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却如常道:“掌柜的口脂甚美,想问是哪买的?”
掌柜娘子一笑,从随身的锦袋中掏出一管儿颇为精致的口脂:“此唤天宫巧,今日东市新品。”
阿罗抢先一步问道:“哪家店铺卖这货?”
“便是东市有名的大店,刘记脂粉店。”
阿罗听了颇为着急,无心再试新衣,只把身上穿的买下,便拉着沈熙薇急急赶去刘记。
镂满花鸟的碧色象牙细筒高贵典雅,拧开细看,筒里艳丽鲜红的颜色,与芳冽的甲煎香气一并诱人心神,除了沈熙薇从前生产的石榴娇、大小春红、洛儿殷、半边娇、媚花奴以外,另外又有许多新的色号,天宫巧、万金红、小朱龙、格双唐、露珠儿...1
这些精致的管状口脂里还加入了沈熙薇从前用不起的那些香料,沉水香、白檀香、苏和香、薰陆香...
沈熙薇见了蛾眉轻蹙,阿罗一张脸亦沉得好似隆冬。
卖口脂的娘子却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只当这二人嫌弃价格贵,有所犹豫,还火上浇油,在旁推销:“我家是百年的大店,胭脂香粉、绮罗琳琅,女郎用的我家都卖,且有十几家分店呢!在东都也有铺面。
我家的管状口脂最齐全了,不是我夸口,上至高门贵女下至市井人家,只要是女郎都能在我家选到合心意的货品,娘子你瞧,我家的管状口脂各种价格都有,这最贵的里面还加了龙脑香,就是大唐公主来了,也能看得钟意。”
沈熙薇拿着那口脂在鼻下欠嗅,却是自家没本金生产的高端产品,便道:“不知娘子家的掌柜可在店内,儿想见见掌柜。谈些生意。”
那娘子道:“我家只东市便有三家铺面,掌柜并不在留在某家铺中,娘子若有何事与我说也是一样。”
阿罗听了这话心急,刚想开口,沈熙薇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一捏,阿罗也是有眼色的,当下禀了生息。
只听沈熙薇柔声道:“实不相瞒,儿也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虽不如刘记做的这样大,却在各坊里也有几家铺面,因着从前并未见过管状口脂,今日初见觉得巧妙,十分有兴致,想和贵店拿一批货。”
管状口脂是沈熙薇享受穿越者红利创作出来的,眼下为何出现在这铺面,这位大唐售货员或许不知,但她家老板必然心知肚明,若是公然说出真相,售货员定然一脸不知情将她赶走,至于那“抄袭”的幕后黑手更会避而不见,一个“拖”字把此事解决,抑或打草惊蛇,反咬一口也说不定。
眼下大唐又没有出台专利保护法,自己的利益只能自己维护,眼下第一步便是要先把幕后黑手“诱”出来,见到人才好“行事”。
那售货员果然中计以为是来了大客户,立即热络起来:“却不知娘子要进多少货?”
沈熙薇佯装思量片刻,徐徐道:“这话也不好说,毕竟是没卖过的新奇玩意儿,许是好卖,也许是卖不动,儿还不了解市场行情,但儿的几家铺子都在平康坊和崇仁坊中,按说地理位置不错,若是货好,可先拿三百管儿试试。”
那娘子上下打量了沈熙薇和阿罗,见她二人穿得新衣十分贵重,像是有些实力的生意人,简直掩饰不住欢喜的神色!
她卖货是赚提成的,现下看着沈熙薇眼里都闪着金光:“娘子真有眼光,我刘记的货自然是好的!这长安城里再没有比我家更大的招牌了!”
沈熙薇佯装赞同:“儿想也是,所以才想见见贵店掌柜,三百管口脂并非小数目,贵店现下可有现货?若是没有,工期需要几日?款项方面可否做个账期?”
做生意资金周转方面十分重要,先付部分,留账期结款也是常有的事儿,但如此情况便不是这刘记的售货员能掌控的了,需得见到老板。
可这些事由她虽不能出面详谈,若是这单子成了,她从中穿针引线,提成却不会少赚,因此她殷勤道:“娘子说的是,却是要等见了掌柜详谈,要么娘子先里面雅间坐坐,这时辰掌柜应在前街的铺面巡店呢,过不了一盏茶时候便会到本店了,娘子今日若是得空,便稍等一会儿,喝杯饮子,掌柜便到了。”
她说着话忙招呼一个跑堂的小厮,带着沈熙薇去里面的雅间等去。
如刘记这般的大店,因着常有贵女光顾,都隔出了许多单独的雅间,面积虽不大,私密性却极好。
沈熙薇进到雅间内打量了一番,两边放着翠色的锦缎面蒲团,中间是张黄梨木的桌案,上面摆设着赤铜钻花的香炉,熏着白檀香,又有黄铜镜子,以及让贵女写购物清单的笔墨纸砚,设置的倒是雅致。
沈熙薇和阿罗在蒲团上坐下,那小厮道:“二位娘子用些什么饮子?”
沈熙薇含笑道:“两杯蔗浆,多谢小郎君。”
那小厮应下,转身出去了,他才一走,阿罗便蹙起眉来:“这家掌柜真真是个不要脸的贼偷!若说这瞧着家大业大的,想学我们做管状口脂,便去找我们买方子得了,明明出得起这笔银子,却非做这强夺的事儿,忒不要脸!”
她才说完便传来了脚步声,沈熙薇伸出食指在嘴边一嘘,阿罗只得先收了声息。
果然不久便传来了叩门声,是方才那小厮来送饮子了。
沈熙薇接过蔗浆,又摸出五文铜钱来放在那小厮手中,柔声道:“幸苦小郎君了。”
那人不过也就十三四岁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来此不过做些端茶倒水的杂活儿,倒是第一次有娘子拿正眼瞧他,又抬眸望向沈熙薇,见她生得貌美端方,神色亲和温婉,一时间脑中不知怎么冒出来一句:“女菩萨。”心智早迷去了一半儿。
沈熙薇见状对他和善一笑,那小厮立刻整张脸涨得通红,结巴道:“无...无功不受禄...小的...小的不好收娘子的钱财。”听口音这小厮并非长安人。
沈熙薇脑筋一转,柔声道:“不过一点心意,儿也是见小郎君生得和胞弟十分相像,甚觉有缘。”
她又略微垂眸好似有所伤怀:“儿是乡间出来的,胞弟如今还在乡下,已经分别三年未见,若是还在身边,只怕和小郎君一样高了一样俊秀了。”
她说到此处,从怀中掏出个帕子,拭了拭眼角,哽咽道:“如今只盼早日做好了生意,将阿弟接到身边团圆。”
那小厮想起了自家还在乡下的阿姐,一时间也红了眼眶,不知是安慰沈熙薇还是安抚自己,恳切道:“老天怜见,娘子高才,生意定会如日中天,姐弟亦可早日团圆。”
那小厮本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话说到这里就差没和沈熙薇结拜金兰了,早就对沈熙薇的话,深信不疑。
沈熙薇见时机成熟便佯装叹息道:“多谢小郎君吉言,只是今日儿还有要事在身,若是不得见刘掌柜,怕不知这生意要到何时才有眉目。”
那小厮听了忙道:“这事儿娘子放心,我家掌柜每日都在同一时辰巡铺,几十年都不改的,娘子今日不得见,明日再来便罢了。”
“只怕时辰遇不上,小郎君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将刘掌柜巡铺的时辰告知,儿也好调整时间和刘掌柜见面。”
那小厮只当作沈熙薇是来谈生意的大客户,略微思量了一下,便低声道:“那我和娘子说了,娘子可不要外传,没得外面卖货的娘子听去,坏了她的提成要找我算账。”
“小郎君放心,儿绝对不说出去。”
那小厮便一一告知,沈熙薇立刻提笔记下。
末了那小厮又补充道:“其实掌柜宅邸也不远,就在崇仁坊东曲的第三家,娘子若白日做生意没得空,晚间坊门关后,我们刘掌柜一准儿在府上,娘子找去准能碰上。”
沈熙薇含笑点头,只把一切都记得明明白白,又迅速将那纸撕下,装入口袋里,面上露出个真诚的笑来:“多谢小郎君,这生意若谈成了,阿弟便可早日来团聚了!”
她说着话,又拿出了五文钱放在那小厮手中,这次那小厮倒不推辞的收下了,他以为自己帮着沈熙薇解决了亲人团聚的大难题,只觉得取得其所,况且还是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弟弟,又想起自家的阿姐,只觉得沈熙薇看着更亲切了几分,真挚道:“那某便不与娘子客气了,愿娘子早日姐弟团圆。”
沈熙薇别了那小厮后,对面坐着的阿罗眼见了这场情真意切的戏,震惊不已,感叹道:“娘子真是...”
沈熙薇笑道:“狡诈,是吗?”
“非也!是聪慧!对付这样偷贼就要如此!只是娘子问他行踪做什么?难不成我俩要掳劫他?”
沈熙薇看着阿罗认真的神色,忍不住“噗呲”一笑,才要解释,便再次听见了叩门声。
木门“吱呀”一开,走进个老翁来,六目相对,大家都认出了彼此,这可不就是昨天买了一大摞子的货,还被阿罗盛赞“顾家”的那老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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