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章


    ◎邪神的破防◎


    奚楚很少在温枕面前表现出他在生活中的样子, 印象中奚楚大部分的时间里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不管是行为还是容貌,哪怕用餐的时候, 举止也比常人优雅几分。


    他从未见过奚楚这幅模样,茫然地、费力地将自己从轮椅转移到床上,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忙,他心里明白, 奚楚身边极少出现他的“家人”, 基本的衣食起居必然都是奚楚自己完成的,贸然过去帮忙, 说不定是多此一举, 还可能伤到奚楚的自尊心。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干站着看奚楚折腾, 也太奇怪了。


    温枕微愣的时候, 奚楚已经躺在了床的另一边,轻轻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枕头:“小枕快上来。”


    温枕性格孤僻, 即使到了大学里也格格不入, 从没参加过什么集体活动, 更不用说和其他人同榻而眠, 但刚才他答应奚楚答应得太爽快, 现在根本找不到理由推拒,何况彼此都是同性,哪有那么多忌讳。


    他只能脱下外套, 爬上了床, 奚楚开心地打开被子迎接温枕, 他才发现奚楚的睡衣上印着的居然是蓝色卡通小章鱼。


    温枕:“……”


    对这个被八爪鱼统治的世界彻底绝望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同龄人一起睡觉, ”奚楚重新躺下, 将脑袋枕在手臂上,雀跃的语气和平常冷静自持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更重要的是,在我身边的人是小枕,真好,有你陪着,我一点都不害怕了。”


    温枕的视线依然无法从奚楚睡衣上的图案转移,以奚楚的衣品不可能会挑选这样一套过分可爱的睡衣,究竟是谁给他买的呢?是奚楚那些从未出现过的“家人”吗?


    “还是早点睡吧,太晚了。”温枕抬手去关灯,却被奚楚中途拦截,扣住温枕的手腕。


    “我睡不着,白天剧组里的人一直在聊那个人死前的模样,你也知道,我写小说,经常会在脑子里勾勒一些画面,越想越害怕,根本睡不着。”说着,奚楚又往被窝里缩了一点,手搭在被子边缘,神色不安,加上那一身剑走偏锋的卡通睡衣,温枕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糟糕,有点可爱……


    他轻咳了一声,把冒出来的诡异念头压下去:“那就先不关灯,我们躺着说说话?”


    “好,”奚楚唇角上扬,等温枕躺下来后,他又往温枕身边稍微靠近了一些,两人保持在一个亲近而不至于让温枕反感的距离,“小枕,白天,我听剧组里的人说,参演这部电影的人里,有很多都是与你共事过的演员,可是怎么都没见小枕和他们说话?”


    “你也说是同事了,并不是多熟悉的关系,没有什么话可说。”经奚楚这么一提醒,温枕才发现确实有不少人是认识的,但也仅止于认识而已,即使是围读的那段时间,温枕一直专心研读剧本,根本没在意其他人,他一直都是如此,入行多年,没什么交心的朋友。


    “那小枕喜欢过什么人吗?”奚楚侧身,神色探究,“他们说小枕长得很好看,我也这么认为,那应该不至于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吧?喜欢的人是谁?是男是女?”


    温枕被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有些懵:“我以为你并不关心这种事情。”


    “只要是关于小枕的事情我都感兴趣,但如果小枕觉得我太冒昧了,那就不要回答我的问题,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也不要生我的气,好吗?”奚楚的语气很诚恳。


    “没什么不能说的,”温枕忽然有些羞赧,毕竟除了对林渐寒那段荒唐的暗恋之外,他的感情确实是一片空白,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些不合时宜,“我没有交往过的对象,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而且也不打算和任何人发展关系。”


    “好绝对的答案,”奚楚托着下巴,“真的任何人都不行吗?如果是我呢?”


    温枕:“……什么?”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明明我已经对小枕表达过心意,小枕难道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吗?”奚楚很淡定地说出了这句话,语气像是在问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平和,轻轻松松地就把温枕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过想想也觉得正常,小枕一直这么迟钝,明明喜欢你纠缠你的人那么多,你却总是不当一回事,即使什么时候被人欺负了,你也要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吧?”


    温枕:“……”听到奚楚的最后一句话,他觉得对方似乎意有所指。


    “没有人能欺负我。”实在猜不到奚楚话里的深意,温枕成功地又一次抓错了重点。


    “真的?可是如果我想欺负小枕怎么办?”奚楚突然压了上来,两手撑在温枕的脸侧,“我可是想这么做很久了,要拒绝我、推开我吗?我的身体不好,推开我可能会导致我受伤哦。”


    “可是如果小枕不拒绝我,我就当做你默许了我接下来做的每一件事,我没有经验,可能有点粗暴,但是保证一定不会让小枕受伤,毕竟后天还要继续拍戏,不少都是打戏,动起来会很难受吧?”奚楚的神情分外认真,如果不是眼下两人的姿势太过亲密,温枕会以为对方只是在和自己探讨剧本。


    太离谱了!温枕一个头两个大,他就该听魇羲的劝,拒绝奚楚的邀请。


    温枕嘴唇动了动:“你是认真的吗?”


    沉默了两秒,奚楚噗嗤一声笑出来,整个人笑软在温枕身上,头发散落在温枕的颈项,两人贴得很近,温枕甚至能感受到奚楚的胸腔因为笑的太用力而微微地震动,奚楚差点笑岔了气:“真的被吓到了?”


    “没有,只是……”温枕默默地捂住了眼睛,他大概是真的累出了幻觉,就在刚才,奚楚在自己的头顶,灯光从上方投下来,奚楚那背光的轮廓居然令温枕产生了一瞬间的眼花,差点把眼前的人看成了息九渊,两个截然不同的轮廓居然重叠到了一块。


    奚楚是息九渊?他怎么会出现这么荒唐的幻觉?


    “小枕是演员,刚才我的表现,你给我打几分。”奚楚依然没有从温枕身上起来,他轻轻地压着温枕,像个懒洋洋的大只趴趴熊。


    “负分。”温枕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


    “好过分,老师太苛刻了,”奚楚故作沮丧,“不如老师教我怎么演戏?我虽然业余,可是很好学,会认真上课的。”


    两人离得近了,说话的声音也分外清晰,就像奚楚凑在他耳边说这句话似的,语气干净有磁性,听得温枕脸色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歪了,奚楚说的那句话不像是正经的求教,反而像是在玩一些奇怪的角色扮演。


    “如果你那样憎恨我,恨不得我去死,为什么不留我一个人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城里,只要你别管我,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死在无人的角落里,也不会有人威胁到你的荣耀和权势,可你把我带了出来,让我活了下来,又尽心尽力传授我法术,给了我希望……”奚楚突然开口,念着《沉落深渊》里男主的台词,和兰瑟激怒的质问不同,奚楚的语气很冷静从容,但因为气弱的缘故,自带一种破碎感,又是另外一种诠释方式。


    温枕听得微微出神,奚楚念完后又追着温枕要评价:“喜欢吗?喜欢这样的兰瑟吗?”


    “如果是兰斯特的话……”温枕托着下巴凝神,“他可能更喜欢性格冲动容易激怒的兰瑟,比较方便控制和利用。”温枕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觉得奚楚表现出来的主角性格听起来有八百个心眼,能把兰斯特耍的团团转。


    “那小枕呢,小枕喜欢哪个?”奚楚似乎并不满意温枕的回答,继续追问。


    “我?我想想……”温枕侧了侧脑袋,“如果是我,大概会更喜欢白兰吧。”


    奚楚期待的神情垮了下来,白兰是兰斯特的坐骑,一只通体纯白的巨兽,随着兰斯特的死去,它也沉入了魔域的海中,追随主人而去。


    温枕微笑着点点头,事实上,又有谁会对毛茸茸会卖萌而且忠心耿耿的宠物不心动呢。


    “小枕真狡猾,故意避开我的问题。”


    温枕装作没听见奚楚的抱怨,虽然明天不用拍戏,可他确实是困了,而且奚楚的身体也经不起熬夜,他回过头,朝向天花板,闭上眼:“好了,真的该睡了。”


    他能感觉到奚楚的目光依然凝在自己的脸上,过了片刻之后,耳边响起奚楚闷闷不乐的声音:“好吧,晚安。”


    一夜无话,但第二天温枕睁开眼时,却发现又回到了自己的那间房间里。


    他猛地坐起身,脑子晕眩了一瞬,眼前发黑,过了片刻,才渐渐恢复清明,眼前房间的布置、趴在沙发椅上呼呼大睡的魇羲、角落里呼噜呼噜的白猫,无一不在提醒他这里确实是自己的房间。


    可他昨晚明明是在奚楚房间里睡着的……


    难不成睡到半夜自己梦游回了房间?又或者是魇羲偷偷把他带回这里?温枕百思不得其解,起身,光脚踩在地毯上,准备叫醒魇羲问一问时,目光突然凝固在了沙发椅旁边的茶几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堆蓝色果实,摆在果盘里,最上面还附着一张便签纸,字迹潦草狂野,温枕眯着眼睛盯着看了半天才分辨出上面的内容。


    【你的世界正在逐渐崩塌,穿过这里的时空屏障对我来说越来越轻松,想必不久之后,我就能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如果到时候你还不愿离开,我会强行带你走,你是属于我的祭品,我不会给你与这个世界共存亡的机会。


    又及,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躺在别的男人身边,那个家伙甚至穿着蓝色的章鱼睡衣,蠢死了,我不知道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当然,我并不可能因为这种事生气,因为你只不过是一个祭品,但即使如此,也希望你能有身为祭品的自觉,远离无关的男人,尤其是那种一看就八百个心眼的男人,你以为他为什么穿章鱼睡衣,当然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博取你的好感降低你的警惕性……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偶尔也该尊重身为主人的我,为了给你送点吃的,我甚至特地跑了这一趟,你知道从一个世界穿到另一个世界要冒多大的风险?虽然我很强,但那不并不是你把我当做跑腿用的理由……你就那么喜欢章鱼?所以还特地自己养了一只?我又不是没有触手,你想要多少只我都能变出来,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已经把那只睡觉打呼的粉色章鱼扔了,粉色真恶心……它以为自己是青春期的少女吗……


    反正我没有生气,罗桑果保存不了太久,尽快吃完。】


    没了。


    为了分辨出便签条上的内容,温枕盯着看了将近十分钟,眼睛酸涩无比,他不明白息九渊是怎么把这么多废话全部写在一张巴掌大的纸张上的。


    还有,息九渊原来是这么话痨的性格吗?


    温枕满脑子问号,随手拿了一颗罗桑果嚼嚼,看来把他送回房间的人是息九渊,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宁可手写那么多字,也不当面对他说这些话,总不可能是在闹别扭吧,这可不是息九渊的行事风格。


    温枕嚼着嚼着,动作就慢了下来,也说不准,从那几段话看来,隐藏在息九渊那副吊炸天的鬼畜外表下的更像是个闷骚型的人格。


    果香味和咀嚼音成功唤醒了旁边的八爪鱼,蓝眼睛一睁开,嘴巴就自己凑了过来,试图把果盘里的罗桑果一扫而空,温枕眼神一横,雷厉风行,招出长刀,一记刀背压制,把粉色章鱼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的,不许吃。”温枕无情地宣告。


    魇羲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中突然遭到攻击,吓得整个鱼在地毯上疯狂扭动,吱哇乱叫:“救命!有食人鱼攻击我!小枕头快救我!我的脖子被咬得好痛呜呜呜呜……”


    温枕收走了罗桑果,将祈祷收起来,装作无事发生。


    魇羲以为自己摆脱了食人鱼攻击,渐渐清醒了过来,从地上爬起,用触手揉着眼睛,看到眼前的温枕,喜出望外:“小枕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我本来想去绿茶男的房间找你的,可是才刚爬到窗户外,忽然觉得好困,不知道怎么的就爬回来睡觉了……”


    他突然凑近温枕,一双蓝眼睛疑神疑鬼,语气也变得阴暗无比:“可是我爬出窗户的时候明明还很精神的,该不会是绿茶男对我动了什么手脚吧?小枕头,昨天晚上你,总不会是睡在他房间里吧,我半夜醒来嘘嘘,好像没有看到床上有人哦……”


    温枕:“……你都看到床上没有人了,也不会来找我?其实你根本不在意我睡在哪里吧?”温枕急中生智,为了逃避魇羲这个家伙的胡搅蛮缠,他决定以毒攻毒。


    魇羲卡壳,说话开始磕巴:“可……可是我太困了……”


    “明白了,”温枕点头,“比起我,你觉得睡觉更重要。”


    魇羲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安地用触手挠挠头:“可,可能是我看错了,其实我也记不得床上有没有人,对了!其实我在做梦,我根本没有起床嘘嘘,我是章鱼,章鱼怎么会嘘嘘呢!其实都是我的幻觉,小枕头明明有很乖地回房间睡觉,不然现在肯定还在绿茶男的房间里!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小枕头……”


    他绞了绞两只触手,卑微低头:“下次不敢了。”


    温枕:“……”很难评价,但是至少是把这家伙糊弄过去了,他揉着头转身,准备先倒杯水压压惊。


    “咦,小枕头,这纸张上面写的是什么呀,我怎么看不懂,”魇羲捡起随着温枕的动作落在地上的纸片,对着上面乱七八糟的字体,眼神清澈地问道,“这是什么符咒吗?上面画的东西都糊成一团了,是不是辟邪用的?”


    温枕瞥见魇羲手上举着的正是息九渊留下的便签纸,心跳顿了半拍,飞快将它夺过来,生怕魇羲看到上面的内容,又要和他闹。


    可当温枕再次看到纸张上的字后,他又觉得自己瞎操心,就息九渊这鬼画符的字体,魇羲根本不可能看得懂。稍微放宽心,温枕回头,却一下撞上魇羲狐疑的眼神。


    “小枕头,有猫腻,”魇羲拉长了语调,“这么紧张,该不会是情书吧?是不是隔壁那个绿茶男!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说什么来什么。魇羲话音刚落,便响起敲门声,奚楚惯有的温柔语调响起:“小枕,醒了吗,早上醒来看到你不在床上,担心你饿肚子,特地给你叫了早餐送过来,方便开门吗?”


    温枕:“……”


    魇羲:“……”蓝汪汪的大眼睛里飞快凝结泪水,八爪鱼的眼神里满是“你果然背着我出轨了”的控诉。


    注定是一个无法平静渡过的早晨。


    温枕喝了一口奚楚带来的海鲜粥,食之无味,如坐针毡,背后魇羲的眼神灼灼,仿佛要透过他,用眼神把对面的奚楚扎成人形刺猬。


    “早上小枕走得匆忙,连外套都没拿走,还是我刚才穿衣服的时候发现的,正好和我的外衣放在一起,来时匆忙,忘记了帮你带过来。”奚楚意味深长说道。


    温枕头皮发麻:“不着急,一件衣服而已,下次我自己拿就好了。”


    因为奚楚无意的火上浇油,魇羲的怨念已经形成了实质,房间里的温度急剧下降,这种压迫感,温枕上一次经历还是在息九渊那里。


    “突然有点冷,”奚楚啜了一口热咖啡,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搭在白瓷杯身,显着一种异样的美感,“最近的天气是有些反常,不同时间段的温差极大,恶劣天气频繁出现,今天早上听新闻里提到不少地区都出现了地震现象,据说是进入了千年不遇的板块活跃期,D市处在交界处,说不定近期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不太安全,可能因此影响到拍摄的进度。”


    温枕愣住,他想到了息九渊便签里的第一句话,所谓的世界正在崩塌,难道指的是……


    “小枕?”没得到温枕的回应,奚楚有些疑惑,他误以为温枕是在担心,便摸索着将手搭在温枕膝盖上,“别怕,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一旁因为被温枕禁止发出声音,只能闭嘴充当章鱼摆件的魇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陪在小枕头身边的人只会是我。


    温枕淡淡一笑,应了一声,心里却另有别的想法,如果息九渊说的是真的,这个世界最终要崩塌,他其实并不在乎最后自己会落得什么结局,和这个世界一起归于虚无也好,被息九渊带去另一个世界也好,都无所谓,他在意的是,他所相识的那些人,包括眼前的魇羲和奚楚,甚至是他的猫,最终会何去何从呢,如果世界消失了,他们也没有可能存活吧。


    至于记忆里形象已经变得模糊而陌生的母亲,温枕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或许他天生冷血,对于抛弃自己多年的母亲已经无法产生半点的不舍,过去的事已经永远成为了过去,如果可以,他希望他在意的人都能好好活着。


    送走奚楚,温枕本以为魇羲又要大闹一场,却没想到这鱼一反常态,安静地躲进了衣柜里,任凭温枕怎么哄骗道歉,拿罗桑果引诱,魇羲都铁了心不肯出来。


    温枕一筹莫展时,突然接到了宋擎来的电话:“猜猜我在哪里。”


    “片场。”温枕随口说道。


    “居然被你猜中了,看来我们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奖励你今晚陪我共进晚餐。”宋擎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风骚。


    “谢谢,我不吃饭。”可惜孔雀开屏的对象是不解风情的温枕。


    宋擎倒没有太失落:“我在剧组看导演找来的人跳大神,我一个洋鬼都看出来他们有多不专业,还把天花板跳塌下了,导演骂人了哈哈哈!”


    “……没事就先挂了。”这宋擎到底是有多闲,跑去围观做法事也就罢了,还特地打电话过来给他做现场直播。


    “别啊,陪我说说话,反正你今天又没有工作……等等,我好像看到了个熟人……那不是闻洛羽吗?”宋擎突然拔高语调,来了精神,“他怎么还活着啊!”


    72   第七十二章


    ◎想报复我?◎


    闻洛羽已经消失了有一段时间, 乍然听宋擎提起这个名字,温枕才回想起来闻洛羽应该还在追查林渐寒的下落,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剧组?


    他警惕起来, 问:“他来做什么?他发现你了?拍张照片给我……”他顿了一下说道,“不,我现在去找你。”


    “那你动作可得快点,他这会儿在往江逅吊死的那个脚手架走, 不知道想干什么, 要不要我帮你拦……我去!”宋擎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温枕吓得险些把手机甩出去,“你速度也太快了吧!”


    温枕脸色有点苍白, 酒店和剧组间的距离不算远, 但是在几秒钟内赶到还是有点勉强。顺着宋擎指着的方向,温枕看到了闻洛羽的背影, 他站在脚手架上方二楼的栏杆边上, 下方是剧组的人员和被请来驱邪的天师,闻洛羽低头看着那些人, 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枕往前走了一步, 闻洛羽在同一时间将视线转了过来, 两人远远相望, 闻洛羽露出诡异的笑容, 对温枕做了个“好久不见”的口型。


    温枕想问他是否有林渐寒的下落,还想问他进入剧组到底想做什么,可闻洛羽似乎并不想逗留, 笑容消失, 背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到底想干嘛?”宋擎被闻洛羽的行为弄得云里雾里, 却又不敢真的追上去, 他实力弱, 在闻洛羽手上吃过亏,再讨厌这个家伙也不能贸然与对方正面交锋。


    话音未落,一道残影从宋擎身边闪过,他慢半拍扭过头,什么也没来得及看到,再回头时,才发现身边的温枕和远处的闻洛羽都消失了,他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语。


    闻洛羽的行动极快,在不惊动任何的人的情况下,他很快就离开了剧组的摄影棚,但没多久,他便被身后的温枕叫住了,冷淡好听的声音距离他不过两三米:“闻洛羽,你的速度快不过我,没有必要跑,这次我不找你打架,就问你几个问题。”


    闻洛羽脚步停顿,他侧过头,似笑非笑:“关于林渐寒的?”


    “你见过他?”温枕皱眉,“他真的还活着?”


    “真令人伤心,你不是不喜欢他了吗?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只顾着关心他,却一点也不过问我的事情?”闻洛羽回过身,笑容带着邪气。


    “你和他正面交手过了?他死而复生,有人在他身后帮着,你知道是谁?”温枕已经对这种半不正经的戏弄产生免疫,不为所动,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闻洛羽的脸上露出意兴阑珊的神色:“追了挺长一段时间,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他,虽然没了人样,也确实是变强了不少,可惜比起我还是差远了,本来差点就把他弄死了,结果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救了,两个人联手和我对战,不过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最后还是让他们逃了……”


    话并没有说完,闻洛羽沉默了片刻继续又说:“他们之间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那女人对我下手的时候都是致命的杀招……”


    “不对,”闻洛羽盯着眼前陷入沉思的温枕,露出了一个满是深意的笑,“我记起来了,我见过她,这样说来,我好像明白她为什么那样针对我了。”


    温枕不明所以,可闻洛羽并不打算向他解释这件事,只是转移话题:“那女人和林渐寒一样,攻击我时使用的是像蛛丝一样的白线,必然就是她把林渐寒变成了那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哼,倒也是让他得偿所愿了。”


    温枕并没有从闻洛羽的话里得到更多他想获取的信息,又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昨天这里发生了一桩命案,死的人是江逅,你和他的死有关系吗?”


    闻洛羽直直望着温枕,须臾,笑了笑:“看来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感受,这样直截了当地表现出对我的质疑,我可是真的很伤心,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吗?”


    回想起闻洛羽揭下他作为“叶邵”的面具后,在空间里杀的那些人,温枕想点头,但他忍住了。


    这会儿没有必要激怒闻洛羽,所以他避开了闻洛羽的质问:“如果不是你,那你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还是说你是追着林渐寒到了这里?他也在这里,对不对?”


    “小枕总是这么聪明,没错,我是一路追踪林渐寒来的,结果到了这里以后发现原来小枕也在这里,真是意外之喜,我还得感谢林渐寒,他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却无意中促成了你我的见面。”闻洛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江逅应该是死在林渐寒的手上,那个女人是个吃人肉的怪物,林渐寒受益于她,肯定也是要替她做点事作为回报。”


    吃人的怪物?女人?温枕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论他们如何猜测,眼下根本没有证据能表明是林渐寒杀的人,何况闻洛羽自己本就前科累累,说的话不足以取信。


    “既然小枕在这儿,我就更没有离开的必要,林渐寒没死,我不会罢休,他来这里也一定是因为你,这几天我就在周围多转转,那个女人要吃人,只要他们不离开这里,总会让我找到机会……”闻洛羽稍微一顿,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笑意,“我现在可是黑户,住不了酒店,不然这几天就拜托小枕收留我?”


    “我的房间挤,住不下你。”温枕面无表情拒绝,一个魇羲就占了大半地方,说住不下第三个人也不算撒谎。


    闻洛羽本就是开玩笑,被拒绝了也不丧气,当着温枕的面,他笑嘻嘻地变成另外一张脸,看起来像个二十多岁、面容憔悴的社畜,他掏出个身份证在温枕面前一晃:“逗你玩的,我的身份多得用不完。”


    温枕看着闻洛羽从容地离开视野,宋擎从另一边冒了出来,走到他身旁:“你怎么不杀他?心软了?”


    温枕摇摇头,对闻洛羽和林渐寒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他不可能心软,但他没有那个权力结束他们的生命,并且,温枕有预感,接下来的情势会更加混乱,如果息九渊预言的世界毁灭之日真的来临,所有人都无法幸免,那么眼下谁生谁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拥有这么强的力量,就该日天日地,你看那个闻洛羽,不做人就是真的不做人,把人命当韭菜割,你倒好,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宋擎说着,突然笑了笑,“不过你不这样,也就不是你了。”


    温枕倒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他只是觉得杀人是一件非常没有必要的事情。


    “事已至此,不如还是请我吃饭吧。”宋擎语气一变,不正经地勾上温枕的肩膀。


    “工资没到手,没钱。”温枕委婉拒绝。


    “不用钱,”宋擎的手指轻轻摩挲温枕的锁骨往上一寸那一小块白净如玉的肌肤,露出两颗尖牙,“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躺在那里不动就好。”


    明明只是吸血,宋擎非要形容得暧昧,温枕本想拒绝,但是想想宋擎已经不止一次帮过他,而温枕也承诺过让宋擎吸血,只是每次都因为息九渊的插手未能成功兑现,不如就让宋擎吸了血,也免得次次见面都得听他念叨。


    这样一想,温枕拉高了衣袖,露出一截肤色白皙的手臂:“趁着这会儿没人,你吸。”


    宋擎一愣,眼睛盯着眼前白晃晃的皮肤下那淡青色的血管,他的眼睛瞬间转换成了真实的殷红色,他咽了咽口水,多嘴了一句:“为了捍卫吸血鬼的尊严,我要求吸脖子上的血。”


    “要求太多,那算了。”温枕拉下袖子,再和宋擎这样磨叽下去,说不定又要重蹈覆辙,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息九渊截胡。


    宋擎大概也是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连忙抢在温枕前头,抓住他的手臂,反应迅速:“吸!我吸!”


    两人的对话过分诡异,得亏周围没有人经过,否则不知道又要传出去什么奇怪的谣言。


    不是第一次被吸血鬼的尖牙刺破皮肤,上一次还是息九渊借宋擎的身体,但温枕总觉得两次的区别过于明显,这一次虽然只是咬破了手臂,却更加令他觉得不适,温枕垂眸看着宋擎的发顶,内心有一种隐晦的抗拒感。


    良久之后,宋擎抬起眼眸,瞳色变得比血色更浓,他唇角还带着血,笑了笑:“吸血的时候可是能够完全读出对方的心理活动,你这样的想法会让我觉得很失败哦,被和别的男人比较,还输得彻底。”


    温枕微愠:“你可以不吸,或者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宋擎舔了舔唇角,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妖异。


    “为什么我需要对吸我的血的人产生愧疚之情?”温枕反问,“何况我只是遵从我的真实感受,应该反省的人是你,明明当了那么多年的吸血鬼,为什么业务能力还不如一个临时工?”


    临时工当然是指的擅自征用别人身体的息九渊。


    宋擎笑了:“如果真的觉得我吸血的技术烂,不如当我的实验对象,让我多吸几次?”


    温枕反唇相讥:“你不当资本家可真是屈才了。”


    宋擎面露羞涩,温枕随手拉下衣袖,将两个小小的血口一遮,拒绝了宋擎送他回酒店的建议,独自一人走了,目送温枕离开,宋擎舔了舔牙尖,唇齿间还留有温枕血液的香甜味道,他眯了眯眼,才刚过去不到几分钟,他又有些蠢蠢欲动,温枕走了也好,否则他真的会忍不住强行按着温枕吸血。


    倒也不是舍不得温枕受伤,主要是怕自己打不过温枕,到时候吸血不成,还得被按着揍。


    宋擎叹了口气,意识到在这个强的过分的怪物们横行的世界里,自己这样的小角色简直如履薄冰,曾经以为温枕柔弱可欺,原来他才是最菜的那个。


    走了没几步,宋擎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紧接着他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而旁边的道具架子上摆着的武器也随之颤动。


    地震了?宋擎茫然四顾,快步往前走去,打算离开这里,但没走出几米,宋擎突然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踉跄几步扶住了墙。


    “什么情况……”宋擎甩了甩脑袋,就在刚才近乎窒息的一瞬间,有几个模糊的画面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他看到了一块巨大的悬浮在天空的石头,一群披着斗篷的人跪在看不清面目的神像前,像是在祈祷,最后一个画面是一道纯白的光从一颗星球脱离,消失在浩瀚无边的星河之中。


    窒息感渐渐消失,但宋擎依然能感觉到体内有一种被烈火灼烧五脏六腑的痛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联想到自己刚才吸食了温枕的血,难不成是体内温枕的血液造成的影响?


    地面依然在震动,宋擎缓了缓,确定身体的异常已经消除后,他才快步离开了片场,事后,宋擎搜索新闻发现确实是发生了地震,但因为片场距离震源较远,并没有发生人员伤亡。


    但那些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断断续续的画面却无从解释,为什么在吸了温枕的血后,他会看到那些画面?是和温枕有关吗?或许该找个时间问问温枕是怎么回事。


    林渐寒和闻洛羽的阴魂不散让近期的情势变得更加复杂,何况还有那个躲在林渐寒身后,身份不满的女人,温枕觉得眼前就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不知道迷雾的后面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去。


    他躺在床上,有些神思不属,手中的剧本一页页翻过去,其实并没看进去几个字,魇羲倒是悠闲,半个身子靠在温枕旁边,趁温枕没注意偷偷占据了大半张床,把温枕整个人包围了,还闲的伸出一只触手去挑衅旁边的白猫。


    白猫被眼前晃来晃去的触手逗得不耐烦,趁八爪鱼不注意,嗷呜一口咬在了触手尖尖上,魇羲全身过电一般痛得狂呼一声,而白猫早就一溜烟跑回角落里去了。


    魇羲含泪举起带着牙印的触手,转头想找温枕告状,结果温枕还在想事情,根本没搭理他,魇羲哽了一下,哭诉无门,只能跑到一边舔伤口,为了报复温枕对他的无视,他一口将茶几上的蓝色果子全部吞进了肚子。


    因为吞得太快,甚至没尝到味道,吃完罗桑果,魇羲就开始后悔了,生怕温枕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最喜欢的果子没有了,把他做成章鱼烧怎么办?


    为了将功折罪,魇羲一把抱起温枕放在一旁的外衣,哧溜一下进了浴室,准备重操旧业,当他的田螺姑娘,为小枕头洗衣服将功折罪。


    才刚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一张纸从温枕的口袋里悠悠飘出来落在地上,魇羲咦了一声,发现是早上那张温枕死活不肯让他看的“情书”。


    魇羲哼哼唧唧:“该死的绿茶男,偷偷给小枕头塞情书,简直无耻,让我看看都写了些什么肉麻话。”


    魇羲识字不多,而息九渊的字迹狂放不羁,是除了本人基本没人能看得出来写了什么内容的程度,照理来说,魇羲不可能看懂。


    但令人跌破眼睛的事情发生了,魇羲举着那张便签纸,两只蓝眼睛左右转动,琢磨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不但看懂了这鬼画符,还把全文念了出来。


    “这绿茶男长了一副很有文化的样子,没想到这字迹跟我一样难看,”魇羲嫌弃地撇嘴,不忘吐槽几句,念着念着,魇羲忽然发觉不对劲,嘟囔道,“什么穿越时空……小枕头才不是什么祭品……蓝色章鱼睡衣又是什么鬼东西……粉色怎么恶心了!怎么骂人!”


    魇羲整个鱼像是被雷劈到一样僵住,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写这个便签的人根本不是绿茶男,而是那个可怕又阴险的邪神!


    息九渊居然还在信里怂恿小枕头把他这只世界上最最可爱的粉色章鱼扔掉,这个挑拨离间的阴险小人,小枕才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魇羲看不下去了,愤愤地一把将便签纸摁在地上,又用触手将其反复碾压踩踏,泄愤后,余怒未消,魇羲一把拉开浴室的门,准备出去找温枕灌输一些关于息九渊的坏话,一定要让温枕远离那个小人。


    才拉开门,眼前的场景便让魇羲险些一把将门整个扯下来。


    温枕还躺在床上,房间里的灯光正正好,窗帘随着风轻轻飘动,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如果不是床上多了一个男人的话。


    温枕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突然出现的男人,语气冷淡说道:“放开我。”看似镇定,实则吓得不轻,息九渊这家伙不是昨晚才来过,怎么一天没过去又冒出来了,时空屏障难道是他家后门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已经在信里提前告诉过你,你们的世界基石正在不断消亡,时空屏障也变得薄弱,对于你来说或许有难度,但我不一样,已经可以随意穿行,不需要消耗太多的力量,看来你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息九渊的语气带着明晃晃的不快。


    温枕:“……所以今后你打算天天来这个世界签到?”按这个现身的频率,说是打卡上班也不为过吧,身为邪神,真的就这么清闲吗?


    息九渊眼眸闪烁,捏住温枕下巴:“你不想看我出现?”


    “不敢,您来去自由,我能说什么……”温枕抬手轻推开息九渊,目光直直地与息九渊相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温枕已经不再像最初遇到息九渊时那样担惊受怕,唯恐邪神一个不高兴就杀他灭口。或许是因为温枕自身已经有了一点实力,让他有了与息九渊对抗的勇气,又或者是息九渊逐渐软化的态度、数次的出手相助以及在栖息之地的传授,让温枕渐渐意识到息九渊不会真的杀他,甚至可能一直在容让他。


    温枕记仇,他不会忘记息九渊曾经施加在他身上的疼痛,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时时刻刻盘算着复仇,要让息九渊与他感同身受,但一码归一码,如果息九渊真的不会在对他造成伤害,那他也并不需要视息九渊如仇人。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温枕的心跳就突了一下,他下意识抬眼看息九渊,眼神里带着试探,就像一只谨慎躲在角落里观察人类的猫咪。


    果然,这邪神又露出了那种眼神,那种掌控一切的狂妄和自信,显然是又读到了温枕的心理活动。


    息九渊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很少笑,大部分时候都是高高在上的冰冷和倨傲,但是一笑起来,浓密的睫毛下垂,整个人就变得柔和了许多,原本就是俊美精致到非人的样貌,这一笑,温枕的呼吸便不太顺畅了,脸也烫的可怕。


    “想报复我?又念着我对你的好?”息九渊俯下身,两腿跪在温枕的身侧,整个人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温枕覆盖在身下,他贴近温枕的耳边,轻笑的时候灼热的气息拂过温枕的耳际,成功让那细致白皙的软肉变得通红,“你大可以恨我,用你的刀杀我的时候也不需要犹豫,但是当我想要你的时候,你仍然不能抗拒,因为你是我的祭品,我拥有你,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你也拥有我。”


    温枕:“……”什么你拥有我、我拥有你的……息九渊到底是从哪里抄来的这些肉麻话?!


    魇羲扒着门缝,蓝眼睛瞅着那两道交叠的身影,只恨自己听觉太过灵敏,把息九渊对温枕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他恨得险些把门把手掰断。


    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他也能对小枕头说出那些霸道总裁的台词啊!


    73   第七十三章


    ◎存款飞飞◎


    息九渊的红瞳染上凶煞之气时, 温枕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觉察到息九渊的目标是浴室那道微微开启一道缝的门,暗道不好, 魇羲这个笨章鱼,知道息九渊对他的存在不满,怎么也不藏好。


    就听到息九渊冷笑了一声,从温枕身上起来, 抬手对准了浴室的门。


    看到这个动作, 温枕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拆浴室门要赔酒店钱,而他, 没有钱。


    顾不得什么实力悬殊、保命要紧, 这一刻,温枕只能为五斗米折腰, 他七手八脚地从被子里爬起来, 两手搭在息九渊的手腕上:“冷静!别和一只鱼过不去。”


    息九渊眼眸微微眯了一下:“两米长的安抚娃娃?”


    温枕沉默,没想到息九渊居然还记得这茬, 他低声下气地认错:“当时是我不该敷衍你, 但你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原形, 说明这事是你默许的。”认错了, 但没有完全认错。


    似乎是被气笑了, 息九渊手心聚力,当着温枕逐渐绝望的眼神,一掌将门击碎……碎了。


    叮, -5000元。


    看着化成粉的门, 以及躲在空洞的门框后瑟瑟发抖的八爪鱼, 温枕只心疼自己日渐缩水的存款数字, 温枕叹气:“门坏了, 消气了?”


    “对、对啊……”魇羲八只触手抖成了面条,悄悄冒出脑袋,附和道,“把门打坏了,这事就过去了,就不能揍我了哦。”


    温枕:“……”少说两句吧,他真的不想看到息九渊把整座大楼都给拆了。


    “让他走,”息九渊的目光重新转回温枕脸上,“你就放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你不知道他想对你做什么?”


    “他只是个……八爪鱼而已……”温枕语气艰难地挤出这样一句话,这个说法连他自己都很难信服,何况是息九渊。


    “哼,”息九渊冷笑,“一只想把你按在床上吃干抹净的八爪鱼?他在你眼里该不会还只是个孩子吧?”


    “你怎么诬赖人!”虽然怕极了息九渊,魇羲还是跳了出来,一脸正色为自己辩解,“我从来就没想过吃掉小枕头,虽然小枕头看起来很好吃,但我每次都能忍住。”


    息九渊眼中的寒气几乎能凝成实质,随着息九渊的怒气不断上涨,房间里的温度也瞬间降到了零点,他冷声道:“装傻充愣,真以为有他护着你,我就会放你一马?”


    温枕头疼地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那头魇羲又怂又要过嘴瘾,他躲回墙后,还不忘嘴硬几句:“反正小枕头更喜欢我,而不是你这种……这种大魔头。”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分外小声,但很显然,息九渊没有听漏。


    眼看息九渊红瞳之中已经在酝酿狂风暴雨,温枕整个脑袋都要炸了,生怕息九渊一时想太开,真的把整个酒店都碾成粉末,他不管不顾地上去一把抱住了息九渊的腰,闭眼喊道:“先把换门的钱给付了!付了钱一切都好谈!”


    息九渊:“……你是不是觉得我掏不出钱。”堂堂邪神,变点钱出来不过是抬抬手指头的事情,这小小祭品以为能拿钱来威胁他,简直可笑。


    “我要杀谁,从来不需要过问任何人,你以为你是特别的?”息九渊低下头,小祭品还搂着他的腰不放,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毛茸茸的脑袋竟有几分可爱,但一想到这人居然为了一只恶心的粉色章鱼和他谈条件,那点触动瞬间就散得干净了。


    这只胆敢介入他二人之间的八爪鱼非死不可。


    “……”温枕沉默了几秒,抬眼望着息九渊,从下往上看人的模样分外楚楚可怜,连语气都不像平时那样冷淡疏离,他说,“你真的非要和我的储备粮过不去吗?他在我眼中就是个食材,连宠物都不算,他能威胁到谁呢?”


    储备粮,又是储备粮……魇羲再次遭受重创。


    突然遭遇上目线攻击的邪神,缓缓放下了准备发动攻击的手,垂眸凝望温枕,灯光阴影下,他的神情不可捉摸,就在温枕惴惴不安时,息九渊突然捏起他的下巴,声音低沉:“如果我说,他威胁到了我呢。”说罢,邪神低下了头,长发如瀑垂落,遮挡住两人。


    温枕被突如其来的侵袭惊得瞳孔放大,眼睛里满是息九渊那张天怒人怨的俊美脸蛋。


    魇羲抻直了不存在的脖子往两人的方向看,虽然全部被息九渊的长发遮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但他总觉得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点什么,息九渊很可能在欺负温枕,比如……亲亲!!!


    想到这个可能性,魇羲两只触手捧着脸,整个鱼因为嫉妒扭曲变形,陷入了无声的尖锐暴鸣,想喊出声,想打断他们,又怕再次惹怒息九渊。


    在魇羲持续性的眼神攻击中,息九渊终于抬起了头,依然垂着眼眸,深深看了温枕一眼,瞬间消失。


    温枕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对眼前突然空荡荡的视野有些不习惯,半晌后,他眨了眨眼,抬起指尖轻轻摩挲嘴唇,那里留有余温,仔细感受还能摸到一点咬痕,他暗自纳罕,息九渊的吻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温度的?那人难道不是从头到脚都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吗?而且亲完就消失,息九渊总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想到这,温枕抖了抖,息九渊可不是什么纯情老男人的人设,顶多算是个千年老妖精。


    不过话说回来,息九渊的腰摸上去劲瘦有力,手感居然相当不错。


    等回过神来,温枕低下头,余光便瞄到了碎了一地的浴室门的尸体,他:“……”糟糕了,息九渊没留下钱就跑了。


    怕什么来什么,门铃响起,一门之隔的走廊上,有人彬彬有礼问道:“温先生您好,我是本楼层的管家,有其他客人反映从您的房间有噪音传出,影响到了他人正常休息,所以来问问您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温枕:“……”


    他回头死死盯着魇羲:“有没有什么时光倒流,或者把东西恢复原样的法术?”


    魇羲:“啊?”


    守护存款大失败,温枕不得不为邪神的脾气付出了几千块的巨款,满心怨气,酒店的浴室门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钱没了,温枕只能自我安慰,好歹是及时阻止了息九渊毁掉这座大楼,已经很棒了,至于损失掉的存款……温枕抱手,对躲在角落咬着触手默默流泪的魇羲冷酷无情道:“不如找机会让你去水族馆里打工挣回来吧。”


    魇羲:“嘤……”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魇羲很快就重整旗鼓,以更加饱满的热情钻进了浴室里,发誓要尽快找到变成人形的办法,他卷起触手,激动地挥舞着,对温枕信誓旦旦道:“我就知道,比起邪神和绿茶男,我只输在了没有人形,只要我变回一米九的19公分公狗腰大猛男,小枕头一定会被我迷得找不着北!为了小枕头,我拼了!”


    说罢啪地关上了门,温枕的心脏一缩,又开始心疼他失去的五千块钱。


    还是努力拍戏挣钱吧,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贫穷。温枕叹息着,用被子裹紧了自己。


    第二天,温枕是被闹钟声吵醒的,窗外依然一片漆黑,睡眼惺忪中,隔着玻璃门,他看到浴室里的灯还亮着,魇羲似乎整晚没睡,难道真的是铁了心要变出人形来?


    温枕有点触动,他起身,轻轻推开了浴室的门,柔和的灯光从门内溢出,等适应了浴室里亮光,温枕看到浴缸里挤成一团呼呼大睡的八爪鱼。


    温枕:“……”很难看出努力过的痕迹。


    由着魇羲睡觉,温枕轻手轻脚地完成洗漱,在门口换鞋时,温枕发现地毯上积了厚厚一层白色的猫毛,他微愣,瞥向旁边的白猫,换来它好奇的歪头和嗲嗲的一声喵呜。


    最近掉毛有些严重,是换毛的季节到了吗?因为急着去剧组报到,温枕便没有想太多,路上顺便下单了化毛膏,又给魇羲买了一些小鱼干当零嘴,才花出去一笔巨款的温枕感到了心痛。


    因为起得早,温枕没有特地去和奚楚打招呼,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但他也有些惊讶,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奚楚居然没有来询问他,过于安静了。


    化妆期间,宋擎的目光有意无意从温枕的唇上飘过,温枕睁眼,恰好对上宋擎的视线,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嘴唇,昨天息九渊亲得确实有些用力了,那咬痕总不可能隔了一夜还没消掉吧?


    “你的反应有些奇怪哦,”宋擎挑眉,“听住在酒店的其他演员说,昨天你房间的浴室门被人踢坏了,现场混乱得很,我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该不会是那位邪神大人又造访了吧?”


    一下子被宋擎猜中了真相,温枕没什么太大感觉,关于他和息九渊的那些事,宋擎大概是知道得最多的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还真是他,”宋擎调侃的话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虽然你身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你唯独对他倒是挺包容,怎么,喜欢他?”


    温枕不太明白宋擎的逻辑,他不拒绝息九渊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吗?温枕淡淡说道:“哪里轮得到我谈包容两个字,不过是没有反抗的权力而已。”


    宋擎长长地哦了一声,显然是并没相信温枕说的话:“只怪我实力弱,注定要在竞争中落败。”


    “什么竞争?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温枕一脸莫名其妙。


    “当然是私下默认的较量,”宋擎眨眨眼,“不过彼此心照不宣罢了,不过眼下的情势看来,比赛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越说温枕越不解,但宋擎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昨天吸血的时候,我好像出现了一些幻觉,我在想是不是和你有关。”他便将自己脑子里出现过的那些画面一一描述给了温枕。


    根据宋擎的描述,温枕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在息九渊的世界里看到并且曾经出现在梦里的那块白色巨石,可至于宋擎提到的那些神像、披斗篷的人、白色的光什么的,他并没有头绪,也想不出来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吸血鬼能通过被吸食者的血液窥探到他的记忆,”宋擎拿起唇膏在温枕的嘴唇上轻轻涂抹,“那些画面很有可能是曾经存在过、却被你遗忘的记忆,你有没有想过追溯自己的过去,有没有可能在你成为魅魔之前,你就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过去?温枕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那场献祭之前,他所有记忆里的自己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有着被抛弃的童年,懵懂的少年时期,和莫名其妙喜欢上林渐寒的那几年光阴。


    而就在前不久,连霆的那份报告里,也明确表明他很有可能原本就不是人类,如果过去的一切完全被否定,那真实的他又是谁?那块巨石和他的过去有什么关联,还有祈祷,令他第一眼见到时就感到无比熟悉的刀,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以及,他成为息九渊的祭品,突然觉醒了魅魔体质,真的只是因为林渐寒设计的那场献祭吗?林渐寒当时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同样被献祭的闻洛羽被拒绝,而他凭什么通过献祭?只是巧合吗?


    “你的心好乱的样子,”宋擎低下身,下巴枕在他的肩上,语调带着几分低哑的性感,引诱之意表露无遗,“其实我只是随口一提,你也不必想太多,当下的时光才是最重要,这个世界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不如用你这魅魔之身,去享受更多的快乐。”


    温枕抬眸:“你又知道了什么?”


    “何止是我这么想,”宋擎摊手,“最近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说世界各地自然灾害频频发生,到处都在死人,说不定世界末日马上就来了,没人能躲过接下来的浩劫,及时行乐才是正确的态度。”


    温枕这段时间自顾不暇,加上专注电影,对时事了解的并不多,没想到舆论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但联系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又觉得那些言论似乎也算不上杞人忧天。


    “如果接下来真的末日来临,你有什么打算?”温枕好奇,问了宋擎这么一句,换来宋擎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都世界末日了,当然是要拼了我这条老命,和美人颠鸾倒凤到最后一刻,就算死了也快活。”依然是那副不正经的态度。


    温枕面无表情闭眼,他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非要多嘴问那一句。


    74   第七十四章


    ◎肉山大怪物◎


    剧组发生人命案的第三天, 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继续拍摄,温枕坐在小折叠椅上, 为了不弄脏戏服,只能将宽大厚重的衣袍下摆堆在大腿上,过于华丽的衣饰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不时引来旁人侧目。


    有人在温枕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 语气些许不悦:“我说你啊, 明明才刚刚同一个剧组共事过,转头就装作不认识, 也太冷淡了吧?好歹我们演的可是兄妹。”


    有些熟悉的声音, 温枕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到对方的脸上,五官精巧俏丽, 带着几分娇养出来的神气, 身着与温枕统一色调风格的华服,温枕蓦地记起, 连雪饰演的是兰斯特同父异母的妹妹, 神域的公主明雅, 暗恋主角诺斯, 也是她在诺斯跌落深渊的时候偷偷在他的身上施加了生命护盾, 救了诺斯一命。


    但连雪在这部剧本里并不是主要角色,只是客串几场戏,围读的时候没有出现, 以至于温枕差点忘了两人还有对手戏。


    对连雪的抱怨, 温枕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不仅仅是连雪, 包括其他有过合作的演员, 温枕也仅仅是点头之交,他不善交流,也不需要过多的社交,但如果是工作的话……他晃了晃手中的剧本:“要对戏吗?”


    连雪眼神怪异,嘀咕道:“不解风情的家伙,也不知道那些家伙看上你什么了……”盯了他几秒后,又啧了一声,“也就脸能看……”


    温枕:“……”意外遭到了人身攻击。


    “说起来,你和我哥哥到底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他居然对你的事那么上心,在我们家实验室里睡了好几天,加上这段时间温家那位找了他好几次,他都不理会,一定要呆在剧组不肯走。”连雪目光带着审视,“问他原因,他也不肯告诉我,不过我俩从小兄妹关系恶劣,他不告诉我也无所谓,你总不会也像他那样小气吧?”


    在连雪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温枕沉默了,半天挤出一句:“连霆不肯告诉你也许有他的理由,既然是合作关系,我有必要尊重他的意愿。”


    连雪:“……行吧,小气的男人。”


    温枕默默拿起剧本盖住了自己的脸,表现出了强烈的拒绝沟通的态度,连雪气呼呼地翘起腿,也不肯走,就坐在那儿啪嗒啪嗒地玩手机,直到正式开拍时,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完成了转变,毫不突兀地进入了剧情。


    这一场戏,又是最终战的剧情,兰斯特带着神域大军已经杀入了魔域最核心的地界,却遭遇了重生归来的诺斯,这一次,他的妹妹毫不犹豫地护在男主身前,恳切劝阻兰斯特收手,为了神域,也为了她。


    “你为了一个男人,打算违逆我的命令?”兰斯特凝眸,眼中狠厉,“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你受神域的供养,却为了廉价的爱背叛自己的亲人和子民?”


    “可这原本就是一场死伤惨重的不义之战,死的人不只是魔族,我们神域不也是死伤过半吗?说到底,这场仗,只是为了满足您的一己之私而已,你想要统一神魔两域的计划,根本不切实际,”明雅情绪激动,挡在男主身前,任凭他怎么劝阻,一步也不肯退让,“如果你真心为了神域,就到此为止,带他们离开魔域,否则……”


    “否则你就要为了你心爱的人,与他联手对抗我是吗?”兰斯特冷笑着举起刀,冷然道,“你以为你背着我偷偷在他身上施加护盾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没发现吗?你太令我失望了,既然心已经不在神域,那便不配为神域之人。身为神域之主,我现在宣布,你已经被驱逐。”


    明雅眼中含泪,她知道一旦自己选择维护魔域,必然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哥哥居然一点犹豫也没有,全然不顾及他们之间的亲情,不过想来,他们原本就不是同一个母亲,她是上一任神域之主的私生女,而兰斯特在知道这件事后毫无芥蒂地接纳了她,让所有人让她一度以为这个哥哥是真心疼爱她。


    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当兰斯特的刀刺穿她的心脏时,明雅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虽然你背叛了神域,可既然你已经用生命赎罪,那么我便宽恕你,允许你的灵魂回归神域长眠。”兰斯特看着明雅眼中代表生命的光一点点散去,他的语气恢复了从前的温柔。


    诺斯目睹一切,眼中含着愤怒的泪水:“我杀了你!”


    兰斯特拔出刀,轻轻一挥,笑了:“无用之人,你能护得住谁?”


    “好,卡!”导演拍手,欢喜之色溢于言表,经过这几天尽是一些糟心事,至少拍摄进度上是令人舒心的,奚楚作为小说创作者果然最了解自己笔下的角色需要什么样的演员,这个温枕,虽然在娱乐圈一直名不见经传,可在外貌上最贴合身为神域第一美人的兰斯特,连演技都是加分项,至少有反派出现的戏份是稳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一次超出了导演的预料,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注定充满坎坷。


    因为前一天已经拖了不少进度,今天不得不加拍戏份,以至于拖到将近凌晨两点才下戏,温枕困得不行,片场里只留下一部分工作人员负责收尾,其他人三三两两散场,抓紧时间回酒店睡觉。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片场外已经堵了不少媒体,因为该剧组一直没有对前天的死亡事件给出公开的表态,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导致不少媒体直接追到了现场。


    不少人才刚走到门口,就被围堵的媒体拦住,七嘴八舌追问关于江逅的死因。


    “请问导演至今不肯回应江逅的死亡原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根本就是人为导致,剧组是否对演员的死负有最大责任?”


    “请问为什么剧组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进行拍摄,你们都是与江逅共事的朋友,对他的死一点触动也有没有吗?”


    “你们这样枉顾人命,不怕网友集体抵制吗?”


    尽管导演拼命解释案件已经交由警方调查,让大家安心等待结果,劝所有人不要在这里拥堵,避免造成事故,但根本没人听他的,剧组的人想出去,媒体们拦着不肯走,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已经有百来号人。


    即使是站在人群最后头,也有一两个话筒怼到了温枕脸上,天黑看不太清脸,对方还以为温枕是剧组工作人员,大声问道:“这位先生,关于江逅的死因,您知道多少,希望您能勇敢站出来,告诉网民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为了避免被话筒戳到脸,温枕往后退了一步,恰好一道白色灯光掠过,黑暗中,温枕的轮廓变得清晰可见,但也只是一瞬间,灯光消失逅,那张美丽到极致的面容又一次隐没于黑暗中。


    那人手握话筒,倒吸了一口冷气,愣愣站着,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听见跟前的年轻人开口了,那是一种比融化的雪水更加冰冷的语调,但听了令人上瘾:“不知道,不清楚,等官方通告,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能不能让一让?”


    “……好,好的……”那人如同着了魔,眼神发直,整个人猛地退后了一步,险些将背后的人撞倒,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人大声抱怨“你踩到我鞋了”。


    混乱之中,所有人在同一时刻感觉到脚下隆隆的震动声,四周瞬间陷入了寂静。


    震动仍在继续,因为这段时间频繁发生灾害,许多人以为又发生了地震,但他们已经到了片场门外,周围空旷,没有建筑物,应该还算安全,便没有人轻易走动,但渐渐地,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


    “怎么好像只有我们这一块在震动,”有片场的工作人员放下手机,神色慌张,他才和片场里的朋友通了电话,让对方快点出来避难,“我朋友说片场里面完全没有震感。”


    这不合理,片场距离这里才不过两三百米,怎么会没有动静呢?


    寂静之中,所有人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小心,突然,有人冷冷地喊了一声:“往四周散开!”


    过分的安静下,那一声指令也就显得分外清晰,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脑子还没转起来,身体就第一时间给出了反应,所有人尖叫着四散逃开,温枕混在其中,不忘回头望一眼他们原来站着的位置,那里已经裂开了一道极为显眼的裂缝。


    震动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强烈,已经不少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但出于致命的好奇心,他们并没有离得太远,还在伸着脖子观望事态。


    “什么东西,”连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温枕身边,“怎么看起来不像地震,怪吓人的。”


    “你的经纪人和助理呢?”温枕注意到她独自一人,便问了一句,“怎么不和他们在一起。”


    连雪嘿嘿一笑:“我觉得你身边比较安全,我直觉一向很准。”


    温枕:“……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最安全。”虽然无语,温枕还是劝了她一句。


    “那你为什么不走?”连雪反问,“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们不也没走,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多人垫背,我怕什么……”


    话音未落,嘭地一声巨响,震动得最强烈的裂缝突然出现直径将近十米的圆形凹陷,像是巨人的拳头砸在了地上,众人的心跳加剧,眼看着凹陷突然炸开,乱石崩得到处都是,砸到了许多来不及躲闪的旁观者,其中一颗直冲着距离最远的连雪而来,以连雪的反应速度根本来不及逃开,她吓得用手臂挡住脸,一动不动。


    但料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只感觉到身前有一阵细微的风轻轻拂过,紧接着接连响起两声石头砸落在地的声响,她迟钝地放下手,才发现那块冲着她来的石头像是被什么利器从中间被削成了两半,跌落地面,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


    连雪心有余悸地按着跳动不已的心脏,喘着气扭头看身边的温枕,正想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温枕根本没有在意她,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圆形凹陷出现的地方。


    连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睛瞬间瞪得老大,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两手抓着温枕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着。


    原来,就在刚才的爆炸声中,地面出现的黑色深洞中爬出了一头足足有十多米高的巨型怪物,像是由无数块肥腻的血红色肉块堆积而成,四肢肿大,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道长在头顶的裂口,那里伸出了血色的舌头,连雪只觉得多看一眼眼睛都要瞎了。


    “卧槽这是什么恶心玩意儿!”连雪吓得只爆粗口,女明星的气质也不要了,连连后退,顺带脱下高跟鞋,看起来随时准备逃跑。


    温枕很欣慰这种时候她终于不再执着看热闹了,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那里安全,别往人多的地方跑,记得联系你的经纪人,让他们找到车尽快来接你。”


    连雪微怔:“那你呢,你不跑?留在这里给那玩意儿当口粮?”


    “当然要走,但是这种情况分开跑活下来的几率比较大。”温枕简单解释了一句。


    连雪看起来是被说服了,她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电话联系。”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温枕指的方向狂奔而去,速度惊人,温枕恍惚记起,之前的剧组群里有人提到过,连雪大学时拿过校内的长跑冠军。


    连雪走了,那些围绕在巨大凹陷附近的人类能跑的都跑了,跑得慢的、受伤的则留在了怪物的攻击范围内,自顾不暇,温枕的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类,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他手中闪现出一把通体长刀。


    血肉怪物看似体型巨大而笨重,实则行动并不慢,它随便往前迈了两步,便将一个腿受伤来不及跑掉的人类踩成了肉泥,怪物停了下来,低下头,缓缓地将那团肉泥捡起来,虽然没有眼睛,却像是在观察手里的东西能不能吃。


    它歪了歪脑袋,吐出舌头,将手中的血肉卷进头顶的裂口内,无数排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咀嚼着,像在细细品味,从它身体内的发声器官传出低沉的、无法分辨性别和音节的声响,似乎愉悦极了。


    看来,它已经确定周围跑来跑去的那些小东西是非常美味的食物,那么接下来,狩猎就要开始咯!


    吃完第一个人后,血肉怪物的移速便像是加了buff一样增快了许多,也从一开始的老大爷散步,变成了有目的的移动,一旦它盯上了一个移动中的人,只要几步就能拉近距离,伸手一把将人类抓在手中,发出愉快的咕咕声,张大了裂口,将人从裂口上方松手,只听到一声长长的惨叫声,然后就是咔吱咔吱的咀嚼骨头的声音。


    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有两个人因为跑来不及丢了命,怪物吃得开心,又开始干劲十足地寻找下一个目标,突然,它感到腿上一阵刺痛,像是有一根刺深深扎进了皮肤里,这让它不得不停下脚步,疑惑地咕了一声,抬起腿,只看到了一把泛着浅白色光芒的长刀,那点长度对于巨型怪物来说,和一根针没有区别。


    可这针扎人是真疼啊!怪物气得将长刀扯了下来,捏在手上,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人也不顾的吃了,到处找始作俑者,可除了周围那些惊慌逃跑的人,它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它那只臃肿的手像是被谁重重踢了一下,短暂没了力气,手指一松,“针”也脱了手,向地上坠落。


    但并没有真的坠落,它在半空中无端刹住了,似乎是被抓着甩了一圈,然后稳稳地悬浮在哪里。怪物的动作呆住了,茫然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困惑地咕噜了两声,伸出手去,想要把那根“针”捞回来。


    空气中柔和的白光轻轻一晃,看似无主的长刀被无形的手操纵着,划出两道弧形的光,瞬间便将血肉怪物的一只手削断,创口并没有血流出,断手落地,扬起不小的尘埃,怪物的动作凝滞了一下,很快又从创口处长出了新生的肉,但生长的速度不快。


    怪物愤怒了,发出狂暴的轰鸣声,大步奔向悬空的长刀,虽然看不见,但确实是有人用刀攻击了它。


    面朝奔向自己的巨型肉山,温枕并不紧张,刚才他使用了息九渊教授给自己的隐身法术,才能够避免被人发现,经过试探,他发现这怪物的实力并不高,仅仅是体型庞大而已,凭它的伤口愈合新生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自己的攻击。


    温枕凝眸举刀,只要他下刀的速度够快……


    嗖地一声,悬空的长刀如同离弦之箭化成了一道白光,围绕着血肉怪物,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移动,不到十秒的时间,便将那头怪物困在了原地,它徒劳地伸手想要拦截那根“针”,但对比之下它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随着长刀停下,怪物也像被卸下了发条的玩具,不动了。


    温枕停滞在半空上,紧盯着血肉怪物,看着它臃肿的身躯突然出现了密布的血痕,庞大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分裂成了无数块血肉,掉落一地,在原地堆积起了一座血肉的矮山。


    奔跑逃命的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没有人想到这场单方面的杀戮终结得如此迅速,那怪物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分崩离析,没有人反应过来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安、安全了?”一个被石头砸中的片场人员坐在地上,捂着还在流血的脑门,喃喃自语。


    不到一分钟后,那座肉山便化成了一滩血水,腥臭难闻,确定这家伙是不可能再蹦跶起来吃人了,温枕松了一口气,收起祈祷,落地后找个偏僻的角落接触了隐身,才刚走出来,迎面驶来一辆车,停在身旁,连雪从车上跳了下来,兴奋道:“你在这!没受伤吧?”


    温枕摇摇头。


    劫后余生,连雪的精神还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她往那一滩血河跑了几步,很快就被熏了回来,捂着鼻子一脸厌恶:“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也太魔幻了吧,我只在电影里见过这样的怪物,而且还没它长得恶心。”


    温枕保持缄默,车上又下来一个男人,手揣在口袋里,面色冷沉,对连雪说道:“下次再一个人乱跑,可没这么幸运的机会刚好遇上我。”


    是连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温枕,见温枕只顾朝怪物血水的方向看,对自己的出现根本没放在眼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咳了一声,猛地拔高了语调:“走啊,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臭死了。”


    “你那么大声干嘛,”连雪莫名其妙地看着连霆,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发这么大脾气,“看看再走啊,这么大的事情,官方总得给个解释吧。”


    两兄妹就在这臭味熏天的现场拌起了嘴,吵嚷声成功把温枕飘忽的思绪给拽了回来,捂住口鼻,回过头才发现连霆也来了,他对两人点点头:“我先回去了。”


    刚才消耗了不少体力,加上随后很有可能又有许多媒体记者在现场抓人问话,他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诶诶诶,”连雪一把拉住他,“你要回酒店吧,正好顺路,让我哥也捎你一程?都是共患难过的关系了,不用客气。”


    连霆死死盯着连雪抓着温枕的那只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过连雪的话正中他下怀,便也不和妹妹计较了,生硬地嗯了一声,算是附和连雪的建议,他也憋不出别的话来。


    75   第七十五章


    ◎掉个马◎


    这对兄妹对于温枕而言四舍五入都算是同事关系, 温枕也不是矫情的性格,加上他确实累了,便答应了两人的邀请, 搭上了顺风车。


    车里的气氛过分诡异,连雪撑着下巴,毫不掩饰地将目光一直放在温枕的脸上,而充当司机的连霆脸色阴沉如水, 仿佛后座的两个人人均欠他几个亿, 而温枕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两兄妹一个冰一个火的态度,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温枕垂眸盯着手机, 屏幕上几乎每过一秒就会弹出信息来, 是魇羲在用他给买的手机不断地发信息,问片场发生的事情, 显然关于这件事的视频已经在全网传播了。


    【小枕头你怎么隐身了, 害我看不到你战斗的绝美姿态,损失太大了, 下一次不许了哦。】


    【那个大胖子是不是臭烘烘的, 我在别人的视频里看到你捂鼻子了, 我已经放好热水澡, 快回来我陪你洗香香[害羞][脸红]】


    温枕:“……”突然有点不太想回酒店了。


    连雪盯着温枕看了半天, 见这人只顾着刷手机,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无趣地撇嘴, 也掏出了手机, 搜索关于血肉怪物的视频, 一遍一遍回放, 看得无比仔细时, 她突然爆出了一声尖叫,吓得连霆手一滑,差点把车开旁边的河道里去。


    “你鬼叫什么!”连霆气得险些破音。


    “这个刀这个刀!”连雪激动地戳着手机屏幕,“这个刀我见过,这不就是前段时间那段很火的视频里面的那个那个……”她双眼放光,手指从戳手机屏幕改成了戳向温枕,在两人视线交会的那一刻,连雪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温枕:“……”该说不说,掉马来得猝不及防。


    “你……”连雪的手指定在了半空,嘴巴张了张,仿佛突然患上了语言障碍,大概是信息量过大,脑子短路了,结巴了半天,整个人扑到前座的椅背上,“连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和温枕鬼鬼祟祟搞所谓的合作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连雪的大嗓门差点把连霆耳朵震聋,他咬牙切齿,阴沉着脸:“我拜托你稍微有点身为女明星的自觉,说话小声点我听得见!什么合作,什么有关,你在瞎扯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还想骗我……”连雪恨恨说着,一转头又瞥见坐在另一头、看似专心欣赏窗外夜色的温枕,她眼珠一转,又搜出公馆的那段视频,放大了看,对着眼前的侧脸看,如此数遍,她放下手机,表情深沉,“我猜得没错,你果然不是人。”


    她戳着视频里还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人,质问:“还说不是你?”


    温枕终于回过头来,淡淡瞥了她一眼:“是我,然后呢,你要把这件事公布出去?”


    连雪哑然,温枕的反应太淡定了,承认得也太轻松了,她还有一堆质问的话都堵在喉咙,硬生生卡着说不出口,最终只能怏怏不快地说道:“我哪里敢啊,你一个神仙,我要真把这事说出去,你杀我灭口怎么办?”


    温枕无言:“我不是神仙,即使你说了,我也不会杀你,既然你能发现这事,说明也会有其他人猜到,这事情瞒不了多久。”


    后视镜里,连霆抬眼瞥了温枕一眼,神色复杂。


    “那怎么办?”连雪反而急起来,“万一他们抓你去解剖怎么办?”


    “暂时没有那方面的顾虑,”温枕倒是冷静,“一般情况下他们抓不到我,何况光是那只怪物留下来的东西就够他们研究一段时间了,更重要的是,谁能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呢?”


    连雪听得目瞪口呆,“你是说,以后还可能有别的怪物出现?那这意思是说你以后得像奥特曼一样天天打怪兽?”


    温枕:“……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刚才你就这么做了呀,用你的超能力拯救世界,电影里不都是这样的吗?”连雪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真的有怪物出现,你肯定还会那么做的,你的性格就是这样,对吧对吧。”


    “……或许会,但是未必能等到那时候。”温枕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夜风将他的碎发吹拂开,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和精致得不像人类的眉眼。


    连雪看得失神,无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是,未必能等到那时候?”


    当然是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温枕只担心,如果息九渊说的是真的,那么就算他真的次次都能击杀这些怪物,也无法阻止世界的崩塌,该逝去的生命终将逝去。


    连雪没等到温枕的回应,她看到温枕突然坐直了身体,像是车窗外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拍了拍连霆的椅背:“先停车,我要下车!”


    连家兄妹俩都不知道温枕的语气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连雪皱眉:“你要下车,可是这大半夜的很危险,你要去哪,我们陪你?”


    “这里离酒店不远,我没有问题,再说,你不是说我是奥特曼,我能怕危险吗?”


    温枕难得开玩笑,虽然笑话有点冷,连雪的唇角还是弯了弯,不再劝阻,连霆已经将车停在路旁,温枕下车后,便头也不回地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连雪扒着窗户,目光一直追逐着温枕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他要去找谁啊?”


    听到妹妹的自言自语,连霆只是沉默着踩下油门,向前方疾驰而去。


    除了两旁的行道树,四周一片空旷,温枕在下车后奔跑了一阵便缓下步子,朝着刚才目睹那道背影的地方走去,直到那身影再次跃入眼帘,温枕调整了一下呼吸,走上前去。


    息九渊就站在空阔草地上一棵孤零零立着的的树下,抱着手臂,他的身后是开阔的天地,圆月高悬,那张冰冷俊美的面容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等到温枕一步步走到跟前,息九渊才开口,语气里难得出现赞许之意:“进步不小,你的身体有着很强的战斗意识。”


    能从邪神的口中听到赞誉,温枕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应了一声谢谢,但他急着找到息九渊,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你说过世界会毁灭,也包括这个突然出现的怪物吗?接下来今天这种事情是不是会接连发生?前段时间频繁出现的异象也和这有关吗?”


    “今天之前,从没有出现过怪物,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温枕直觉息九渊或许会比他了解的多一些。


    息九渊耐心听温枕问了一串问题,期间,他的目光一直固定在温枕身上,或许是月光映衬的缘故,息九渊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温和,多了点人味儿。


    “原本我以为你们的世界能量过于贫瘠,连罗桑果这样的植物都无法生长,更不可能有条件孕育那样的怪物,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你们的地底下应该还有为数不少的那种怪物,这里并不是它们的原生土壤,应该是被人强行带到这个世界里,封印在基石下方,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些怪物与外界隔绝,长期处于沉眠的状态,可一旦基石不稳,或者出现缺漏,它们从睡眠中醒过来,必然会重新爬出地表,去寻觅食物,基石这种东西,一旦有损,全部都会失去稳定,缺口被打开以后就无法复原了。”


    “所以,今后,你们的人类世界应该会不断有新客造访,动乱是常有的事,今天你是靠自己一力解决了其中一只,可接下来,怪物出现的数量和频率只增不减,你打算靠自己一个个全部杀干净吗?”息九渊垂眸看着温枕,补充了一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何况这不是你的义务。”


    息九渊的意思是让温枕不要对这件事太上心,何况这个世界最终都是要消失的,即使今天温枕成功救下了一些人,等到最终一天来临,那些人还是无法逃离死亡的结局,何必白费力气。


    “我没有想那么多。”温枕辩解道,怪物出现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所谓拯救人类、拯救世界的念头,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打得过眼前的庞然大物,事实上他确实赢了,赢得很轻松,这让温枕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更多的信心,所以他确信,下一次如果在遇到这种情况,他应该还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或许这也是一种提升实力的契机。


    息九渊明白了,眼中闪过一丝趣味:“单纯的好战之徒吗?”


    “当然,救人只是顺便的事情……”说这话时,温枕并不是很有底气,息九渊看出了他的口不应心,也不戳破他。


    “你可以尽力而为,不过结果已经摆在那里,你怎么努力都是无用功,到时候我会直接带你离开,人类有他们自己的命运。”息九渊的语气恢复到往常的冷漠。


    “我知道……”温枕低着声音应道,他没有和息九渊争辩的必要,“你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情吗?”别真的就是为了打个卡签个到什么的。


    眼前人沉默了几秒,温枕没得到回答,好奇抬起头,瞳孔瞬间放大,息九渊什么时候靠的这么近的,近到都能听到两人彼此的心跳声,近到温枕的唇恰好擦过息九渊的唇角,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他主动亲了息九渊一下。


    温枕狼狈往后退了一步,红着脸捂着嘴:“你……”这货是故意的吧。


    息九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唇角那一块,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堪称得上愉快的笑容:“打卡签到,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说法?我认为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宣誓主权,多来见见你,你才能记得更牢一些,究竟你属于谁。”


    真是狂妄之人……温枕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面颊的余温犹在,而息九渊就像是开屏的孔雀,千里迢迢跑来温枕面前兜了一圈,不到十分钟就又消失了,可以预见他很快还会再次出现,频繁到温枕面前刷刷脸,难道那个世界的神或者魔都像他这样无所事事吗?


    回到酒店时,温枕还皱着眉头,脸上乌云密布,魇羲本来还想扑上来给温枕一个八爪鱼抱抱,发现温枕脸色不对,顿时收敛了动作,连说话都夹了起来:“小枕头,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呀,是不是打怪物累着了,我放好了热水哦,现在进去刚刚好,要不要我给你做个肩部按摩呀?”


    说着,他积极地扭动自己的触手尖尖,努力表现出专业的样子。


    温枕确实是打算洗个热水澡的,怪物的血水味道熏得他到现在还有点作呕,道了声谢后就进了浴室,顺手带上了门,把小尾巴似的跟上来的魇羲关在了门外。


    对着冷冰冰的门,魇羲撅了噘嘴,一回头对上白猫那冷漠的眼瞳,他威胁地举起出手,张牙舞爪:“看什么看,小心我把你的猫粮全部吃掉,可恶的秃毛怪!”


    最近,不知道是否因为天气转暖的缘故,白猫开始疯狂掉毛,走到哪掉到哪,整个房间里铺的满满的白毛,而温枕担心魇羲暴露,特地交待酒店不要让人进入房间,卫生一直是由他和魇羲来负责,温枕要拍戏,那么呆在家里的魇羲一天就要清扫好几次房间,身上也总是沾着猫毛,以至于他大部分时间都必须泡在浴缸里,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正常娱乐。


    要不是怕挨温枕的骂,记仇的魇羲早就把白猫丢出门了。


    对于体型高大的魇羲,白猫一直是鄙视而忌惮的态度,从不敢轻易和魇羲起冲突,被八爪鱼的触手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今天很奇怪,只是被魇羲不轻不重地威胁了一句,白猫就竖起了毛,毫不客气地对着魇羲哈气。


    “你这是,在挑衅我?”魇羲来了劲,薅了薅不存在的袖子,触手叉着腰,“小小猫咪,自不量力,看来需要用武力来让你搞清楚谁才是这个家的第二个主人!”


    温枕正舒舒服服跑着热水澡,想着等一下出去或许该夸魇羲几句,门外就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玻璃门上倒映出一大一小两道缠斗在一起的声音,场面混乱,还夹杂着几声魇羲的咒骂声和猫叫声。


    温枕的唇角立刻垂了下去,他将脑袋往水里埋了埋,夸奖什么的就算了吧,他也不想劝架了,其实他不是累了,而是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具在泡浴缸的尸体,外面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因为凌晨突发的怪物伤人事件,本市几乎所有警力尽数被调去现场善后,这件事也被当做特级安全事故进行上报,对于全人类而言,这是一次完全颠覆认知的事件,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与怪物共存。


    由于现场目睹这一切的大部分都是演艺圈人员和媒体人,所以当天现场有人开视频直播,有人全程录制该视频,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这一事件已经全网铺开,成为接下来霸屏数月的热点话题,甚至几次造成社交平台瘫痪。


    怪物留下的血水面积庞大,采样和清理现场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加上事情公开后,有不少好奇心旺盛的民众连夜跑到现场凑热闹,严重影响官方的工作进度。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负责清场善后的人还在地面上忙碌着,远处的高坡上,两道身影一个蹲、一个站,无声地望着那些人类。


    “我们还得在这里等多久,困死了,我要回去睡觉。”喰已经无聊到用手薅着地上的杂草,耷拉着眼皮瞥了一眼身旁一脸沉默的林渐寒,这个人类,自从也变成怪物后,话就越来越少,也不知道是故意装深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以为多了一个同伴,谁知道是多了一个祖宗。


    一如既往没得到回应,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算像她这样的怪物,也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才能保证力量和美貌,这姓林的狗男人真是不识趣,换成温枕就不会这样。


    正当喰以为林渐寒已经入定成仙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喰,打死那个怪物的人,是不是温枕。”


    得,终于活了。喰将手揣进口袋,起身:“除了他还能有谁,那把刀就是属于他的,小家伙真厉害啊,还能隐身,比起刚见面的那次,变厉害了不少。”


    “如果是你对上那只怪物,能赢吗?”林渐寒侧过脸。


    “赢?能吧……”喰挠挠头,“但肯定赢得不轻松,很有可能受重伤,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我一般选择直接逃,毕竟一旦受伤不能尽快愈合,很有可能被其他同类偷袭,啊,我说的同类是指除了人类之外的,像我们一样的怪物。”


    “所以,温枕非常强,对吗?即使是你遇上他也没有胜算?”林渐寒有点茫然,温枕杀那只怪物的时候,他和喰离得不远,看得一清二楚,整个战斗的过程结束得非常快,足见那人有多轻松,但温枕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呢?


    “……”喰面露沉重,“虽然被拿来和小枕作对比让我很受宠若惊,但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我打不过闻洛羽,而闻洛羽对上温枕,只能被当做练手的站桩。”


    “这样形容如果还不够清楚的话,”喰托着腮帮子陷入了冥思苦想,“怎么说呢,至少在我们已知的世界里,他应该算是顶尖的那一拨,至于那一拨里除了他还有什么人,不好说,反正我目前没有遇到过。”


    听完喰的话,林渐寒的表情更加晦暗:“所以你为什么会把温枕当做目标,如果他真的那样强,以你的实力,即使加上我,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哈哈哈哈……”喰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声有些尴尬,“因为刚认识小枕的时候,他还没那么强嘛,谁知道才个把月的功夫,他就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成了现在日天日地的样子。但是我大话都说出去了,总不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再说了,人总该有点梦想,努努力,万一感动了小枕呢?”


    “哎呀,你也别太灰心,你也看到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像你在家里发现了一只蟑螂,实际上你的家已经是蟑螂们的家一样,第一只怪物出现,那肯定就不会只有一只,情势一直在变,或许有新的契机出现,我们也有变强的可能,占领这颗星球,抱得美人归,也不是没有机会!”喰干劲十足地拍了拍林渐寒的肩膀,但似乎并没有说动他。


    林渐寒表情木然,他重新将目光转回片场的方向,自从被息九渊击杀,又被喰重新缝补救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重复做一个梦,他好像被埋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听不到任何动静,也无法呼救,但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能出去的,只要他想。


    在梦里,他似乎又并不是林渐寒,而是别的什么人,潜意识里一直在默念着一个名字,那个名字贯穿了每一个梦的始终,可醒来以后,他又想不起那个名字。


    第一次做这个梦时,他以为是偶然,但接下来反复出现这样的梦后,林渐寒意识到那一定代表着某种意义,或许是他的过去,或许是预兆,又或许是同时发生的事情……


    “反正这个世界不会存在多久了,当然是尽情去做想做的事情啊……”喰抱着手,感叹,引来林渐寒诧异的目光。


    “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依据?”世界会毁灭吗?如果是真的,那他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主要是凭直觉吧,像我这样活了这么大岁数的怪物,对周遭的变动都会有所感知,它越来越不稳定,我是能感觉得到的,只是不确定它具体会在哪个时间点崩溃,反正我活了这么久,也腻了,最后一刻和这个世界一起消失也是一种慰藉。”喰语气轻松。


    林渐寒无法理解喰的感受,他才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偶然变成了怪物,获得了更加长久的寿命,不可能接受世界毁灭的未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想办法活下去,更何况他还没有重新挽回温枕,一切又怎么能就这样结束呢。


    “哦,来了个不速之客呀,”喰的语气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她转过身,朝向坡下,“跟了我们这么长一段时间,哪怕是一只狗也能赚到根骨头啃啃,您倒是什么也没捞着。要我说,你有时间追着我们不放,不如去温枕面前摇尾乞怜,看他会不会搭理你。”


    闻言,林渐寒匆忙回头,才发现闻洛羽不知何时出现,独自一人站在坡下,红瞳灼灼,他对喰的挑衅充耳不闻,无数血藤从他的身后钻了出来,一言不发,上来就打。


    “你有病吧?”喰边打边后退,气得骂人,她陪林渐寒在这里当了半天的电线杆,好不容易等到终于可以回去了,又来一个闻洛羽,这还让不让人补觉了?


    闻洛羽两道血藤把二人分开,一对一攻击,尚有余力:“能选林渐寒做你的盟友,说明你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起死的打算,我来成全你们,不好吗?”


    喰有千万句骂人的话堵在喉咙,但眼下忙着对付闻洛羽那些缠人的触手,根本分不出心。


    “上一次让你们侥幸逃过,这一次可不行。”闻洛羽微微眯起眼——


    仓促睡了一个短觉,温枕睁开眼,已经是中午,打开手机才发现剧组那些人一整晚都没有睡,聊天消息已经999+条,温枕随意翻了翻,都在讨论凌晨发生的事件。


    【我就说最近地震那么频繁肯定在憋个大的,原来是怪物在地底运动闹出的动静。】


    【那咋办,咱们这部电影还拍不拍了?谁能保证接下来不会再发生昨晚的事,那可是死了两个人,我可不想拿命换钱。】


    【可是合同都签了,巨额违约金谁付得起啊。】


    【你们都不关心昨晚到底是谁弄死了那只怪物吗?】


    这条消息刷出来后,接下来有几分钟的空白时间,然后瞬间消息暴增。


    【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人,我是老实人我先说,就是那个XX,你们懂吧,肯定是那个XX,两把刀一模一样,我研究了几百遍了,不会有错的,必定是那个XX,懂得都懂……】


    【什么XX,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都看不懂,那两把刀,我就看见一把啊?】


    【我懂我懂,看破不说破,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人,正常人怎么可能长得那么好看!】


    【你光知道好看,我只在意果然两个视频都不是P的吧!卧槽我居然和神仙同一个剧组,这样说来,这班不是非上不可了吗!去去去,开拍开拍,我要看神仙,有怪物吃人我也不怕,反正神仙会救我。】


    温枕:“……”


    昨晚情况紧急,他根本没有想太多,以为用个隐身术就没人看到,结果他忽略了剧组不少人都看到公馆那段视频,不少人怀疑他就是视频里的人,只是温枕一直不承认,他们也无从追究,而昨晚那把刀出现,无疑证实了公馆视频的真实性,而且事情发生时,温枕也在现场,连雪都猜出来了,没道理其他人会猜不出来。


    突然不想上班了,消极怠工吧,这破班真的上不了一点。


    温枕丢下手机,又默默钻回了被窝。


    刺耳的玻璃破裂声令温枕迅速起身,很明显能听出声音来自隔壁奚楚的房间,而他已经有两天没见到奚楚了,出事了?


    来不及多想,温枕推门而出,来到奚楚的房门外,敲了两声门,没得到回应,他便稍微用了点能力,一把拧开了门锁,房门开启,落地玻璃窗洞开,狂风袭面而来,一时难以睁眼视物,温枕用手臂挡住面部,顶着风走了进去。


    “小枕!”随着奚楚的一声惊呼,温枕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冲着自己来了,他招出祈祷,一刀劈开了横扫而来的怪物舌头一样的东西,虽然是格挡开了,可是刀身也被震了一下,连带着温枕的手腕一阵酸麻。


    他将祈祷护在身前,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终于找到了奚楚,他依然坐在轮椅上,躲在一个避风的角落,神情茫然,但至少看起来是安全的。


    温枕稍稍放心,但是风太大了,根本没法观察清楚房间里的情况,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饮水机上,破罐子破摔,使用能力将里头的水引了出来,将水凝固成冰,替代碎掉的玻璃贴在窗框上,又施加了一点力量,对那些冰进行了短暂的加固,风停了,房间里到处乱飘的碎纸和窗帘也落在了地上。


    这时候,温枕才清楚地看到眼前的这只怪物,它体型并不比一个成年男人高多少,但却长着八只脚,偏向于蜘蛛那样的节肢动物,上半身却是个人类的模样,五官俱全,一双眼睛盯着温枕,似乎有个有智商的怪物。


    看起来能交流。温枕想着,将祈祷对准了它:“能说话吗?”


    怪物头一歪,从面部正中间裂开几道缝,整张脸四分五裂,吐出一条四五米长的舌头。


    温枕:“……”懂了,嘴巴也是个摆设,没有说话的功能。他默默往奚楚的对面挪动了一些,故意制造动静吸引怪物的注意,让怪物往自己这里靠近,这样至少奚楚会安全一些。


    不知道这颗星球存在了多久,但至少有人类以来的几千年历史记载中从未出现过所谓的怪物,而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连续出现了两只,果然如息九渊所说,接下来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不是危言耸听。


    “小枕,到底发生……”奚楚犹豫着开口,但温枕嘘了一声,提示他不要发出声音,奚楚连忙闭上了嘴,短暂被吸引注意的怪物往奚楚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被温枕横刀拦住。


    “走什么,一起玩玩吧。”温枕微笑着学怪物歪了歪脑袋。


    怪物的舌头大概是它身上最坚硬的部分,每次撞上温枕的刀刃时总会擦出细小的火花,这也是怪物的武器,和先前的血肉怪物相比,这一只虽然力量上有所欠缺,敏捷度却是点满了,它知道自己实力比温枕弱,便不与温枕正面交战,而是利用它的高敏捷度在房间里四处乱窜,时不时从暗处用它的舌头攻击温枕一下。


    哪怕不痛不痒,如此胶着也很烦人,何况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酒店的人如果赶来要如何收场,把怪物引走也不现实,青天白日,一到外头就暴露了。


    所以在下一次对上怪物的舌头时,温枕精准地抓住了舌头的尖部,那一瞬间的触感令温枕眉头紧皱,强忍着才没有放手。


    怪物似乎紧张了起来,它八只脚附着在地面上,吃力地向后挪动,想要夺回舌头,但无奈力气上远远弱于温枕,废了半天劲,纹丝不动,舌头依然紧紧攥在温枕手上。


    “再扯就断了,舌头不要了?”温枕故意刺激它。


    果然怪物的智商有限,它停止后退,反而整个往前扑向温枕,似乎要与温枕贴身肉搏,但还没到跟前,温枕长刀一扫,便将怪物拦腰斩断。


    温枕迫不及待地一把撒开那条令他全身发毛的舌头,眼见被分成两半的怪物上下两截尸体依然残留着意识,上半身的手趴在地面上,努力地朝到处乱跑的下半身挪动着,他想起血肉怪物的断手都能长出新的身体组织,如果真的让这怪物的两截尸体凑到一处,说不定黏在一起还能重新活过来。


    补刀是一种美德。温枕抬起手,招出火焰将那两截尸体分开焚烧,天花板上的烟雾感应器瞬间瞬间喷淋出大量的水,但丝毫没能影响到温枕的火,很快,两截尸体就被烧成了灰烬。


    前后不到三分钟,酒店的人员赶到时,冰做的窗玻璃恰好融化,温枕在一片狼藉中冲到了奚楚身边,关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奚楚皱眉头,抬起手:“这里有一点痛。”


    “我看看。”温枕连忙握着奚楚的手腕,发现那里果然红了一圈,还有一道将近一厘米宽的伤口,流了不少血,大概是刚才被怪物的舌头缠住了,以怪物的舌头的硬度,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而且也不知道怪物的唾液有没有带毒。


    “我先帮你做个简单的伤口处理,然后送你去医院检查。”温枕认真道。


    当着满房间酒店人员的面,两人的互动有些过于旁若无人了,姗姗来迟的酒店经理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对奚楚说道:“奚先生,很抱歉给您造成了不愉快的体验,酒店内部有专业的医生已经带着医疗设备赶来,但是,在医生到达之前,能否占用您几分钟时间,请您二位告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背对着众人的温枕起身,将奚楚挡在身后,镇静地说道:“奚先生看不到现场的真实情况,你们直接问我就好了,事实上,刚才有怪物从窗户外闯进了他的房间里,试图攻击他,你们也看到了,窗户都碎成这样,我在隔壁听到了声音,就赶过来敲门,走廊摄像头应该都拍下来了,我敲了几声门,没有人回应,就只好撞门进去,很抱歉,又把你们的门弄坏了,晚些时候你们可以把账单送过来。”


    “怪物?”经理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


    “凌晨的时候,距离这里不远的影视基地才发生了怪物袭击人类事件,这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温枕反问,“我句句说的都是实话,酒店外部的监控或许有拍摄到怪物进入的画面,至于它是如何离开的我就不清楚了,它速度太快了。”


    “……我们会尽快调查这件事,也会进行报警处理的,”经理对凌晨的怪物时间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自己工作的酒店里也这么快就发生了同类事件,岂不是说明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他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已经变成战损风格的房间显然已经不再适合客人居住了,对方是奚楚,奚家唯一的当家人,自然不能怠慢。


    “让二位受惊了,我们会马上为奚先生安排新的套房入住。”


    “不用了,”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奚楚突然出声拒绝,并用另一边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攥住了温枕的衣袖,“我和小枕住一间就够了,这样也方便小枕保护我,对吗?”他朝着温枕,勾唇,语气里充满依赖。


    温枕的第一反应是,如果奚楚真的住进了他的房间,家里的那只八爪鱼怕是要把整家酒店都给掀翻了,可奚楚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还不确定那怪物出现在奚楚的房间是纯粹偶然还是有意为之,如果真的是冲着奚楚来的,说不定往后奚楚还有可能再次遭到攻击。


    目前暂不清楚人类的武器对那些怪物是否有效果,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前提下,让奚楚留在自己身边确实方便他保护和照顾奚楚。


    “好,那我们就住在一间,但是现在必须先让医生看看你的伤。”温枕正色。


    “既然这样,为了方便两位同住,也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们会另外安排一间总统套房,两位放心,这是免费升级,不需要贵剧组支付额外的费用。”经理微笑着说道,这免费升级自然是针对奚家少主的身份。


    温枕还在犹豫,奚楚已经淡淡应道:“有劳了。”


    沾了奚楚的光,人生第一次住进总统套房,温枕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只因为了这事,魇羲已经在他的耳边念叨了将近两个小时,无非又是“绿茶男故意装受伤骗你同居”、“他那么有钱哪里缺人照顾”、“他就是想趁你睡觉了对你下手”、“小枕头听我的赶紧跑路”……


    温枕听得耳朵都长茧了,眉头紧锁,一脸苦大仇深地用总统套房的电脑浏览着今天的新闻。


    他才发现当时现场的高清录像设备太多了,关于他和怪物打斗时候的视频几乎各个角度的都有,网络上甚至已经有大手对视频里出现的刀进行分析、描摹,再对比公馆展出的那把刀的高清网图,毫无疑问,就是同一把。


    76   第七十六章


    ◎失踪◎


    【我该不会是连着做了两天的梦吧,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怪物也有神仙?】


    【总觉得像是卷进了那种无限世界里面,反正没什么真实感,哎, 如果这事是真的,我等凡人注定要变成那些家伙的炮灰啊!】


    【听说XX酒店也出现了怪物袭击人类的事情,看来还不止一只怪物,那岂不是在家里也不安全了!】


    【这是要世界末日了吗?不如挖个地下室囤满吃的, 躲个一年半载也许就没事了。】


    【怪物就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挖地下室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温枕看得认真时,奚楚推着轮椅来到了他身旁, 神情带着淡淡的忧虑:“小枕, 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你对酒店工作人员说的都是真的吗?袭击我的真的是怪物?”


    “嗯,长得挺丑, 我就不给你形容它的样子了。”温枕关上电脑。


    “那……”奚楚点点头, 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又冒出了新的问题, “刚才是小枕把它赶跑了?”


    温枕:“……嗯。”虽然是直接打死了, 但是送去轮回也算是赶跑的一种方式吧。


    “小枕怎么这么厉害!”对温枕, 奚楚一向毫不吝惜地夸奖, 且句句发自肺腑, 哪怕他并没亲眼看到。奚楚是真的觉得温枕很棒,幻视一些无脑夸孩子的家长,也不问问温枕一个普通人类凭什么把一个攻击力极强的怪物赶走。


    【做作, 虚伪, 哼!】为了不被同住一间房的奚楚发现异样, 在温枕的威逼利诱下, 魇羲已经变回了最初被白猫叼来的大小, 趴在温枕的肩膀上,在温枕的意识里持之以恒地诋毁奚楚的形象。


    “虽然侥幸赶跑了它,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怪物,这段时间哪里都不安全,不如你都和我一起行动,这样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有个照应。”温枕的提议,一来是为了保护奚楚,二来也是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魇羲和奚楚共处一室,容易露馅,毕竟魇羲这家伙粗神经又容易冲动。


    奚楚欣然同意:“那再好不过了。”


    【小枕头你为什么要奖励他?同进同出,同吃同住,这不是正中他下怀吗!】魇羲气呼呼地抗议,可惜被温枕彻底无视了。


    在不确定片场是否安全的情况下,整个剧组的人都在待命,温枕也不例外,他并没有什么所谓,眼下最恰当的安排是先暂时解散剧组,等到怪物的事情彻底解决了以后再重启拍摄计划,而且这部戏原本就在他的计划安排之外,但其他刚进入圈子的年轻人不一样,能接下这部大制作的电影,对于他们的演艺生涯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开端,错过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同等的机会。


    所以一整个下午,剧组群里一直在被消息刷屏,都在为是否继续拍摄的事情争论不休,温枕正刷着手机,旁边递过来一杯咖啡,他正要道谢,抬头一看却发现是奚楚。


    他有些惊讶,今天是他们第一天住进这个套房,奚楚是怎么做到在短短的时间内摸清房间的布局,找到咖啡机,独自操作磨好咖啡的?


    “自己一个人生活,总是要努力去适应环境。”似乎是从温枕的沉默中猜出了他的想法,奚楚从容解释道。


    “谢谢……”温枕接过咖啡,垂下的睫毛掩住了他的所有心思,耳边突然响起了陌生的手机铃声,他循声瞥去,是奚楚的手机。


    “您好,我是,请说。”在与其他人对话时,奚楚的语调虽然温和有礼,但听起来总有一种不加掩饰的疏离感。


    “多谢关心,现在已经安全了……嗯,我知道这件事……替我问候剧组的同事们……你的顾虑,我能理解,但是很抱歉,奚家不做慈善,如果就这样中止拍摄,会给公司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我会安排人员在现场维护秩序,不会再出现意外,稍后我也会安排人员一一对接剧组所有人,沟通关于提高酬劳的事情,所以剧组那边,请您通知大家,明天必须正常投入拍摄,最好加快进度……”


    温枕在一旁默默听着,等到奚楚终于挂断了电话,他才问道:“是导演打来的。”


    “嗯,”奚楚放下手机,神情有些不安,“小枕,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顾人情,毕竟发生了那样严重的时间,所有人都很不安,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拍摄。”


    “你有你的考虑……”温枕轻轻啜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一点点从口腔侵入喉咙,虽然奚楚作为决策者和投资方的身份做了他认为该做的决定,但温枕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他对奚楚的了解,奚楚的性格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但温枕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他对奚楚并不能谈得上真正的了解,除了奚楚的文字以外,他对奚楚的印象都是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建立起来的,他所看到的都是奚楚呈现给他的模样,而完整的奚楚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其实温枕并没有概念。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奚楚给得起足够的酬劳,总有人愿意为了钱留下来,而奚楚最不缺的就是钱。温枕并不清楚奚楚许诺导演多少上限,但第二天剧组还是准时开工了,除了少部分人选择了离开,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来,一切如常进行,除了每个人的眼神多了一些焦虑,偶尔擦身而过的时候,会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以及休息的时间段里,会从角落里传出窃窃私语声。


    “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吧,未必真的还有其他怪物,就算真的有,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又出现在我们这里,再说了,不是还有他吗?”


    “对吧,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肯定会站出来救人吧,对了,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是神还是和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哪有神,可能也是长得好看些的怪物吧,性格也挺怪的,老是躲着人,是不是怕别人发现什么啊?”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到时候你说不准还得哭着求别人救你呢。”


    “一码归一码,我不喜欢矫情的人,明摆着就是他,为什么不承认?当大家是傻子吗?”


    “你少说两句吧,承认不承认那都是他的自由,他又没害过人,没理由被你这样攻击。”


    “你是怕被怪物吃掉才护着他,我无所谓,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


    陆瑶抱着道具经过,无意中听到这样一段对话,她明白那些人说的是谁,心里闷闷的,想找那人吵一架,又怕伤了同事和气,只能默默离开,没想到一转头就险些迎面撞上一个人,吓得差点把道具甩出去。


    “小心。”温枕眼疾手快捞住道具,分量还不轻,难怪拿不稳。


    看清对方的脸,陆瑶的心跳突然加速,她不知道温枕是不是也听到了那些人的对话,担心影响到温枕的心情。


    好在温枕一如平时冷淡疏离的模样,并没有表现出气愤:“道具送到哪里,需要帮忙吗?”


    陆瑶本欲拒绝,但转念一想,把小枕头引走也好,免得又听到那些难听的闲话,她便嗯了一声:“要送去化妆间的,麻烦你了。”


    两人并肩而行,陆瑶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温枕身上跑,又怕温枕发现,便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当她又一次故作不经意瞥向温枕时,恰好温枕也侧过脸来,被逮了个正着,陆瑶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想要找个话题来转移温枕的注意力,却没想到温枕主动开口了。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陆瑶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连忙摇头,想想不对,又匆匆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抬起眼看温枕,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他们怎么看待你的?”


    温枕淡淡大的看一眼陆瑶:“看来你也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还敢跟我走一块,不怕我突然变成怪物把你吃了?”


    陆瑶发现自己被套话了,先是懊恼,在听到后一句话后,下意识反驳:“什么怪物,别听他们瞎说,你明明是神仙,我早就看出来了!”


    话是脱口而出的,脸是后知后觉红的,温枕惊讶的眼神让陆瑶回想自己说了什么话后羞窘得不行,实在太羞耻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说错,长得好,还救了那么多人,不是神仙是什么?


    “你……”温枕怪异地看着她,半晌说道,“你是我粉丝吧?”


    “啊?”陆瑶愣住了,“你怎么知道……不不不,我是说我不是……也不对,我的意思是说那不重要,我……”


    温枕指了指陆瑶随身的背包:“你的包上那几个挂件……”


    陆瑶扭头一看,眼睛都瞪大了,糟糕了!早上睡懒觉临时接到开工的通知,爬起来脸没洗拽着包就出门了,结果把另一个包背来了,上面挂了五六个小枕头的玩偶,这……


    “你……你听我解释……”陆瑶弱弱伸手。


    温枕故意逗她:“所以才选择维护我?这应该就是你们说的粉丝滤镜?”


    陆瑶急了:“怎么算是粉丝,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是他们是非不分、恩将仇报……”


    “他们说的倒也没错……”温枕想想,自己是魅魔,和神仙扯不上半点关系,当时脑子里也并没有什么拯救苍生的念头,或许更多的是身体里好战的因子在作怪,虽然最终是杀了怪物,避免死更多的人,可他并不需要人类把他当成恩人看待,至于那些闲言碎语,嘴巴长在他人脸上,他根本不在乎。


    陆瑶急眼:“你怎么能替他们说话,反正我就觉得他们不占理,不值得你做那些……”


    “你说得对,那下次怪物来的时候让他们自求多福就好了。”温枕顺着她的话附和道,陆瑶看出他的敷衍,气的牙痒痒,果然偶像就适合像明月一样高高挂在天上,真的对上话了得被他活活气死。


    还没走到化妆间门口,陆瑶发觉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她不解地抬头:“怎么不走了……”就发现温枕盯着两人的前方,柔和的眼神是她从未在温枕脸上见过的,是遇到熟人了吗?


    陆瑶顺着温枕的目光望去,发现他们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人坐在轮椅上,白布覆眼,容貌极其清俊出众,而他身后则有一个一身黑衣、看起来像个保镖的男人,一看就不好惹。


    年轻人的长相是令人过目不忘的好看,陆瑶立刻就想起来,他正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和最大的投资方,奚家的主人,真是年轻有为啊,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她在剧组打工跑腿,眼前人已经早早独立撑起偌大家业,让奚家在他的手下不到几年就成为了最强势的家族,真不敢相信一个双目失明、需要靠轮椅行动的人能做到这一步。


    此刻陆瑶才恍惚记起,这几天她似乎听到剧组有人议论温枕和投资人的关系暧昧,可她知道小枕头当然不是那种人,否则凭小枕头的演技和这张脸,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还在演一些小配角。


    “我才想去找你……”温枕脸上才刚浮现微笑,便注意到了奚楚身后的男人,愣住了,那张脸他曾见过,就在那次的拍卖会上,他无意中撞见了一个黑衣人,他还注意到那人的脚步声和他在小别墅里听到的声音非常相似,当时他还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是奚楚的人。


    奚楚的手下怎么会出现在公馆里,当时奚楚也在?


    心里思索着,温枕已经走到了奚楚身旁,那男人甚至礼貌地对温枕点了点头,态度和那天撞见时不太一样,身旁的奚楚先发话:“辛臣,你先回去,这里有小枕陪我就够了。”


    温枕觉得不太合适,但那沉默着的黑衣男人已经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温枕的话卡着没能说出口,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迫接管小孩的幼师。


    “听导演说你的镜头要晚一些拍,反正还有些时间,陪陪我好吗?”奚楚拉着温枕的手,明明是温润的声线,偏偏让人听出一点撒娇的意味。


    温枕习惯了奚楚这样的语气,倒是旁边的陆瑶越听越古怪,加上还有那样的风言风语在前,她看奚楚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劲了,小枕头单纯,当然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想法,但这位奚家的家主就不一定了,正常男人之间鲜少有这样亲昵的举动,谁知道他按的什么心思。


    作为毒唯,陆瑶当然不愿温枕被奇怪的人纠缠上,别说什么资源了,她只希望温枕能有戏拍有钱挣,不需要大红大紫,更不希望温枕被迫屈服于娱乐圈里的规则。


    温枕对奚楚当然是无有不应,奚楚浅浅一笑,继而侧过脸疑惑地问道:“刚才好像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是小枕的朋友?”


    “嗯。”温枕算了算,和陆瑶共事了两个剧组,而且难得居然还是自己为数不多的粉丝之一,这缘分怎么就不算朋友了?


    没想到温枕居然没有反驳奚楚的话,明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她居然就这样成为了温枕的朋友。陆瑶的大脑还没能完全接收到这个讯息,整个人都处于发蒙的状态,直到听温枕对奚楚说要先帮她把道具送到化妆间,她才突然回过神来推辞:“不用,你陪奚……奚先生吧,东西不算重,我自己送进去就好了。”


    说罢便夺过温枕手里的道具,头也不回地跑了,跑了一段距离陆瑶又忍不住偷偷回过头看,而温枕已经低下头专注于和奚楚说话,两人靠的很近,都是顶级的容貌,凑在一起分外和谐又惹眼,陆瑶突然感到一阵失落,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失落个什么劲。


    在原地呆呆站了一小会儿,陆瑶又记起了自己的工作,将那平白的滴落情绪抛诸脑后,正要转身忙正事,这时,一直在倾听温枕说话的奚楚突然转过脸,面朝着陆瑶的方向,唇角微微扬起,虽然说是在笑,但莫名地给人一种没有任何生机、无情感的感觉,不像一个真正的活人,陆瑶看着看着,突然感到了害怕,脊背一阵发凉。


    她慢慢地后退了几步,那种仿佛被非人生物盯上的感觉让她两腿发软,实在怕的不行了,转身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向着化妆间冲去,内心呐喊着:小枕头,虽然妈妈爱你,但是那个男人太可怕了,妈妈保命要紧,你自求多福吧!


    温枕注意到身后慌乱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只来得及看到陆瑶消失在化妆间门口的残影,他有些莫名其妙:“她抱着那么重的东西跑什么?”又不是有鬼在后面追她。


    “谁知道呢,可能急着有事吧。”奚楚温柔一笑。


    看到奚楚的笑容,温枕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黑衣人,奚楚叫他辛臣,是这个名字吧?


    “奚楚,前段时间我去G市参加了一场拍卖会,是在松月公馆里举办的,当时,你是不是也在那里?”左思右想,温枕还是选择了直接问奚楚,他不喜欢太多弯弯绕绕,当然如果奚楚不愿回答,他也不会强求。


    奚楚笑容不减:“嗯,我在,在那里举办的拍卖会比较出名,我每年都有参加,一是为了见见世面,二来也想给新的小说找找灵感,原来小枕也参加了,如果早知道,我们还能结伴同行。”


    原来是巧合吗?温枕松了口气,是他想太多了,是巧合就好,想想也是,参加那场拍卖会的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奚楚的家世背景,参加那样的活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怎么会以为奚楚私下调查他的行程,故意跟随他到G市呢。


    出于误解奚楚的愧疚,当奚楚提出要吃冰淇淋时,温枕没有拒绝,说来也奇怪,性格如此沉稳的人,居然有这么孩子气的嗜好,明明身体不好,却对甜食有着强大的执念,但在温枕的眼里,这种反差还挺可爱,会令他联想到家里那只幼稚过了头的八爪鱼。


    片场旁边便有一家便利店,门口的台阶比较高,温枕让奚楚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能买到,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进去前,奚楚还特地认真交待温枕:“要香草口味的。”


    温枕连声应着是是是,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带孩子的幼师。


    便利店比较小,东西也不多,冰淇淋乱糟糟地堆放在一起,为了找到奚楚喜欢的口味,温枕不得不多费了一点时间,等他好不容易找到香草味,打算去收银台付账时,一种不安的感觉令他的心瞬间揪紧了一下,抬头望向玻璃门外,门口台阶下,只剩下奚楚的轮椅,而人已经不知去向。


    温枕手上的冰淇淋一松,落回了冰箱里,他顾不上许多,飞快地冲出了便利店,昏昏欲睡的老板被面前掀起的一道风惊醒,一睁眼就看到玻璃门大开,以为店里遭贼了,发挥出这辈子最灵活的身手,秒速翻过柜台,匆匆追了出来,结果只发现一个长得极其漂亮的年轻人站在店外,神情茫然四处张望。


    “你……”便利店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温枕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看这副相貌也不像是会干那种事的人,一句“你是不是偷我东西了”堵在喉咙里,到底没说出口。


    温枕根本没注意到身边还站着个人,他的视野内根本找不到任何肖似奚楚的背影,于是他又选择了更加快捷的办法,把自己的意识释放了出去,视野逐渐开阔明朗,飞快穿越各个街道、商铺、高楼……


    “不行,找不到,到底去了哪里……”老板还在一旁抓耳挠腮,就看到身边年轻人捂着额头,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口中念念有词,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老板听得云里雾里,以为年轻人生活不易,大概是失恋了,起了同情心,正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几句,却拍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那年轻人自言自语着走了。


    77   第七十七章


    ◎送走一个◎


    温枕没有想到, 他只是离开不到五分钟,而且距离不过十米,一个大活人, 怎么可能瞬间消失,而且他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他心乱如麻地向前走,才走了几步,又重新返回了轮椅旁, 目光凝固在轮椅的扶手上, 一根蛛丝一样近乎透明的白色丝线随着风轻轻扬起,沉默良久, 温枕掏出手机, 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手机号,几乎是才拨出去, 电话另一头立刻就接通了。


    “小枕, 有些日子不见了,我好想你, 你终于愿意主动打给我了。”林渐寒的声音穿透而来, 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柔情, 仿佛他和温枕的关系还是如从前一般亲近, 等了片刻, 没有得到温枕的回应,林渐寒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变冷了一些, “……看来, 你是找到了我留给你的信号了。”


    “你在哪里?”温枕调整一下呼吸, 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心平气和, 他不知道林渐寒是如何做到不知不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奚楚带走, 也不知道林渐寒带走奚楚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只想在保证奚楚安全的前提下尽快把奚楚带回来。


    “连和我寒暄几句都不愿意吗?”林渐寒没有回答温枕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还是真的觉得伤心了。


    但无论他的语气表现得如何怀念,温枕也不会有半点的动容,他冷冰冰说道:“我们没有什么值得寒暄的,很高兴你还活着,但是你带走的人是我的朋友,请你把他还给我。”


    “朋友?”林渐寒哈哈笑了两声,“你什么时候有的朋友,你的世界里不是一直都只有我吗?小枕,你只要像过去一样只围着我一个人转就够了,所谓的朋友都是多余的,我帮你把他处理掉好不好,这样你也能变回过去的你自己,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好啊。”温枕轻轻捏起那根丝线,尽管语气放缓了许多,但脸上还是面无表情,“那你等我过去,还有点时间,你跟我细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虽然不知道林渐寒被息九渊杀了一次后又经历了一些什么,但可以确定他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再和他纠缠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主动出击。


    将丝线握紧,上面有林渐寒的气息,也有奚楚的,温枕闭上眼,凭借这点微弱的气息,将自己的意识化成万千光线,朝着不同方向无限地延伸而去。


    得快点找到奚楚。温枕心中默念着,无数细小的白色电流从他的四肢百骸穿过,一道夺目的强光闪耀过后,眨眼间,温枕所站立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此刻,林渐寒还没有预料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正藏身在距离那家便利店将近五公里远的一座废弃的地下停车场中,昔日极为注重仪表、衣着光线的当红明星,全然不顾形象地坐在一辆积满了厚厚灰尘的报废汽车上,一只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指头灵活地把玩着丝线,像是在玩翻花绳,仅剩的一只瞳孔在黑暗中呈现出妖异的殷红。


    “怎么处理?嗯,那要看小枕你最想见到他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了,小枕不是很喜欢他写的小说吗,不如我把他打字的那只手留给你好不好?或者是他构思情节的那个脑袋?”林渐寒的目光刻意瞥过前方三米处的椅子上安静坐着的人影,“除了这些以外,他到底哪里还能吸引你?一个离开人就活不下去的瞎子,怎么配得上做你的朋友?”


    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温枕说了些什么,林渐寒猛然起身,两步跳下废旧车身,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引起了奚楚的注意力,他双手被绑缚,从刚才开始一直安静得像个精致的偶人,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注意到林渐寒的存在,他抬起了头,随着林渐寒的走动调整朝向的角度。


    “不关我的事?难道我们的过去真的被你彻底抛弃了?在你眼里,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都比我重要?朋友,哪种朋友,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林渐寒气急败坏道。


    “我们的过去?”温枕淡淡说道,“林渐寒,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的过去是一段为期二十多年炮友不断的滥情史,而我的过去里,你是一个已经被丢进垃圾桶的废纸团,没那么重要。”


    “你对我的过去耿耿于怀,可你现在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的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凭什么你能拿普通朋友四个字就掩饰掉一切?”林渐寒语气里渐渐带上了恶意,“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会慢慢地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部清除,小枕,你可不要太伤心了,毕竟只是‘朋友’而已。”


    说完最后一句话,林渐寒挂断了电话,他几步走到了浑然不觉的奚楚面前,一把抓起了奚楚的领子:“你都听到了?小枕说你只是朋友,失望吗?在他的眼里,你和其他的人没有区别。”


    “是少年成名的作家又怎么样,终日只能在轮椅上度日,还是个连喜欢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瞎子,如果我是你,宁可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会这么窝囊地活着,”林渐寒语气歹毒,“你得感谢我,马上就要帮你结束这毫无意义的生命。”


    一直安静听他说话的奚楚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淡:“你这番话,其实是想对自己说的吧。”


    林渐寒眯起眼。


    “曾经万众瞩目的大明星,现在却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只能躲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下,下一秒就可能丢掉性命,以为会一辈子追逐着你的温枕却转眼就有了更在意的人,而你成为了被他彻底否定的过去,你最不愿承认的是,即使你现在立刻去死,温枕看到你的尸体的时候也不会感到半点伤心,很可惜,这是事实。”奚楚唇角微扬,尽管他还受着林渐寒的钳制,但在心态上,显然他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林渐寒的手背青筋暴起,关节泛白:“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和温枕认识多久,你才出现在他面前不过两个月,装得人畜无害有什么用,也只能口头上讨温枕欢心,你个站不起来的废物。”


    任凭林渐寒如何耀武扬威和挑衅,奚楚始终保持着温和而不失礼节的微笑,这对于已经极度躁动的林渐寒来说无疑是另一种方式的挑衅和嘲讽。


    极度愤怒下,林渐寒干脆一把扯下奚楚那一直覆盖在脸上的白布:“既然都瞎了,还遮什么……”


    奚楚的整张脸露出来的那一刻,林渐寒倒吸了一口冷气,手里还抓着白布强烈的恐惧感侵袭而来,他脚下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你……”


    林渐寒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纯黑到极致,看不见一丝眼白的眼睛,以眼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的树根一样凸起的纹路,不是怪物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林渐寒吓得大口喘着气,等到渐渐缓过神来后,他哈哈哈大笑,仅剩的半边红瞳灼灼,“原来,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也是个怪物,这个世界真是没几个正常的人了……”


    奚楚不为所动,与被温枕揭开眼罩的那一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安静得可怕。


    林渐寒笑够了,才用指头对准奚楚:“真是恶心的一对眼睛,听说奚家二老死的早,该不会就是被你这双眼睛克死的吧?”


    “哑巴了?”林渐寒得意洋洋,以为自己成功占据了制高点,“温枕知道你长了这样一双眼睛吗?啊,或许是知道的,让我猜猜,他该不会是因为看到你这幅样子,对你产生了同情心,才把你当做朋友照顾你吧?”


    “……”奚楚依然沉默,那双表现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黑沉如吞噬一切的深渊,让林渐寒突然产生了一丝忌惮。


    “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吗?他就是那么容易产生同情心,别说是人,就算是路边的野猫野狗,只要对他摇尾乞怜,他都会心软捡回去养,你和它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林渐寒压下内心隐隐的不安,继续羞辱奚楚。


    这时,奚楚突然抬起头:“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在等什么?你怕真的杀了我,温枕会憎恨你?”


    林渐寒一愣:“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你算什么……”


    “如果现在不杀我,可就来不及了,温枕很快就会赶到,你动了他在意的人,哪怕你并没有真的杀了我,他也不会原谅你……”奚楚微笑着说道,那双纯黑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但林渐寒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正一点点被奚楚勾起心中最恐惧的东西。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见到他。”林渐寒咬牙,他一把将奚楚从椅子上拽下,十指上的白色细线尽数缠上奚楚的脖颈和四肢,并一点点收紧,只要林渐寒再稍微施加一点力气,那些看似随手就能轻易扯断的细线就会割断奚楚的大动脉和四肢筋脉,将他变成四分五裂的人偶。


    但奇怪的是,即使已经命悬一线,奚楚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消减,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瞳里一点点呈现出诡异的神采,像是明灭的星群,又像是飘曳的烛火,林渐寒终于注意到他眼瞳的变化,直觉让林渐寒暗道不好,但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奚楚突然抬手,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可他的指尖却精准无误地掐中了其中一条丝线,慢条斯理道:“你太慢了,我来帮你一把。”


    随着这句话,林渐寒的十指一下子收紧,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白色丝线一下子嵌入奚楚的脖颈和手腕、脚踝,血液喷涌而出。


    也几乎是同一时刻,幽暗的地下车库中,闪现一道白光,林渐寒来不及躲闪,眼前一片虚无的白,十指一松,丝线断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枕到底还是赶到了。


    “小枕……”奚楚的体质原本就比常人弱很多,血液的大量流失让他变得更加苍白虚弱,被温枕从冰冷的地上扶起后,他勉强笑了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


    温枕紧抿着唇,粗略检查一下奚楚的伤口,虽然暂时不致命,还是必须尽快送去医院救治,他一声不吭地扶起奚楚,却险些撞上密集如同蛛网的丝线,是林渐寒,他不打算放两人离开。


    温枕抬眼往向林渐寒:“闻洛羽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总该试试对吧,”林渐寒笑笑,眼中戾气深重,“要是你执意要救他,不如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这时,奚楚闷哼了一声,像是被扯到了伤口,温枕顾不上林渐寒,侧过脸低声安抚奚楚:“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那样柔和亲昵的话语,深深刺痛林渐寒,恰在此时,奚楚微微抬起头,从林渐寒的角度望去,那双眼又一次出现了诡异的变化,让林渐寒的精神彻底陷入了愤怒的漩涡,他操纵着无数丝线缠上了奚楚,如果不阻止,下一秒奚楚就会被那些比刀刃还锋利的线切割成无数肉块,甚至连他身边的温枕也会被波及。


    温枕眼神一沉,单手提起长刀。


    哧地一声,与丝线崩断声同时响起的是刀刃刺透皮肤、刺穿心脏的声音。


    林渐寒眼睛惊愕地睁大,他瞪着温枕手中的长刀,哪怕心脏剧痛,他也不明白这把刀究竟刺中了谁,毕竟这么多次交锋下来,温枕一直没有对他下死手,甚至还护过他几次,他以为温枕还顾及过去两人的情分,以为温枕始终会留一线。


    原来是他想错了。


    随着温枕抽回长刀,林渐寒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没有立刻死去。


    林渐寒想,既然都已经变成了怪物,也不是没有复活过,这一次或许也死不了,只是被刺中了心脏而已,说不定还会有人救他,说不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还有一些话想对温枕说,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死去……


    眼前温枕的背影正在慢慢远去,他抬起手试图拦住温枕,但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抓了一把,就无力地摔回地上。


    突然眼前的画面发生了变化,温枕消失了,林渐寒看到了那个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场景,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他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只是一团白色的光,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愕然,这是哪里?他又是谁?


    林渐寒尝试着调整了一下方向,眼前的景物发生了变化,黑暗中静静悬浮着数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光团,林渐寒心中一动,尝试着向那些光团靠拢。


    但才刚动了一下,林渐寒发现自己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逐渐拆解、分散成大大小小的光点,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他惊恐不已,想要呼喊,却丝毫发不出声。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温枕抱着奄奄一息的奚楚以最快的速度感到了医院,在那之前,他不忘为奚楚重新遮住了眼睛,并要求医护人员不要摘下白布。


    眼见奚楚被送进急救室,温枕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还未平复过来,突然脚下一阵强烈的震感,整个医院大楼都在晃动,周围响起惊呼声,头顶的灯光不停闪烁着,医护和病患全都陷入了惊恐之中,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次的震感明显比前几次都来得强烈许多。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震感渐渐消失,照明也恢复了正常,然而大部分人还处在惶恐不安中。


    “上一次也是我们这附近地震后出现了怪物,该不会……”不远处拄着拐杖的病人惴惴不安地对身旁的人说,“要是真的发生点什么,我们在医院里岂不是被一锅端!”


    “我有点怕,要不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去躲一躲吧!”一个年轻的女孩拽着男友的衣袖小声说道。


    “这种时候哪里算是安全呢,怪物出现的那次还是在空旷的平地上,我们总不可能躲到山林或者沙漠里去吧。”


    “喂,等等,你看那个人……”这是,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距离温枕不远的长椅上,有个中年人指了指他,“是不是……”


    中年人的声量不算大,但奇怪的是,所有人的说话声都戛然而止,约好了似的都把目光投向温枕,用一种怪异的探究的眼神盯着他。


    “网上都在传的视频里的那个人,和那个孩子长得好像,该不会就是他本人吧?”


    “怪物真的是被他杀死的吗?他看起来很瘦弱、没什么力气,怎么可能一个人杀掉怪物,而且当时我们只看到了一把刀,根本没有人,不是吗?”


    “我有个主意,如果怪物出现的话,把他推出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你这个人……”


    “反正总有人得死,如果真的是他,那岂不是大家都能得救……”


    窃窃私语声再度响起,那些声音在温枕的耳中放大了数倍,听得格外清晰,若有似无的冷笑在温枕的唇边浮现。


    “与其有闲情在这里猜谁能救你们,不如提前找一个棺材躺进去,反正总有人得死,反正都要死,不是吗?”温枕语气冷淡地嘲讽着,他的目光轻飘飘地从眼前这些人脸上掠过。


    他眼中的寒意令那些人心惊不已,纷纷扭过头去假装做自己的事情或是聊一些不相关的话题,就好像刚才打算把温枕送去喂怪物的人不是他们。


    温枕轻哼一声,低头给导演发去了一条短信,解释了一下情况,申请暂时把自己的戏份延后,如果躺在急诊室里的是别人,或许导演会有不满,可现在里面的人是奚楚,不到一分钟温枕就收到了导演的回复,让温枕安心在医院陪护,自己等结束剧组的拍摄后也会尽快赶过来。


    温枕随手关掉手机屏幕,闭上眼,因为无法使用意识探查奚楚和林渐寒的所在,为了尽快找到奚楚,他用了最笨的办法,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到达了方圆几十公里内的各个角落,最终才在地下车库里找到了他们,但凡再迟一秒,他就失去奚楚了。


    也因此,消耗过多的温枕现在整个人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如果真的有怪物出现,就算那些人真的打算把他丢去喂怪物,温枕也没力气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红灯转绿,温枕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松弛了下来,尽管仍有一些怪异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落在身上,温枕也不是很在意了。


    辛臣早已经赶到,奚楚被安排到了一个单独的病房里,虽然伤口吓人,生命体征平稳,伤情还算稳定,只等麻醉过去,奚楚自行醒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温先生,是否需要为您安排一间房间休息,您的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辛臣打量温枕的脸色,总觉得他比躺在病床上的家主还要虚弱。


    温枕摇摇头,随意拽了一把椅子坐在奚楚的病床边上:“不打紧,我休息一下就好。”匆忙从地下车库离开时,他没来得及确认林渐寒的状况,不知道林渐寒是否还会像上一次一样死而复生,这会儿他还是陪在奚楚身边比较安全。


    见温枕态度坚决,辛臣不好多劝,轻轻一躬身,便关门离开了病房,把空间单独留给两人。


    温枕是累得很,他仰靠在椅子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对林渐寒动杀心,哪怕林渐寒确实是个人渣,但温枕始终以为他会死在闻洛羽或者其他人的手上,毕竟他对林渐寒只是无感,远远没到深恶痛绝的地步。


    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奚楚的脸上,昏睡中的奚楚呼吸平稳,四肢和脖颈都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个刚被挖出来的木乃伊,虽然有些搞笑,但温枕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笑出来。


    死了一个人,终究还是会让人心情沉重,何况对方还是死在自己手上。


    78   第七十八章


    ◎逮了个正着◎


    依旧寂静无人的废弃停车场中, 锈迹斑斑的沉重闸门被一股蛮力撕扯成了两半,来自外界的风争先恐后地涌进,空气中瞬间布满了呛人的扬尘, 高跟鞋踩踏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不紧不慢,最终停在了林渐寒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前。


    “真死了?”喰鞋尖轻轻踢了踢林渐寒的小腿,没有反应, 不过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尸体还不算僵硬,“真是没用, 原本还以为至少能帮我点忙, 结果温枕没追上,还给我惹了个麻烦的对手, 那只疯狗咬人可真疼, 老娘活了上千年从没受过这委屈,迟早要他百倍奉还。”喰满腹怨气, 五指扣住林渐寒的脖子。


    “至于你这身体, 上次为了救你, 已经是缝补过一次的, 破损太多, 再救回来也没什么用处,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现在也该把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了, ”说话间, 一道黑烟从林渐寒的下颌处逸出, 转瞬间便被收入喰的手心, 不一会儿, 喰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瞬间恢复了一点血色。


    她起身,啧了一声,抱着手,俯视林渐寒:“你活着的时候没派上用场,好歹当做一段时间的同伙,我会帮你好好利用这幅身躯,把它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程度,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会替你好好陪着温枕的。”


    喰嘻嘻笑了两声,指头飞出数条细线,缠绕住林渐寒的关节:“安息吧,你将成为我最完美的人偶。”


    温枕猛地睁开眼,视野内是医院纯白的天花板,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提醒着温枕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而眼前病床上的奚楚依然处于昏睡之中,神态安静平和,呼吸频率稳定,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他按揉了一下眉心,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但似乎无济于事,比起精神上的倦怠,躯体的疲劳更加明显,哪怕是已经睡了一觉,整个人依然觉得很累,昏昏沉沉。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温枕已经渐渐发现了规律,每当身体过度消耗或者疲劳的时候,就像是耗尽能量的电池,会传递出急需充电的信号,而能够补充能量的方式,无非只有哪几种。


    空气中散发的香气渐渐地开始变得浓郁,这也是身体需要能量的信号之一,又或者说更像是身体出于本能向周围的目标发出的求助信号,所以才带有强烈的吸引力。


    温枕将领子扯下来一些,这样会让他逐渐开始发热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温枕知道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而他现在根本找不到人帮忙,更不能因为这件事惊醒奚楚。


    他起身,经过房门时,清晰地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低语声,还是刚才急诊室外的声音,他们仍在议论关于地震、怪物和温枕的事情,距离不远,似乎是故意说给温枕听的。


    他嗤笑一声,打消了从走廊离开的念头,走到窗边,风迎面拂来,令他的躁动和焦虑消退了一些,随即很快意识到,如果他就这样离开,把奚楚一个人留在这里并不安全,他该先联系辛臣,让辛臣来保护和照顾奚楚。


    于是温枕便给辛臣拨去了电话,但此刻辛臣还在剧组替奚楚处理一些事情,只能安排其他的奚家下属过来,那还需要一点时间。


    “抱歉,温先生,只能请你再稍等一会儿,我会催促他们尽快赶过去。”辛臣语带歉意,温枕也不好多说什么。


    挂断电话,温枕往后靠在墙上,冰冷坚硬的触感令他稍微舒服了一些,但一些症状依然无法缓解,比如干渴、亟待填满的不安和空落感、想要被触碰的需求……


    温枕沿着略微粗糙的墙面缓缓下滑,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抓紧了自己的衣领,将头枕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无法抑制地颤抖,混沌的意识中暗暗叹息:饶了我吧……


    强迫自己留在病房中又等了五分钟,每一秒钟对于温枕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越来越浓郁的香气和无法忽视的身体反应、几乎要发疯的精神状态,这一切就像不停尖叫的警报声,让温枕被折磨得恨不得从窗口直接跳下去。


    “呜……”缩在窗下暗处的青年脊背绷紧,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幼兽的低鸣。


    短暂的安静过后,温枕突然起身,步履蹒跚地靠近奚楚的病榻前,他的眼睛已经转为了深红,在灯下呈现出类似红宝石的色泽,妖异而美丽。


    温枕大口地喘着气,视线被泪水和汗水浸湿成一片模糊,连床上人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明明还在沉睡中,他却看岔了眼,误以为奚楚正在对着自己微笑。


    他真的该走了,这是医院,奚楚在这里很安全,外面的人再疯,也不至于对一个普通人类做什么,何况奚家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


    想到这,温枕不再犹豫,转身便想向窗外走去。


    一只手拉住了温枕的手腕,那种冰冷、柔软而无力的触感令温枕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寒意丛生,他条件放射地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对方更快一步,一把将温枕整个人向后一拽。


    温枕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随着视角的转变,白色的天花板一闪而过,温枕整个人扎进了充满消毒水气息的白色被子里,继而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温枕拖进了没有多少温度的怀抱里。


    柔软的细发拂过温枕的面颊,他被迫将下巴枕在另一个宽厚的肩膀上,随着对方的说话声,他清晰地感受到紧贴着他的胸腔微微地震动。


    “小枕,你打算跑到哪里去,要找别的男人帮你吗?”奚楚的声线低哑,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和平和,“身体都已经乱糟糟的了,不怕一出门就被人撕碎了拆吃干净吗?”


    温枕微微张口,眼神惊愕,他似乎有点听不懂奚楚说出来的话了,眼前的人真的是奚楚吗?而不是被息九渊、魇羲或者别的什么人附身了吗?


    “奚楚,你在说什么,先放开我……”温枕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吃力地抬起手,扣住奚楚的手臂,想撑起身,却因为顾忌奚楚身上到处都是伤,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但奚楚却又一次将手搭在他的腰上,不知道在哪个部位轻轻按了一下,温枕腰一塌,整个人又一次埋进了奚楚的怀里。


    “上一次不就是这样?”奚楚轻轻笑了,他的笑声很好听,有一种诱人犯罪的吸引力,温枕从未听奚楚这样笑过,就像是故意在引诱他,“你真的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在酒店里,也是这样,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浓到让我受不了,小枕,你凭什么认为一个成年男人会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


    温枕:“……”他费力地仰起头,奚楚的眼睛隐藏在白布下,所以即使奚楚的唇角带笑,依然无法判断出他此刻真实的情绪和意图,温枕陷入了巨大的困惑里,他好像忽然不认识奚楚了。


    “猜疑一旦产生,便无法真正消除,小枕,既然已经开始对我产生了怀疑,那我们便把话摊开了说好吗,我从来都不想骗你。”奚楚低下头,优越的鼻尖凑到温枕的颈项边,一只手搂紧温枕细瘦的、颤抖着的腰,另一只手则无视温枕的抗拒进一步探索。


    温枕的瞳孔猛然放大,这种感觉,分明那么熟悉……


    “虽然小枕努力在我面前隐藏自己真实的样子的时候真的很可爱,但我舍不得看到小枕那么辛苦,”奚楚侧过头,像是透过那层白布,欣赏温枕隐忍挣扎的模样,“为什么要羞耻于身体的真实欲求呢?既然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压抑自己,明明有这样一具可以轻易耽溺于快乐的身体,明明可以轻易得到疼爱,还是说我做的不够,没能让你沉溺这种快乐?”


    温枕咬住了下唇,用力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果然,那天晚上的人是奚楚,可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不说话了?”似乎是发觉了温枕的动作,奚楚将手指按在了温枕的唇上,那两根常年敲击键盘的手修长、漂亮、有力,指头带着薄茧,灵活而轻松地撬开了温枕的唇齿,阻止他近乎自残的行为,“咬出血的话,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哦。”


    像是陷入一场无法自行醒来的旖旎梦境,温枕一双血色的眼瞳变得迷离失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漂亮娃娃,任由他人摆布。


    原来奚楚什么都知道,原来在树林里对他做那些事的人居然是奚楚,此刻,温枕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因为奚楚富有技巧的引导,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根本无心思考更多,整个人只能像被风卷起的叶子,随波逐流,仓皇无措。


    室内的暧昧的灯光模糊了黑暗和光明的交界,黑发白衣的青年以全然依附的姿态困囿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长腿被迫分开,屈膝跪在男人的两侧,线条漂亮的脖颈向后仰去,暖色的灯下点点红痕分外惹眼。


    “要怎么做?告诉我。”耳边是温枕急促的呼吸声,和低弱的泣音,奚楚似乎并未怜惜,反而露出一丝带着残酷和逗弄意味的笑容,“那天晚上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但这样的事你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应该很熟练了,那个男人没少教你,对不对,想要我怎么做,小枕,我要你告诉我。”


    温枕睁开迷蒙的眼睛,费力地问出一句:“怎……怎么做?”奚楚说的那个男人又是谁?他茫然地思考着,其实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去细想,只能麻木而机械地根据奚楚说出的话做出最基本的回应。


    奚楚看透了一切,却不说,一定要逗温枕主动提出要求,而这才是他的本质,掩藏在俊美的容貌和温润的假相下,最正式最恶劣的本性。


    “记不起来了吗?那就再想一想,把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完整回忆起来,否则我们只能停留在这一步,你也不想一直受这样的折磨,对不对?”奚楚进一步诱导,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温枕忍不住并起膝盖,垫起的足尖不断的颤抖着,像在遭受最残忍的刑罚。


    “如果再不开口,我就不管你了,”奚楚故意威胁,“你也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况,不可能走出这间房间,就算你离开了这里,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帮你的人,那些人怎么配触碰你,只有我,能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


    说话间,奚楚当真停止了动作,温枕抿紧双唇,红瞳之中泛着水雾,抬眼望向奚楚时,竟有些委屈,像在控诉奚楚的可恨行径。


    本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的,奚楚却笑了,仿佛透过白布将温枕的表情一览无遗。


    随着奚楚指尖的离去,那稍微被压制的感觉卷土重来,温枕又一次被拉扯进翻滚的浪潮之中,神智迷离,体温越发升高,潮红从面颊延伸到眼尾处,像个试图引诱书生自己却先一步忘乎所以的魅妖。


    “关于魅魔,”奚楚再次开口时,提到了一个令温枕险些心跳停止的词语,“我在一些书上也读到过,真是非常有趣的种族,需要靠男人才能填饱肚子,抛弃了所有世俗教条,只追求最纯粹的感官快乐,和小枕这种冷淡的性格截然不同。所以明明原本是普通人类的小枕,是怎么变成的魅魔呢?还是说其实这才是你的本性,只是一直努力压抑自己,直到现在才获得释放的途径?”


    最后一句话让温枕的意识稍稍清醒,他抵着奚楚的胸膛,嘴硬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一直装傻真是辛苦你了……嗯……”


    奚楚笑了:“坏孩子,需要惩罚。”


    温枕的眼泪一下子被激了出来,不受控制地滑落,又被奚楚珍惜地吻去:“让我猜猜,你更喜欢我这样对你,对不对,毕竟息九渊那个人自大、无趣、粗暴又自以为是,怎么会懂得如何让你快乐?从第一次遇到,他就让你受了伤,他凭什么得到你……”奚楚的语气越来越阴冷。


    生理性的泪水还在流出,温枕却惊得忘记了擦去,满脑子重复着一个念头:奚楚怎么会知道息九渊?他们认识?他们是什么关系?难道奚楚也……


    但奚楚似乎无意解答他的困惑,反而对温枕的走神很不满,轻轻掐了一把温枕的侧腰,瞬间,温枕的全身一阵酸麻,更是被卸了力气一样,软若无骨,只能靠奚楚两臂支撑着。


    接下来的时间,温枕彻底失去了思维和身体的控制权,温暖的室内,灯光在墙上投映出两道身影,一只手颤抖着想要握住什么,却被另一只更修长宽厚一些的手不容抗拒地扣紧。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了惊雷,白色闪电似天空的裂隙,不断闪现又消失,瞬时暴雨倾泻而下,如同神明的怒火宣泄而至,在大地上汇起无数溪流,放眼望去一片白色苍茫,已然分不清天和地。


    而一派春意的温暖室内,温枕裹紧了被单,整个人依然处于放空的状态,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身体比脑子更清晰。


    冰冷的唇轻轻吻在他的面颊上,卷走残留的泪水,那种冰冷的触感给温枕滚烫的身躯带来了另一种刺激,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呢喃了一句:“好冰。”怎么会有人刚做过那种时候,还冷冰冰得像刚从冰川里被挖出来一样。


    奚楚忍俊不禁:“是冰得很,天生的,需要你每天捂一捂,才能暖起来。”


    温枕:“……”他选择装作没听懂,眼前这个随时随地开车的男人到底是谁,不是他认识的奚楚吧?


    他舔了舔嘴唇,肚子是饱了,但是嘴巴的干渴一点也没消退,迫切想要喝水,他的目光往床边柜子望去,不愧是高档病房,居然有饮水机,他挣扎着想起来,但却忘了自己整个人都被抱在奚楚怀里,没能挣扎动,反而又被奚楚把被子裹紧了一些。


    “别动,我来。”奚楚简短命令了一句,而后便伸手拿起柜子上的水杯,动作娴熟利索地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温枕的手上。


    温枕看得目瞪口呆,所以这家伙根本是在装瞎?可这也无法解释他是如何在戴着眼罩的情况下毫无障碍地找到水杯并且没有发生任何磕碰,以非常流畅的动作倒水后又将水杯塞给他。


    似乎感觉到温枕的震惊,奚楚侧过脸:“我确实是个天生的瞎子,不过这世上有些人,即使没有眼睛也能通过意识感受到一切,最开始可能会有些障碍,但是时间久了,活的岁数长了,已经没有什么难得住我了。”


    温枕:“……”岁数长,是有多长?


    “我会慢慢向你解释一切,不过接下来,我要做一件事情,”奚楚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恶作剧的笑,“靠近我。”


    温枕以为奚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即使经过刚才的那事,他还没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对奚楚设立起防备之心,因为奚楚稍微放松了钳制,温枕的动作更加自由了一些吗,他用手撑起身体,整个人向奚楚凑近了一些,殊不知这样的动作显得他极为主动。


    奚楚笑意若隐若现,趁温枕毫无防备之时,一只手扶着温枕的后脑勺,手指微微发力,温枕便不受自己控制地将唇贴在了奚楚的唇角上。


    温枕:“?”


    时间缓慢流淌,令人心焦,足足过去十多秒后,奚楚终于放过了温枕,松开了手,但仍未允许温枕从自己的怀里挣脱出去。


    温枕慌忙捂住了嘴,瞪着奚楚,像是在质问他又突然发什么神经。


    “既然什么都做过了,我认为恰当气氛下的接吻有利于两人感情的增进,”奚楚的语气理直气壮,稍微顿了一下,他突然扬起唇角,“而且,这样也好让一些多余的旁观者知道,他是有多失败,对吗,小枕?”


    温枕皱眉,觉得奚楚话里有话,正要开口时,空气中气流涌动的变化,让他意识到有第三个人出现在了房间里,他的脊背瞬间变得僵硬。


    一声冷笑从温枕的身后响起:“看来你真的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也根本记不住你到底是谁的所有物。”


    那熟悉的、嘲弄的语气让温枕短暂的心虚瞬间烟消云散,思维也瞬间清晰了起来,身体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的状态,他推开了奚楚,猜到这家伙大概率也不是人类后,温枕已经不在意是不是会加重奚楚的伤势。


    随着温枕起身的动作,肩颈和腰部的点点红痕在息九渊的眼前晃来晃去,邪神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冷沉,眼中开始凝结乌云,他没有想到,被自己当场发现这种事情后,温枕居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坦然,毫无身为祭品的自觉。


    温枕找到自己那被压在身下皱皱巴巴的衬衫,漂亮的眉头纠结到一起,万万没想到,奚楚也是个狗的,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性取向正常的男人?


    找遍了病房,连一件合身的病号服都没有,温枕只能勉为其难再穿上自己的衣服,期间,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两个男人,任凭房间里暗潮涌动,他正在气头上,即使两个人真的打起来,随便谁打死谁,他都只会在旁边拍手叫好。


    “你真的就一句想和我说的话都没有?”息九渊将杀人的眼神从奚楚身上挪开,抱着手臂,英挺的面容上满是纠结,大概是因为温枕的态度过于坦荡和满不在乎,邪神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难道我们不是主从关系?他的整个人,从身到心不都该属于我?】


    【为什么被我当场抓住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他一点愧疚和不安都没有?】


    【他怎么还不来和我道歉?最多再等一分钟,这是我最大限度的退让,还不快过来解释!】


    【十分钟,不能再多了……等等,他怎么要走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79   第七十九章


    ◎属于我的◎


    在两道视线的注目下, 温枕旁若无人地穿好了衣服,手才搭在门把手上就被人握住了手腕向后拽了一把,力道不重, 却丝毫容不得温枕挣扎。


    “既然都在这里,也好,不如摊开了说。”作为房间里唯一坐着的人,奚楚虽然穿着病号服, 身上的绷带早被刚才剧烈的行为扯松, 散落在床单上,伤口的血又一次渗了出来, 形容凄惨, 但气场上居然一点也不弱于息九渊。


    温枕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即使实力已不同往日, 他在息九渊面前依然处于弱势, 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不但没能成功挣脱, 反而被息九渊一把按在了墙上, 他抬眼瞥向息九渊:“如您所见, 我没有什么话需要说的。”


    这态度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息九渊眼中燃起暗火:“你知道让别的男人碰你的后果是什么?”


    温枕越过息九渊的肩膀看了奚楚一眼, 一脸镇定:“我认为那种情况下,保命比较要紧,何况你从没说过身为祭品的要求也包括守贞, 再退一万步说, 当初被献祭的事情, 我也是遭人算计, 并非自愿。”


    息九渊垂眸盯着温枕:“所以你现在打算否认你我的主从关系, 从此彻底脱离我的掌控,就是为了他?”息九渊头也不回地指向身后的奚楚。


    “当然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温枕皱眉,“虽然这话在你听来有点可笑,不过我姑且也算是个自由的个体,不愿受制于人,之前纯粹是为了保命才对你言听计从,当然,即便是现在,我那点水平在你面前依然不够看,你想杀我易如反掌,随便你,我不反抗。”


    说罢,温枕就闭上眼睛,一副任凭息九渊处置的态度。


    奚楚坐在床边,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但他的神情一派淡然,丝毫没有对温枕和息九渊对话中传递出来的信息表现出惊讶。


    “小枕,所谓的契约根本不存在,你们也不是那种愚蠢的主从关系,听我的,过来,到我身边来。”奚楚抬起手,一点也没将息九渊那令人畏惧的威压放在眼里。


    息九渊扭头,长发随着他周身化成实质的气场微微扬起,怒意一点点浸染那张深邃立体的英俊面容,凛然如神,又透着邪戾:“你以为你是谁?我和他的关系,轮得到你说话?”


    眼前的这一幕,让温枕想起那一天,在闻洛羽的空间里,息九渊出现的时候,同样的气场下,闻洛羽、温樾和林渐寒那些人被压得根本站不起来,而眼下奚楚却好像全然无视了息九渊,不但丝毫不受息九渊影响,反而毫无顾忌地对息九渊进行挑衅。


    温枕低下眼帘,越发好奇奚楚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只怕不只是奚家主人这么简单。


    “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对,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奚楚反唇相讥,“不过是凭着暴力迫使小枕屈服在你的威慑之下,真不明白你哪来的自信小枕会真的喜欢你,息九渊,如果我是你,活了这么多年,都只学会用强迫喜欢的人来满足自己,怕是要羞愧而死。”


    温枕和息九渊同时愣住,为什么奚楚会认识息九渊?难道奚楚也不是人类?


    “小枕厌恶你惧怕你,你却以此为傲,就凭这个,你就不配得到他,不如你回去吧,回你的地下巢穴,那里暗无天日,从腐烂的泥土中滋生丑陋的生命,是最适合你的地方,明月和太阳,都该高高挂在天上,你不配染指。”奚楚话语中夹枪带棒,攻击性十足。


    印象里的奚楚自带文人气质,总是温润无害的模样,这还是温枕第一次看奚楚使用那样尖锐刻薄的说话方式,不过自从刚才奚楚做出那样的事后,温枕对奚楚已经彻底失去了偶像滤镜,无论奚楚做出什么事来他都已经见怪不怪。


    奇怪的是,奚楚对息九渊已经挑衅到了这一地步,凭息九渊那暴脾气,居然到现在还没对奚楚动手,难不成息九渊也在顾忌着奚楚?


    一码归一码,温枕是肯定不能让奚楚真的死在息九渊手上,无论奚楚身上有怎样的秘密,至少到目前为止,奚楚并没有害过他,甚至帮过他,而温枕扪心自问,他对奚楚根本讨厌不起来。


    在息九渊和奚楚对峙之时,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曲起五指,随时准备招出祈祷,如果息九渊真的对奚楚动了手,他得护着奚楚,哪怕他根本不是息九渊的对手。


    “看起来你倒是懂得很多,”对奚楚的那些话,息九渊嗤之以鼻,“就算我真的错了,那也是我和温枕的事,你一个局外人,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话音未落,息九渊手中黑雾化成实体,形成了一把长弓,这是温枕第一次看到息九渊使用武器,在此之前,息九渊杀林渐寒时也只是一招毙命,相比较下,这次简直可以称得上大动干戈。


    息九渊的另一只手上现出了一只灰白长箭,将弓拉满径直对准了奚楚:“我知道你不是人类,也知道你实力不弱于我,给你一次公平对决的机会,亮出你的武器。”


    与此同时,一把长刀对准了息九渊,他眉梢微扬,侧过脸看向一旁的温枕:“看来,你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


    “这件事总得有一个结果,你杀他,我必须要阻止你。”说着,温枕的目光落在息九渊的箭上,眼中困惑之意滋生,这只箭目测长约一米,只看外观,和月前他在公馆里见到的第一件拍品简直一模一样,几乎是那件拍品的缩小版。


    温枕还记得,当时那件拍品是被一位二楼包间里的不愿露面的宾客拍了去,而奚楚当时也在场,他在一楼的开放空间里没有看到奚楚,所以奚楚应该也是在二楼,难道……


    他蓦地将视线转向奚楚,但奚楚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似乎对眼前的情势和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空间有限的病房内,令人屏息的对峙一触即发。


    寂静之中,息九渊发出一声冷笑:“你的大部分能力都是我传授给你的,你有什么自信能在我的手下护住他?温枕,我决意要杀他,你拦不住,你为了他准备和我彻底决裂,很好,稍后我们可以慢慢清算。”


    温枕有一瞬间的动摇,很快又警醒过来,他和息九渊之间既有仇怨也不乏一些算得上愉快的相处记忆,但眼前的事态关系到奚楚的性命,如果无法劝服息九渊,他就只能选择与息九渊对立。


    而奚楚似乎还觉得不够激怒息九渊,嘲讽值拉满:“还是这样,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这么多年始终没有长进,可惜啊,你杀不了我,诉诸暴力,不但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反而让温枕对你更加反感,真是愚蠢。”


    温枕:“……”真想堵上奚楚的嘴让他少说几句,平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对息九渊就像机关炮一样输出个不停呢?


    “哼……”息九渊冷笑着,释放出手中的箭。


    温枕一直提防着息九渊,就怕他突然出手,早在息九渊手指有所动作之时,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反应了过来,身体一动,手持祈祷,挡在奚楚面前,箭到了眼前,强大的威压令温枕咬紧了牙,忍着硬是没有后退。


    息九渊的脸色更加难看,知道温枕会护在奚楚面前时一回事,亲眼看到温枕居然真的为了奚楚而豁出命与他对抗又是另一回事。


    一只苍白的手从温枕的身后擦过他的手臂,搭在了温枕的手腕上,奚楚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过于暧昧的距离之下,奚楚的呼吸触及温枕的耳垂,带来痒意:“小枕,不必太紧张,我说了他杀不了我,这是事实。”


    温枕微愣,调转视线,恰好对上奚楚的侧脸,只见奚楚举起另一只手,扯下了白布,露出那双妖异的眼瞳,原本是一片纯黑的瞳孔如同星河斗转的无垠宇宙,令人只看一眼,就深陷其中。


    不光是温枕,连息九渊也愣住了,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间,息九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温枕只觉得手心的力道一轻,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息九渊的长弓和箭瞬间化成了黑雾,消失在空气之中,息九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破天荒地,那张傲气十足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一刻,邪神似乎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这是怎么回事?”温枕愕然,再度回头看奚楚,他微笑着将下巴垫在温枕的肩上,亲昵地蹭了蹭温枕的侧脸,双臂绕过温枕的腰,将他搂在怀里,如同抱着心爱的娃娃,表露出十足的占有欲。


    “息九渊,你并不是完整的个体,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虽然你对此一无所知,”奚楚说的话让在场的两个人都陷入了困惑,“你与小枕的相遇也并非偶然,可惜你用了错误的方式,让小枕彻底讨厌上了你,既然如此,小枕就归我所有了。”


    80   第八十章


    ◎同一个人◎


    当息九渊被迫卸除了武器后, 他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虽然脸阴沉得可以冻死人,但至少不像最初那样对奚楚喊打喊杀, 能够正常交流了,他微微昂起头,冷冰冰地审视奚楚:“你是我。”


    不是质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温枕:“?”三个字拆开他都能理解, 合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


    病房内一片沉默, 没有得到回答的息九渊抿唇,眼神森冷地盯着奚楚, 他已经很确定奚楚就是另一个自己, 因为他非常确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另一个自己, 没有人能够赢过他, 这说法虽然中二,却是事实。


    “这双眼睛是一面镜子, ”就在这时, 奚楚终于开口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一面只对你、我还有另一个家伙生效的镜子, 当你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等于看到了你自己,所以对我发动攻击, 就等于攻击你自身, 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你死, 要么你的身体自动产生防御机制, 攻击失效。”


    “所以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事实真是让我感到无比恶心。”奚楚的笑中流露出的嫌恶之意一点也不亚于息九渊。


    “对于你来说同样如此,即使再厌恶我的存在,你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我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存活了上千年,思考了无数种办法,模拟了成千上万次,想找到能够杀了你和另外一个,而又不伤及我自身的办法,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本来就是一体,无论其中谁受伤或者死亡,另外两个人都无法避免被累及,与之相对的,只要其中一个人存活,其他两个就不会真正死亡。”


    “还有一个人?他是谁?”息九渊沉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息九渊提出这个问题时,奚楚突然将脸侧朝向温枕,流露出一丝调侃:“小枕你猜呢?”


    温枕愣住,其实他还没从息九渊和奚楚的对话中回过神来,不明白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一个奚楚一个息九渊,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同一个人?结果奚楚居然说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三个凑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而且听奚楚话里的意思,这个人温枕应该也是认识的。


    是他认识的人吗……


    在奚楚隐晦的注视下,温枕的脑海里闪过了一道影子,但他细想,又觉得这个猜测并不靠谱,毕竟那家伙和这两人的性格实在南辕北辙,既然是同一个人,分裂出来的人格差异怎么可能这么大呢?


    那双纯黑的眼瞳仿佛看穿奚楚的心理活动,奚楚轻轻笑了一声:“小枕有答案了,相信你自己,只有你能认出我们来,如果你认为他是,那他就一定是。”


    “……”奚楚的话进一步放大了温枕心中的疑云,为什么奚楚这么肯定自己一定能猜出第三人,为什么说只有他才能认出奚楚他们?


    “你说的第三个人,是不是魇羲?”温枕试探着问。


    息九渊瞳孔突然放大,他当然知道温枕口中的魇羲是谁,可是,怎么会是那家伙?那个愚蠢的、只会哭哭啼啼的鱼……


    那一刻,息九渊忽然想通了,为什么一定要恢复成完整的个体,记不起过去又怎样,只要不相干的人都消失,只要温枕是属于他的就够了,至于眼前这个诱骗温枕的虚伪之人,还有那个蠢鱼,就让他们一起和这个世界化为虚无吧。


    “虽然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他。我、息九渊还有那个无知的家伙,我们是同一个人被分裂出来的不同人格,从我们各自获得独立意识的那一天起,我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息九渊则获得了力量,而魇羲……”说到这,奚楚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苦恼的表情,“很难判断他从原身那里继承到了什么,如果非要从他身上找出一点与原身扯得上边的特质的话……他的性格和思维方式,和原身还处于幼年期时最接近。”


    温枕:“……”所以一句话概括,就是智商退化到了童年期。


    这样想来,魇羲其实就是个失去记忆、思想单纯、性格过于黏人的大龄儿童,这让温枕忽然有点母爱泛滥,他开始反思自己过去对魇羲是不是太苛刻了点,毕竟魇羲除了黏他以外从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光凭这一点,就比息九渊和奚楚正直太多了。


    “你……”邪神大人不幸读心读到了温枕的这一段心神,堪称完美的脸蛋瞬间扭曲,怒气上涌,“你居然把我和那个蠢鱼对比……”关键是,还比输了,这叫他怎么能忍?


    “抱歉,下次会注意……”温枕淡淡地瞥了息九渊一眼,但那副轻描淡写的态度并没有显出半点诚意。


    息九渊的责问到了嘴边,被温枕一句不咸不淡的道歉堵了回去,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是他道歉了,继续质问会显得自己很小心眼。于是,息九渊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说什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邪神真的很好应付。


    “话说到这一步,小枕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我们三个人都这么恰巧出现在你身边,为什么我们三个人明明本是一体,却分裂成了不同的人格而且分散在不同的世界里,为什么你原本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却在息九渊出现以后,一切都变了。”奚楚的眼瞳中流动着异样的光彩,似乎在为接下来即将由他亲手揭晓的真相兴奋不已。


    温枕垂眸,奚楚提出来的问题,确实是他最关心的,他也能隐约预感到,如果奚楚真的道出这背后的实情,很有可能将彻底将他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否决掉,但温枕意外地感到平静,他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加上最近经历了太多超出他认知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很难激起波澜。


    “既然你掌握了所有的真相,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说,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温枕反问。


    “当然是因为时机未到,我从来不愿意隐瞒你或者欺骗你。”


    息九渊嗤笑一声,笑到一半突然记起来奚楚和自己是同一个人,笑他表里不一岂不是间接打自己的脸,他尴尬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专注看着饮水机。


    “和某些自诩神明却空有蛮力没有脑子的人不一样,我有自己的考量,但如果要解释清楚,还必须得从这一切的源头说起,但讲清楚来龙去脉需要不少的时间,而眼下,显然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先解决。”说着,奚楚抬起眼,侧目望向病房的窗户,息九渊和温枕也跟着看过去。


    在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窗外的暴雨一直未曾消停,雷鸣和雨声交错,惹人心烦,这降雨的强度足以冲垮许多不那么牢固的建筑物,说是天灾也不为过,足见这场雨有多么不寻常。


    息九渊走到窗前,他像是也感知到了什么,神情漠然:“一个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世界,彻底毁灭是迟早的事情,何必要插手,没有任何意义。”


    从两个谜语人的对话里,温枕多少猜出了点什么:“是怪物?”


    “嗯,不过比之前的那些还要严重一些,”奚楚点头,语气温柔地解释道,“又一个基石坠落,导致世界进一步失去了稳定,破烂不堪的栅栏,已经困不住任何野兽,这地底沉睡的巨兽数量之庞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怪物,它们是从哪里来的,总不可能一开始就被埋在地下?”温枕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奚楚拉长了音调,像是故意卖关子,“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小枕你啊,最初把怪物带来这里的人,就是你。”


    息九渊:“……”邪神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温枕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奚楚说了什么,他抬起指头对准自己:“我?你是说,我把怪物带来的?是我造成了这一切?”


    “别怕,”奚楚耐心安抚,“你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也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虽然因为这件事间接导致我差点永远失去你,但没有关系,很快一切就能顺利解决,我们很快就会回归到真正的世界。”


    温枕有些蒙,奚楚所说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吗?这其中确定不是有什么误会?温枕很清楚,自己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中间也没有出现任何断片,根本没发生过奚楚说的那些事,还有奚楚说的那句话,什么叫差点永远失去他?他和奚楚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不怪你,”奚楚抬起手,示意温枕走到自己这边来,“你没有过去的记忆,但不要紧,接下来,随着这个世界的崩塌之日渐渐临近,所有困住你的东西都会彻底瓦解,而你最终将会找回真正的自己,在那之前,我也会将我们之间的过往一点一滴地讲给你听,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温枕的内心被巨大的迷雾笼罩,在奚楚沉静磁性的声线中,他不由自主走了过去,他想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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