的房子被人算计了,你快叫人帮忙看看,看看我们家那房子现在咋样,可千万也别被人算计了。”
程柠看着这慌里慌张的一家人。
看一脸戾色的方婆子给肖老太顺着气,再看旁边着急紧张又明显心里头有鬼缩头缩脑的肖传树,还有神色慌乱跟方婆子一样满脸戾色的肖大姐……跟方婆子一样,程柠心头猛地划过什么。
她看看肖大姐,再看方婆子,最后目光又定在了肖传树脸上,心头升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她看着他们,突然道:“你们家的房子怎么可能被人算计?你们家的房子不是早就被肖大舅给卖了吗?”
程柠的声音并不大,轻轻闲闲的。
但这一句话却犹如石破天惊,炸在了众人耳中。
屋里的各种催促声戛然而止。
肖家人和吴家人都猛地看向了程柠,神色皆是又惊又怒。
然后还有人看向了肖传树。
肖传树大跳了起来,冲着程柠就喊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就冲着梁遇农哭道,“妹夫,妹夫,我是被人骗了啊!你可要给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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