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日
◎金屋藏娇。◎
折腾了一整晚, 温书念已经精疲力尽了,听他这么说,配合地“哦”了一声, 抽回自己的手,窝进座椅里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 一件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轻轻披上她的肩。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 看清俯身凑近的人,小声喃喃:“陆行屿,到了吗?”
“嗯, 抱你上去好不好?”
他低头,亲了亲她眼尾, 伸手穿过她腿弯,温书念其实可以自己下来走的,但还是下意识地搂上他脖子,脑袋困倦地往他颈间埋了埋。
车门被关上。
推开门走进玄关台,过道的灯被点亮, 她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又抬了抬沉重的眼皮。
欧式风格的玻璃钢窗,奢华的水晶吊灯, 还有高到空旷的层高。
不是他的公寓, 是云陵壹号!
“陆行屿?”她瞬间清醒过来, “你——”
“我明天要早点出门,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陆行屿对上她震惊的眼神, 解释道。
她又不是小孩。
再说不放心也不能把她带来云陵壹号啊, 虽然自己补课天天过来, 但这次突然换了个身份, 会让人觉得很微妙。
“我明早也要出门的。”她小声反驳。
陆行屿:“嗯,我知道,这不是提前把你接过来,不用你明天赶了吗?”
“但你这样叶琼——”
“她睡着了,不过你要是继续在这和我聊天,她可能会醒。”
温书念利索地闭上嘴,任他抱着自己上了楼。
客房没有收拾,张嫂已经睡下了,她不可能缺德地再把人叫起来,只能先和他住一晚。
虽然在他公寓住了有一段时间,但两人从来没同床共枕过,他平时都只是陪她聊聊天,偶尔小恶劣地“欺负”她一下,等她困了,就会自觉起身去隔壁房间睡。
但今天,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陆行屿将人抱进浴室,放在洗手台上,察觉到她神色微恙,指尖轻轻顺了顺她头发:“怎么了?”
温书念抬起头,推了推他肩膀:“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洗澡。”
陆行屿看出她在担心什么,忍不住轻笑出声,“腿上有伤,谁让你洗澡了?温书念,你是不是想歪了?”
“?”温书念愣了愣,额头又被轻轻敲了一下。
男人手搭在她腿侧,垂眸看着她,眼里有几分认真思考的架势:“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洗澡?”
“没有。”
“行了,”陆行屿也不逗她,从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堆新的洗漱用品,甚至还有卸妆水,女士洗面奶,用卸妆棉沾湿,轻轻抹上她的脸,用清水擦掉后,又耐心地在她脸上揉出泡泡。
程序很娴熟。
温书念心突然酸了酸,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好。”她细皮嫩肉的,陆行屿怕自己没轻没重给她弄疼了,也由着她。
简单洗漱完,她不要他抱,扶着他手臂下来,先回了房。
陆行屿去里面的衣帽间给她拿了件T恤,知道她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换,放在她身边后就进了浴室。
冲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温书念已经换好了衣服,抱着膝盖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还不困?”
温书念拿开他的手,躺下:“我睡沙发。”
自己有这么委屈过她吗?
怎么可怜兮兮的。
陆行屿压着上扬的唇角,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人抱起,掀开被子,将人放进被窝里。
温书念惊得瞪了他一眼。
“不想和我睡也不用睡沙发,我去书房睡就是了。”他一只脚跪在床边,弯腰替她捻好被子。
起身,温书念握住了他手指。
“什么意思,又想了?”
温书念没答,往另一侧挪了挪,让出一半的位置。
陆行屿不易察觉地弯了下眸,躺下。
不过也只是躺在被子上,侧过身,安静地看着她,温书念被盯得受不住,扯了扯被子:“你睡进来。”
“你确定?”
她点头,下一秒被子被掀开,男人温热的躯体靠过来,因为刚洗完澡,身上有很清新的沐浴露的香味。
温书念抬手抵着他胸口,不由得往后躲:“你,别离我这么近。”
陆行屿无奈又好笑:“怎么,刚刚让我睡进来,现在又嫌弃我了,温书念,翻脸也不带这么快的。”
她没有嫌弃他,她是嫌弃自己。
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她每次睡他房间总是状况百出,第一次在南阳花园自己醉得不省人事,后来去栗鸣府,她生病发烧,这次来云陵壹号,又伤了腿。
谁都不想在男朋友面前邋里邋遢的。
“不是,是我没有洗澡,你不要——”她小声解释着,男人的手突然揽过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她那点力气,哪里能跟他抗衡,况且还懵住了。
男人圈紧她的腰,下巴压进她颈窝,用力地嗅了嗅,微微冒出的胡渣刺得她哆嗦了一下,没来得及挣扎,低笑声贴着她耳边响起:“没洗澡也很香。”
“骗人。”
“真的,很香。”话音刚落,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一股温热的湿意在她颈侧蔓延开,他含着她颈间的肌肤咬了一口,又亲了亲,“也很软。”
温书念顿时僵住。
陆行屿知道她是害羞了,松开她,往后退了点,手轻轻搭在她腰间,黑眸深浓地望着她,“到底怎么了?”
“什么?”
“不开心。”从浴室出来,她情绪就很低落,他一开始也以为是洗脸弄疼她了,但也不至于生这么久的闷气吧。
温书念摇摇头,下巴被他捏住又咬了咬唇,垂下眼睫:“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她思考着:“宋洋,是不是出轨了?”
在他的床上和他聊别的男人的情感问题,陆行屿挺想敲敲她的脑袋瓜的,但最终还是无奈地笑了声:“谁告诉你的?”
“刘妍,她说看到宋洋和前女友半夜发消息,好像是找他帮忙。”
陆行屿一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但宋洋平时有屁点事都藏不住,前几天刚在他面前大张旗鼓地提过。
“确实帮了忙,”他耐心解释,“陈宜她们剧组这是第一次在国内演出,之前定的宣发团队出了问题,宋洋刚好有这方面资源。”
“其实也不是陈宜主动找他,是在群里聊起这个事,宋洋那个人看到朋友有事都会帮,但出轨是没有的,他俩早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而且陈宜是那种对事业比爱情看重得多的人,以前谈恋爱就没怎么上心,后来考虑到要在国外发展就干脆分手了。”
解释完,陆行屿见她皱着眉:“怎么,觉得我在骗你?”
“没有。”宋洋的热心她也是知道的,但这事牵扯上前女友这个身份,而且听他说的理所当然的。
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涩,又开始咕噜噜地往上冒。
温书念躲了躲他轻抚过来的指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犹豫,小声叫他:“陆行屿。”
“嗯?”
“如果是你,你会帮吗?”
“在考验你男朋友吗?”陆行屿认真想了想,“能帮得上的话会吧,不过陈宜和我远不如和他们几个熟,也轮不上我来——”
“不是,”温书念打断他,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又别扭地低下头,“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的前女友找你帮忙,你会那么热心地鞍前马后吗?”
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有一丝忍耐的委屈。
陆行屿怔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她今晚隐隐约约不对劲在哪了。
“温书念,”他捏着她下巴,抬起她藏进被子里的头,瞥见那清透漂亮的眼眸里潋滟出的淡淡水迹,心顿时被狠狠揪了一下,声音轻了又轻,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你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被沾湿的乌黑眼睫颤了颤,错愕地看着他。
陆行屿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想的这么离谱,无奈又心疼:“我哪来的前女友,只有你一个。”
“可是你——”她有些难以置信,脑子也乱乱的,拼命理着思绪,“公寓里有女人的发圈,家里也有女人用的卸妆水和洗面奶,怎么用的步骤都那么熟。”
她闷声列举着他的“罪状”。
陆行屿这次是真忍不住了,轻笑着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这么多小心思啊?”
温书念推开他,抱着被子转过身。
但很快男人又从背后抱上来,贴着她耳侧无奈叹了口气:“发圈是以前网上给奶糖买玩具送的,卸妆水和洗面奶是按照你平时用的给你买的,不是早让你搬过来吗?你不肯,还有为什么那么熟,我买来总得研究下怎么用吧,再说之前也看过你用,你男朋友没那么笨。”
温书念的心被一点点温柔地熨开,只是声音还有些涩:“那蝴蝶结呢?”
“什么蝴蝶结?”
“上次我喝多了醒来,你给我鞋子系蝴蝶结,系得比我还好。”
陆行屿沉思了几秒:“就因为这个怀疑我啊。”
“很多男生都不会那种系法——”
“那是因为他们笨,我一直这么系,我没给别的女生系过。”他不急不缓地坦诚,见她沉默,又捏了捏她耳尖,“不相信我?”
“没有。”温书念是后悔自己太小心眼了,低着头心虚地在他怀里转过身,“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陆行屿抬手轻轻蹭了蹭她眼尾的湿润,“温书念,虽然你为我吃醋,我挺高兴的,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有事就告诉我,不要自己闷在心里。”
“听到没有?”他又问了句。
“听到了。”温书念抬起头,望进男人温柔深邃的黑眸里,闭了闭眼,凑上他的唇。
刚轻轻碰了一下,被他捏着下巴挪开。
温书念:“?”
“今晚还想好好睡觉的话,别在床上随便诱惑我。”
可他刚才不也亲自己了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小声嘀咕。
“你点的是灯吗?”
这都能听见?
她瘪了瘪嘴:“那是什么?”
“炸药。”
“”温书念心说也没那么夸张吧,但下一秒硌上她小腹的坚硬,又让她把话憋了回去,瞬间不敢动了。
“陆行屿,刘妍说她不想和宋洋过了。”她舔了舔口干舌燥的唇,转移话题。
“嗯,他活该。”
温书念:“他不是你好兄弟吗?”
“好兄弟也收拾不了他感情上的烂摊子,这事他是好心,但对刘妍来说,他确实做的没分寸。”
见她皱着眉不说话,陆行屿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心吧,他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会处理的,刘妍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说开就好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只能宋洋自己处理。
温书念“嗯”了一声,陆行屿关掉灯,伸手穿过她颈间,将人往怀里搂了搂:“睡觉吧。”
夜色安宁,温书念闻着他舒心的气息,闭上眼,良久后,又睁开:“陆行屿,你大学为什么没找女朋友?”
“忙。”
“那工作之后——”
“更忙。”她点点头,人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的,陆行屿压在她颈后的手惩罚地拍了下她脑袋,“还睡不睡了?”
温书念委屈:“睡,但是你身上好烫。”
“”
温香软玉在怀,不烫就怪了。
陆行屿正了个身,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长长出了一口气:“温书念,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爸妈?”
“我——”她欲言又止。
陆行屿:“还没和家里说?”
“嗯,我这段时间都没回去,不过他们应该不太会干涉我的事。”她小声地解释着。
陆行屿:“好,不急,睡吧。”
_
这一夜,陆行屿甜蜜又折磨,几乎没怎么睡着。
早上天微微亮,就睁了眼,低头凝视着怀里睡得正熟的人,目光眷恋地流连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关掉闹钟,起身。
快速冲了个澡,换完衣服,走到门边。
对面的叶琼顶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也正好推开门,兄妹俩目光撞上。
叶琼:“你怎么回来住了?”
虽然温书念从来没在她面前主动提过,但她知道两人已经在一起了,这段时间,陆行屿都陪她住在栗鸣府。
陆行屿没回答她:“你现在是良心发现了?起这么早?”
“”
不是起得早,她是还没睡,熬夜打了一整晚的游戏,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准备下楼找点吃的。
不过实话实话肯定会被他毒舌地教训一顿。
“对啊,我可是未来要建设祖国的优秀青少年。”她毫不心虚地吹嘘着豪言壮语。
陆行屿:“那祖国的未来挺让人担忧的。”
“……不是,你别故意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回来住了,你和温老师吵架了?”
“没有。”他伸手要关上门。
叶琼电光火石间,蓦地猜到什么,大步走上前,推开即将合上的门,目光敏锐地地朝里瞄了一眼。
“好啊,原来是把温老师带回来了,陆行屿,你金屋藏娇!”
“不对,是狗窝藏娇!”
少女的嗓门高了高,陆行屿生怕把人吵醒了,勒过她脖子捂住她的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将人拖下楼。
叶琼扯开他的手,嫌弃地呸呸呸了几声,“你想谋杀我就直说。”
陆行屿懒得理她,往餐厅走,她对着他的背影打了一套空气拳,愤愤地跟过去。
张嫂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她今天早上起来,看到玄关处的鞋,知道陆行屿昨晚回来了,但以往他一般七点左右下楼,现在才六点。
早饭还没好。
而且她没想到一向喜欢睡懒觉的小祖宗也起来了。
“陆先生,你和小姐稍微等一下——”
“没事,你慢慢来,不用管我。”陆行屿打开冰箱,拿出了一袋面包,又自己冲了杯咖啡,坐到餐桌前。
叶琼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你怎么突然想到把温老师带回家了?”
“你不说我去问她。”
那她不知道得尴尬害羞成什么样。
陆行屿耐着性子把昨晚的事简单和她说了一遍。
叶琼听得震惊又生气地捏起拳头:“我去,变态,抓到了吗?”
“还没有。”
“没用,”她不屑地嗤了声,“那温老师以后都住这吗?”
“不知道,得看她自己的意见。”虽然他私心是想让她在这住下,不用来回奔波,平时他不在,也有叶琼张嫂陪着,更安全。
叶琼:“那我去和她说。”
“你别逼她。”
“我才不会,”少女一脸志在必得,“不过温老师住过来能不能和我睡?”
陆行屿:“?你脑子要是不清醒就去找谈学真挂个号看看,有病趁早治疗。”
“”
你才有病呢。
叶琼翻了个白眼,还想说什么,他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潦草说了几句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了?”叶琼瘆得慌。
“跟踪她的人找到了,我现在要过去一趟。”他放下杯子,拉开椅子起身。
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对了,你吃饱之后没事别去吵她,她昨晚很累,让她好好休息。”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没想到最大的情敌是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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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日
◎你不想亲我。◎
“奚文时, 男,29岁,新杭本地人, 大学就读于新杭某电子科技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 不过入职不到一年就被辞退了, 原因是他曾确诊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入职时隐瞒了精神病史”
陆行屿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年轻的民警吴冰正在向他转述案件的有关情况。
听到最后一句时, 他脸色倏然阴郁下来:“人在哪?”
“里面审讯室。”
吴冰见他要过去,忙上前伸手拦住, “你现在过去也没用,这些年的诊断医疗记录我们都查过了,脑子是真的有病。”
他看着男人眉心一点点拧紧,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挺难接受的,但遇上这种神经病真的没办法, 我们大概率也拘留不了,只能等他的监护人过来,你们协商一下赔偿的事。”
赔偿, 怎么赔?
他平时拥抱都不敢太用力的人, 摔了那么狠的一跤, 还有当时承受的恐惧,都没办法用钱来弥补。
陆行屿承认这一刻他想冲进去打断那个男人的腿,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胸口的燥郁越来越满。
他深吸了一口气, 黑眸沉沉地盯着对方:“你们怎么确定他跟踪我女朋友时就不是清醒的。”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 他就是一整个精神失常的状态, 深更半夜站公园的湖里挖泥土, 我们把他架上来后也送去医院鉴定过了,现在还没办法正常交流,你还是等他家人过来——”
话音刚落,一位头发半白的女人慌张地跑了进来,脸上皱纹横生,有如风霜刀刻,眉眼却很慈善:“不好意思,警察,我是奚文时的妈妈王秋如,请问我儿子犯了什么事了,他现在在哪?”
吴冰简单交代了一遍。
她拍着胸脯舒了口气,又看向一旁阴着脸的陆行屿,欠下身道歉:“对不起,我儿子对您妻子造成了恐惧和伤害,是我的责任,我昨晚睡得太死了,没想到他会出门,我没有看好他,真的很对不起,医药费和补偿您可以提,我会尽力想办法满足。”
陆行屿抿着唇,没有说话。
王秋如赶紧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有些褪色的黑色皮革钱包,拿出里面所有的现金:“这些您先拿去,剩下还需要多少,您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我之后再打给您。”
她始终弯着腰,陆行屿稍一低眸就能看到她头顶花白的发根,从她说话的态度和虽朴素但整洁干净的打扮能看出来,这位母亲是个修养很好的人。
陆行屿心突然动容了一下,没有去接那些钱:“你们住哪?”
毫无关联的提问,吴冰愣了愣,王秋如认真如实答:“南阳花园34栋一单元1202。”
陆行屿:“你们一直住在那?”
“不是,四月初才搬过去的,怎么了?”
“我——”陆行屿犹豫片刻,还是就着她的称呼,“之前我妻子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应该也是他。”
吴冰诧异:“你确定吗?”
“嗯,这事之前也报过警,当时监控不清晰,但对比昨天行车记录仪里的能看出身形身高应该是同一个人,一次可能是意外,但两次不像是蓄意骚扰吗?”
吴冰:“你等下啊,我去叫我们队长。”
几分钟后,两人被请进询问室。
陆行屿也终于见到了害温书念吓哭两次的“变态”——奚文时。
和印象中疯疯癫癫邋里邋遢的神经病不同,男人皮肤有一种久不见太阳的病态的白,脸颊很瘦,下巴处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头发理得很清爽,指甲也修剪整齐。
除了指缝里残留着淤泥,裤腿湿了下半截以外,整个人看着还挺干净的。
只不过等陆行屿做完详细笔录,任民警再怎么问,他都低头抠着手指,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一声不吭。
队长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原来干过刑警,退下一线,脾气还在,怒拍了一下桌子。
王秋如犹豫着站了起来,吞吐了很久开口:“他,应该是认错人了。”
几人怔了怔。
王秋如坦言说奚文时原来有个交往过五年的女朋友陶梦。
奚文时是高中时确诊的双相,不过当时是轻型的,家人陪伴着休学治疗了一年,已经恢复得和正常人无异,他也正常回到学校学习,高考,上大学。
大概是有过这种经历,到了大学他就报名了校心理协会做志愿者,想尽可能帮助一些有抑郁情绪或者有轻微心理问题的人,他和陶梦就是在这里认识的,陶梦乐观开朗,元气满满,他温柔耐心,几次活动之后,两人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
大学四年里,两人的感情美好得让众人羡慕。
毕业后,陶梦选择本校保研,奚文时在新杭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说等她读完研,自己就攒够钱给她买超大的结婚钻戒了。
但天不遂人愿,他有过精神病史的事不知怎么被公司同事发现,还传播了出去,当时他们公司有几个同批校招进来的男生,这事也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来二去,传到了校友群里,很快陶梦也知道了。
当时他被辞退焦头烂额地忙着找工作,陶梦又和他提了分手。
大概是一时打击太大,他精神状况开始越来越不稳定,等到王秋如发现,他已经要靠吃大量的药来维持。
“都怪我,他谈恋爱我很早就知道,也见过那个小姑娘,但他拜托我不要告诉小姑娘原来他生过病的事,我就自私地没说。”
王秋如说到这眼里已经有泪光,“后来他精神问题越来越严重,我就辞了职在家专门照看他,但还是没有用,有次他状况好点,我带他上街理发,他看着前面有个小姑娘就突然跑上前去拉住她,那姑娘吓了一跳,我知道他是认错人了,道了好久的歉,后来再也不敢带他出去了。”
“那他爸呢?”吴冰问。
王秋如:“离婚了,自从他这样之后,我先生让我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我去看过,我不愿意。”
没有一个母亲舍得把自己生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送到那样的地方。
“后来争执多了就过不下去了,他应该也不想被我们俩牵绊着,我就提了离婚。”王秋如始终是一个体面的女人,即使揭开不堪,也忍耐着情绪,“陆先生,能给我看看你妻子的照片吗?”
“不方便,抱歉。”
“没事。”她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合照,递给他看,“像吗?”
陆行屿看着合照里靠着男生肩膀笑得灿烂如花的女生,知道她问的是奚文时女朋友和温书念。
“不像。”
除了都是长发,气质,五官都不像。
王秋如:“也是奇怪了,之前他街上拉得那个女孩我觉得也不像。”
“这有什么奇怪的,神经病的世界——”吴冰口无遮拦,被队长瞥了一眼,讪讪地咽了咽口水,“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这种有情感障碍的人对事物的认知和审美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
“行了,你之后要看好他,别再让他随便跑出来。”队长又严肃谈及各种后果地教育了几句。
王秋如一个劲地点头,转头看向陆行屿:“对了,陆先生,你们现在还住在南阳花园吗?”
“?”
“我的意思是我们短期内可能找不到地方搬家,”她有些难为情,“因为我儿子这个病时好时不好的,周围有些邻居知道后多少会害怕,为此我们也搬了好几次了,这次还是我儿子以前的一个心理医生介绍的房子,你们要是介意——”
“我们最近不住那。”
“好。”她鞠了个躬,走过去拉起一旁的奚文时。
队长想了想,又叫住她:“王女士,我的建议你还是尽早把他送到——相关机构吧,他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只是单纯的双相情感障碍了。”
奚时文站起来,他母亲的背影一时间被衬得佝偻矮小。
半晌后,王秋如点点头。
“吴冰,叫上李会杰,你俩送他们回去吧。”
“是,师父。”吴冰错过身往外走,借过陆行屿身边时被他撞了一下肩膀,一叠钱塞进他手里。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他声音低了低:“赔偿,还给她。”
_
晚上,终于将小祖宗哄回自己房间,温书念看了眼时间,准备给某人发个消息。
没完全合上的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拿起手机,坐电梯下了楼。
玄关处,客厅里,灯光没有点亮,但透过窗外洒入的光,隐隐可以看到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男人,手懒懒地搭在沙发边沿,低下的头压在屈起的一条腿上。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温书念没敢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没走到他面前,男人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在黑暗中也有淡淡的光亮。
她脚步停在那。
“还没睡?”
温书念点点头,又觉得他声音不太对劲,在他起身前,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不让他起来。
“你喝酒了?”她嗅了嗅。
陆行屿没想到自己回来时刻意降下车窗吹了一路风,酒味还是没吹散,别开头,淡淡“嗯”了一声,往旁边挪。
温书念也跟着挪过去,最后索性抱着他手臂,半蹲起坐到了他腿上。
陆行屿扶着她的腰,无奈地笑了声:“喝酒了还离我这么近,不难闻?”
“不会。”她搂着他的腰,脑袋抵在他胸口,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地打量着他,衬衫的扣子松了两颗,冷白的锁骨透着酒后的红,领子有些乱,眼睫半耷着。
说不出为什么,温书念觉得他现在整个人除了懒散的醉意,更多的是一种从头笼罩下来的颓废?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
“没——”陆行屿刚想掩饰过去,对上女孩温凉清润的眸,又败下阵来,“跟踪你的那个人,找到了。”
“嗯。”
“你知道?”
“叶琼和我说了。”她猜到他是怕自己有阴影想避着她处理,才一整天没问也没干涉。
“处理好了吗?”
“处理不了。”他下巴在她发心轻轻蹭了蹭,将对方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说完,低下头安静地看着她,“温书念,你怪我吗?”
“不怪,我为什么要怪你?”
“我这回收拾不了欺负你的人。”男人低哑的声音里有化不开的颓淡。
温书念没想到他会这样自责,指尖按上他皱紧的眉心,轻轻抚了抚:“这又不是你的问题,你还保护了我。”
他无动于衷,眉心怎么都抚不平。
温书念声音闷了闷:“你不要皱眉了,不好看。”
“好。”
他眉心舒展,只是神色依旧寡淡,自己也太不会哄人了,温书念默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那个奚文时是因为女朋友和他分手才疯的吗?”
“可能是。”
毕竟大脑是最复杂的器官,感情亦是最无解的命题,每个人对每件事的承受能力都不同。
你为之轻蔑的,有可能别人视之如命。
又或许只是个诱因,但不管怎样,换做现在的他,代入被抛弃的身份,估计也会受不了,因为只要稍微一想,心脏就疼得厉害。
“温书念,你会不会一辈子跟我好?”
突如其来的长久性问题,她微怔了片刻,陆行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淡淡笑了下,“没事,我随便——”
“会的,只要你不抛弃我,不爱上别人,我就会一辈子跟你好。”她温柔的声音落在安静的夜色里,很轻,又透着异样的坚定。
他大概是难以置信,轻轻耷下的眼睫半天都没眨一下。
温书念双手攀上他脖子:“陆行屿,你低头。”
他照做,下一秒,温软的唇贴了上来,带着她身上独特的香气,陆行屿意识到她在干嘛,捏着她下巴想躲开。
听她小声又委屈的抱怨从唇间滑出:“你不想亲我。”
“我喝了酒。”他温声解释。
“没事,我尝尝?”
陆行屿扣上她后颈,将人往腿上提了提,滚烫的气息重新贴近,温柔又肆意地含住:“那不许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6 17:47:35~2023-04-17 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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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日
◎今晚睡觉别锁门。◎
两人的气息在清冷的夜色里研磨得晦暗又紊乱。
温书念明明没有喝酒, 却也不知不觉晕了头,不知道是被他口腔里残留的醇香酒味侵染,还是这个吻太深重。
总之, 酒后失控不是一句玩笑话。
她被吻得呼吸越来越稀薄,奈何后颈被他掌心牢牢扣着逃不开, 另一只手放纵地贴上她后腰。这条睡裙还是他早上差人送来的, 很轻薄柔软的料子。
“陆,行屿——”她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睁开失神的眼, 男人眼睫急颤着,眼底墨色深浓到化不开。
她的声音又被吞咽回去。
果然, 下一秒,掌心的热度毫无阻隔地抚上来。
不止是温度,连纹路也能感知到,比她腰间的肌肤更粗糙些。
明明平时已经牵过许多次,但现在, 他只是轻轻往上抚,温书念忍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有种很奇怪又压抑不住的酥麻从四肢百骸冒出。
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腿踢到茶几边沿, 疼得顿时揪紧他衬衫, 溢出一声痛呼。
陆行屿怔了怔,意识到什么,立马退开她的唇, 扯下她裙摆, 呼吸粗重地将人抱起来, 放到了沙发上, 走到墙边去开灯。
明晃晃的光线瞬间倾泻下来,笼罩满整个客厅。
陆行屿屈着一条腿跪在沙发旁,掌心握住她冰凉的脚踝,轻轻抬起,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情潮还未退,声音有些喑哑,但也掩不住满心满眼的心疼:“撞到哪了?”
温书念现在还没缓过神,眼神有些涣散地摇摇头。
见他要抱起自己,终于回过神,深呼吸喘着气,往沙发里躲了躲,“真的没事,你快点,起来。”
陆行屿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腿,没有淤青,伤口的纱布也干净完好,起身坐到她身边,侧过头,目光安静地落到她脸上。
视线太过浓稠,她抬起头:“怎么了?”
陆行屿没说话,指腹轻蹭上她眼尾,触到一抹温热的湿润。
“?”靠,她什么时候哭的?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是口水,但显然不可能,她有些尴尬地握住他手腕,“季节性眼睛敏感。”
他平淡地“嗯”了一声,只不过轻弯下的眼眸里似乎写满了“你真的不是被亲哭的吗”。
温书念觉得自己颜面是扫尽了,松开他的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挡住脸,起身往电梯口走。
身后的男人很快跟上来,双手捞过她的腰一把抱起,还一只手托着她大腿根,在怀里转了个面。
温书念吓得夹紧他的腰:“我要上去睡觉了。”
“嗯,我也睡。”他抿着唇角轻笑了下。
温书念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搂着他脖子犹豫了片刻,解释:“今天张嫂给我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我知道,我让她收拾的,我只是说我们一起上楼,还是你以为——”
“没有。”又想歪了,温书念赶紧捂住他的唇,“上楼。”
“好。”他声音闷在她手心,唇角的笑意更深。
_
大概是突然换了新环境,又独自睡,温书念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洗漱完下楼,陆行屿正在餐厅吃早餐。
看到她往过来,伸手握住她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怎么起这么早?”
温书念浑身都还笼罩着那种没睡够的疲惫感,脑子也混混沌沌的,不想说话,歪着脑袋靠在他手臂上。
陆行屿轻轻将她脸侧的长发拨到耳后,让张嫂盛了碗粥出来。
刚起来,没有饥饿感,半天她都没去够面前的碗,陆行屿扶着她肩膀侧了侧身,拿起碗,舀了一勺,凉了凉,递到她唇边。
她下意识想含住,抬头又瞥见张嫂极力忍耐但笑意还是从弯成一条缝的眼里跑出来的模样,赶紧坐正,自己接过碗,埋头开始吃起来。
张嫂遗憾地走进厨房。
陆行屿轻轻撞了下她肩膀:“害羞了?”
温书念充耳不闻。
“温老师?”
他故意这么叫她。
就好像在提醒自己刚才多有失为人师表的形象。
温书念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快吃。”
行吧,还挺要面子,陆行屿也不再逗她,只不过吃两口眼睛就黏到她身上,等吃完早餐,已经过了平时出门的点了。
他先打了个电话给叶逢,交代了几句,又抓住起身的她:“你等会儿有空吗?”
“怎么了?”
“陪你去南阳花园把东西搬过来,或者你把密码告诉我,我过去搬,你再上楼睡会儿。”
那晚自己回去确实就是为了收拾东西,但因为突然冒出个精神有问题的奚文时就耽搁了下来,没想到他不仅猜到,而且还记得。
“你不用去上班吗?”
“嗯,今天周末,早上公司没什么事。”
“那我和你一起过去。”正好叶琼还没醒,她的东西放得也比较散乱,还是自己过去收拾最不容易落下。
宾利驶上清晨的街道,太阳的光线还很温和。
温书念靠在座椅里,眯着眼,车内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睡意不知不觉地找上来。
“温书念。”旁边的人叫了一声。
她抬起险些闭上的眼,红灯,男人偏过头,一只手松散地搭在方向盘上,正定定地看着她,被光线剔透成琥珀色的眼眸透出认真:“那晚为什么一个人去搬家,还骗纪芙说我来接你了。”
出事到现在,他一直没提,也没责怪半句。温书念以为他忘了,还庆幸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地就被翻篇了。
“我——”这个问题好像没办法完美地转圜过去。
陆行屿:“怕麻烦我们?”
“嗯,其实我那天要带的东西也不多——”
“不是麻烦。”陆行屿打断她,惩罚般地伸手掐了下她的脸,“温书念,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对我来说,你的任何事都不是麻烦。”
她脸颊被捏得微微鼓起,低着头,闷不吭声。
陆行屿估计她心里还纠结,默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男朋友?”
“没有。”她有些负气地反驳。
陆行屿忍着心软,难得严肃地沉下声:“没有你就给我记住了,平时只要不违法,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但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依靠我,不要什么事都自己闷头去做。”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嘀咕。
确实,也就是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追着跑,不要命地冲向他的车,还重重摔了一跤,吓得他差点心脏麻痹。
陆行屿重重吐了口气。
“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温书念余光悄悄瞄了一眼他冷若寒霜的脸色,估摸着是生气了。
“对不起,下次会提前告诉你。”小声试图挽回。
还是不理人。
“陆行屿,你掐得我脸疼。”
男人眉心终于动了动,收回手,指腹还不易察觉地在她脸颊上轻轻抚了抚。
“你在还生气吗?”
“没有。”他对她从来气不起来,任何时候,她主动和自己说句话,他就开始动摇了,明明自己也不是毫无立场耳根子软的人。
况且,这次比起生气是担心和害怕更甚。
“对了,你那天怎么知道我是回南阳花园了?”
“猜的。”她那天没回公寓,纪芙也联系过她家里说没回家,大晚上更不可能撒谎撇下纪芙单独逛街,只有一个去处了。
幸好他猜对了,否则,他不敢想。
“行了,等下东西是搬回我公寓还是云陵壹号?”
“云陵壹号。”主要昨天被小祖宗缠着已经一口答应下来,张嫂也专门收拾出一间客房。
“陆行屿,你要不算我房租吧?”她想了想,突然提了句。
陆行屿真的挺想就地把人好好收拾一顿的,但这个场合显然不合适,他看着前方的绿灯,松开手刹,忍着耐心:“你见过女朋友住男朋友家还要给钱的吗?”
“可是我不光吃你的住你的,挣的还是你的钱。”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但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男朋友都是这样用的,你不知道吗?”
“?”
“还有谁说你挣的是我的钱,那是你的补课费,合法劳动所得,受法律保护,不过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可以考虑在别的地方补偿我一下。”
温书念:“什么?”
“今晚睡觉别锁门。”
“?”以前住在他公寓自己都是不锁门的,现在住到云陵壹号,有叶琼在,她怕万一陆行屿在自己房间的时候小祖宗突然闯进来,影响不好,索性就锁了门。
但昨晚是第一夜,他怎么——
温书念:“你昨晚后来——”
“嗯,想和你说声晚安,不可以吗?”
“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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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日
◎天亮前肯定抱你回去。◎
一开始, 陆行屿只是想给自己谋点福利,但他发现她乖乖照做之后,得益的好像并不是自己。
这天晚上, 他洗完澡,刚走到门边就听到里面叶琼烦人的声音:“温老师, 再玩一局好不好?”
门也不敲了, 直接推门进去。
两人正并排坐在床上,烦人精正抱着她手臂,整个人往她身上又蹭又靠。
“几点了, 还不回去睡觉?”他视线瞥到她被蹭开的睡衣领口,声音沉冷地教训了一句。
叶琼最烦他这种教训人的姿态, 有温书念在,也不惧,抬头瞪他回呛道:“你管我,倒是你,大晚上随随便便进女生房间, 流氓,色鬼。”
“这是我女朋友房间。”他宣誓主权。
“女朋友了有什么了不起,这还是我老师房间呢, ”叶琼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你们又没有结婚, 反正就是不能进,你快点出去,谈恋爱也要保持距离的好不好?”
陆行屿是真想揍她了, 但温书念在, 又暂时只能咬牙先忍着:“谁和你说的?”
“温老师啊。”她理直气壮。
漆黑深邃的目光缓缓落到温书念身上。
温书念真的冤枉, 自己这话是专门说给小祖宗听的, 而且自己会这么说是最近小祖宗总和她八卦学校里谁和谁又谈恋爱了,还被老师发现叫了家长。
温书念怕她小小年纪有样学样误入歧途,就教育她现在这个年纪的正事是学习,不能谈恋爱。
她又问那什么时候能谈。
温书念说成年后,但谈恋爱期间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能轻易地让对方越界。
本来初衷是善意的提醒,没想到现在先成了打脸她男朋友的令箭。
“不是,我——”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看来,她想解释又发现无从开口,毕竟总不能当着叶琼的面跟他走或者说今晚你留下。
言传身教,重要的不就是身教吗?
陆行屿也看出了她的为难,声音缓了缓:“行了,我等下就走。”说完,又不耐烦地看向叶琼,“很晚了,你也赶紧下来,回去睡觉。”
“我不。”叶琼故意气他似的,麻溜地钻进被子里,“我今晚和温老师睡,她答应了。”
陆行屿眉心蹙了蹙。
温书念顶着那道有如实质的视线,心虚地低下头:“我是答应她了,今天她写完了三张卷子,昨天记得二十组单词也全部默对了。”
“不过——”她犹豫片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一局游戏再回去?”
“不行不行!”陆行屿没发话,叶琼一骨碌坐了起来,“温老师,他很菜的,我们不要带他玩!!”
“”
空气蓦地沉寂下来,同时弥漫着一股焦灼。
温书念有种现在丢个火星子都能点炸兄妹俩的感觉,悄悄抬眸瞄了眼男人,神色淡漠无澜。
暴风雨的前兆?
温书念试探着开口:“陆行屿——”
“嗯,不玩,你们也别玩了,早点睡吧。”他淡淡地叮嘱了一句,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
房间陷入夜色的安宁。
关掉灯,很适合入眠的环境,旁边很快传来小祖宗绵长均匀的呼吸,但温书念闭着眼放空大脑却怎么也睡不着。
挣扎良久,她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起身,摸黑走到另一个房间的门前,轻轻按下门把。
推开门,男人不在卧室里。
灯全熄着,但窗帘大开,大片皎洁的月光倾泻而入,将房间照得清晰,也在她视野里映照出外面阳台上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房间内,一只手小臂搭在玻璃护栏上,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整个人被夜色衬得有些清冷。
这么晚不睡觉站在阳台上干嘛?
温书念快步走过去,推开玻璃门。
陆行屿在听到身后的动静想回过头时,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搂上了他的腰,温软的气息瞬间贴上来。
他心猛地悸了一下,僵在那,直到指间的一截烟灰掉落,在他手背烫出一小片红才回过神。
心跳得有些酸疼,但胸腔被眷恋的气息填得很满。
他摁灭烟,轻轻拉开腰间交叠的小手,转过身,弯腰打量着她的神色:“怎么了?叶琼欺负你了?”
温书念摇摇头。
“那是睡不着?”他握住她微凉的手,轻轻捏了捏软腻的指尖。
“算是。”
“什么叫算是,这么勉强?”
他好像非要揪着她问个水落石出,温书念也懒得遮掩了:“因为怕你生气了。”
“这样啊,怕我生气就过来投怀送抱,”他调子捻得又轻又缓,落在夜色里懒洋洋的,似乎又在认真思考,片刻后,深亮的眸光撞入她眼中,“那我真的很生气,温书念,抱一下可能都消不了气。”
温书念:“那你想?”
他低下头,血色润泽的薄唇被清冷剔透的月色勾勒得诱人。
温书念懂了,双手攀上他脖子,踮起脚尖,闭上眼。
下一秒,那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温热气息倏然远离了,她失重地脚下一空,睁开眼。
“你——”
“鞋子不穿就乱跑?”
他教训了一句,抱着她往房间里走,将人放到床上后,温热的掌心覆上她脚背,“这么凉。”
“还,还好。”
从来没有人给自己暖过脚,温书念抱着膝盖想缩回,又被他轻轻敲了下额头,“这么好骗的吗?”
“?”
温书念后知后觉:“你没生气?”
他忍不住笑得肩膀抖了抖:“嗯,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可是你在阳台抽烟。”
抽了还不止一根,她看到地上零零散散的烟蒂,说不上原因,那一刻,心突然抽得好疼。
“那是因为想你。”陆行屿悠悠叹了口气,其实自己让她留个门也不是非要做点什么不要脸的事,就是工作一整天见不到她,晚上回来她还经常被叶琼霸占着,自己想抱抱她,单独说几句贴心话都找不到机会。
他很想她,虽然近在身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前几年是真实过过来的吗?
“你想我吗?”陆行屿看她呆住,搂着人躺下。
温书念往他怀里贴了贴,声音闷在他胸口:“想的,不过我过一会儿得回去,不然万一叶琼醒来——”
“知道。”明明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搞得和偷情一样。
陆行屿捏着她下巴,低下头,在她唇上惩罚地咬了一口,温书念听话地没躲,任他亲完退开,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唇,小声问:“你在怪我吗?”
“没有,你和她说的那些挺有道理的。”
“其实我——”
“先听我说,”陆行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家里的情况,我妈在叶琼很小的时候就抛下她了,从小到大没有人教她有关女性的生理知识,她现在越来越大,有些界限,该注意小心的地方,我不是那么懂,也开不了口,她也不可能会来问我。”
女生发育期的尴尬和羞耻心是远超于男生的。
温书念不是没有体验过,以前第一次胸部发育她都很害怕被人看出来,恨不得驼着背走路,后来齐惠发现不对劲,领着她去买了内衣,又和她说了很多话,她才慢慢克服这种心理上的异样感。
“好,我会教她的。”温书念答应他,“不过你妈妈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自己提起,温书念也不想隐瞒他,“其实我知道。”
“叶琼和你说的?”
“嗯,她说你和她不是一个爸爸生的是吗?”温书念抬起头,小心打量着他温和沉默的神色,“对不起,你不想说的话我以后不会提。”
“没有不想说。”陆行屿把人往怀里搂紧,亲了亲她泛红的耳尖,“之前没告诉你是怕叶琼不高兴,她很讨厌别人提起她妈妈,既然她告诉你了,那就没关系,我们确实不是一个爸生的。”
“我妈在嫁给我爸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初恋,大学毕业两人已经要谈婚论嫁了,但我妈家里出了点事,我外公替人担保借钱办厂,结果厂子没办成,那人卷款跑了,我妈家一下就背上了一大笔债务,她和初恋就分手了。”
“分手后,我妈初恋出国了,我外公四处躲债,我妈孤身一人来新杭,找了一家财经报社的工作,她和我爸就是一次采访中认识的,我妈当时只是一个助理,但我爸一眼就相中她了,后来这恋爱怎么谈的我不知道,我爸就准备娶她。”
“当时我爷爷死也不同意,他早就给我爸安排好结婚对象了,但我爸执意要娶我妈,还帮她还清了家里的债,最后我爸和我爷爷闹翻,从家里迁走了户口,如愿以偿结了婚,婚后两人的感情也很好。”
那几年,陆行屿是亲身体会过这种家庭的幸福的。
只不过太美好的东西往往如同昙花一现。
“后来我妈初恋回国了,两人不知怎么又暗中联系上,我妈出轨了,我爸很生气,但还是希望她能和那个男人斩断联系好好和自己过日子,可我妈不愿意,宁可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甚至算计我爸的生意,用各种方法逼他离婚,最后我爸不得不同意,她和那个男人走了,但没到两年突然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孩,直接丢在我家的别墅外的院子里,自己走了。”
虽然有过这一类新闻,但温书念还是很难想象会有母亲丢掉自己的孩子,也怪不得叶琼那么讨厌她。
她听得心莫名一颤:“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孩子吗?”
“嗯,要不是家里阿姨及时发现,孩子说不定都被人抱走了。”
“那你爸怎么不送到派出所或者福利院?他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还——”戴绿帽这种说法太难听,温书念欲言又止。
陆行屿:“可能他太爱我妈了吧。”
“可这已经失去原则了。”
以前陆行屿也非常不理解,甚至叶敏走后,他还一度看不起陆见山,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何况他在商场上那么运筹帷幄精于算计的一个人,却在感情里输得如此惨烈,最后还不愿意权衡利弊出局。
真是糊涂又窝囊。
直到后来,他在某个阳光正好的清晨看见一个女孩。
那女孩穿着和大家一样的二中校服,束着清爽乖巧的马尾,旁边的女生挽着她说说笑笑,她眼角微弯,表情始终温和而疏离。
那一刻,他第一次在球场下感觉到了心跳加速。
而后,在漫长的一个个她擅自跑进自己梦里的夜晚,他好像慢慢地理解了陆见山,有的人,光是出现,就注定不可取代了。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人,轻轻吻着她发心:“温书念,有些人的心动是没有原则的,爱情也没有逻辑。”
否则,这世上为什么有明知爱而不得却还泥潭深陷的人,或许他们不是没有挣扎放弃过,但就是逃不脱。
除了这个,无法解释。
温书念闷闷地“嗯”了一声:“那你妈后来是怎么去世的?”
“生病,胰腺癌,可能是报应吧,那个男的丢下她跑了,病危电话打到我爸这里,我爸着急赶过去见她,结果路上出了车祸。”
“现在还在医院?”温书念记得叶琼和她提过两次了。
“嗯。”
“还能醒过来吗?”
“不知道。”陆行屿闭了闭眼,“其实醒不过来也挺好,否则他可能接受不了我妈已经去世了。”
女孩抱紧他的腰,胸前有淡淡的湿意晕开。
陆行屿伸手轻轻抹了抹:“怎么还哭了?温书念,可不许为别人掉眼泪啊。”
他这么一说,她更忍不住了,把头埋得更深,咬着唇呜咽声全闷在喉咙里。
陆行屿拿她没辙,轻轻拍着她的背:“要哭就哭出来,容易憋坏。”
她摇摇头,肩膀颤着。
陆行屿郁闷地叹了口气,等到她哭声渐歇,才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撩开被眼泪黏在脸上长发,低头亲了亲她红肿的眼眶:“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那我以后也会,发现。”她闷哑的声音抽噎着,见他盯着自己,又推开他的脸,“别看,我要回去了。”
撑着他手臂就要爬起来。
陆行屿扣着她的腰不放:“你确定你现在回去,万一吵醒叶琼能解释你这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
可是不回去更不好解释吧。
陆行屿看她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伸手扯过被子,拥着人躺进被窝,“睡吧,睡着我抱你回去。”
温书念还没察觉到自己被忽悠,怔怔地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陆行屿,你是不是没打算让我回去?”
“怎么会,天亮前肯定抱你回去。”
“好。”温书念被哄住,指尖轻轻抚了抚他高挺的鼻梁,“陆行屿——”
“还准备干嘛?”
“不干嘛,看看你,你长得像你妈妈还是你爸爸?”
陆行屿捏住她点火作乱的手:“怎么,看我是薄情寡义还是痴心不悔?”
“不是。”
“谁都不像,但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愿意随时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哪有人用这种追随信仰的词表达爱情的。
温书念皱了皱眉,脸颊被男人的大手捏住,脸侧的软肉轻轻凹出两个小窝。
“你——”
陆行屿眸光晦暗地看着她:“不许反悔。”
“什么啊?”
“你上次说跟我一辈子的话。”
“?”他在想什么啊,自己哪有要反悔,不会是自己迟疑了一下没理他。
温书念拍开他的手:“没有反悔,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带你回去见我爸妈。”
“终于舍得给我名分了?”
“…”
自己有把他当地下情人吗?
温书念:“你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看你安排。”
作者有话说:
陆家的情种是有点遗传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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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日
◎索吻。◎
陆行屿没有食言, 早上,温书念确实是在自己房间醒来的,只不过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毫无察觉。
在他身边, 她好像总是睡得格外安稳。
洗漱完下了楼,兄妹俩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陆行屿, 刚刚那个煎蛋是我的!”少女愤愤地拿筷子敲了敲桌子。
陆行屿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慢条斯理地咬进嘴里,“是吗?我没看见这上面有写你名字。”
“刚刚张嫂煎的时候,你说你不吃!”
“那我现在想吃了。”他调子依旧漫不经心的, 在叶琼看来这就是敷衍又轻蔑的挑衅,“啪”地一下扔下筷子。
大战一触即发。
温书念赶紧走上前, 轻轻按住少女的肩膀:“怎么了?”
“温老师,他抢了我的蛋。”少女嚣张跋扈的气焰瞬间熄灭,开始委屈巴巴地告状。
陆行屿:“”
“那让张嫂再给你煎一个。”她安慰。
叶琼摇摇头,仰头盯着她的眼眸忽然亮起来:“温老师,你给我煎吧, 我想吃你煎的。”
陆行屿:“她不会。”
“?我会的。”
虽说自己是厨艺不精,但也不至于不精到蛋都不会煎的地步,温书念不甘地反驳了一句, 走进厨房。
然而几分钟后, 看着碟子里两个不堪入目的蛋, 突然没勇气端出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她回过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双手抱着胸, 有些懒散地靠在半开放的厨房门沿, 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往身后推了推的碟子。
“你这个锅……热得太快了。”她清了清嗓子, 尴尬地胡诌个借口。
“嗯, 确实是锅的问题。”陆行屿忍着笑,附和地点点头,不紧不慢走到冰箱旁,重新拿了一个蛋,开火,倒油,单手熟练地将蛋打进去。
骨节分明的手连拿锅铲都有观赏性。
很快,一个金黄焦酥正好的煎蛋倒入瓷碟里,递给她。
温书念有种窃取别人成果的心虚,外面的小祖宗催促地叫了一声,她踌躇着伸手接过。
“温老师,你煎的蛋真好吃。”少女咬了一口,笑嘻嘻地夸赞。
温书念心虚地别开头,里面的男人端着另一个碟子走了出来,碟子里是被她大言不惭撂下话后煎得一塌糊涂的蛋,他将那个碟子端正地放在自己面前。
“你——”
“总不能浪费不是?”
“可是不好吃。”她郁闷地小声嘀咕。
陆行屿却毫不介意地夹起咬了一口:“没有,挺好吃的。”
“真的吗?”
“嗯。”他肯定地点头,片刻后,疏朗的眉蹙了一下,喝了口粥咽下,凑到她耳边,轻声笑了笑,“不过以后做饭这事还是我来吧。”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温书念躲开男人的气息,坐正:“没有。”
“哦,温老师,我今晚也跟你睡好不好?”
“?”
自己这个教学服务怎么变成□□服务了?
温书念:“我看你还是——”
“我今天也会把卷子写完,还会把文言文和单词都默了,你检查,好不好?”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诱惑实在够大,温书念只能点头。
少女莞尔,又看向一旁的陆行屿,满满地挑衅:“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嫉妒?”
昨晚一夜有大半夜都是在他床上度过的,天微微亮,陆行屿才将人抱回去。
他有什么可嫉妒的。
陆行屿懒得理她,理了理袖扣,起身准备出门,走到玄关处,又朝里叫了一声:“温书念,把我餐桌上的手机拿一下,我忘了。”
“好。”温书念应着,赶紧拿起手机,拉开椅子,小跑过去。
还没跑到他面前,腰被男人双手揽过,往身前带了一把,她险些站不稳,但有他支撑着,又不可能摔倒。
“你干嘛?”她举着手机敲了敲他的肩,抬头,瞪他一眼。
陆行屿任她敲着,弯下腰,下巴埋进她颈窝,有些黏人地蹭了蹭:“晚上给你留门?”
“?”
温书念反应过来他是想让她像昨晚一样过去,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不要。”
“那我亲自过来逮人。”
“”
“行不行?”又在她颈间放纵地咬了一口。
温书念轻嘶了一声,推开他脑袋:“你别——”
“她看不到的。”玄关处设计了装饰台,有艺术观赏性的同时又私密性极好的挡住了户内的环境。
可不代表好奇心强烈的小祖宗不会跑出来啊。
“好不好?”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慵懒得有些磨人。
温书念不得不心软:“嗯,我看看她什么时候睡着吧,你先放开。”
陆行屿松手,接过她手上的手机:“还有昨晚说的话,没开玩笑吧?”
“什么?”温书念触及到他失落耷拉下来的眼睫,立马想起“哦”了一声,“没有,我会找个时间和家里说的。”
“嗯。”他眼尾又愉悦地弯起,低下头,黑眸温柔又期待地望着她。
温书念知道他是想索吻,扶着他手臂,垫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一触即分。
陆行屿满足又贪恋地叹了口气:“怎么办?突然不想去公司了。”
“?”温书念很有原则地将人往外推了推,“快去。”
_
下午,温书念抽空给温若华打了个电话。
父女俩一贯不善言辞,温书念也不会像其他女儿一样撒娇或嘘寒问暖,单刀直入地坦白了自己谈恋爱的事,温若华倒是也很平静,没有反对或追问对方的情况,只说有空把人带回去吃个饭。
温书念说好。
晚上和陆行屿商量了一下,时间定在下周末,届时她的腿差不多已经好了,穿个长裙便看不出,二来,温书远也放假了,就当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怕他紧张,温书念特意告诉他可以随意点。
但到上门那天,男人还是认真地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有给温若华的养生酒,给齐惠的金项链,温书远也有份,一张书店消费卡,里面充值的金额足够他用到大学毕业都用不完。
虽然他接过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但在齐惠的撺掇下,还是说了句谢谢。
剩下的还有一些上好的人参燕窝。
齐惠对陆行屿是相当满意,晚上吃饭时,一个劲地将好菜都推到他面前,夸赞他不仅长得俊,还孝顺有礼貌。
相比之下,温若华就显得有些冷淡了,闷头吃着菜。
直到被齐惠在餐桌下用胳膊捅了捅,才抬起头看他一眼:“会喝酒吗?”
“会的。”
温若华拿起自己手边的白酒,给他杯里倒得满满当当的,继续问道:“你和书念是怎么认识的?”
“叔叔,我们是高中同学。”陆行屿端起酒杯,敬他。
温若华跟着抿了一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做点小生意。”
“什么生意?公司叫什么?”温若华追问,平时一贯和善的语气,此时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陆行屿沉默了几秒。
齐惠赶紧打圆场:“哎呦,老温,一家人难得吃个饭,边吃边聊嘛,你搞这么严肃干什么?”
“我问清楚怎么了?谁上次介绍那个也说是做生意,结果呢,欠了一屁股债。”温若华冷冷扫了她一眼。
齐惠:“又不是我一个人介绍的,他大伯说的时候,你不也在场?当时没见你有意见,现在来马后炮,再说不也及时发现了吗,咱念念也没和他在一起。”
两人互相抱怨起来。
温书念本懒得管,但不想她男朋友夹在中间难堪:“爸——”
刚放下筷子,手在桌下被某人轻轻握住,递来一个温柔安抚的眼神。
“隆江国际,叔叔,是做酒店,房地产开发的。”他不疾不徐地回答。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良久后,温若华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是陆见山的儿子?”
“嗯,您认识我爸?”
“不认识。”只是他以前在一家电力公司上班,隆江原来又是搞城投建设的,招标过不少工程,他也跟着参与过他们的工程建设,况且陆见山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齐惠就没他那么了解了,疑惑地刚想细问。
“你之前喜欢逛的那个万汇商场就是他们的。”对面的温书远淡淡提醒了一句。
“是吗?”齐惠是觉得听着就不太简单,但没想到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乐得更合不拢嘴了,“怪不得,小陆看着就一表人才气质不凡的,原来这么优秀,我们念念也很优秀的,她是重点大学毕业的知道吧?还是研究生。”
“嗯,我知道,她很好。”
这顿饭,吃到最后,只有齐惠始终热情不减,陆行屿则一边礼貌地回应着她,一边来者不拒地喝着温若华不停添满的酒。
温书念几次都想阻止他别喝了,但又被他悄悄递过来的眼神安抚住。
最后,齐惠进厨房收拾。
温书念被温书远叫进了房间,说是有学习上的问题要请教她。
陆行屿被温若华留在了客厅。
等她放心不下,敷衍完温书远出来时,男人已经起身走到了门边,大概是喝多了,开门时,身形似乎晃了一下。
温书念吓了一跳,快步走上前,扶住他手臂。
“没事,”他揉揉她的头,“我先回去了,到家给你打电话。”
什么意思,不带她走吗?
温书念看了眼客厅里满脸通红抽着烟的温若华,又思及他一晚上反常冷漠的态度,估计是和陆行屿说了什么。
“爸——”她清了清嗓子,“陆行屿喝多了,我送他回去。”
说完,不等温若华开口,扶着他走出了家门。
“砰”一声,门关上。
齐惠洗完碗出来,朝门边瞄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温若华凝重的脸色,有些好笑地嗤了声:“女儿都长大了,你还想管着她啊。”
“长大就不是我女儿了?”
齐惠:“那以前也没见你怎么管啊?”
温若华哑口无言,以前不是他不想管,是根本不需要管,二十多年来,温书念都是典型的乖乖女,不惹事,不闹事,学习勤奋上进,街坊邻居见了都要夸一声你家小孩真好不用人操心。
“不是,温若华,她这么大了谈个恋爱也很正常,你有什么好摆臭脸的?”
“我没不让她谈,”温若华抖了抖烟灰,“但是没结婚两人就住一起,这男的能靠谱吗?”
说到底,还是对陆行屿有意见。
齐惠想想就无语:“我没觉得小陆哪不靠谱,长得又高又帅不说,你是没瞅见他看念念那个眼神,喜欢的不得了,再说现在什么年代了,结婚前住一起的多了去了,他们两人没意见不就行了,你瞎操心什么?”
“是,你当然不操心,她又不是你亲生——”
“温若华!”齐惠拿起一个抱枕砸了过去,“你有没有良心,她是不是我亲生的,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当初要把她从老家接过来,我有没有一句反对的话,这么多年,她也是我带大的吧,我是少煮了一顿饭,还是少给她买了一件新衣服。”
“你非要拿上次卢峰的事说我,我当时也是看在他大伯说他有车有房还自己当老板,觉得他经济条件不错才想着撮合的,谁知道他混得那么差。”
温若华也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了,一声不吭地挨着骂,捡起抱枕,摸了摸脑门:“是我说错了,但是这个姓陆的也不合适,我刚刚问他家里的情况,他说他妈去世了,陆见山现在生病躺在医院也醒不过来。”
“那又怎么了,没公公婆婆嫁过去还不用受气呢。”齐惠没觉得这算什么问题。
温若华:“不是,他们这种有钱人的家庭也很复杂,我就想女儿嫁一个和她差不多,普普通通,有稳定工作,能过日子的就行。”
“迂腐,普普通通就一定能过日子了?”
温若华:“那也不要攀高枝,搞得我们贪图荣华富贵。”
齐惠总觉得他在指桑骂槐:“哦,和有钱人在一起就是贪图荣华富贵了,照你这么说有钱是罪过,有钱人就不能有爱情了,再说什么叫攀高枝,我看两人般配得很,念念以后要是真嫁过去,我们做父母的不也跟着沾光。”
“不和你说——”
“那你和念念说,”齐惠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温书念的号码,“来,打电话过去,说你不同意她和小陆在一起,让她俩必须分手。”
温若华看电话真的拨了出去,立马挂断,手机丢到茶几上,无语地看着她:“你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
齐惠狠狠锤了下他的背,“就敢在我面前嚷嚷,在女儿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作者有话说:
齐惠:女婿越看越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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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日
◎你耳朵红了。◎
夜色缱绻, 褪去热度的夜风吹进车内。
温书念挂掉电话,身边半靠着她的男人抬了抬眸,漆黑泼墨的眼眸染着几分酒后的醉意朦胧:“怎么了, 你爸让你回去吗?没关系的,我可以一个人在这等宋洋——”
“没有, 他不小心拨错了。”听着他明显低落还强装无事的声音, 温书念赶紧解释。
就算是温若华真的让她回去,她也不回去,她不放心他醉成这样独自待在车里等。
温书念将手机放到一边, 伸手轻轻抚上他微红发烫的脸颊:“你很难受吗?”
“有一点。”
“那你先坐好。”温书念扶正他肩膀,撑着前座的椅背就要站起来, 被男人的手臂一把又捞了回去。
温书念:“?我给你拿水。”
“不用——”他下巴抵着她额头蹭了蹭,低哑的声音含糊又有几分少见的黏人,“温书念,你让我抱抱,抱抱就好了。”
“”
自己又不是解酒药。
不过不能和喝醉的人讲道理, 温书念伸手环住他的背,安抚地拍了拍,任他将下巴埋进自己颈窝, 温热的呼吸喷洒得她脖子痒痒。
“陆行屿。”
“嗯?”
“今晚后来我爸和你聊什么了?”
他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温书念刚想试探地再叫一声, 颈间的软肉突然被湿热的口腔含住,用力地吮了一口,不等她躲, 又松开, 温柔地舔了舔。
“没什么, 就问了几句我家里的情况。”
其实还有一些严厉告诫他的话, 说出来估计有点刺耳,陆行屿舍不得告诉她。
但怀里的人还是敏感地沉默下来。
陆行屿又作乱地在她颈窝里蹭了蹭:“这很正常,谁让我把他的宝贝女儿拐走了,问再多都无可厚非,是不是?”
温书念摇摇头:“也没有那么宝贝。”
“谁说的,很宝贝,至少在我这里是,宝贝。”男人的声音轻飘飘地捻在舌尖,像是酒后漫不经心的玩笑话,但落到她耳边,还是莫名地让人心跳加速。
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色里存在感越来越强,温书念一时间耳边都是自己如鼓的心跳声,生怕他也听到,攥着他腰间的衣服,往旁边挪了挪。
“温书念?”
“嗯?”
“你耳朵红了。”他轻笑着,尾音慵懒地像小勾子。
温书念欲盖弥彰地伸手摸了摸:“嗯,可能是车里太热了。”
陆行屿也没拆穿她。
两人就这么安静平和地抱了一会儿,降下一半的车窗玻璃被“笃笃”敲了两声。
她抬头,宋洋一脸怨念地站在车门旁。
“大晚上的,陆行屿,你差不多行了啊,专门把我叫过来看你秀恩爱是吧?”
陆行屿懒得搭理,松开怀里的人,将车钥匙丢给他。
宋洋:“你下来,坐前面。”
“”
“你俩在后面搂搂抱抱,我可开不了车。”这段时间,他被刘妍拒之门外,本来就糟心,大半夜的还被人呼来唤去,怎么样也得给他添点堵。
陆行屿沉默着,闭了闭眼。
温书念悄悄握住他指尖,帮着解释:“他,喝多了。”
宋洋:“是吗?他喝了多少。”
“大半瓶吧,白的。”
这才哪到哪?
作为多年好友,宋洋不是不清楚他酒量,况且喝多还能言辞清晰地给自己发消息,也就是装可怜骗骗温书念了。
宋洋是不上当的,手伸进窗内,还没碰到他的脸,男人倏然睁开眼,警告又不耐烦地盯着他。
宋洋:“看,又清醒了。”
“”
“没事,你就在这跟我耗着吧,反正兄弟我现在每天晚上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他说着,转着手里的车钥匙,靠着车门,点了根烟。
陆行屿反握了下温软的手,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给她系上,推开车门。
肩膀狠撞了一下宋洋,绕到车前:“快点过来开车。”
“等会儿,我这根——”
“把烟灭了,臭死。”
“”
车子驶离路灯安静斑驳的街道。
“总以为爱是全部的心跳”
“失去爱我们就要 就要一点点慢慢的死掉”中控台的车载音响放着十几年前的老歌,宋洋摇头晃脑地跟着唱,“当我失去你那一秒——”
“你能闭嘴吗?”陆行屿实在忍不住,抬眸嫌弃地瞥了他陶醉的模样,一把关掉音乐。
宋洋:“干嘛,唱个歌都不让。”
“你那叫唱歌吗?叫制造噪音。”
“谁说的,我又没跑调,再说热爱音乐人人平等,谁规定一定要唱的好听才能唱,是吧,温书念?”他突然把话题抛向后座的人。
温书念怔了片刻,“嗯”了一声。
“听到没,你女朋友都发话了,”他说着又打开音响,投入地哼了几句,“对了,温书念,你有没有听过陆行屿唱歌?”
“没有。”
“是吗?他唱歌虽说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也挺好听的,他还会唱粤语歌,就那个喜欢你,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他清唱了两句,又停下叹气,“哎,我粤语不行,陆行屿,你快唱两句。”
“不唱,再吵就滚下去。”
“行吧,不唱就不唱呗,”宋洋也怕真把人惹毛了,岔开话题,“那个群里的消息你怎么都不回?”
“什么?”
宋洋:“谈学真前两天发的啊,问你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出来和大家吃饭,你别装瞎。”
“你别是不想吧,女朋友都带你见家长了,你不把她介绍给身边的朋友认识一下,你好渣啊,陆行屿。”
陆行屿:“上次在医院认识过了。”
“那不够正式,明白吗?”
“算了,我不跟你说,”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他转头问温书念,“你要不要来?就在我那山庄,最近过去玩就是避暑胜地,超舒服,你来的话能不能做做刘妍的思想工作,把她也带来。”
话音未落,陆行屿白了他一眼:“在这利用我女朋友?”
“不是,我不是看刘妍最近天天闷在家里不出去,怕她闷坏了嘛,想让她出去散散心,不搭理我都没事,真的。”
孕期确实容易情绪不稳定。
这段时间温书念也没时间过去她,但能明显感觉到她几乎不发朋友圈,不分享生活了。
陆行屿:“你自己想去就去,不想去不用理他。”
“嗯,”温书念知道他是不想自己为难,但其实自己也不排斥见他朋友。
她思考了一会儿,解开安全带,挪到副驾驶后,双手绕过椅背,搭上他肩膀:“陆行屿,我们去吧。”
“好。”陆行屿握着她纤软的手腕,偏头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中控屏上,自动连上蓝牙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切出蓝牙,接起,皱着眉“嗯”了几声后,说了一句“马上过来”后挂断电话。
宋洋:“谁打来的啊?大晚上约你偷鸡摸狗啊。”
陆行屿没有回答他:“前面找个地方停一下。”
“?不是,陆行屿,你女朋友还在车上呢,你下车准备上哪去啊?”
他依旧不答,松开温书念的手:“乖点坐好,安全带系上,你先回去。”
“是派出所打来的吗?”温书念没听他的,突然淡淡地问了一句。
“嗯。”
“还是我上次被跟踪的事?”她又问。
陆行屿不知道她怎么猜到的。
温书念:“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怕吗?”奚文时跟了她两次,再见到,陆行屿都怕她会留下心理阴影。
“你不会保护我吗?”
“会的。”
温书念:“那就不怕。”
_
三人赶到派出所,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女生一脸恍惚地坐在前厅的椅子上,脸上还有惊恐和泪痕,旁边的女警正在安抚。
事情的起因是趁今天王秋茹进浴室洗澡的功夫,奚文时再一次偷跑了出去,而且这次不是在自己小区乱晃,是跑到了相隔一公里的小区。
王秋如发现儿子不见,急忙报警,自己下楼寻找。
民警接到报案赶来,奚文时已经跟着那个女生进了电梯,那女生一开始并没有察觉,等她开门时,才发现同出电梯的男人突然冲了进来。
她根本来不及拦,也没有力气和一个年轻男性抗衡。
不过好在奚文时跟着她进屋后,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进了厨房里,女生趁机跑进了自己房间报警。
民警破门而入,奚文时还在厨房里,看起来应该是想做饭,只不过灶台弄得一团乱,碗还打碎了一地。
民警将两人都带回了派出所。
这次,找了心理咨询相关的同事过来协助审问,发现奚文时不是随机选择跟踪目标的,而是有一个微博社交账号,这个女生和温书念都在他账号的关注列表里,并且发过照片,同时泄露了周围的信息住址。
温书念看着那个陌生的账号主页,往下滑了滑,一共发过十三条微博,十条纯文字,三条图文,其中一条图文还设置了置顶。
她点开那张置顶的照片,确实是自己,是当时还住在南阳花园时走进楼底的一幕,除了她,旁边应该还有别人,只不过被技术性地抹掉了。
“你确定这不是你的账号?”民警问。
温书念:“确定,我从来没在任何公开社交平台上发过私人照片。”
而且这一看就是他人拍的。
温书念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自己的微博,递给他看,自己这个账号还是当初室友让她帮忙给自己喜欢的爱豆投票建的,都是一些超话里投票转发的内容。
“那就是有人盗用了你的照片发微博。”
“不是盗用,是偷拍。”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两个字,她背脊一阵寒凉,握着手机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
陆行屿搂过她的肩,指腹轻轻抚了抚她冰凉的脸颊:“能查到这个账号背后的使用人吗?”
“可以,只不过负责这块的同事还没过来,没那么快。”
大概是职业的敏锐度,民警看她脸色愈发不对劲:“之前有发生过类似偷拍的事情吗?”
温书念咬了咬唇:“我——”
“有的话一定要据实坦白,如果有保留证据就更好——”
“没有。”话没说完,男人突然冷厉阴沉地打断,气场强势到民警都愣了一下。片刻后,脸色才缓了缓,“没事的话,我们先回去了,麻烦等有结果再联系我。”
“嗯。”
“对了,那个奚文时这次怎么处理?”他又问了一句。
民警:“和他家属商量过了,今晚暂时先扣在拘留室,有人守着,等有定论了再处理。”
“好。”陆行屿揽着她往外走。
走了几步,温书念停下。
陆行屿:“怎么了?”
“那个奚文时,我想看一眼,会不会是认识的”
陆行屿知道她在恐慌什么:“不是,你不认识,我们回家。”
温书念站在原地,无声抗拒着,陆行屿无奈叹了口气,和民警打过招呼后,民警带着两人往拘留室走。
隔着一道道不锈钢的栏杆,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蜷着身子躺在木制小床上,闭着眼,应该是吃过药,情绪稳定睡着了。
温书念看了一眼,就被陆行屿扳过身子,搂进怀里:“这下信了吗?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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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日
◎这么爱我啊。◎
回到家, 叶琼已经在自己房间睡着了。
温书念怕吵醒她,轻手轻脚地整理出自己的睡衣和浴巾,跑到了外面的浴室。
洗完澡, 推开门,氤氲的雾气还没飘出。
一双青筋隆起的手揽过她的腰, 托着她大腿, 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陆——”她惊了一下,冒出一个在空旷走廊里高分贝的音,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声音低了低,“你怎么过来了?”
“去我那睡?”陆行屿仰头亲了口她的唇。
他也已经洗过澡,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衣,浑身散发着沐浴后清新的味道。
温书念犹豫了几秒,点点头。
陆行屿抱着她走到门边,示意她开门,温书念轻按下门把手, 被男人的脚尖抵开又合上。
将人放到床上,陆行屿又进卫生间拿了一条干毛巾和吹风机,插上插座, 坐到她身边。
“我自己——”
“别动。”他抓住她手腕, 手臂箍着她纤细的腰将人抱到自己腿上, 又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牛奶?”
“嗯,不烫了,自己喝吗?”他递到她唇边, 温书念低头抿了一口, 温度正好, 甜甜的, 很香。
她伸手自己端着。
陆行屿捡起一旁柔软的毛巾,轻轻给她擦着头发,擦到半干,不紧不慢地打开吹风机,修长的指节穿过她发梢,温柔地给她吹着头发。
她发质很软,陆行屿也不敢开太热的风,等一点点吹干,她已经靠在自己胸前睡着了。
唇角还沾着一点残余的奶渍,湿润的唇瓣胭红透亮。
陆行屿借着柔和的灯光,贪恋地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抬手遮住她轻阖的眼,低头吻上了她唇角。
有微甜诱人的奶香,唇瓣软得要命,但他怕弄醒她,不敢深入,只能在唇角反复地轻啄了几下,压抑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关掉床头的壁灯,小心翼翼地将人放进被子里。
半夜,温书念还是醒来一次,哭醒的。
挣脱出他怀抱,声音抽抽噎噎的,像是梦魇住了,陆行屿也吓了一跳,赶紧起来开灯,拍着她的背,温柔轻哄着叫了几声,她才睁开眼。
水光潋滟的眼里还尽是茫然,密长的眼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枕头也洇湿了一块,肩膀轻轻发抖。
“做噩梦了?”陆行屿抹着她湿润的眼角。
温书念没说话,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眼里的惊恐才消退,闷声挤进他怀里。
陆行屿也没追问,手指轻轻梳着她头发:“温书念,你想不想听歌?”
她愣了愣,在他怀里抬起头:“你唱吗?”
她声音还染着哭过的鼻音,听着好欺负得要命,陆行屿嗓子干了干:“你想听吗,想听就给你唱。”
“想”她从来没听他唱过歌,揉掉眼里模糊的水迹,“唱那个喜欢你,好不好?”
“这是变着法想听我告白啊。”
“?没有。”是以前廖晚晚提过那次班级聚会上他本来打算唱这首歌来着,最后遗憾地没唱,而且今晚宋洋也说他这首唱得好听。
但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显得自己有私心。
“你不想唱的就算——”
“没说不想,”陆行屿轻轻捏了捏她委屈鼓起的脸颊,“给你唱,想听什么都给你唱,先让我回忆下歌词。”
他清了清嗓子,酝酿了片刻。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望向孤单的路灯,是那伤感的记忆”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低沉的男声轻缓而慵懒,又因为粤语的咬字,有种很特别的暧昧的情调,徐徐落在安静的夜色里,抓耳勾人得要命。
宋洋说的对,但不全对。
陆行屿唱歌是好听的,比他当时在车上自我陶醉唱的好听多了。
唱到末尾,他突然停下。
温书念:“不唱了吗?”
“口渴。”男人抿了抿唇。
“那我去给你倒水——”她拉开自己腰间的手,翻了个身,撑着手臂刚准备爬起来,被他握住手腕,向上反扣进了枕头里。
男人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温热的唇覆下来。
他有些急不可耐,在她唇边辗转了两下,舌尖就抵进来,勾着她的小舌深重地吞咽搅弄起来。
温书念起初还想象征性抵抗一下,但没一会儿,手脚都软了,脑袋也晕乎起来,难受地呼吸不上。
眼尾的湿润又化开,往后流进头发里。
撑在她上方的人终于撤开,轻啄了下她唇角,声音晦暗又沙哑:“这么多次了。”
温书念大口呼吸着,好半天才思绪回笼,听见他说的:“什么?”
“我说亲这么多次了还不会换气吗?”
“”明明是他堵着自己嘴巴,她怎么换气啊,又不是鱼,有鳃。
温书念有点委屈,小声反驳:“你的问题。”
陆行屿忍不住笑了声:“行吧,那再来一次?”
温书念咬了咬微麻的唇,思考了几秒:“这次你别动,你让我亲你。”
“来吧,随便蹂.躏。”陆行屿松开她的手,平躺下。
温书念心说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残暴,侧过身,捧着他的脸,温柔地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她轻轻含住,还没来得及细细描摹他的唇,突然被男人无情地扯开。
“你——”温书念不理解,但窥见他眼里竭力忍耐的晦涩,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乖巧在离他隔了一人远的距离躺下,眸光不自觉瞟向那高高隆起的一团,闭上眼,凝神放空了很久,又悄悄摸到他手臂,将手放进他掌心,往他身边挪了挪。
“陆行屿。”鼓足勇气地叫了他一声。
男人抬了抬眼皮,她捏紧他的指尖,深吸了一口气,硬顶着他目光:“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现在,在一起了,这些,都没关系”
一开始,声音还能维持平静,但慢慢的,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陆行屿无奈笑了笑:“这么爱我啊?”
“什么?”
“不怕吃亏吗?”
虽然这事是男欢女乐,各自愿意就行,但作为女生,总是更容易吃亏一些。
他会给够她考虑和准备的时间。
况且两人才交往没多久,就把人拐回自己家里住,听起来确实挺混账的,她爸爸今天也再三警告过他不要越界。
“你很想?”他转过身,指腹轻轻压上她微肿的唇。
“?”温书念愣了愣,摇头,“你不是——”
“那就不要。”
“可是你——”温书念能摸到他手臂上的血管都是贲起的。
陆行屿舔了舔唇:“转过去。”
“转过去,叫我名字,然后、别回头。”他捏了捏她温软的指尖,不厌其烦地重复。
温书念没明白什么意思。
但良久之后,闻到一股黏腻又微腥的味道,就恍恍惚惚地懂了。
“陆行屿——”
“嗯。”男人应着她,丢掉手里的纸,掀开被子起身,进浴室冲了个澡换完衣服出来。
温书念还半分不动地躺在原来的那个位置。
他有些好笑,走过去,想将人抱起来,被她拧着眉推开。
“我洗过了。”
“我知道,但是你,你之前弄到我睡衣上了。”她耷拉下小脸,小声抱怨了一句。
陆行屿忍着笑:“那是我的错,抱你去换衣服。”
“不用,我自己去。”
“那你也得先下来。”
“我知道!”她只不过一时没有缓过来,谁知道他会——
算了,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别和没见过世面一样。
温书念踢开被子,下床,钻进他的衣帽间。等换了件他的衬衫出来,床单已经全部换过,床头柜上的纸也全部清理掉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暗示,她总觉得房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陆行屿靠坐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不过来睡觉吗?”
温书念走过去,钻进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灯光灭掉,温热的躯体从背后贴上来,悠悠地叹了口气,有点受伤:“这就嫌弃我了?”
“没,没有。”
温书念在他怀里转过身,仰头亲了下他,“不嫌弃,真的。”
“那睡吧。”
“好。”她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毫无睡意,“陆行屿,你睡着了吗?”
“没有,怎么了,怕再做噩梦?”
“不是——”温书念想了想,“你今晚在派出所,为什么不让我说?”
陆行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温书念,不管是什么事,你不想说就不说,不想做也不用做,有我在,你只需要做你觉得开心的事。”
“那我不想工作。”
“可以,明天就让叶琼自己去玩泥巴。”
他好像当真了。
“我开玩笑的,一开始我考教师吧,确实是不想工作,就想拖着,如果真的考过了,我还可以接着考教师编,再怎么样也要到年底了,如果编制也顺利考过了,那就混一个稳定的岗位,期待一下每年的寒暑假,但给叶琼补课这段时间过来,我觉得当老师和我当初想的不一样了。”
陆行屿:“比你想象的累是吗?”
“是有点累,但我还挺喜欢的,看到她进步,我也会有成就感。”
那是一种和当年读书的时候解出难题,拿到高分一样的成就感,会觉得一切都值得,但不同的是,她第一次在别人身上获得这种“值得”的感觉。
她在教叶琼的同时,少女好像也无形中给她传输了责任和付出的意义。
包括陆行屿,和兄妹俩相处以来,她也不止一次审视过以前的自己。
自私和冷漠好像真的会封闭人真正的快乐。
“陆行屿,”夜色里,她大胆地看着他,“当年齐元清的事,我想试试坦白,不管有没有结果,至少能还你一个清白,你说好不好?”
“好什么好!”陆行屿揉了揉她脑袋,“我已经有你了,要什么清白,睡觉!”
温书念没预料到他这个态度:“可是——”
“再不睡,真的不让你睡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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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日
◎重见天日。◎
试探过他的态度, 温书念选择乖乖闭嘴。但第二天中午,还是趁着他出门上班,和叶琼请假说家里有事需要回去一趟, 转头打车去了派出所。
当年齐元清偷拍她的照片,每一张, 她都用手机拍下并存了档, 甚至打印出来的那些“罪证”,也只烧了其中一部分。
少年当初顶着误解和谩骂替她解决完这事,事后始终没将她拉入波澜之中, 她原本也以为这些东西会就此不为人知地永远封存,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也幸好, 有这么一天。
一路上,尚且犹豫的选择在心里愈发坚定,出租车携着热风停在派出所街道对面。
温书念顶着烈日,径直走进大厅。
正值午休时间,只有值班人员, 正好是上次接待他们的那个民警杨瑞。
见她进来,杨瑞放下手里的午饭:“温女士,我们正打算给你男朋友打电话。”
听他这么说, 温书念立马明白了:“不用了, 他今天没空过来, 那个账号——”
“使用人找到了。”杨瑞说,“叫姜月,是你身边认识的人吗?”
和她预料的完全搭不上边。
“江月、”这么大众化的名字她凝神认真思考了一两分钟, 蓦地抬起头, “是初中生吗?”
“对, 刚满十四岁。”
那应该就没错了, 叶琼的那个同班同学,只不过她为什么要发自己的照片呢,是因为上次的事对自己心存怨恨?
但上次,不管是自己还是叶琼都没有追责她。
温书念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你们确定是她吗?”
杨瑞:“是,那个账号是实名注册的,两年前就在用了,而且她自己也承认了。”
温书念:“那她有说原因吗?”
“她就说觉得你长得漂亮,想吸引更多人关注,你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有虚荣心的,我们也打了电话给她家长,希望她带孩子过来当面和你道歉,但她家长的态度——”
杨瑞无奈叹了口气,“完全不配合,说不过就是晒几张别人的照片有什么问题,让我们有本事上门去抓她,反正就是很难沟通,除非你自行起诉,不然我们也没什么强制性的措施。”
温书念了然,这类问题,他们大多只能充当调解教育的角色。
杨瑞怕她心灰意冷:“不过那小孩过来了,你要见一见吗?”
“她一个人?”
“对,就在里面,我们倒是没想到她父母那么蛮不讲理,她自己愿意过来。”
温书念思索了一会儿:“算了吧。”
杨瑞:“那你今天过来是?”
现在已有的证据证明这事和自己担心的毫无相关,但说不清是天生的第六感作祟,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温书念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坦白自己来的目的。
“所以你之前怀疑那个账号背后的人是齐,齐元清?”杨瑞翻阅着她聊天记录备注上的名字问。
温书念:“对。”
“当年报过警吗?”
“没有。”说到这,她不禁有些心虚。
杨瑞:“那这事过去这么久了,估计也不好处理,他这些年有再骚扰过你吗?”
“没。”
自从被陆行屿教训了一顿之后,他没多久就转学了,从此彻底淡出她的生活轨迹。
“你,能帮我查下他现在在不在新杭吗?”虽然知道大概是个不情之请,她还是厚着脸皮问了一句。
“你这个——”对上她期待又隐隐期待的眼神,他“哎”了一声,“你跟我过来户籍室吧。”
“好。”
户籍室现在也是午休时间,不办理业务。
他敲了敲门,进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半躺在办公椅上刷手机短视频。
“张姐。”
“上我这干嘛?”那女人不耐烦地仰起脖子看了一眼,看到他身后的温书念,眼神忽地一亮,坐起来,“怪不得上次给你小子介绍对象一直推脱,原来有女朋友了,不够坦诚啊!小杨。”
“?”
这都哪跟哪啊?
“不是,王姐,我来是找您有点事。”杨瑞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你帮忙给查一下。”
王姐:“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确定他户籍落在新杭吗?我们也是有权限的,不是谁的户籍都能看到。”
温书念:“确定。”
没记错的话,齐元清曾经告诉过她自己转学就是为了回户籍地参加高考。
“那你们等一下。”王姐掀掉身上的小毯子,拖着万向轮的椅子滑回工作的电脑前,“齐元清是吧,哪三个字?”
温书念:“齐天的齐,元宝的元,山清水秀的清,生日是2月9号。”
“找到了,不过这里显示他户籍变更过,早就不在国内了。”
“移民?”
“嗯。”再多的女人也不说,“你是不是多虑了?读书时候的小恩小怨长大后人家可能都忘了,就上次,有两个学生打架打到派出所门口来,小杨你知道的,后来叫家长来调解当场又和好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温书念淡淡“嗯”了一声:“麻烦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你疑虑解决了就好,而且这小伙长得眉清目秀的,也不像是——”她声音顿了顿,“等下,他以前好像来过我们所。”
杨瑞:“有案底?”
王姐盯着屏幕,认真回忆:“不是,是大晚上的和一个男生打架,应该说是他被那个男生打,有人报了警,当时这个案子还是队长亲自处理的。”
她瞧了一眼有话要说的杨瑞:“不是你师父,李宝锋,现在调市局去了,打人那个男生听说家里很有钱,横得很,问他为什么打人一句话都不说,在拘留室整整关了两天,后来家里有人过来了,李宝峰马上换了副脸子,想想也是,家里没点底子,他敢那么横吗?”
“就是这个男生还挺可怜的,被平白无故打了一顿不说,一句道歉都没有,最后还得和解。”
她越说语气越发贬损。
温书念眉心紧紧蹙了蹙:“不是平白无故。”
王姐:“什么?”
“我说不是平白无故,他偷拍我,威胁骚扰我,才被我男朋友打的。”她声音褪去温柔,有种冰冷刺骨的凉薄。
王姐愣了愣。
她又转头看向杨瑞:“杨警官,那个奚文时——”
“哦,他还在拘留室里呢,不过我们队长已经做通他妈妈的思想工作,会尽快帮她联系合适的精神病院治疗的。”
温书念:“谢谢,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麻烦。”她鞠了躬,往门外走去。
杨瑞想跟上去,王姐从工位上过来,拍了下他后脑勺:“长点心吧。”
“什么?”
“人都有男朋友了,你殷勤个什么劲,还有你要找女朋友的,也不要找这种。”
杨瑞其实只是看她没带伞,想带她出去的时候顺便去服务大厅给她取一把,但听王姐这么说,还是疑惑问:“为什么?”
“你没听她刚才说啊,她男朋友打架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让两个男生为自己打架,这能是什么省油的灯吗?太漂亮的女人是非多,不适合老老实实过日子,要找你得找个踏实的。”她颇有经验地劝告。
杨瑞:“是非多又不是长得漂亮的问题。”
王姐:“那是什么?”
“主动惹是非的人啊,”杨瑞信誓旦旦,“我穿这身衣服不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人的吗?”
“嘿呦,谁教你的,一套一套的。”
杨瑞:“我师父。”
“你可别都听你师父的,你师父都从市局干到这了,我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不往上走往下爬的人,还有你师父自己都是个老光棍,你跟着他,”她调侃地笑了声,“搞不好也得打光棍。”
“打光棍就打光棍。”
杨瑞不屑地哼了声,跑到她的工位前,电脑已经锁屏了,“王姐,那个齐元清移民移去哪了?”
王姐:“干嘛,你也怀疑他啊?”
杨瑞:“问问。”
王姐:“新加坡。”
杨瑞:“哪年移的?最近回来过吗?”
王姐:“不是,当我这调查犯人呢?再说出入境记录我这哪查得到,你别费那个心了,人家有富二代男朋友呢。”
“”
_
下午,阳光正烈,穿过浓郁的树荫,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温书念伸手挡在额前,走到附近的公交站,正好碰上姜月。
对方也没意料到,看她的瞳孔震惊地放大了一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
温书念视若无物地坐到长椅上。
过了一会儿,少女突然走了过来。
“对不起。”小声怯懦的声音落在只有两人的安静站台。
温书念抬起头,盯着她不安闪躲的神色:“哪一次?”
她错愕地眨了眨眼。
温书念:“第一次,我被那男人敲门恐吓,第二次,大晚上被跟踪差点撞到车,我问你是为哪一次对我造成的伤害道歉?”
她说话大多温和宽容,甚少有这种言辞激烈的时候。
少女沉默下来。
“你自己也觉得道歉没用对吧?”
少女依然不说话,不远处的公交车已经驶来,温书念起身。
“等一下——”少女突然拦住她。
温书念:“你可以道歉,我也可以不接受。”
“不是,你会告诉叶琼吗?”温书念以为她是想要自己给个原谅,但没想到话题突然岔了开。
愣神的片刻,公交车过站没停飞驰而过。
温书念心里更不爽了:“会,会提醒她千万要远离你。”
“能不能不要告诉她?”话音笃定地落下,她脸色尽显慌张。
“为什么?你还想和她做朋友?”温书念不知道她是真的天真还是故意卖惨企图让自己心软,“先不说我的事,上次你都在她酒里下药了,你觉得她还会和一个背后坑害自己的人做朋友吗?”
姜月:“你——”
“我没告诉她,是她自己发现的。”温书念看着她放弃颓败的神色,“还是说,你其实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摇摇头,眼眶蓦地红了,好半天又咬着唇抬起头:“如果有,我们能和好吗?”
温书念本来只是报复性地刺激她一下,但没想到真的试探出了隐情。
她很难想象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除了学坏,虚荣,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干出这种事。
“你得先说,”温书念稳了稳心里被激起的探究欲,“不然怎么判断你是不是非得这么做。”
她似乎又有点犹豫,捏着自己的包挣扎了好一会儿,磕磕绊绊地开口央求:“你知道后可以不要告诉警察吗?”
温书念大概可以确定这事比自己想象的严重了,但还是先肯定地点头:“可以。”
得到想要的答复,姜月不再迟疑,打开包,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在联系人里搜出了一个名字,一言不发地递给她。
不能亲口说的秘密,温书念短暂地做了心里建设。
然而在接过手机,目光落到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时,一股凉意还是瞬间从头浇到脚。
作者有话说:
走剧情的一章,女鹅开始主动维护陆哥哥了,陆哥哥表示自己在赶过来接老婆的路上~感谢在2023-04-23 23:53:22~2023-04-25 02:5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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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日
◎没办法不对她心软。◎
20XX-7-22
石明荣:【最近没钱了, 能不能给我转点钱过来?】
石明荣:【别装死,我知道你在,不回我现在就去你家楼下。】
没记错的话, 这个石明荣是上次酒吧那个带着几个小弟仗势欺人的黄毛。
温书念继续往下看。
姜月:【没钱。】
石明荣:【你爸不是每个月都会给你打钱的吗?】
姜月:【真的没有,而且你上次不是答应过只要我按你说的发那些微博, 就不再问我要钱了吗?】
石明荣:【图片】【图片】【图片】
石明荣:【你自己掂量一下, 你应该也不想被你父母同学看到你这副不要脸的骚样吧?】
那是几张少女未着寸缕,双眸紧闭,躺在宾馆单人床上的照片, 肌肤被昏暗逼仄的环境衬得格外白皙,明明是再年轻不过的美丽胴体, 出现在这个聊天栏里却有着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炎炎夏日,温书念看着姜月最后妥协转过去的500,心愈发冷,手也好像被泡进冰水里,僵硬地往上滑。
20XX-7-15
石明荣:【出来了吗?】
姜月:【没有, 我妈今天在家,出不去。】
石明荣:【什么时候把你那个有钱的朋友再叫出来一块玩?】
姜月:【你上次为什么让我微博发那些照片?】
石明荣:【让你发就发,少问, 有没有钱, 转点过来, 晚上要和朋友出去吃饭。】
姜月:【转账400】
20XX-7-6
石明荣:【图片】【图片】
石明荣:【发一下。】
姜月:【上次不是已经发过了吗?石明荣,你到底想让我干嘛?】
石明荣:【不干嘛,再发一次怎么了, 不愿意, 那我把你的照片发出来?】
20XX-6-28
石明荣:【你有微博的吧?】【图片】【图片】【图片】
石明荣:【来, 把这些发到你的微博上。】
姜月:【这些不是我的照片。】
石明荣:【我不瞎, 你难不成想发你自己的,这么骚,一天不勾引男人都不行吗?姜月。】
姜月:【但你得和我说为什么要我发这些,你从哪来的?】
石明荣:【你最好别给我啰嗦。】
20XX-3-13
姜月:【好无聊啊,戳一戳jpg】
姜月:【猫猫翻滚叹气jpg】
石明荣:【来了,月月宝贝,无聊打游戏吗?还是陪你聊天?】
姜月:【打游戏吧,边打边聊,我想玩辅助可以吗?】
石明荣:【随便,反正哥哥带飞你。】
20XX-2-2
姜月:【真的不想上学了,也不想待在家里,好想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姜月:【大哭jpg】
石明荣:【怎么了,月月宝贝?考试没考好?】
姜月:【不是。】
石明荣:【你爸妈骂你了?】
姜月:【也不是,他们要离婚了,但他们好像都不想要我。】
石明荣:【怎么会呢,你这么聪明又漂亮。】
姜月:【真的,我昨天半夜醒来听到他们吵架,我爸说愿意多分一点财产给我妈妈,他想把弟弟带走,我妈不同意,两人吵得很凶。他们都只想要弟弟。】
姜月:【我好羡慕我好朋友啊,她说她爸爸对她比她哥哥好,平时想要什么都满足,学习不好也不会怪她,她爸爸好爱她。】
石明荣:【那我要你。】
姜月:【什么?】
石明荣:【你不是说你爸妈不想要你吗?我要,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见一面?】
姜月:【你也在新杭?】
石明荣:【对,这周末,水上乐园?】
姜月:【好呀。】
这简单的一声“好”,温书念似乎窥见了少女的生活开始被一点点拉入深渊。
往上翻,还有无数个深夜的语音通话,暧昧聊天,看似治愈人心的表象之下,实际或许早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温书念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怎么也滑不动了。
任炙热的光线在自己身上曝晒了好一会儿,那一股从骨子里渗出的冷意才慢慢消散。
回过神,她看着面前眼神古井无波的少女,张了张唇,却吐不出一个音。
“温老师,”姜月突然叫了她一声,“我也不知道叫你什么,可以这么叫你吗?”
温书念点头。
“其实上次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给叶琼喝的酒里下了药,我想带她走的。”她声音有些空洞,自言自语喃喃了一句,“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你会告诉警察吗?”
温书念:“不会,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人都会撒谎。”姜月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手里的手机,声音不疾不徐,明明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但正好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她这个大人卑劣的心思。
一开始,自己的承诺确实只是为了套话;但现在,她好像没办法违背了。
“不会。”温书念将手机还给她。
姜月:“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太多了。
这么匪夷所思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温书念心里堆满了疑问,她和黄毛是怎么认识上的,黄毛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拍下她那么多私密照,她除了被勒索还有没有被胁迫和对方
每一个都尖锐又残酷。
温书念思考再三还是没办法坦然地问出口,最终选择了和自己有关的:“你发的那些我的照片,其实是石明荣偷拍的吗?”
“我不知道,他只让我发,不许我多问。”姜月瞥见她蹙起的眉心,低下头,“对不起。”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不告诉家里人——”
“不告诉。”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打断。
温书念其实挺能理解她的固执,或者说是胆怯,一个未涉世的十四岁少女,面对她所认为的不耻,只想小心再小心将这“不耻”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窥探到。
“那他以后要是一直用这个威胁你要钱呢?”
姜月摇摇头,不说话了。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停下,温书念看着她站外停车点走去,没有劝阻,几秒钟后,她忽然又转身回来。
“如果我报警的话,警察会告诉我妈妈吗?”
温书念怔了怔:“会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她一个民事行为能力都不健全的未成年,警察肯定会联系相关监护人的。
温书念不想骗她。
姜月动摇了一瞬,又踌躇起来:“温老师。”
“嗯。”
“如果是你,肯定会选择报警是吧?”
“十年前的话,不会,”对上她错愕的眼神,温书念坦言,“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变态,做了一些骚扰我的事,我当时也像你一样,不敢告诉父母,老师,也不敢报警。”
姜月:“那后来——”
温书念:“后来,有一个很好的人帮我解决了,但我后悔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很好的人因此受到了伤害。”说出了第一次,她似乎不再那么抵触谈及她本以为晦暗不堪的事,“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会选择报警,因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
大概是交换过秘密的人心理上会产生亲近效应。
姜月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再是之前的死板无绪:“那你让我想一想。”
“什么?”
“我也想保护重要的人。”
_
杨瑞看到去而复返的两个人,脸上是闪过明显的诧异的:“温小姐,你们俩是还有——”
“不是我,是她。”
考虑许久,姜月还是比当初的自己勇敢,决定报警处理,温书念陪她一起过来,领着人进去,简单说明了情况。
杨瑞脸上的诧异变为难以遏制的愤怒。
但他到底是今年年初才进来的新人,没处理过这种案子,没经验,忙转头去叫了他师父出来。
两人被请进了问询室。
沈正捷负责了解详细情况,杨瑞负责在一旁记录。
“两人最开始是怎么认识的?”
“玩游戏,我组队组到了他,在游戏里加了好友,玩了一段时间后,加上了微信。”
“照片的事是第一次约你见面时拍的吗?除了照片,他还有没有对你实施其他的——”
“没有!”姜月不由得想站起来,温书念知道“侵犯”这个概念对小姑娘来说确实很难以启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用怕,慢慢说。”
“不是第一次见面拍的,我们出来玩了有四五次了,那天他带我看完电影去吃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小杯酒,走出饭店我就有点头晕了,醒来就在宾馆,但他没干什么,就是偷拍了很多我的照片,真的。”
顶着对方锐利的目光,姜月声音愈发小。
沈正捷:“你要确定啊,他如果趁你酒后无意识强行和你发生性关系和偷拍你,这两个罪名的严重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月:“确定,我自己知道的。”
“那继续,他第一次用照片向你索要钱是什么时候?”
“3月27号。”
做完笔录,收集完证据,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
大概是高度紧张,姜月起身时,唇色都不禁白了几分,但还是犹豫地问沈正捷:“叔叔,能不通知我妈妈吗?”
类似的话,他听过不止一次,也能多少揣摩出这些小孩的心思,不然也不会遇事宁可自己扛着都不告诉父母。
这些家庭的氛围大多是不太和谐的,父母性格有的也偏激。
但告知监护人也是他们的义务。
“我会让刚才那个叔叔和你妈妈好好沟通的。”说完,他又朝温书念丢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外面。
沈正捷:“等传唤到石明荣,我们会直接联系孩子父母过来的。”
“好的,麻烦沈队长了。”
_
“走了,回去吧。”温书念拍拍她的肩,两人走出派出所。
太阳已经在往下落,光线也变成了慢慢散去余温不再刺眼的金黄色。
“你住哪?我打车送你回去吧。”温书念看她自出询问室起始终焉着神色,问了句。
姜月没说话,指了指街对面。
温书念抬起头,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过来。
明知道已经被他逮个正着,温书念还是下意识幼稚地转过身,几秒之后,男人的脚步声在背后停下。
手腕被握住,男人的修长的骨节滑入她指缝,紧紧扣住:“干什么?和我玩捉迷藏呢?”
“不是。”她转过身,先发制人,“你怎么过来了?今天这么早下班吗?”
“我怕我再不过来,女朋友就跑了。”
陆行屿拇指指腹轻轻刮了刮她手背,“都学会背着我偷偷来派出所了,温书念,有事也不——”
温书念不想听他教育自己:“我们先送姜月回去吧。”
陆行屿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虽然她是叶琼的同学,但不论是上次酒吧的事,还是这次来的路上才得知的微博账号的事,他都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好脸相待。
“好不好?”温书念见他不为所动,又温声重复问。
清透的琥珀色眼眸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算了,自己没办法不对她心软。
陆行屿无奈笑了笑:“好,住哪?”
姜月低着头小声报了一个地址。
回去路上,因为后座多了个小姑娘,陆行屿趁着红灯间隙想伸手过来牵她,也被无情地躲开,还郑重严肃地提醒:“你开车认真点。”
“行。”他扯了扯唇。
后座手机铃声响起来,姜月挂断,又不遗余力地响了三四次。
听得温书念都忍不住问:“姜月,你不接吗?”
“嗯。”
后来,她索性关机。
温书念也大概猜到是她父母打来的,发生这种事,说不定要诘问一番,她也没再劝解。
车子在小区外缓缓停下。
姜月推开车门,没进小区,走到她车门旁敲了敲。
“怎么了?”她降下车窗。
姜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温书念:“陆行屿,我先下车一趟,送她进去。”
男人用眼神表示反对,温书念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那我在你视线范围之内,可以吗?”
陆行屿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说吧,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下车后,温书念将人拉到小区门禁口。
姜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你能帮我转交给叶琼吗?”
“什么?”
“手链,我自己编的。”姜月打开,给她看了一眼,青石蓝的编绳,中间还嵌着两颗珠子,手工出乎意料地精致。
温书念:“可以,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收?”
“没关系,不要就丢了吧,本来也是准备给她的生日礼物。”姜月盖上,将盒子塞给她。
“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她说完,抬了抬头,看向晚霞逐渐被夜幕覆盖的天空,“温老师。”
“嗯。”
“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
温书念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跟着抬头,思考着:“会吧,但大城市晚上也是看不到星星的。”
“嗯,看不到也挺好的,反正有灯光,”她低声喃喃,收回目光,看向她,“那我先进去了哦。”
“好。”
“再见。”少女笑了笑,朝她挥手。
温书念见过她三次,前两次的记忆都不愉快,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笑,有两个甜甜的温暖的酒窝。
果然,女孩子还是要笑起来比较好看。
她感叹着,回到车上。
车子驶出拥堵的小区街道,陆行屿余光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她送你的?”
温书念:“不是,给叶琼的,说是生日礼物。对了,叶琼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月,还早呢。”
温书念本来是想自己也提前给小祖宗准备一份礼物,毕竟这是两人缔结师生情的第一年,意义非凡。
但陆行屿的这句话,好像瞬间点醒了她某根神经。
十月,开学之后。
姜月为什么不亲自把礼物给她?
——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
——看不到也挺好的。
——再见。
温书念脑海里闪过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猜测:“陆行屿!”
“怎么了?”
“快掉头回去,快点,可能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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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日
◎缓一缓就好。◎
她说话一向如春风和煦, 甚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陆行屿没多言,火速在前面路口掉了个头往回赶。
温书念捏紧身前的安全带, 打着姜月的电话。
连续打了两三个,听着空洞机械的系统音, 她才想起对方手机应该是关机了。
强烈的不安填满心脏, 她强迫自己冷静,找到了小区的物业电话。
一路飞驰,赶到姜月家门口, 保安已经在徘徊在门外。
大门用的是指纹密码锁。
“没办法,联系了业主, 对方不配合,这门打不开。”保安束手无策。
陆行屿:“有工具吗?”
“砸锁?”他赶紧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可没这个权利,再说你们也不确定小孩是不是——”
陆行屿:“我负责, 快点去拿工具。”
保安不为所动,他现在再怎么承诺也不过是空话,最后业主追究起来, 遭殃的还是自己。
“你们还是报警让警察——”
温书念用力地敲了几下门, 无人回应, 低头开始试密码,试了姜月自己的出生年月,还有今天填表单上她父母的, 都不对。
“陆行屿?”男人已经边打电话边准备下楼压着保安去取工具。
听到她叫自己, 脚步停了停。
“叶琼的生日是十月几号?”
“7号。”
她抱着最后再试一次的念头, 一声轻响, 门开了,她自己也没意料到,愣了一下。
陆行屿和保安已经进去,目光在并不算宽敞的客厅粗粗扫视了一圈。
保安:“家里没人啊,我就说怎么敲门没人应,你们搞错了吧,赶紧出去。”
陆行屿充耳不闻,往里面房间走,温书念跟上去。
“哎,不是,你们俩到底干嘛的?擅自闯别人家,不出来我——”陆行屿人高马大,他不敢贸然动手拖人,声音瘪下去,溜到门外。
两人一间一间地推开门。
唯独只有次卧位置的一间,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温书念刚缓和几分的脸色顿时煞白了几分。
手被男人握住,往身后带了几步,“站远点。”
温书念不知道他要干嘛,下一秒,两声沉重的踹门声,漆木门被踹开了。
“你没事吧?”她走上前,双手抓住他手臂,正准备越过他往里看一眼。
突然,眼睛被温热的掌心捂住。
陆行屿转过身,严严实实地将人摁进怀里:“别看,温书念。”
_
救护车的声音刺破燥热喧嚣的夜。
急诊通道里的脚步声仓促地进进出出,温书念蹲在灰白的墙边,抬头看着抢救室亮着的灯,整个人陷入漫长的恍惚。
陆行屿和她说什么,她都只是沉默。
直到那盏灯熄灭,病床上的少女被医护推出,输着液,苍白的脸上没有完全失去生机,她眼泪才倏然掉下来。
扶着墙站起,腿有些发麻,陆行屿揽过她的肩,指腹轻轻抹着她湿漉漉的眼角:“没事了,别哭。”
她点头,眼泪却更加肆虐。
温书念一直认为自己不是情绪容易波折的人,但第一次目睹一条鲜活的生命差点在自己眼皮底下流逝,那种抓不住的无力和恐惧还是将她内心搅动得风浪四起。
原来,死亡可以是这么轻易又猝不及防的一件事。
陆行屿哄不住她的眼泪,只能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奈又心疼地等着她哭完,就当是发泄了。
“陆行屿。”男人胸前的衬衫被她温热的眼泪晕湿,她咬着唇,止住哭声。
陆行屿亲了亲她肿起的眼皮:“先送你回家?”
她摇头:“先去姜月病房吧。”
医生联系了她妈妈盛美洁,但盛美洁这两天在外地出差,现在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陆行屿:“我找了看护,护士也会经常过去查房的,没关系。”
温书念眼眶湿红,肩膀因为还没平复的抽噎抖了一下,无声又抗拒地看着他。
陆行屿默叹了口气:“行,那过去吧。”
因为当时120调配的是最近的一家公立医院,病房资源有限,姜月住的是三人间的病房,其他两个床位都住了人,一个老人,一个小男孩,老人已经睡下了,小男孩的妈妈还在陪他玩拼图。
温书念找了张椅子,在姜月床头坐下。
陆行屿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上提了不少吃的。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晚饭还没吃过,肚子的饥饿感被唤醒。
“吃什么?”陆行屿看她也决定不好,先给她开了一罐八宝粥,递过去。
温书念接过,站起来。
“你坐。”
病房里只有一张空的椅子,他人高,站着存在感特别强,隔壁的小男孩都总往她们这看。
陆行屿:“我坐,那你呢?”
“不用管我,快点。”温书念硬是拉着他坐下。
陆行屿无奈,放下东西,在她要走开时,伸手揽过她的腰,将人按到了自己腿上。
“妈妈,我也要抱。”隔壁的小男孩突然大声叫。
孩子妈妈捂住他的嘴,嘘了声:“你长大了,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妈妈不抱。”
小男孩不服气地挣开她的手:“可是那个姐姐那么大了,哥哥也抱她。”
温书念的脸烧起一股烫意。
小男孩妈妈尴尬地看了两人一眼:“不好意思啊。”
“没事,童言无忌。”陆行屿无所谓地笑了笑,拉上病床之间隔断的帘子,伸手捏了捏怀里人的脸,“脸这么红,害羞了?”
“你,不要说话了。”
温书念小声嘀咕了一句,低下头,喝起手里的八宝粥,喝了一半,不想喝,想放到一边,被男人解决完剩下的。
又吃了半颗玉米,喝了一瓶鲜奶,陆行屿抽了两张纸给她擦干净唇角。
隔壁的小男孩大概是睡了,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陆行屿拨开她脸颊上的头发。
温书念其实毫无睡意,但还是放松地靠进他怀里,听着他胸口有力又让人心安的心跳声。
“陆行屿。”她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你怎么不问我?”
“什么?”
“我是怎么猜到姜月出事的,她今晚的事是不是和我有关?”当时事发突然又震撼,他一心想着救人顾不上问可以理解,但到医院这么久了,他都没质问一个字。
包括两人下午在派出所到底发生了什么,换做普通人,肯定会耐不住好奇心。
陆行屿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你想说会告诉我的,还有,我永远不会怀疑你,温书念。”
“可如果真的是我造LJ成的呢?”
“那我只能给你善后。”他声音淡淡的,在夜色里有些清冷落寞。
温书念鼻尖突然又酸了酸,一开始,自己真的没打算把姜月的事告诉他,但没想到转眼就不可控地发展到了这个境地。
她深思着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声地将来事情的龙去脉告诉了他。
本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震惊或者思考姜月轻生是不是因为袒露了这件事觉得难堪,但没想到,他脸色蓦地沉下,握着她的手都不禁用力了几分。
“你有没有这么想过?”黑眸紧紧盯着她。
“什么?”温书念疑惑。
他声音喑哑地又重复了一遍,眉宇间的阴郁浓稠得化不开。
温书念猛然明白过来。
他是在担心自己当初也有过这种轻生的念头?
“没有,我——”她抽了抽自己的手,认真笃定地看着他,“我真的没有,陆行屿,如果我有,当初就不会利用你,我只想我讨厌的人去死。”
虽然很阴暗,但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曾经千百次地诅咒过齐元清,希望他出门意外被车撞死,被台风吹下的广告牌砸死,或者意外查出不治之症时日无多,总是他一定得死在自己前面。
“陆行屿,”她埋进他颈窝,声音有些闷,“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谁说的?”
“我没那么善良。”
陆行屿手指轻轻穿进她柔软的发间,梳着她的长发:“不伤害别人就是一种善良。”
“你在安慰我。”
“不是安慰,是喜欢,很喜欢,反正你在我这最好。”男人声音没了之前的阴沉,融进夜色的细腻温柔,“也不是利用我,是我心甘情愿想保护你。”
温书念早知道的,他看着冷硬又傲娇,实际上心最是柔软。
她眼眶酸酸的,在他脖子里蹭了蹭:“你说,今天如果不是我鼓动姜月去报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
陆行屿:“你有逼她吗?”
温书念想了想:“没有。”
“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多亏了你及时发现,不是吗?”陆行屿掌心摁住她脑袋,“好了,别蹭了。”
温书念突然感觉到难以忽略的温度和轮廓,乖乖不动。
“我还是下去吧?”
“不用,缓一缓就好。”
_
半夜,姜月醒来一次。
病房的窗帘是不遮光的,她借着阳台外洒入的光亮,眼神逐渐聚焦,看清自己病床旁坐着的高大男人,以及伏在他胸口睡着的女人。
男人并没睡着,两人目光在昏暗中对上。
“这是在医院,你不用紧张。”陆行屿压低声音,先开口。
姜月沉默着点点头。
陆行屿:“要帮你叫医生过来吗?”
“不用。”她声音透着虚弱,也不想面对,比起自杀,没成功或许是让她更崩溃的。
陆行屿也看出她的颓败和逃避:“我都听说了,虽然说命是你自己的,但这个世界上,唯独死是没办法重新做选择的,一旦死了,一切就不再有重来和弥补的机会,你是不是应该慎重考虑?还有如果你真的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温书念会多自责。”
姜月瞳孔睁了睁。
陆行屿和她坦白:“她觉得是她今天劝说你去派出所报案,你才会承受不住压力自杀。”
“不是。”姜月没底气,小声反驳,“我——”
“怕你父母责怪你?”
责怪是家常便饭了,她更怕的是盛美洁看自己像看脏东西一样厌恶鄙夷的嘴脸,还有姜磊失望透顶的眼神。
稍一想,就似乎有无形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
“我不知道。”她声音透着满满的抗拒。
陆行屿想起上次开家长会,只有她的座位是空的,连这种重要的场合也不来,家庭关系大概是不和谐的。
“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伤害你的人的问题,是他犯了罪,你父母如果爱你,就肯定会站在你这边保护你,如果不爱,你还有你自己,你要学会自己爱自己。”
陆行屿没想到自己这个曾经有名的问题学生,还有给别人讲大道理的一天,“还有叶琼,她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你出事了,她肯定会很伤心。”
“现在不是了。”姜月眸光亮了一瞬,又灰暗下来。
陆行屿不想打击她,也不能随便替叶琼做决定,“你可以再试试,她不是小气记仇的人,如果你还真心把她当朋友,礼物,你应该自己送。”
她像是在思考,许久后,点了点头:“叶琼哥哥。”
“怎么?”
“你就是温老师说的那个对她很好很重要的人吗?”她突如其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陆行屿有些云里雾里:“什么?”
姜月小声地把白天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她说她很后悔?”
姜月:“嗯,她说因为自己没报警,最后伤害了保护她的人。”
怪不得,她今天要背着自己偷偷去派出所,就是为了这事。
自己不是没有注意到,每次只要一提起这事,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说不清驱不散的阴霾里,但他一直以为是她对那段记忆生理性的厌弃,原来是对他的愧疚。
陆行屿垂眸看着怀里睡着眉心还轻蹙着的人,指腹轻轻抚了抚。
抚不平,又低下头,心疼地吻了吻:“笨蛋。”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没想到我才是最治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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