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便在扶苏的教导灌输下,知晓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
可妖魔都是穷凶恶极的,而他至今为止还未曾遇见过好的妖魔。
祁粥同样也是被妖魔关起来的受害者,他不希望再看见像祁粥这可怜的凡人,还受着妖魔的欺压。
那食人心的魔族虽然已经藏匿了起来,但他有预感,它坚持不了多久的,只要它一有动作,就能察觉到它气息。
得到季白的回答,祁粥在心里叹息一口气,暗想,以季白对这个魔族的态度,若是知道了她不是凡人,只怕是会恼羞成怒的将她一剑洞穿吧。
目光小心翼翼的抬起,隐蔽地视线放在季白身后背着的长虹剑上。
不知道她死后,还有没有机会轮回。
头重脚轻的垂着头跟在季白身后,后面祁粥没有再讲话了。
下去之后她点了一碗云吞,慢幽幽的吃,全程安安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往日的祁粥都带着明媚的笑,同他有说不完的话,现在突然安静,反而让季白觉得有些莫名不习惯。
“吃完了,我感觉还是有些困,先回去睡觉去了,小仙人明日见。”
仰头打着哈欠,眼泪朦胧的祁粥就跟一缕幽魂一样站起来,没有等季白反应,便朝着楼上头也不回的走着。
季白不明白祁粥这是突然怎么了,他看着那个背影,片刻收回视线。
盯着眼前的云吞看了好一会儿,才抽出筷子擦干净,再慢慢的吃起云吞。
加了辣的云吞怎么也这样索然无味?
季白吃了几口就皱着眉头放下了,其实他早就已经辟谷了,用不着吃这些凡间的吃食。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好像已经慢慢习惯了和祁粥坐在一起吃饭,这并非是个好兆头。
洛阳的夜里,寒风肆意刮着。
季白守了多日的食心魔果然藏不住了,再次显出了气息。
一道黑影裹着狂风刮过,刚落到洛阳的长宁街道上,便触发了季白设下的禁制。
手中的寻妖铃被无形的金线拉扯着拼命作响,季白灰白的眼眸闪过冷意。
抬头看着妖风卷得洛阳的树叶抖擞,被月色拉扯出来狰狞的阴影。
季白来得很快,在它触碰到一禁制,他只用了几息的时间,便御剑来到了长宁街。
狂风过后洛阳再次恢复一片安宁,空旷的街道显得异常的诡异。
等季白赶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妖魔的气息,只看见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女子。
这名女子身段姣好倚坐在地上,弱柳扶风捂着心口。
她长发遮面露出精致的下颌线,隐隐能看见她殷红唇。
“公子,能不能来扶奴家一把,奴家好痛啊。”她的声线似带着柔情百转的轻柔。
季白立在长虹剑上,眉眼寡淡冷漠的凝视着地上娇柔的女子。
没有魔气,证明她不是魔族。
可是现在是半夜,打更人都收了活儿,连鬼都不会挑这个时候出来。
在这空旷的街道却有位美貌孤女,柔肠百转的坐在地上唤人来帮她,不是鬼却有诡。
季白不为所动的挂着冷漠,御剑凌空,修长的手指捻起诀。
似乎察觉到了季白的下一步动作,只见她抬起头,是一张好看的脸,妖而不媚,墨发如丝,朱唇皓齿。
特别是那双盈盈美目似含哀怨,望着御剑而来的季白,声音软弱似磬。
“公子,求求您救救奴家罢。”
这样娇柔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不仅没有任何的旖旎感,反而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要是寻常色令智昏的人,看到这样的美人,一旦不怕死的色心大发,必然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不是妖魔却和妖魔为伍谋害同族,人有的时候比妖魔更为可怕。
听着她的声音季白木着脸,面无改色的灭了手中的诀,从剑身上落在了地上,身长玉立地居高临下审视着跪坐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也看清了季白的面容,瞬间也晃了神,没有想来的竟会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生得容貌极好,眼神带着悲天悯人,表情却冷漠异常。
一身白衣泯然衬托得他周身仙气虚幻,好似隐在月间的仙人。
女人呼吸一滞,竟然是扶苏那位天生仙骨来的洛阳,怪不得它都不敢出来了。
这几百年来就只在扶苏出了这样一位天生仙骨,还被扶苏当着宝贝疙瘩着好些年,没有想到竟然会舍得放到洛阳来。
女人呆滞了片刻,回神后眼中带上了狂热,像是瘾君子一般露出垂涎之色。
如果能拿到天生仙骨的话,他就能有救了!
她也就不用再这般引诱那些恶心的凡人,挖他们的心肺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季白的眼神狂热中带着引诱,那目光就像是缠了丝线一般,将他紧紧的裹着。
季白看着这样露骨的眼神,眉头紧皱,他想要一剑斩过。
女女子扶腰如蒲柳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上前,倏然栽入季白的怀里。
她双手攀附着季白的双肩,抬起眼眸勾着媚眼,娇嗔的看着他。
这副样子落入季白眼中,却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眼前人杏眼上扬带着明媚的光,语调像是糯米糕一样甜腻。
“季白,帮帮我好不好?”
她直接化作了祁粥的模样,季白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还是呼吸微滞了。
那女人看着他眼中的迷离,微微勾起殷红的唇,踮起脚尖仰头靠近,原本攀附着肩膀的手环上他的肩膀。
“季白我一个人好害怕啊,你帮帮我好吗?”
季白像是被迷惑一般垂下头,灰白浅淡的瞳孔泛散着光泽,只听见他低声又带着了然的呢喃:
“原来你们是这样引诱人自愿奉献的啊。”
女人还没有如愿碰到季白,张嘴就是痛呼响起,在黑暗里十分的凄厉。
她被季白当场卸了手臂。
季白露出几欲作呕的难受表情,十分嫌弃的将她推远,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神色难看。
这样明显的嫌弃,看得女人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神情带着幽怨,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表情,还是自己的手臂。
季白眉眼皆是冷漠,手中的长虹剑划过,距离女子不过咫尺之遥,本欲就是试探,果然一阵妖风刮过。
刹那卷起风沙将季白的双眼模糊了,他一个晃神,地上的女子已然不见了。
空旷的街道只剩下立在长夜里的自己,手中握着的寻妖铃疯狂作响后,便归于平静。
季白垂眸看着手中已经恢复平静的寻妖铃,眼中冷意闪过。
果然这个魔族并不是自己出来亲自动手剜人心的,而是勾结凡人作为诱饵来引诱,致幻骗人来自愿奉献自己的心脏。
这样的方式一般没有多少魔用,一般的魔族向来都是喜欢直接出手,所有用这样的招式的魔族,大多是狡猾的那一类。
这样的魔族心思缜密且动作小心,经过刚才那一出,它只怕是又得藏上一段时间不敢出来了。
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在洛阳等着那魔族主动出来,所以还是得要找个机会,让它再主动出现一次。
季白抬起微凉的眉眼,反手将寻妖铃捏住,招来长虹剑踏上去,往客栈的方向飞去。
暮色被长虹剑影划过,最后归于平静。
季白回到客栈恰逢路过祁粥的房间,却发觉都这个时辰了,她房间里的灯似乎还亮着,这和她往常的作息有些不一样。
不知为何突然脑海里浮现起白天的事,他心思灵敏能感受到,当时环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疏离,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季白的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行至门口步伐微滞,侧首将视线落在祁粥房间的方向。
抬手敲了几下,季白却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应声,微微攒起眉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似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道,就跟刚才在外面遇见那魔族的味道十分相似。
季白心里面隐约有些察觉,一直没有得到祁粥的回应,五分怀疑已经变成了八分,低声道了一句抱歉,他便破门而入。
果然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床头挂着的风铃响动了几下,根本没有人!
季白注意到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完全没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而桌子上还摆放着没有吃完的牡丹糕,应该是咬了一半,便受到了惊吓而掉在上面。
夜风吹过发出细微的风铃声声,房间里面的窗户大剌剌的敞开着,妖气还没有消散干净。
季白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握剑的手紧了紧,未曾想到那魔族的目的,并非是让刚才那凡人出来觅食,而是打的旁的主意。
它定然是知道祁粥是和自己一起的,所以从一开始打定的主意就是捉走祁粥。
季白神色冷静的在手里面捏了一个法诀,指尖有细微的光给他牵引方向,半阖眼眸划过冷意。
找到祁粥了。
庆幸的是,还好祁粥随身拿着他给的追踪符,所以他可以跟着追踪符的指引跟过去,说不定还能顺便寻到那魔族。
跟着追踪符的踪迹,季白疾剑路飞进长宁街的深巷,最后停留在种满花的院子外面。
季白指尖的光亮微弱闪了闪,最后完全熄灭,他目光漠然的抬头,瞧见了搁浅在院子外面的符咒。
这里没有祁粥,但追踪符被丢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透过还未灭的烛火光,屋里面隐约传来男人虚弱的咳嗽声,还有女人含着困倦的小意温柔安抚声。
这是一户凡人的家院子,平凡而又普通。
但是刚才打过交道的妖气都还没有消散干净,足以证明这个地方并不简单,魔气太甚了。
季白上前敲响了大门,便隐在黑暗里。
里面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都这么晚了还有人敲门来访,声音都微微停滞了一瞬间,随后再响起。
“咳咳咳,晚娘,我去……咳咳,看看……”男人咳嗽得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全部都是咳嗽的喘气声。
“平之,你刚才好一些,夜里风这样的凉,你且好生躺着将药喝了,我去开门,你莫要受寒。”
女人的声音温柔缓缓响起,带着安抚之意的将人稳住,随后便披了一件外裳,端着油灯往外面走,将院子的门闩打开。
她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带着细碎的恐惧,油灯被风吹灭了,抓着门的手泛白。
季白冷淡的掀起眼,瞧着一副将才起来的女子,将她眼中的慌乱还有警惕皆收在眼底。
这是心虚还有绝望的表现。
她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一步,目光微微往屋里看去,显然是对屋里的人十分珍重,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是季白找来了。
季白清远疏离的半阖着眼眸,身长玉立的懒散靠着门墙边睨视着她,两人无声对视。
晚娘的手指无知觉的抓紧着门框,脸色倏然褪去所有的颜色,满是苍白。
她万万没有想到,季白竟然会这么快追来了。
开了门却反倒是没有了声音,屋里的林平之心中担忧,想要起身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可他刚刚起身就直接栽倒在床上,怎么挣扎都使不上力爬起来,只能趴在床上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林平之全身无力倒在床上,双手十分无助的揪着被褥,眼中满是担忧。
“咳,晚娘,是谁……咳咳。”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林平之不受控制的剧烈的咳嗽着,特别是这几声,几乎要把他的肺咳嗽出来似的,显然是病入膏肓之症。
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声音,晚娘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将门抵着,不让门口的人进来,然后跑进去将林平之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悲又可喜的是,她知道天生仙骨的季白被教导得对世人满是怜悯,而他确实也在给她一个机会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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