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法保持清醒，整个人昏昏沉沉，四肢开始变得沉重，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一如当时他第一次见到格兰的时候的情形。
他知道菌丝已经开始入侵他的大脑，可是他毫无抵抗的能力。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老板给他们提供的蘑菇块有问题，这里的空气也有问题，可是他已经摄入太多了，没有救了。
太阳花从来都是利益至上，这里恶心至极，有太多人成了疯子，可是他还是来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变强。
而现在，他终于为他几乎自虐地想要变强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他快要死了。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他不后悔，他只是一条疯狗罢了，死就死了。
明明早就做好准备了，可是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会有些不甘心呢？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他知道那是谁，因为他明白这只是他死前的幻想。
一贯冷漠的男人此刻罕见地露出了脆弱的神色，仿佛临死前眷恋主人的大狗一样。
他连牙齿都在发着抖，颤抖的嗓音艰难地喘息着：“格兰……”
对不起……
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可是却到死都没能杀了枭枫。
他杀不了枭枫，甚至枭枫还救过他几次，这种莫大的耻辱即使是在幻觉中也几乎要让他窒息。
幻觉中的人影带着熟悉地微笑向他伸出了手，白狼明白那只是临死前的幻觉，可还是艰难地向后瑟缩着，躲开了格兰的手。
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流泪，只是摇了摇头，拼命祈求。
如果真的有天堂，请让他下地狱。
他不想让格兰看到他现在这个为了变强不择手段，甚至连信仰也能出卖的样子，他希望他在格兰眼里一直是那个优秀而坚毅的第一军校军校生。
他怕极了格兰失望的眼神。
原来他这样冷心冷情的星盗，也会祈求神明的垂怜。
让我下地狱吧，以后永生永世不要再见到格兰。
肢体逐渐失去了知觉，他闭上眼，在祈求中坦然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然后在一片温软的触感中醒来。
他茫然地睁开了眼，起身坐了起来，不知是谁为他盖上的被褥从身上滑落下来，一如当初重伤后被格兰救下的那次。
他能嗅到空气中传来的很细微的格兰的气息，一时竟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
有脚步声传来，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要躲藏起来，不让格兰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这么快就醒了，你意志力确实蛮坚强的。”
是那个新人。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新人的诡面，新人眉眼柔和，声音里都带着笑意，眼角上挑宛如在笑，可是那双眼睛却浸着冷意。
那种冷意几乎是瞬间就让白狼清醒过来。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是你救了我？”
枭枫摇了摇头：“是你自己意志力坚强，我只不过是用了点小手段。”
白狼的精神力强大，又意志力坚强，那些菌丝竟一时占不了上风。
枭枫干脆赌一把，把自己的油彩灌进白狼身体里，欺骗白狼他的精神力极强，又欺骗那些菌丝它们快要死亡。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只知道他的油彩可以‘欺骗’，但并不知道是否能通过‘欺骗’造成对本体现实的影响。
就比如说将油彩附在人的眼睛上，欺骗对方看不见，这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如果油彩附着在心脏上，欺骗对方没有心脏，那对方是否会死亡呢？
更进一步，如果对方心脏停跳，那么是否可以用油彩欺骗对方，心脏还是跳着的，以此来维持对方生命呢？
枭枫并不知道他的‘欺骗’究竟仅仅只是让对方产生错误认知，还是能进一步地影响整个躯体。
最后白狼还是醒了，但是枭枫并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白狼本人的精神力和意志力过人还是因为自己的异能。
不过枭枫隐隐有感觉，他能做到更多，只是精神力有些不够。
白狼咳嗽了一会，嗓子的不适才缓和过来，他接过枭枫递来的水，小口地喝着，沉默地听着枭枫阐述他呆在房间里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的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淡，语气简短：“确实是老板的手笔。”
“这个地方没必要呆了，可以直接回太阳花本部了。”他抬眼看着枭枫，道：“我欠你个人情，你呆在这里会被雷诺杀死，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枭枫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里，他饶有兴趣地问：“回太阳花？老板不是要杀我们吗？”
白狼简短地解释着：“老板只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杀人。在这里是货物，在本部是员工，老板眼里都是利益，一样的。”
似乎没有什么逻辑，但太阳花的老板就是一个极为古怪的人。
可能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的命，白狼的话罕见地长了些：“要跟我走吗？”
枭枫轻笑道：“不要。”
他斯条慢理地起身，轻柔的语气里带着奇异的笑意：“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准备送给老板。”
白狼皱眉：“雷诺在基地里，你会死的。”不出意外的话，老板应该给雷诺下了任务，内容就是确保他们都顺利地转化成货品。
不知为何，新人的语气变得轻柔温婉，而白狼却觉得对方的心情很差。
“那就麻烦你告诉我他的异能的都有哪些了。”枭枫回道：“就当做我帮了你的报酬。”
“你要做什么？雷诺的异能很强，你至少要有a级才有可能活下来。”白狼道。
他探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新人。
白狼自己都没发觉，他第一次对除了格兰以外的人有了想要了解的想法。
他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新人说他实力不强，但是他的做派和性格又极近高调而疯狂。他敢住进污染地里刚死过人的屋子，下满是尸体的湖，能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太强就是太疯。
可新人处事为人又很青涩，出乎意料地服从上级，相信队友，丝毫不像在边远星系生活过的人。
白狼从没见过这样矛盾的人。
从这些细微中，白狼能察觉到这人和他不同。
他在军校时就不是一个好学生，呆在军校的一切都是为了格兰。
而这个人至少曾经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军校生，勇敢，赤诚，服从一切命令，即使身处边远星系，远离军校，这些军校的优良品质也像被深深地刻入了骨子里，宛如呼吸睡眠的本能一般。
他忽然很想知道，一个如此标准的军校优秀学生，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才会选择丢弃几乎已经成为本能的信仰，转而选择堕落？
白狼复杂地问道：“你是花院的还是雪院的？”
他能感觉出对方是一个极为优异强大的人，在军校的时候一定不是普通学院的学生。
第一军校里高级学院一共有四个，风花雪月，花院是人数最少，最特殊的那一个院系；而雪院是最优秀，任务完成率最高的院系。
花院的异能等级可能不高，但是非常特殊，有时和s级对战的都不会落下风，很符合新人的异能状况。
而且由于他们异能特殊，普遍精神状况都堪忧。
可是白狼却莫名觉得新人更像雪院的那群把任务和军规当命一样的疯子。
如果新人真的是雪院的人，那么白狼难以想象对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愿意与星盗为伍。
枭枫笑容微微一僵，他着实听不懂，只好随意糊弄过去。
白狼知道枭枫不愿意承认，毕竟这也算揭别人伤疤，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会和你说说雷诺的异能的，只是他几乎都是悄无声息地使用，所以我也不是很了解。”
白狼严肃道：“但是你要是想在他手中活下来，异能等级至少要到a。”
枭枫随口道：“低一点低一点，太高了，c行吗？”
白狼语塞，看着枭枫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一个意思，枭枫甚至能感受到白狼的不可置信：
你以为这是在买菜吗还能讨价还价的？
知道枭枫没打算和他一起走白狼就干脆地离开了，临走之前白狼神情有些复杂，罕见地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声音冷淡地问道：“你叫什么？”
枭枫之前编的名字也没被叫过几回，忽然被问起来他也是头脑一片空白。
他依稀记得萧温好像说过他的假名像一种食物来着，于是思索片刻，笃定地回答道：“鸢潇。”
白狼语气依旧冷冷地，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这次却有什么细微的地方不一样了。
他眼眸沉沉，说道：“我记住你了。”
“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我会还你这个人情的。”白狼郑重道。
白狼本身性子就冷，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他们的飞船停在外面没法用，但幸好基地里还有极小型的飞行器，白狼驾驶着从基地顶层离开。
离开的声响引来了许多尸群和怪物，不过白狼技术好，倒是没造成多大阻碍。
此时基地中唯有枭枫和雷诺两个还活着的人。
弹幕大为不解，有些人更是嘲笑枭枫不知天高地厚：
【第一次见到这么狂的新人，比自己强的都死了还不知道跑，他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能从雷诺手上活下来吧】
【说实话，他能活到现在主要就是运气好】
【救命啊，为什么看个直播都能吵起来】
【欠哥确实深藏不漏，感觉我这位刚刚看上的新老公要凉】
【别吵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对新人来说确实和狼哥一起离开是最合适的。】
【外面有尸群，基地里又有未知的生物污染，欠哥还像个游走型boss，新人等级经验又低，这波我是真想不出除了逃还有什么能活下去的法子】
【明明和狼哥一起走就能保住命，而且狼哥欠新人一条命，肯定会保新人进太阳花，我不明白新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弹幕激烈地讨论着，谁也没想到枭枫突然凑近了直播界面，一时那张覆着诡面的脸突兀地放大，颇有种诡异的美感。
所有人都不知道枭枫想要做什么，一时间直播界面上疯狂刷屏。
枭枫没去管它们，歪了歪头，绯红的眼角衬得他脸上的诡面更为妖冶，像个噬人魂魄的妖怪。
他轻笑着，凭空敲了敲直播界面，仿佛在敲什么办公室的门一般，语气矜持道：“老板在吗？”
“我有些好看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您看看了。”他的语气兴奋极了，透着几分几近病态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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