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一怔,这才看见伤口处,绿色的毒素正如蛛丝般向四周蔓延。
而数辆防暴车在此时冲入小布鲁克林区。
执行警/察终于赶到,车头射灯如利剑般撕裂混乱的世界。头顶传来轰鸣,巡航器和武装直升机盘旋而来。四处红光闪烁,“忒弥斯”的安全提示此起彼伏。小布鲁克林区已被完全封闭,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全副武装的警/察堵截了喷泉广场周围的所有通道,他们将枪口对准残损的圣母像。废墟之中,两个隐约的人影仍在僵持对峙。
“不许动!举起手来!”
扳机扣动。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同时起身交错而过,躲避执行警/察的冲锋/枪扫射。
子弹如倾盆暴雨在瓦砾中弹跳。飓风在匆忙间狼狈钻进一家二手武器商店,贺逐山则纵身越到屋脊上奔逃。
麻痹素见效很快,他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肌肉逐渐发软,脚步踉跄。通讯器在战斗中损毁了,他无法获得003号基地的援助,只能依靠自己。
一辆武装直升机立刻扭头跟来,机翼两侧弹出重/机枪。义眼还在正常运行,它监测到敌方瞄准系统对贺逐山完成了锁定,虚拟面板中立刻跳出一连串“warning”警示。
成串子弹顺着屋脊向前扫来,木屑横飞,他被迫起跳,下一秒,房屋轰然坍塌。
直升机已然追至头顶,伸缩爬梯猝然滑落,这意味着武装队即将强行降落。
贺逐山只能放手一搏。
他看到了不远处人头攒动的旧居民区——那是小布鲁克林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挤满了下等公民。九龙城寨1般的筒子楼高矮不一、犬牙差互,人们端着锅碗瓢盆穿梭在生锈铁窗、褴褛衣衫与摇摇欲坠的老鼠肆虐的电缆之中。
但同时,那也是连达文公司都不敢贸然动手的地方。
——这些居民楼中到处是非法营业的赌/场、烟/酒行、武器店或特殊性/服务场所。任何一个肮脏角落,都可能藏着一位重要的帮派成员或强悍的独立黑客。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事,蝴蝶效应的风暴将从地下世界波及至提坦全市,水谷苍介深谙此道。
那将为贺逐山提供短暂的喘息之机。
机械尾巴骤然向前搠地,他猛地起跳,顺着惯性被重重抛甩出去。蜷缩身体撞碎了一扇老窗,狠狠跌入一栋筒子楼的三层。他在地上打了两滚才堪堪停住,玻璃碎片刺入后背,鲜血淋漓,在废墟中咳喷几团鲜血。
失血过多与伤口感染会在麻痹素生效之前就夺走他的性命。几无犹豫,他立刻脱下被血浸透的衬衫,裸/露上身,一线清冷月光入户,映亮了凝在肌肉凹陷中的汗珠。
身体曲线非常漂亮,肩宽而腰窄,倒三角,阔厚与劲瘦共存。微隆的菱形肌起伏有致,后背肌群却因吃痛绷紧,显现出蛰伏般的力量。
他紧咬带血衬衫,强行拔出那些深深嵌入背脊的碎玻璃片,最后一块足有成人手掌大小,几乎刺穿腰腹。他深吸一口气,反手用力,只低低“唔”了一声,碎片“当啷”掉在地上,片刻后,吐出血衣,又注射了随身携带的一支破伤风,靠在窗下微微喘气。
这时才听见角落的响动。
他骤然抬眼,破旧的木地板倒映月光,照亮了一些蜷缩的“人”。他们赤/身裸/体,瑟藏着植入兽耳和尾巴,紧裹被单,用一种惶恐而好奇的茫然目光扫视贺逐山。
这是一间廉价妓/院,非法拐卖并制作cyborg,提供改造人/性/服务。
不知为何,贺逐山顿了顿,然后发出极轻的低笑,笑里满是嘲弄。嘲弄这个虚伪的世界,嘲弄这一片月光照不亮的黑暗——
这就是赛博世界新世纪134年。
“未来已来,只是分布不均。”2
他勉力抬手,食指竖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改造人大多都是孩子,孩子们安静地看着他,谁也没有通风报信。
头顶隐约传来武装队的骂声,直升机迅速横停在居民区上方。忒弥斯柔和却冷漠的提示音“请所有居民离开房间,按规定接受临时检查”与警报一齐在周围回荡。警/察们反应极快,将所有出口严防死守,用红外扫描线在狭窄而混乱的容膝地四处扫射,凌乱的脚步声重重叠响。
但这里的地形错综复杂,人员混乱,逐个排查会非常麻烦,这为贺逐山争取了时间。
他得先想办法解决麻痹素,不然将有性命之忧。
他不愿把这些无辜的改造人牵扯进来,起身转移,同时用外骨骼喷射火焰消除地面上的一切痕迹。他离开那间客厅,穿越一道走廊,最终踉跄着找到一间无人卧室,进入后反手锁紧了破旧的木质房门。
飓风的麻痹素一定混合了某种毒/品,神经痛席卷大脑,思考变得无比艰难,更不要提移动。每一步都像走在刀锋之上,贺逐山靠墙而坐,仰起了头。
他只犹豫了三秒,便摁下附在外骨骼上的某个隐藏开关。“咔哒”一声,一只微型针管浮出。那是他最后的保命线:一种可以提高身体兴奋度的提取类毒素。注射后会放大人体所有感官,包括痛觉,同时强化肌肉活性,使注射者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爆发力。
效果惊人,后果却同样显著——事后的反噬易造成不可逆的身体伤害,无异于透支生命。
贺逐山拔出兴奋剂,垂眼看着针管中的暗绿色液体。只要推动按钮,毒素混合液就会被立刻上载。可他不过微顿片刻,指腹便毫无迟疑地覆上推钮。
然而就在这时,他眼角忽然一跳。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动静——卧室中有人!
他立刻收回兴奋剂,回手出拳,重拳却被躲开,对方反手钳住了他的手腕。他心下一惊,提肘欲击,但那人像是极了解他的战术,再度挡下,并伸手一揽他腰身,顺势拉过,将贺逐山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那是一个寒冷却温柔的怀抱。
对方伸手紧捂住他口鼻,贺逐山几乎窒息。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响动,那是作战靴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执行警/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里。
贺逐山微怔,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恶意。
并且,那冰冷的掌心带有雪野苍林的气息。非常熟悉。
门外传来一阵尖叫哭泣,然后是杂散而踉跄的脚步声,喝斥、吼叫和下流的调笑。执行警/察用枪管戳怼改造人,他们被赶出房间时甚至来不及穿衣。贺逐山微微垂眼,流露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一线杀意。
疯狂因子填满了身体,他渴望暴力。
但对方的呼吸拍打在猫耳朵尖,安抚了他的情绪。
必须耐心等待执行警/察离开。
他赤/裸的上身紧贴对方胸膛,心跳穿透骨肉,一声声震动着彼此。那人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流淌,滴入他的后颈,又顺着肌肉线条蜿蜒而下,和血珠融为一体。
门外寂静了,贺逐山也认出了对方。
他微垂的眼睛眨了眨,睫毛扫过对方掌心。机械尾巴倏然翘起,平静戳了戳那只紧揽自己腰身的手。
那人微顿,犹豫少时,非常绅士地松开禁锢。
然而就在瞬间,贺逐山猛地回身,一把将人推撞在墙上,手指扣握在对方脖颈间,近乎掠夺了他呼吸的权力。
可只是喉结微动,没有任何反抗。
黑暗中,月光如萤火飞动,清白薄影里露出一双冰河似的灰褐色眼眸。
男人低头望着他,眼神柔顺。他的眼睛还是那样诚挚,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克制。
那是阿尔文。
与他雪夜同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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