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上时针与分钟交叠然后分开,不知不觉间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因为时间太早耳边没有传来晨钟哀哀的余音,目光所及一片寂静。
有别于破晓晨曦带给人的清晰暖意,长谷川沢介竟在深冬的夜捕捉到了几分飘渺的“希望”。
是的,希望。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希望是一种什么概念呢?
平日里行将就木浑浑噩噩地活着,没有去处自以为自由却是更深的束缚。希望,是指积极有目标地活着吗?
一日的忙碌与放纵好像泡沫幻影般消逝在冷风中,圣诞日盛大的庆典匆忙散场,人们稀稀拉拉地散去,只有地上的狼藉能够印证它昨日的存在。
下了摩天轮,凉风裹挟着寒漪清而澈的气息向他们袭来,长谷川沢介佝起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稍长的黑发乖顺地落在脸颊两侧。
长谷川沢介悄悄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他们自然地十指相扣,温热的呼吸交错间,二人的身形越靠越近。
两个人手牵手漫无目的地走出游乐园,长谷川沢介将另一只手搭在中原中也肩上,抬头看着夜空自顾自地叹息道:
“…好冷啊,我一直很怕冷诶。”
“啊,说起来,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出来过了——横滨的天空,原来是这样子的吗?”
“…嗯。”
中原中也本来想把他的手拍掉,但一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抱着玫瑰花束的他根本挪不出空闲的手去阻止长谷川沢介的动作。
长谷川沢介垂下头捏了捏他的手指,中原中也的手指白皙纤长指节分明,指头还泛着很可爱的粉红色。
“如果觉得冷的话,就算很不好意思…但是你可以试着拥抱我。”
中原中也想了想,有些生硬地偏过头,“因为我的体温相对于你来说偏高啊。”
“……”
很纯情,很中也。
可是,他真正冷的是心脏啊。
就算把他放在火焰上炙烤,灼烧他身体的所有,等待灼热跃动的火焰迫不及待地将他吞噬…然后呢?最后也只能留下一捧暖不了的冷灰。
“……”
长谷川沢介的沉默让二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窒息冷硬,连呼吸的冷空气都带着刀片般尖锐的刺痛感。
冷漠的心脏弥漫着酸涩的感触。
“…抱歉。”
甚至还没回过神来,长谷川沢介就下意识将歉意诉诸于口了。
“你…不许突然道歉!!”
中原中也恼火地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闷闷地说道,“喂…你不是总爱说我是太阳什么的吗?”
“既然是太阳,温暖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的吧?!!”
“如果可以的话。”中原中也仰头,注视着他的目光满是认真,“我只要做沢介一个人的太阳就好了。”
“如果,我能让沢介感受到温暖的话。”
啊啊。
…你这么耀眼的人——
真的、要为我驻足吗?
……要为了一个,糟糕的、腐烂的灵魂而停留吗?
长谷川沢介撑着手跃身坐在天桥的栏杆上,俯瞰下方目光所及便是横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暗色海洋,他仿佛还能听到海鸥急促的细语。
是错觉吗?
印象中那条白色优美的弧线贴着海面划过,传言这预示着夏日和晴天的到来。
即使很清楚地意识到现在是深夜。
是冬日。
没有海鸥。
但长谷川沢介知道——他看到了。
深藏在幽黑深海中的璀璨烈日。
“喂…你小心一点啊!这样很容易掉下去吧——”中原中也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拉他。
“…中也。”
长谷川沢介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始终悬空的重心有了着落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取出两根,自己抿唇叼住一根,然后垂着眉眼期期艾艾地将另一根递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地就着他的手指叼住拿根烟,含糊不清地说,“…你什么时候也会抽烟了啊……等等,你有带火吗?”
长谷川沢介点了点头,拿出打火机利落地给自己点上,然后——手指松开,打火机被随手抛在天桥之下。
小巧的金属制品无声落入海中,只激起了很小的一圈涟漪,转瞬即逝。
中原中也一瞬间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你!!!”
我还没点火呢!!!!!!!
长谷川沢介却在这个时候轻轻拉了他一把,他亲昵地低了低头,二人唇边细长的香烟凑在一起,不到半秒,交接之处火星子碰撞溢出,簌簌地落在他们脚边。
白色细长的烟圈缠绕在二人视线前。
他们的目光无声接触,未言间迸发了比烟草更滚烫的温度。
…点上了啊。
中原中也出神地摸了摸唇瓣,长谷川沢介低下头闷闷地笑着。
偌大的天桥只有他们两个人。
也正因此,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噗通、噗通。
致十八岁的悸动。
深藏于大海之下的爱意,即使再强烈都无法克服自然压制燃起连天的烈焰。但当刺激的汽油浮在海面上时,便给了爱意再一个泛滥滋生燃烧的引子。
此刻——谁人欲将爱意烧予海。
“……”
“中也…我……”
我…
我们…
永远在一起吧。
那一句话似乎是呼之欲出。
漂泊许久的心也会在这一刻找到归宿。
长谷川沢介喉头滚动,激荡的剧烈心跳几乎将他的脑袋震昏,他甚至在开口的那一刻萌生了退意。
“嗯?”
中原中也疑惑地歪头,很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长谷川沢介的手心全是湿黏的汗水。
奇怪,明明是冬天啊。
但是全身都在发热。
脸很烫、胸口很烫、心很烫——好像连灵魂都被审判式放在十字架上炙烤。
…
我想说…
我想说的是——
“我们…”
长谷川沢介的声音沙哑,话一出口就带了些恳求的意味。他湿润的狗狗眼不安地低垂着,看起来很乖很可怜。
明明比中原中也高了二十几厘米,但踌躇起来却觉得自己好像缩水成了一个袖珍的泥土小人。
不安、焦躁,恐惧…但却舍不得放手。
明明知道回到原时间线他就会忘记这一切,但长谷川沢介很自私地想要永远留住这抹日光。
毕竟他应该还会再回来的,不是吗?
…虽然不知道具体机制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中原中也撑着栏杆,借力很轻松地就坐在了他旁边,偏头很好奇很关心地看着他的脸,等待他的未尽之语。
就算是这样,我也会找到办法的。
一定会的。
所以——
长谷川沢介飘渺没有着落点的目光终于坚定了下来,他终于下定决心,注视着中原中也,十分认真、生涩地说道:
“中也,我们——”
永、远、在、一、起、吧。
“呲啦——”
长谷川沢介的话被车轮急刹摩擦过地板刺耳的声音打断。
下一秒,数道圆柱形耀眼的光打在他们身上,几十辆轿车停在他们周围,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
而还有更多的黑衣人守在后方,等待着领头人的指示。
两人都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这群人的来历。
车是带有港口mafia标志的专车。
而领头人是…太宰治!
长谷川沢介心里咯噔了一下,那种弥漫在心间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沉重,他沉默着,没有作出半点反应。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中原中也动作轻盈地跳下栏杆,毫不客气地看着太宰治,语气里满是不爽和恼火。
“混蛋太宰——你知不知道打扰人约会是很没礼貌的举动啊喂!!!!”
当着港口mafia众人的面,他倒是没有丝毫遮掩自己和长谷川沢介办公室恋情的意识…毕竟一直顾虑着这一点的人始终是长谷川沢介。
但今天,他想任性一次。
…不过那家伙也真是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他又不介意啊……明明以对方的性格一定会很想公开来着的。
太宰治依然穿着那件单薄的黑色风衣,他就那样站在车前,没被绷带缠住的那一只眼睛眨了眨,“是吗?真是对不起呢…因为根本没想到黏糊糊的小蛞蝓也能找到恋人啊。”
骗子。
知道他暗中监视他们恋爱生活的长谷川沢介下意识想道。
不过,他们俩还真是一如既往…一见面就能吵起来呢。
“能看上这种小矮子的人,眼光真是差劲啊。”太宰治一点都没有踩爆雷区的意识,语气淡淡地输出着自己的观点。
“喂!!!!!!!”
中原中也瞬间气成河豚,他果断挽起袖子,磨了磨牙齿,“想打架就直说啊!太!宰!——”
“不要。”太宰治眸光渐落,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手中的档案。
“因为时间很晚了我就有话直说了——啊,本来我是想直接翘班溜走的嘛,但没办法,谁让'那个人'有着极其强大的异能呢?”
“除了我,别人来好像都带不走他呢。”
“那个人?”
中原中也一头雾水地喃喃道。
“嗯,对啦!”
太宰治拖着语调抱怨道,“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才会出现在这里的啦。”
“反倒是你,中也才是碍事的人啦。”
他一长串付有深意的哑迷让中原中也一时间十分茫然,想不通的某人特别烦躁地质问太宰治:“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是新的任务?”
太宰治没有回复他,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个始终坐在栏杆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俩的黑发男人,对方宛如一个禁止的雕塑一样沉默地待在原地。
好戏,即将开场。
“不是哦,中也。”
太宰治露出毫不掩饰的恶劣表情,似乎是在欣赏什么颇有意思的闹剧,他看着中原中也,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森首领派我来捉拿叛徒。”
“一个异能力极其强大,有着超越者级别实力却隐瞒实力潜伏港口mafia已久,伺机偷走了首领办公室多份重要文件的叛徒。”
“——长、谷、川、沢、介。”
太宰治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安静,冷漠的男人脸上。
舞台剧里聚光灯聚焦似的处刑。
长谷川沢介好像完全置身于状况之外,不带一丝感情地旁观着他人的惊讶与恶意。
只有长谷川沢介知道自己心里的悲哀。
以及极端的疯狂和恶意。
只差一点…
明明只差一点啊!!!…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为什么要让我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要让我如此难堪,然后在殷切地期许后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自私卑劣和不配。
别看我了啊…
怎么办?
…完全、不敢看中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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