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6年的秋季,司荧的孩子“出生”了。
一台维生器被秘密带回主星,送到司询面前。
维生器是水缸的样式,外面裹着厚厚的黑布和防探测的合金片,装在一个很大的保险箱里。
司询让所有下属退到内厅外等候,亲自拿起一把小刀,打算划开维生器表面的细绳。
唐谦连忙阻止:“先生,我来吧。”
他小心翼翼,拆开水缸外面所有的包裹物。
水缸终于露出原貌,里面装满半透明的营养液,还有一个供氧器在不断运作。
唐谦轻轻打开盖子,检查里外是否一切正常。
供氧器沉在营养液下方,水面微微晃动,缸内隐约有个绿色的光团。
司询眉头紧皱,俯身蹲下来仔细查看。
前些天,司荧传讯告诉他,自己怀了阮木的孩子,并且已经生了下来,会派人送到司询这里。
司询原本是不信的,边境战事需要支援,司荧匆忙赶去,而司询上个月才见过她,她小腹平坦,根本没有怀孕的迹象。
哪怕是人为早产,也要等到六个月后再动手术,才最稳妥。
虽然司荧还向他坦白,阮木是外星系种族,所以她的孩子会与众不同,但司询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然而现在,司荧口中的“孩子”当真被送了过来。
司询紧盯着水缸,想让唐谦把里面的营养液倒掉一些,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这时,水面晃了一下。
浓稠的营养液显得较为浑浊,里面的那团绿光缓缓飘了过来。
司询这才看清,那是一根绿色的小苗。
小苗还没手掌大,茎干细细的没有根系,上方颤巍巍支着两片叶子,浑身散发着绿色的光晕。
“它”是活的,小叶片在营养液中微微摆动。
唐谦震惊不已:“先生,这……”
司询抬手制止他出声,仿佛担心惊扰到小绿苗。
小绿苗原地转了半圈,又自己飘回去了。
良久后,司询才说道:“找几个最可靠的人来守着,还有医生,再联系司荧……”
司荧没有把阮木一起送回来,而是直接将他带在了身边。
具体缘由,她没有告诉司询,只说阮木的身份很重要,她必须做好最坏和最稳妥的打算。
她带着阮木,两人的孩子就交给司询。
半个月后,边境第一次传回捷报,因赛特人与坦达星人的联军被击退了一波。
司荧受了轻伤,暂无大碍。
主星上下紧张的氛围终于有所缓解,司询也勉强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内厅的隔间,看望养在里面的小绿苗。
这段时间,司询每天都来。
不管有多忙碌,他一定会抽出至少十分钟的时间,这也是司荧要求的。
司荧说,小绿苗现在已经能听到声音了,可以和他说说话,放点音乐和有声书。
“能听到声音,”司询问,“那能说话吗?”
通讯里的司荧面露难色:“这个……应该不行吧。”
阮木也在一旁,十分感激道:“我们一族的幼年期比较特殊,劳您费心了……”
他知道司询一直不喜欢他,阻止他与司荧在一起,担心司询会不会连带着也不喜欢他们的孩子。
司荧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什么费不费心的,这可是我哥的侄子,应该的。”
她直觉小绿苗是个男孩子,阮木也未反驳。
司询神色淡淡的,转移话题:“注意安全,主星这边的事,不必担忧。”
小房间里的收音机播放着一首儿童歌,司询把声音调小,拉了张椅子坐在水缸前。
小绿苗正随着歌声舒展叶片,突然发现声音变小了,不满地翻了个身。
司询俯身靠近,敲了敲水缸:“过来。”
小绿苗听见他的声音,立刻飘了过来,用叶片蹭了一下水缸壁。
司询对此还算满意:“你该叫我舅舅。”
小绿苗自然不会有回应,沿着水缸飘了一圈。
半年后,企图入侵星系的敌方彻底失败,因赛特人灰溜溜地逃走了,坦达星人更是舍弃了原本的星系,和因赛特人一起销声匿迹。
边境还有许多需要善后的地方,司荧以受伤为由,和阮木一起先行回到主星。
见到司询的第一眼,司荧急忙问道:“小秋怎么样了?”
为了通讯不易被拦截,她与司询之间只进行短暂的实时通讯,视频通讯也不怎么用,更没发过照片。
司询回道:“一切都好。”
他对“小秋”这个名字还颇有微词,先前司荧告诉他,已经给孩子取了名字,叫阮秋。
司询手边的文件夹里躺着几十个名字供选择,还未来得及挑几个给司荧看。
姓倒无所谓,这个孩子的第一监护人只会是司荧,但他觉得阮秋这个名字太简单了:“不如再好好想想?”
司荧很坚持:“我喜欢这个名字,简单又好听。”
于是,小绿苗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司询带着两人来到内厅隔间,见到安然无恙的水缸,多日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司荧蹲在水缸面前:“小秋?妈妈和爸爸都回来了。”
她抚摸着缸壁,小绿苗迟疑了一会儿,才飘近。
司荧很是受伤:“小秋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阮木安慰她:“我们离开这么久,忘了也正常,小秋现在一定和舅舅最亲近。”
他还挺会说话,司询背着手站在后方没出声,心情微妙地好了不少。
司荧留在联盟养伤,阮木依然不在外人面前轻易露面。
确认因赛特人短期内不会再出现后,他悄悄和司荧领了结婚证。
两人非常低调,不仅没有举办婚礼,对外也没几个人知道。
直到小绿苗即将脱离最初阶段的幼年期,拥有人类的躯体,联盟才发布了一则声明,称司荧已登记结婚,之后的一段时间会比较忙碌,减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次数。
声明中表示,两人都不希望私事受到过多关注,所以瞒到了现在。
司荧在民众之中的喜爱度很高,星网上一片祝福,也有不少人好奇她的丈夫到底是谁。
关注的人太多,总会有小部分极端言论,这些被很快处理,新闻热度持续了好几天,渐渐消了下去。
2997年1月27号,小绿苗再度“出生”。
维生器里的营养液被大量吸收,绿光不断闪烁和膨胀,小绿苗表面蒙上一层类似蚕丝的物质。
最终,一个小小的婴儿出现在水缸底部。
司荧将婴儿抱起来,小心撕掉他皮肤表面的丝状物,再用软毛巾包裹住。
刚出生的小宝宝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双与司荧一般无二的浅瞳,头顶薄薄的胎毛看着颜色也很浅。
阮木笑道:“看来长得像你。”
司荧按捺着激动,摸了摸小宝宝的额头,又担忧道:“他怎么好像呆呆的?”一旁有医生守着,正准备帮忙检查身体。
司询上前一步:“我看看?”
他一靠近,小宝宝偏头看过来,像是反应慢了半拍,这时候才开始哭出声。
司询皱眉:“怎么一见了我就哭?”
他下颚紧绷,看着医生接过小宝宝,开始细心照料。
阮秋哭了两声就不哭了,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司询见状,微微放松下来。
—
三年后,阮秋平安长到了三岁。
他继承了父母双方的容貌,头发和瞳色与司荧如出一辙,看起来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因为身份与血脉特殊,司荧不准备送他去幼儿园,暂时在家里照看。
司荧是联盟上将,从阮秋满两岁后就开始忙碌,去年阮木也找了个在科研所的工作,白天得去上班。
为了方便,一家人和司询住在一起,唐谦平时主要负责阮秋的起居与早教。
花园里,阮秋坐在特制的小椅子上,拿着蜡笔低头认真画画。
有下属过来通报,说司询回来了。
阮秋立即抬头:“舅舅?”
他丢下手里的蜡笔,要去找司询。
唐谦赶紧牵着他,在花园外的走廊碰到了司询。
阮秋的声音响亮:“舅舅!”
他挣脱唐谦,迈着腿跑向司询,一头扎进他怀中。
司询半蹲下来抱住他,看见他手上有蜡笔残留的痕迹:“在画画?”
阮秋点点头,指着花园的方向:“画了舅舅,和爸爸妈妈。”
他在某些方面是继承了阮木的,年纪虽小却很讨人喜欢,要是回来的是司荧或者阮木,估计就会先说画了爸爸妈妈。
司询抱着他起身,走向花园。
阮秋刚才画到一半的纸就摆在桌子上,下属帮忙拿起来,司询打量几眼:“不错。”
画上勉强能看出有五个大小不一的人影,除了自己和父母,阮秋不止画了司询,还画了唐谦。
蜡笔的颜色蹭了不少在司询身上,他并不在意,让人送热毛巾过来。
司询坐在一旁,给阮秋擦了擦手,再用另一张干净的擦擦脸。
阮秋乖巧闭眼抬头,一边伸直双手。
司询陪了阮秋一会儿,听他问:“舅舅,妈妈回来吗?”
阮秋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司荧了,在他的认知里,可能还不知道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一直都很乖,偶尔问起司荧,也不会哭闹。
司询打开通讯器:“我问问她。”
阮秋期待不已,歪头看着他的动作,好奇地盯紧投屏。
片刻后,司荧的回复发来,说自己还走不开。
司询看了看阮秋,不忍心告诉他实话。
阮秋似有所觉,神情明显低落了一瞬,又主动抱着司询的手:“舅舅,想看电视。”
司询却道:“走,去找你妈妈。”
他难得有空,不想见到阮秋委屈。
近来联盟的确有些事务等着司荧处理,说忙也算不上特别忙,只是走不开,带着阮秋去见见她是没问题的。
阮秋双眼骤然发亮,朝司询伸手:“舅舅!”
星舰很快被安排好,司询衣领上的蜡笔痕迹还没处理,就带着阮秋来到了联盟主厅。
很不凑巧的是,司询一出现,联盟里反而有人要找他,要给他看什么文件,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司询无奈,只好先将阮秋交给唐谦,一会儿再去找司荧。
阮秋依依不舍朝他挥手:“舅舅,等你。”
联盟的休息间配备小花园,唐谦就带着阮秋在里面等待。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块糖,要喂给阮秋,哄他开心。
阮秋不想吃糖,接过来放进自己上衣口袋。
他第一次来到联盟,对周围的一切很是好奇,拉着唐谦到处看。
没过多久,几个联盟军带着一批人,也来到休息间。
联盟军看见唐谦和阮秋在里面,连忙要退出去。
唐谦多问了一句:“这些人是?”
联盟军领着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在十多岁,没有穿制服。
“是送过来挑选的军校生,”联盟军解释道,“大部分是从偏远星球找到的。”
这些年轻人大都天赋较高,如果合适的话,就会作为联盟军的储备开始培养。
唐谦点头:“好。”
这时,阮秋和人群中的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边上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脸上受了点伤,身穿破旧的衣物,表情冷漠。
他是唯一一个身上带伤的,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阮秋看了他几眼,独自走上前靠近他,摸出衣兜里没吃的一块糖。
“哥哥,”他举起糖,“送给你。”
眼前的小孩最多三岁,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银发浅瞳,是司荧上将的幼子。
少年看了一眼阮秋手里的糖,漠然移开视线,没有接。
前方的联盟军看见这一幕,半呵道:“后退!”
包括少年在内的所有人后退几步,与阮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唐谦抱起阮秋:“好了小少爷,这位哥哥不喜欢吃糖。”
他带着阮秋出去,将休息间留给联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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