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左右，第五中学地势较低的食堂和初中教学楼首当其冲，整个一楼很快被淹没了。
地势较高的高中部教学楼一楼也积了漂浮着各种垃圾已然没过小腿的污水。
此时，避难点已经容纳了超过六万的避难民众。
上午避难点就在一边组织所有民众往更高的建筑或者楼层转移，一边抢救位于食堂的各种物资。
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面临严峻的生存考验。
食堂的物资已经无法满足六万人的吃用，食堂后勤组搬到原食堂三楼后各种厨房设备的缺失，也导致免费救济餐难以正常发放。
唐黎大概理解了这个系统叫灾难末日求生的原因。
无论地震还是暴雨，本来都只是普通的灾难，面对灾情人们不是没办法逃生躲避的。
然而灾难来得猝不及防，又双层叠加不给人喘气的机会，没有足够的物资储备，长此以往，生存就会变得无比艰难，从而演变成为末日。
就像她所在的现实世界。
极端天气演变成末日之前，谁也没想到这是一场残酷的生存考验，毫不留情地席卷全球。
而人类只能艰难求生。
已经转移到高中部教学楼顶层教室暂住的唐黎瞧着人满为患的教室暗自叹气。
照这样下去，很快就又得转移。
水位还在继续上升，低楼层的民众太危险了，剩下的高层空间也不充裕，要容纳六万人实在困难。
城市的高楼经过地震也岌岌可危。
最有可能的就是直接往城市周边海拔较高的山上转移。
但转移的设备奇缺。
避难点的负责人是头大如斗，水位上涨得太快，防汛物资也告急了。
为数不多的无线电通讯设备传来高层的指令，要求尽快将避难点民众转移到附近的南云山上。
咬咬牙也只能照办。
否则等不到明天，就得有超过一万的民众面临睡梦中被水淹没的威胁。
唐黎一直在注意避难点的动静。
看到第五中学避难点不到三十艘冲锋舟充气船来来回回把低楼层民众往南云山方向转移时，她举目望去。
她是有基本物资保证生存，但水位上升所有楼房被淹的话，就连她也跑不掉。
谁能想到地震灾难还会伴随这么严重的洪灾呢。
意识到自己囤的物资还是存在缺漏，她默默地在囤货清单上稍作补充。
出于个人原因，唐黎比较倾向待在人少的地方。
水位上升后，二三层的民众都往上搬了，高中部教学楼一共只有六层，安置了第五中学避难点绝大部分的受灾人群。
因此从四楼往上，不仅每间教室办公室挤满了人，就连走廊上都有人打地铺。
唐黎直接走到顶层的楼梯拐角，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铺上软垫和睡袋。
楼梯通往天台的门是镂空的铁门，雨水和冷风都能往里灌，只能勉强用胶带和保鲜膜包住。
选择待在这块儿地方的人不多，唐黎却显得更加自在。
她没打算睡觉，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给自己穿上保暖防寒的衣服加上防水的外套，怀里抱着背包，困了就闭眼小憩。
这一天的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免费的救济餐，没有存粮的部分民众再不甘心也只能无功而返。
原本雨停了一天，大家都以为水会很快退去。
哪怕余震的威胁还在，避难点也还是能勉强运转，保证几万人的基本温饱。
结果洪灾一来，连最基本的救济餐都没了。
许多人望着密集的雨幕，眼睁睁地看着积水上升，心里的绝望不比面临突如其来的地震时少。
到处都是水，根本没办法逃。
恐慌和绝望的情绪都在无形中滋生，随着夜幕的降临，第五中学却因无法如前几天一样恢复供电，陷入莫名的骚动。
唐黎所在的顶层暂且还没有受到波及。
没有任何灯光，风雨肆虐，将她所有的动静掩藏起来。
唐黎拿出一盒香蕉牛奶，在黑暗中无声地啃着三明治和肉松面包裹腹。
对她来说，最安稳幸福的就是吃东西的时候了。
许是人多过于拥挤，又黑压压的光线不明，到处都不太平静，争吵声不绝于耳。
直到夜深，这些骚动才渐渐平息下来。
唐黎没敢放松警惕，偷偷地把电「击」棒藏在最顺手的口袋里。
副本第八天，清晨。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划破晨曦，随即惊叫声从楼下传来。
从浅眠中惊醒的唐黎危机感爆棚。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末世十年的生存经历让她敏锐地分辨出那是枪声。
六楼的其他人议论纷纷，还以为是哪里发生了爆炸。
这个副本的大环境跟她主世界差不多，别说热武器了，唐黎在商场碰上强盗，手里拿的都是普通的水果刀。
显然武器管制在这里也是十分严格的。
可是怎么会有枪声？
隔着被保鲜膜和胶带包裹的铁门，唐黎看见外面的天气，大雨还是没停，六七点钟的天黑得仿佛刚入夜。
她陷入沉思。
还以为会是直接淹掉三四层楼逼所有人朝山上转移又或者再来场高震级的余震之类的。
难道猜测有误，副本最后的大招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唐黎收起睡垫，背包背起，下到六楼，准备先去趟洗手间再找地方观察情况。
避难点早就停电停水了。
人多又没办法及时清理，洗手间传出的味道相当刺鼻，其他地方都人满为患，唯独这附近没什么人在。
其他人来洗手间捂着口鼻满脸嫌弃，唐黎却十分平静，戴了口罩，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经历过比这邋遢百倍的场景，就算对着尸体也能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
枪声是从高中部教学楼的低层传来的。
唐黎在露天阳台探头观察。
一夜过去，食堂和更远处的初中部教学楼已经被淹没了二层，高中部教学楼的一楼也几乎覆没。
她算了算时间。
如果雨还是不停，那么最后副本三天，高中部教学楼可能会淹到四层左右的高度。
万一水位比预料中上涨得更快，她只能坐以待毙。
而她不打算冒险。
唐黎准备下楼去探探情况时，瞥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凌初夏脸色惨白，右手捂着左肩，艰难地穿行过拥挤的人群，时不时回头警惕地望向来路。
本来人就多，大家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挤在一起议论纷纷。
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说楼下有人开枪打死人，血都染红了整面墙壁。
人群顿时哗然。
原本留出一条过道的走廊顿时水泄不通。
唐黎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
几秒后，注意到两个表情明显异于常人的男人从楼梯挤上来，在人群里张望试图在找什么的样子。
她略一思索，盯准凌初夏的背影，走了过去。
凌初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她的身高在女生中算比较高的，为了不引人注意，走路都尽量压低了身形。
避难点人是很多，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难度并不大。
然而这地方就这么大，他们人多势众，就算一寸寸地搜，剩下三天也足够把自己找出来了。
凌初夏有点绝望。
她以为这个系统世界是她的奇迹，能凭借新手礼包里的随身空间积累优势，回到现实世界也能提高活下去的几率。
可现在被盯上，她恐怕连新手选拔都过不去。
就算副本里死亡不会危及她现实世界的生命，一穷二白地回去，她又凭什么在末世活下去。
左肩剧烈的疼痛叫她几乎快要走不动了。
她右侧身倚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眩晕袭来，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此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他右肩膀。
凌初夏整个人僵住，心脏猛烈地跳动，惊惧之下连呼吸都忘了。
唐黎的声音恍如天籁。
“跟我来。”
明明才被玩家追杀，但唐黎出现的时候凌初夏却选择相信她，何况她也知道，仅凭自己跑不了多远了。
高中部教学楼是t字形，一共有四处楼梯。
唐黎给凌初夏稍微做了点伪装，带着她趁人不注意躲进了来路另一边男洗手间最里面的杂物间。
用拖把水桶等杂物堵住门，确保不会有人能推开，里面的空间非常狭窄，两个人挤在一起也就勉强转个身。
“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找到这里，说吧，怎么回事。”
唐黎轻声问。
这边人少，风声雨声也隔绝在外，相对安静，唐黎假装从背包里取出口罩，各自戴了两三个都抵不住那股味儿。
唐黎能忍，此时的凌初夏也顾不上嫌弃了。
凌初夏缓了几口气，慢慢开口。
“几个新手玩家联手了，有个额头有刀疤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来历，手里有枪，正在到处找有随身空间的玩家。”
不等唐黎追问，她就主动继续解释说：“新手选拔副本的初始玩家有一万人，其中只有十分之一在领取新手礼包的时候有机会得到随身空间。他们无意中发现，有随身空间的新手玩家被杀死，随身空间会转移到杀人的那个人身上。”
唐黎拧眉沉思。
“枪声是新手玩家搞出来的？”
“对，但避难点留守的警察也有枪的，他子弹好像不多，开完枪就躲起来了。”
她边说话边调整坐姿，唐黎顺势剥掉她的外套。
里面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大片。
凌初夏为了不引人注目，逃跑的时候只来得及从空间里找了件深色的衣服披在外面挡住伤势。
对方是想直接要她的命的，可惜技术太差，只打穿了肩膀。
“他还打死了别人？”
凌初夏摇头：“没有，只打中了我，当时一片混乱，我逃跑的时候好像发生了踩踏事故……”
唐黎默然，本来以为就是灾难求生，没想到新手副本玩家就开始自相残杀。
说到这里凌初夏又补充了一句。
“我很小心的，没有暴露，但是他们几个联合起来，不知道谁有空间，干脆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凡是玩家都想杀了试试看。”
凌初夏自己有随身空间，她也不傻，带了个背包掩饰。
可能出于某种直觉，第一次在地铁站疏通出口合作跟唐黎相处发现她也是玩家时就猜测对方和自己一样。
谁能想到本以为是金手指，结果变成催命符。
唐黎则想得更远。
新手玩家发现随身空间能死亡转移是个意外，但肯定有不少正式玩家知道这件事。
这玩意儿随身又隐蔽，简直是bug，谁不心动。
如果通关新手选拔，以后的副本世界，不仅要防着末世，还要防着人心。
“把衣服咬住别出声，”唐黎轻声说，“我给你止血包扎。”
凌初夏默默咬住剥下来的衣服。
唐黎只是末世待久了有些外伤处理经验，枪伤她是完全没接触过的，只能常规的给凌初夏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避免失血过多。
凌初夏本来脸色就很差，逃跑这一路的失血量已经很危险了。
等唐黎包扎完，她已经只剩半条命。
“副本还剩三天，雨多半会一直下，水涨起来谁都跑不掉，我现在这样只能听天由命了。唐黎，你早点想办法转移到山上去吧，谢谢你救我。”
唐黎没说话。
听见有人进来，大概是上洗手间的，嘴里骂骂咧咧抱怨着环境邋遢。
凌初夏自动消音。
等人走了，唐黎才说：“救你只是顺便，你不是也给我提供情报了么，否则到时候人家盯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找出消炎药和止痛药，又拿了瓶水一块儿递给凌初夏。
“我是想走，但我想自己找船走，我记得你好像没退出救援队，跟着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哪里有船的？”
凌初夏吃完药重新戴上口罩，清凌的视线盯住唐黎。
她心里天人交战，垂眸看着手里的水。
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有船。”
她抬头平静地看着唐黎，语速虽慢却十分清晰地说：“我运气好搜救过一家水上运动商店，藏了一只小型气垫船在空间里。”
唐黎其实只是随口一问。
能蹭避难点的救援船转移到山上她肯定不会放弃，她只是想到食堂那些还没来得及转移的粮食物资。
现在救人的船都不够，那些粮食自然只能放弃。
唐黎要是不知道或者没能力就算了，偏偏她知道，而且她有足够的空间能全部放下那批粮食。
就这样看着粮食被洪水淹没，她很是心痛。
这些粮食收进空间能给她节约多少钱啊，囤米面油也不便宜的好吧。
没想到凌初夏会给她个惊喜。
唐黎低头看她：“你就这样跟我说了？不怕我干脆杀了你连空间带物资全抢走？”
凌初夏艰难地扯起唇角。
“要不是你救我，迟早被他们找到杀掉，早晚都要死，你救的命，还给你我也不亏。”
唐黎没想到凌初夏还挺看得开。
“行吧，看在船的份上，”唐黎朝她伸手，“合作愉快。”
凌初夏毫不迟疑地回握。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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