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司悯常用的刀，他清楚地知道从面前的小孩身上能够找到的武器也许能武装一支小队伍。
司悯的防心向来很重，所以陶然认为现在这个他无比脆弱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然而……
陶然不知道司悯刀上沾了什么东西，他半跪下来支撑着自己，在剧痛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动手之前。”司悯说道，“你在害怕。”
陶然抬眼看他，“就因为这个原因？”
也许是为了让他死得明白一点，司悯还是解释了一下，“那些无人机甲会追上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无人区内部的电磁环境非常糟糕，只凭着捕捉信号很难保证它们能够锁定攻击对象，除非有稳定的发射器。”
他继续说道：“并不仅仅是那些机甲，先出现的兽群也太过巧合了，那不像是电磁风暴的侵扰，更像是在维护领地。”
陶然苦笑一声：“我都快忘了你是这里最好的向导。”
司悯并不领会他的赞美，“起初我并不觉得问题在你身上，这些客人们才是最可疑的，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目的。但你跳了出来。”
正在围观的薛南觉得自己莫名中了一刀。
陶然带来的食物里面大概有什么问题，浓烈的乏力感让他只是强行支撑着自己在看二人对质，但有些神奇的是薛南此刻却并不觉得那么恐慌，也许是因为司悯实在太淡然了。
“就因为这个猜测你就要动手？”陶然紧紧攥着手心里面细小的银针，明明他都还没有近身。
“我猜错了吗？”
司悯自始至终的平静似乎让陶然哑口无言，而高凡终于忍不住问道：“陶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相比起来早早离开他们的司悯，高凡才是那个和陶然相处时间最长，关系最好的。
明少爷似乎也忍不住了冷哼一声替他回答：“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权，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没打算动你，凡哥……只要他们死了，下关区的老大承诺我只要他们死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还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三十万星币……如果你们在第一次那些机甲包围的时候没有活下来不就好了吗？”
陶然似乎已经带了一些对于第一军校招生组的恨意，但还有一些针对司悯，“我没打算杀你的，可是只要你死了，这些人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高凡眼中盈满了怒意，“如果没有阿悯一开始我们也死了！——你真的觉得下关区的老大是什么可信的人吗？！他们就没打算让你也活下去。”
陶然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我想离开这，我想做个普通人，他们有那么多无人机甲，就算我不答应这些人也不可能活下去……”
从一开始他就被吓破了胆，墨台星最先进的帮派火拼的时候最多用用电磁刀，一上来就是无人机甲的阵仗从没有人见过。
薛南叹息一声，明絮之冷眼看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件事情。
但在这个时候陶然忽然盯着司悯说道：“他们的水是我给的，但是给你的东西都是凡哥给的，你也没有碰过，你一直要凡哥在你前面，其实你最提防的就是他吧？”
也许是因为失败的太惨，他近乎歇斯底里了起来，“我和你不算多熟悉，但是凡哥和你认识了多少年，你连他也不肯信任？！你到底有没有心！”
这就是旁听的也忍不了了，明絮之挑眉：“他要是轻信了你们那现在早就没命了。”
高凡神色有一些复杂，立刻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么想的……”
司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认识五年了，这很长。”
他似乎有话要说，而这些话早就该说出来了。
高凡说：“是。”
在他们都不算很长的人生里面这已经是很长的一部分了。
“在遇见你之前，有人告诉过我，世界很危险，不要相信任何人。”
司悯忽然笑了一下，“现在看来他说的没有错。”
他在逆光处，像是被镀了一道朦胧璀璨的金边，就要融化在里面一样。
可司悯却又明明白白在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这个笑容实在有些晃眼，所以直到他话音落地许久，听者才开始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五年前，司悯才不过七八岁，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薛南一时之间有一些语塞，高凡猛然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是他……”
他把后面那个名字咽了回去。
他并不想在这里谈及那些司悯自己从来不会谈的事情，低头道：“对不起。”
“你又做错了什么呢？”司悯反问道，“三年前我不愿再留下来，也是同样的原因，和你没有关系。”
的确有人猜测是不是因为他和高凡在争夺孤儿们之中的权势的时候落败了，但诚然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的想法。
高凡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陶然歪了一下头，颓然倒在了地上。
江明川检查了一下，“他死了。”
司悯一击毙命，只给他留下了一些回答的时间。
薛南沉默了一瞬，发现在场的两个孤儿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忽然感觉有点冷。
明絮之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然后说道：“已经和明家的转接舰取得了联络，会有人来接我们。”
这是一个好消息。
在说完这个消息之后，明絮之忽然露出来了一点欲言又止的神色，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了，“这次凑不齐所有的款项，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我不会欠你钱的！”
司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少卿阴阳怪气地表示：“你可以告诉他欠债不还不会被追杀到死。”
司悯没说话。
此时此刻他还不明白明絮之许诺的三十倍是一笔怎样的巨款。
明絮之接下来的话却好像更值钱一点。
“这一次之后家里大概不会再有人来查明瑞之的事情了，但有几位长辈会在意这些，明瑞之不是个受宠的孩子……但不论他是听了谁的话，他毕竟是明家的血脉。可惜他临死之前，实在没有留下更多的痕迹。”
明絮之自顾自说，也不管司悯是什么反应。
当然司悯没有反应。
明絮之说完就走了，江明川向司悯走来，从他的步伐来看他也非常谨慎，所以并没有被陶然的药影响到。
江明川问道：“那么，现在你要跟我走吗？”
司悯发现高凡已经离他们很远，像是被隔绝在外一样。
他的视线放空在某个地方，又是许久的沉默之后，才说道：“好啊。”
江明川点点头，对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薛南愣了一下，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等，是我先来的……江明川你什么意思？！”
恒星的光芒渐渐洒落在树梢上，好像黑夜已经永远过去一样。
*
明絮之还是先于其余人先被接走了。
他忙着要回去算账……还忙着要还钱，为此和特意和江明川交换了一个账户。
也许是看在这个优良品格上薛南现在倒是没有那么讨厌这个大少爷了。
因为明家人的震慑他们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还能把来时的星舰开回去，薛南松了口气。
而他们没有离开不但是在等那些学生，还有不知道要去拿什么的司悯。
在江明川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他表示自己什么也不需要带上，但后面却改了主意。
薛南有些好奇，又不怎么好意思问，相比那三个学生，司悯身上甚至看不出来有任何包裹的存在。
“没有别的要带上了？”
“没有。”他攒下来的筹码已经拜托了拳场的老板兑换，而至于别的……司悯忍住了想要摸了摸自己耳骨后面的冲动。
三个来自于墨台星的学生已经迅速地彼此熟知，他们天然明白怎么好好抱团活下去，未来在第一军校的预科班里面他们也必然贯彻这样的传统。
孤儿里面出来的小二子已经知道了陶然的事情，他有一些想要靠近司悯，但最终还是没有敢接近。
薛南很有耐心地讲述着有关预科班和第一军校的事情。
这一次招录的学生质量参差不齐，而且还有明显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偏远星系出身，但预科班就是他们最好的踏板，薛南不希望自己的心血白费。
尽管他清楚地明白，在第一军校里面到底有多少个明絮之那样或者比明絮之更加高傲的混蛋……天才们。
但路过的江明川叫住了司悯。
“你在那里做什么？”
薛南肃然：“江教授，这些消息他也很需要。”
预科班的学生必定会在第一军校受到不友好的对待，提前教一些东西他觉得很有必要。
“但他拿的是机甲师的特招名额。”江明川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和单兵的预科班混在一起？”
薛南愣了一下，“你打算自己教导他？”
江明川反问道：“不然呢？”
“这些年你拒绝过明家、宫家、纪家……甚至还有皇室，你要特招一个学生，你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吗？”
薛南倒吸一口凉气，明显江明川并不在意，而如果让那个神神秘秘的小疯子自己来应对……薛南觉得他应该再熟读一遍未成年人保护法案才对。
这倒霉孩子就快满十四岁了。
薛南没忍住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听见那三个学生的惊呼声。
接连的光芒在舷窗外面亮起，连续不绝，一直绵延到很远的地方。
那些来自于星云的光也倒映在司悯的眼底，小孩安安静静地趴在舷窗上。
薛南也看向光芒的来源。
“欢迎来到荣耀眷顾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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