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谢清寒垂眸深深地看向怀中的青年, 把眼前人完完全全地倒映在眸中。
这双眼眸曾独自看过山川湖海,世间万物,似没有什么能真正触动背后之人的心绪, 但此时,那眼里的专注与深情似要把人溺毙其中。
谢清寒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感觉到, 仅是心跳声也能震耳欲聋。
这份即将越出胸膛的跃动毫无保留地通过两人间的契约传到了郁寂岷那里。
不用再问下去, 那比进秘境以来任何一刻都要强烈的心跳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他答案。
他从未想过,自己师尊,看起来那么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有一日竟也会为一人沉沦至此。
而又何其有幸,在谢清寒身旁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有潮湿的热气涌上眼眶,在眼底的雾气彻底弥漫开来之前,郁寂岷已经抬手环住谢清寒的脖子把人拉下来,热切地吻了回去。
墓底的空气阴冷刺骨, 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两人间暧昧的氛围却在急剧升温, 散发着让人无法自拔的灼热,主导权在唇齿交缠间被不断争夺着, 又不断引发新一轮的攻城略池。
最后郁寂岷喘息着偏头错开一步,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却仍不甘示弱地在谢清寒脸上流连, 从对方着色明显比往常要深上几分的薄唇一寸寸往上, 最后停留在那双清冷眼眸中。
他看着那双眼中也染上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晦暗欲望, 嘴角扬起,勾勒出一个非常愉悦的笑意。
谢清寒, 万人敬仰的剑尊, 他可望不可及的师尊, 终于被他拉下了神坛, 从此……在凡俗的欲望中一起沉沦。
而对方揽着他腰的手又往里收了几分,把他拥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用明显超出师徒间的亲密摩挲着。
谢清寒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比往日里多了几分压抑的喑哑,却无损话音里的郑重。
“阿岷,我心悦你。”
轰然一声,如惊雷落地,又如暴雨过后的草长莺飞,郁寂岷被对方话语中的珍重震得心里又涌上一片酸软。
他本以为像谢清寒那么情绪内敛之人,那般回应便足以表明态度,可是等到被那双清冷的眼眸注视着,听对方亲口说出来,郁寂岷才发现自己终归还是喜欢要一个明确的承诺的。
“师尊……”郁寂岷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千头万绪都在一起翻涌着,像是把嗓子都堵住了般,干脆以实际行动抓住谢清寒抚着自己侧脸的手腕,仰头再次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温柔而缱绻,郁寂岷半垂下眼,眸中敛着动情与欢欣,四周又开始扭曲,他却不想理会,反而环住对方脖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整个人几乎都要嵌进谢清寒怀中。
谢清寒同样温柔地回应着,直到秘境彻底散去,他们又回到那片密林中,郁寂岷才结束了这个吻。
他先从对方身上爬起来,刚站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掉了下去,落在地面发出一声不引人注意的闷响。
谢清寒站起来时便顺手把那东西捡了起来,递给郁寂岷。
郁寂岷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卷卷轴,只是好像还被禁制封印着,暂时无法打开。
其实在秘境开始消散之时,他就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和谢清寒之间,但当时忙着和谢清寒接吻,懒得理会。
他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遍,想到了那妖兽死前说的所谓最有价值的东西,猜测或许这才是正确的获得方式,里面很有可能就记载着他想知道的东西。
郁寂岷又把卷轴递给了谢清寒,对方看了一遍后与他所想的差不多,不过对上面的禁制倒有些眉目。
“这禁制也不难解,将其浸于灵泉之中一日便可。”
灵泉?
郁寂岷一挑眉,这对别人来说或许要头痛去哪里找,但非常凑巧的是,无妄峰位于整座明夷山灵力最为充沛之处,后山便有一道天然形成的灵泉,就是不知道对灵泉有没有要求。
似乎是知道他要问什么,郁寂岷才刚眼神一动,谢清寒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般道:“无妄峰上的那个可以。”
既然如此,郁寂岷便打算直接从妖界回明夷山去。
他们原本打算回蛇族大殿告知白墨二人一声,但刚走出密林,就在必经之路上看到了一个毫无形象蹲在地上的少年,正扭头与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人搭话。
在此之前,郁寂岷正边走边逗着他家冷冰冰的师尊,眼见对方白皙的耳垂染上了淡淡的薄红,正要再接再厉,就被谢清寒忍无可忍般揽进怀中,强行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郁寂岷顿时笑了起来,双手圈上谢清寒的脖颈,然而还没等他干点什么坏事,就突然越过谢清寒的肩膀看到了这熟悉的身影,霎时一愣,恰好对方也同时扭头看来,见到他的时候瞬间从地上跳起来喊道:“主人!”
然而白墨刚喊完就发现这两人进秘境一趟,再出来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明显不一样了。
往常全身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气息的剑尊正一手搭在他家主人的腰上,以一种非常亲密的姿势搂着,而被他拥在怀中的青年眼眸中都是笑意……看起来下一秒两人就要亲上去了。
这两人间发生了什么真是只要长了眼就能看得出来,白墨简直要惊呆了,别人进秘境出来不是大打出手就是反目成仇,他家主人倒好,进个秘境的功夫还抽空把人给拿下了???
白墨是什么心情郁寂岷没有理会,郁寂岷完全不受影响地按照原来的打算在谢清寒唇角轻啄了一口,才从对方怀中出来,看着白墨挑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不应该在这里。
白墨内心一阵麻木,恨不得转头就走,免得被这对师徒闪瞎眼。
一旁的时佑走来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后,适时替那条看起来已经想要自戳双目的白蛇道:“师弟你与尊上进了秘境后许久未归,白墨总是放心不下,这几天都要来这里看看。”
难得啊,这家伙竟然还有良心了一回。
然而郁寂岷看着白墨那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又有些好笑,见那条蛇都郁闷得蹲地上画圈圈了,便走过去也在对方身旁蹲下身,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白墨突然又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主人,你和剑尊真的在一起了?”
郁寂岷一耸肩:“如你所见。”
白墨:“……”
他在外边担心忧虑,这人在里边和人卿卿我我,他果然就不该闲得没事干去操心他这主人!
白墨幽怨道:“所以你在里面这十天都在与剑尊你恩我爱?”
“你在想什么?”郁寂岷义正词严地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我是进秘境又不是去旅行,哪那么有空?”
“而且……”郁寂岷有些意外,“我们进去了十天?”
他们在秘境中其实根本没有遇上什么,很快就出来了,满打满算都不会有十日之久,只可能是秘境内外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了。
不过这也不算稀奇,郁寂岷没有过多纠结此处,为了照顾这条蛇脆弱的情绪,向他证明自己真的有干正事,郁寂岷拿出那个卷轴道:“你看,没骗你,这是从秘境中带出来。”
白墨接过上下看了一遍,虽然身为妖族,他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又把卷轴递还回去,别别扭扭道:“好吧,你找到要找的东西就行。”
相处了十二年的默契让郁寂岷从对方的语气中愣是听出了几分委屈,问道:“到底怎么了?师兄他欺负你了?”
“没有。”白墨立马否认道,看着他家主人的脸,终是坦白道,“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十二年的时间已经让他习惯了只有自己和郁寂岷两人,现在他家主人得偿所愿,他也有了陪伴在身边的人,高兴的同时却莫名地控制不住有些失落。
“主人,你是不是要离开妖界了?”
郁寂岷嗯了一声:“解开这卷轴需要回无妄峰一趟。”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这几天真的担惊受怕极了,决定安慰一下这条难得情绪敏感的蛇:“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忙完妖族这边的事情就可以来找我。”
“真的?”
“真的。”郁寂岷重复道。
最后白墨终于别别扭扭地被安抚好了,两人走回去就听到谢清寒正大致和时佑说着他们在秘境中遇到的事情,见两人走回来,谢清寒便暂时停下话音,把目光投向徒弟。
郁寂岷读出了对方眼神中的疑问,比了个口型:“没事。”
他见时佑已经在轻声询问白墨了,便道:“师兄,那我们先回明夷山了。”
其中原因谢清寒刚才已经对他说过,时佑便一点头,只是好像想起什么,神情有些迟疑。
郁寂岷一看便知对方在想什么:“师兄放心,我回去就帮你搞定那老家伙,你便放心和这条蛇在妖界吧。”
“阿岷,那是你师伯。”谢清寒有些无奈。
郁寂岷撇撇嘴,和时佑二人告别后,脚步一转,就拉着谢清寒转进了树林后。
他这徒弟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突然被人按在树干上的时候,谢清寒已经见怪不怪地垂下视线,等着看人又准备弄些什么。
郁寂岷一边仰头凑近了几分,一边抬手抚上那人淡雅出尘的脸庞,素白指尖在颜色稍淡的薄唇上轻轻抚弄着。
“师尊说……”青年温热的气息就扑在耳畔,又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漆黑的眼眸中盛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是你的道侣重要,还是你道侣的师伯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谢清寒的目光陡然幽深了几分, 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
被人制住没法继续作乱,郁寂岷有些遗憾,但他连挣都懒得挣, 用空着的那只手揪住谢清寒的外袍,神情无辜道:“师尊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突然抓着我干什么……唔。”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直接把他喋喋不休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谢清寒放开了郁寂岷的手腕, 箍着那截劲瘦的腰身把人牢牢锁在怀中,捏着青年的下颌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郁寂岷非常顺从地依着对方的力度仰头,眸中敛着计谋得逞的笑意。
总被这人花样百出地占便宜,谢清寒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了般,动作绝对算不上轻柔,而被他抱在怀中的青年同样不甘示弱地回敬着,呼吸交缠间甚至有少许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
感受到轻微的刺痛,郁寂岷眸中涌动着更为明显的兴奋, 揪着人外袍的指尖用力到骨节都有些泛白,稍一分离又急不可待地仰头堵了回去。
两人分开时, 青年的唇瓣殷红,泛着润泽水光, 眼尾看起来雾气弥漫又多情勾人,只是带着挑衅笑容轻飘飘地一扫, 便惹得一贯清冷自持的剑尊又是气息一变。
但哪怕是如此, 郁寂岷看过去时, 那人也只是耳垂染上了几分绯红之色,要不是目光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晦暗, 整张脸看起来正经得可以直接去大殿上议事。
“假正经……”郁寂岷小声哼哼, 十分不满对方这种七情不上脸的模样, 不怀好意地在谢清寒耳边道, “师尊是不是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不过没等谢清寒回答,他自己就在那哼哼唧唧地感慨上了,大有时光错付之感:“谢清寒,如果我没有拜你为师的话,是不是早就可以过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生活了?”
郁寂岷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谢清寒听他这么说,却稍稍正色下来,看着他很认真地道:“阿岷,我从未后悔过收你为徒,哪怕知道如今会与你成为道侣。”
他想起幻境中那披着郁寂岷模样的身影,他说他们是师徒,一旦这份感情暴露在世人眼中,必将承受数不尽的骂名。
但那又如何?
纵然被斥责罔顾纲常、蔑伦悖理又怎样,那几十年间的相伴总归做不了假,哪怕抛开道侣这一层身份来看,仅仅是这段师徒关系的感情便沉重到他无法割舍,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谢清寒固然知道他们之间如果要走下去,必然要比常人经历更多的挫折和阻碍,但扪心自问,眼前人与他而言,无论是爱徒还是……爱侣,他哪个身份都不愿舍弃。
剩下的话谢清寒没有说出口,他一向话少,两人在一起时几乎就是他这徒弟在耳边说个不停,但郁寂岷还是如往常每一次般懂得了对方的意思,哼唧个不停的抱怨突然就卡在了喉头,让他连带着忍不住心中一软。
他难得带着乖顺意味地抱了谢清寒一下,既有师徒间的亲密,又带着道侣间的缱绻,然后吻了一下对方的颈侧,轻声道:“师尊……”
两人间的默契让他也同样无需多话,谢清寒便已经读懂了他每一个细微的态度转变,垂首在青年的眉间落下一吻算是回应。
他拍了拍怀中人的脊背:“好了,回去吧。”
确实磨蹭得有些久了,郁寂岷不情不愿地后退一步,在谢清寒脚步一转要走出两人藏身的树林时,又一把扯住对方的袖子晃了晃,不依不饶地回到一开始那个问题:“师尊还没回答我呢。”
谢清寒被扯住走不了,只能无奈地看向明知故问的某人,抬手往后一拉,顺着那截落到对方手中的衣袖再次把人拥入怀中。
郁寂岷笑吟吟地弯着那双漆黑的眼眸等着。
……真是拿这人没办法。
谢清寒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但眼眸中还是如实地浮现出浅浅笑意,曲着指节抬起那人的下颌,垂首把那人唇瓣上的殷红又加深了几分,轻叹道:“阿岷,这世上已经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重要的人了。”
谢清寒说这话时的嗓音还是低沉的,却又带着快要满溢出来的柔和与纵容,让人听得几乎要沉溺其中。
郁寂岷霎时很没出息地心跳加快了几分,极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对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撩拨得乱了心弦。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家师尊还那么会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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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伏魔大会上闹了那一出后,如今全仙门都知道了剑尊谢清寒的徒弟回来了,不过对方才露了个面又消失,连带着谢清寒也跟着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然而哪怕是好奇,众人也不敢多问,毕竟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剑尊,一个是神秘莫测的岐阴城城主,这对师徒随便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在众人面前消失了有好一段时间的两人不声不响地突然出现在明夷山时,立马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整个明夷山的弟子只来得及看到一黑一白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这两人就已经回到无妄峰上了,把门一关,彻底隔绝了外面所有探究的视线。
郁寂岷还尤嫌不够地再加了一道禁制,嘀嘀咕咕:“我看这下谁还进得来。”
谢清寒在一旁无奈提醒:“阿岷,整个明夷山本就没几人能解开无妄峰的禁制。”
郁寂岷接话接得飞快:“那老家伙就进得来。”
谢清寒又无奈又好笑,这人以前起码还委委屈屈地叫声师伯,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
“师兄他也进不来,在你刚回无妄峰的时候我就已经又加了一层禁制了。”谢清寒道。
郁寂岷这才想起自己那时还披过剑尊新任徒弟的身份,尹岱为此还与谢清寒闹得有些不愉快,直接被自己师尊禁了上无妄峰的权限。
他之前好几次想干点什么的时候都冒出了白墨那家伙,着实让他有些心理阴影,闻言总算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转头冲谢清寒笑吟吟地胡说八道:“原来师尊在那时就已经想过要与徒儿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吗?”
谢清寒:“……”
这人以前可没那么放肆,真是……越大越不服管了。
谢清寒面不改色地拦住郁寂岷伸过来的爪子,沉声道:“别闹了。”
“师尊真是无趣。”郁寂岷撇撇嘴,但还是乖乖收回手。
就在拉拉扯扯间,郁寂岷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一团温热的东西蹭了蹭,垂眼一看才发现是养的那头小鹿。
或许是在无妄峰上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两位主人回来,小鹿见到郁寂岷后便格外亲人,一个劲地扒拉着他的衣角。
郁寂岷顿时想到了他家师尊在妖界时化成的那只白鹿——看看,这才是一头真正的鹿该有的样子,哪有对方那么清清冷冷的,看得人动都不敢动。
他当即弯腰把小鹿抱起,亲昵地摸了几把,狠狠过了一把手瘾,才抬头对谢清寒道:“那师尊,我们现在先去把那卷轴的事情解决了吧。”
徒弟总算要干正事,谢清寒自然不会不允。
此时天色还早,春日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透着发自内心的暖意,让人也跟着心情舒畅,浑身都有些懒洋洋的,最适合与爱人一起消磨时光。
灵泉形成于灵气充沛之处,其中天然就蕴含了灵力,清澈透明,在无妄峰的后山上缓缓流淌着,有袅袅薄雾从水面上蒸腾而起,增添了几分仙气飘飘的感觉。
山顶的池子受此影响,池水终年都是温热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汤池。
因为谢清寒以前甚少有往后山的这一边走,郁寂岷也跟着来的次数不多,只有刚开始跟着谢清寒学剑那会儿,自己来后山练习时偶尔会去泡一会。
郁寂岷蹲在灵泉边,亳不讲究地随手将卷轴往水中一扔便算完事,只等一日后它自己解开。
谢清寒看着自己徒弟的动作,又是禁不住一阵无奈,只见那人甩了下手中溅上的水珠,站起身来,转头找他露出了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就像洒在他身上的日光般慵懒。
徒弟现在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谢清寒一眼就看出这人脑子里肯定是又冒出什么新念头了,遂也不发一言地默默看着他。
果然,郁寂岷不怀好意地一笑,对着他道:“师尊,我知道有件事情您一定没有做过,今天就让徒儿陪您试一次如何?”
谢清寒挑了挑眉,示意愿闻其详。
然而郁寂岷看着他一时又没了下文,整个人笼罩在明媚的阳光下,那浓墨重彩得有些攻击性的眉眼也变得温和了几分。
谢清寒就是被这人极具欺骗性的模样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对方拉着哗啦一声一起跌入池水中。
跟着两人一起过来的小鹿见主人突然落了水,还有些惊慌地在一旁呦呦叫唤着,以为遇到了什么不测。
但他的两个主人注定是一时顾不上理会它的了。
郁寂岷把谢清寒按在池壁上,微微仰头,纤长浓密的眼睫上沾着水汽,脸上也湿漉漉的,有水珠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滑落到上扬的脖颈,接着又没入交叠的衣襟下。
放到凡人的志怪话本中,活脱脱便是那种借着美色专门摄人精气的妖孽。
那漂亮的眉眼带上了潮湿又缠绵的撩人意味,嗓音就像在滚烫欲望中滚了一遭,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力,近乎是贴在谢清寒耳边响起——“我猜师尊一定没有试过……白日宣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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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 郁寂岷的指尖同时漫不经心地往腰带上一扯,玄色外袍立马在水中飘散开来,就像从水中开出的一朵艳丽又妖异的花。
在幻境中, 那化作郁寂岷模样的身影也对着谢清寒做过近乎一样的动作,但谢清寒那时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此时还是一样的面容, 一举一动间却带着浑然天成的蛊惑人心,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活色生香。
郁寂岷立刻就感受到了对方眼神的变化,后颈同时覆上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不复往日的温凉,带上了几分热度,不过那人又像是在压抑什么似的,垂下的视线晦暗,像拎一只小动物般按着他的后脖颈不让他再进分毫。
郁寂岷几乎要被气笑了:“师尊, 您都活了那么多年了,还来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干什么?”
他被迫松开了按着对方的手, 但也不懈气,指尖游走到对方的腰封上, 也没有当即急不可耐般地扯开,而是勾着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再次把两人的距离拉进, 漆黑的眼眸中盛着邀人共赴沉沦的笑意:“难道您不想吗?”
谢清寒当即又是眼角一跳。
两人才确定关系, 在谢清寒的认知下,这等事起码也是要等礼成之后才能去做, 不可如此轻率。
而且……他是从未与人有过温存, 但不代表他对此一窍不通。
谢清寒扣住了郁寂岷的手腕, 垂眸压抑地道:“你会难受的。”
郁寂岷满不在乎地一笑, 直接从对方的话语中提取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以谢清寒来不及阻止的速度,干脆利落地抬手把对方身上那层碍眼的白色外袍扒拉掉,仰头以实际行动直接把人的话给堵了回去。
亲吻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唇舌交缠,在呼吸交缠间,两人的位置不知不觉掉了个面。
被按在池壁上的人变成了四处煽风点火的青年,对方的身影投下来,甚至可以把他完全笼罩其中。
这极具压迫感的姿势却让郁寂岷亢奋得舔了舔唇,有阵阵战栗从尾椎骨攀缘而上,看着谢清寒的眼神中欲求几乎明显得要溢出来。
然而哪怕如此,谢清寒还是顾忌着,只安抚般落下细密的亲吻,迟迟没有下一步。
郁寂岷原本还安安分分地被扣在怀中吻着,但见自己师尊一直没有动作,很快难耐又不满地往谢清寒身上蹭,直接半强制地把自己送了上去。
池水被两人的动作带得上下起伏,塞进怀中的躯体温热柔软,青年平时总裹在宽大的玄色外袍中,给人一种冷厉肃杀之感,但真正抱在手里时才发觉瘦削得过分,特别是衣袍沾了水后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更是勾勒出那一截细窄的腰线,一只手就能环过来,让人生怕一用力就会把其折断。
然而郁寂岷的动作却带着异乎寻常的急切,是与那清瘦身躯截然不同的强势。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雾气弥漫,像是与池面蒸腾而起的热气融为了一体,微微下垂的眼尾让他天然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别人的保护欲,可是抬眼看过来时,眼神中又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就像将极致的锋利与脆弱融为一体,糅合成一种矛盾又诱人的独特气质。
冷静自持的白衣剑尊还是第一次败给了陌生的欲望,所有的理智都被怀中的青年不讲道理地砸了个稀碎,只能彻底放弃挣扎,完全遵从自己的本心狠狠吻上那柔软的唇瓣。
郁寂岷原本还游刃有余地勾着谢清寒的脖子与人时不时交换一个缠绵的亲吻,可是不知不觉中事情就开始一点点地脱离他的掌控,他下意识地扯上谢清寒的袖子,压着嗓音中的轻颤,对谢清寒道:“师尊,等……等一下。”
平日里几乎对他有求必应的谢清寒却破天荒地没有理会他,反而还捏着青年的下颌欺身吻了上去,算得上是态度强硬地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直到这时,郁寂岷才发现,好像之前不小心玩过头,彻底把自己师尊惹着了。
他现在浑身上下越发无力,要不是被死死按在池壁上可能都已经滑下去了,原本环在那人脖颈上的手臂也酸软地垂了下来,软软地搭在了岸边。
郁寂岷反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借力,可是摸过去都是光滑的石面,只能徒劳地攥紧了手指。
他奋力从谢清寒的桎梏中挣出来一点,再次道:“谢清寒,我说等——唔!”
陡然加深的动作让他顿时浑身一软,恶狠狠地抬眼朝身上的罪魁祸首瞪去。
然而现实是,他的眼神都已经开始有些迷蒙,眼尾那片艳丽的红似乎已经蔓延开来,从白皙精致的面容一路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可哪怕如此狼狈,郁寂岷还是眯着眼睛努力仰头看去,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在他的大脑中层层累加,最终化成了一片晕晕沉沉。他被弄得想要骂人,然而还没张口,又被迫转成了断断续续的闷哼,嗓音沙哑又绵软,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破碎泣音。
此时郁寂岷终于感到了一丝后悔,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他现在就像案板上的鱼,只能被动地任人施为。
意识昏沉间,郁寂岷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好像有湿漉漉的温热触感从自己的手背传来,因为与此前沾上的池水混合在一起,一开始还不甚分明。
他艰难地偏头看去,对上了一双清澈中又有些担忧的鹿眼,霎时受到惊吓般狠狠一抖。
小鹿不知它的两个主人在干什么,只见其中一个看起来状态实在糟糕,还以为受了伤,便尽力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主人。
已经快要被他丢光的羞耻心终于在郁寂岷的体内冒头,他用另一只手抵住了身上人的肩膀,求饶道:“师尊,先停,停一会儿……”
可是谢清寒此时哪里还能听得进他说的话,抬手捉住了那人抵在身上的手,修长的手指不容拒绝地一寸寸挤进对方的指缝,与人十指相扣着把那只手按在了池边。
再次被禁锢了一只手,郁寂岷下意识地就抬起另外一只手咬上了自己的手腕。
一想到有第三双眼睛看着,哪怕对方只是一头鹿,郁寂岷都不敢再让那甜腻得不像话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
或许是以前每次濒临失控时折腾起自己来都毫不留情,他咬着手腕时习惯性地也没有收着力,很快就有淡淡的血丝顺着纤细的腕骨滑下。
这毫不起眼的红色却猛地扎到了谢清寒的眼睛。
他放慢了动作,松开了按着人的手,想要把那截可怜的手腕从郁寂岷口中解救出来。
然而他扯了一下,没扯动,青年半垂着眼,神志昏沉,看起来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有些恍惚。
“阿岷。”谢清寒俯下身,轻柔地吻了一下身下人的眉心,低声哄道,“别咬。”
郁寂岷又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向他看来,迷迷糊糊中明白了谢清寒的意思,慢慢松了嘴。
谢清寒一手与人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执起那人的手腕,拇指缓缓在渗着血丝的位置上拂过,最后再偏头在恢复如初的细瘦腕骨上落下一吻。
同样有些失控的意识逐渐回笼,谢清寒看着眼前的景象止不住地自责,把身形瘦削的青年重新揽入自己怀中,抬眼向还在原地打转的小鹿扫去,示意对方先离开。
小鹿还想要探头往被严丝合缝圈在怀中的另一位主人看去,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无措地甩了甩尾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好了,没事了,它走了。”谢清寒垂首低声安抚着怀中的青年。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郁寂岷才从谢清寒的怀中探出头来,红着眼圈愤愤地一口咬上对方肩膀。
这人不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挺狠,谢清寒的肩膀处当即传来一阵刺痛。
但只要这人不咬自己,那什么都好说。
谢清寒无奈地任由人发泄个尽兴,才重新柔和地吻了回去。
从回到无妄峰时的天光大亮,再到谢清寒抱着人从山顶的池水中出来时,已经是月上枝头。
一开始百般撩拨的青年昏睡了过去,难得乖顺地窝在谢清寒的怀中。
即使两人的衣袍都在水中被弄得一团糟,上岸的那刻已经被人用法术恢复如初,看不出半分其他痕迹。
月色照在两人回去的路上,一如无妄峰上每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夜晚。
……除了以往不会有的,剑尊落在怀中青年眉心上的轻吻。
第44章
次日郁寂岷缓缓恢复意识的时候, 恍惚中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摁着打了一晚上,骨头缝里都冒着酸痛。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动了动, 才感觉身边好像还躺着个人。
在他刚一动的时候,那人就跟着转醒, 也或许是一宿未睡, 极其自然地从后面伸手揽着他的腰把他揉进怀中。
岐阴城中的经历让他卧榻之侧绝不会出现第二个人的身影,还未睁开眼,郁寂岷的身体就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反手就要凝出长鞭甩过去。
然而下一瞬熟悉的气息就强势地充满他的整个鼻腔,让他霎时松懈下来,反而是模糊的记忆片段突然回笼,让他在对方手中下意识一抖,抵住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腕, 推拒道:“不行,不来了……”
但没咕哝两句, 倦意又如潮水般涌来,身边人的气息沉稳而可靠, 让他反而心口不一地翻了个身,抬手抓着那人胸前的衣袍, 往对方的怀中埋得更深。
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浅笑, 让郁寂岷在昏沉中都惊奇得清醒了几分, 但很快有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脊背,和揽在他腰上的手一起构成一个让人非常有安全感的姿势。
“睡吧。”那人低沉又柔和的嗓音响起。
这两字就像有什么魔力般, 让他再次如以前每一次般, 有些紧绷的神经一松, 又瞬间坠入一片黑甜的梦乡中。
虽然前一日折腾了很久, 不过郁寂岷的自愈能力一向不错,等彻底醒过来时,已经完全缓过来了。
反而是一睁眼就发现被人环在怀中,种种荒唐的记忆再度涌上来,让他瞬间脸上一热,口中溢出几声含糊不清的低骂。
谢清寒听着这动静,知道这人终于是完全醒过来了,丝毫不以为忤地自眼底浮现出几分柔和笑意。
郁寂岷一抬眼就撞见了那双带着笑的清冷眼眸中,定定地看了人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哼笑一声,突然一发力从对方的怀中翻身而起,跨坐在谢清寒的小腹上,垂眸勾勒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一手撑在对方的胸膛上,弯腰勾起一缕谢清寒的发丝,在素白的指尖上一圈圈缠绕着,漆黑的眼眸与人直直相对,慢条斯理道:“师尊,您是不是想这样做许久了?”
迎着对方不解的目光,郁寂岷又是一笑,慢悠悠道:“把我弄得腰酸腿软,意识昏沉,只能哭泣着向您求饶,很爽吧?”
随着他的描述,谢清寒的耳根越来越红。青年那副眼角眉梢皆是春意的模样突然在他眼前闪过,伴着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欢愉,让谢清寒觉得此时说什么都像是在虚伪地掩饰,只能任由对方满嘴跑火车。
郁寂岷见状,眸中的笑意也跟着加深。
“没关系,我也很爽。”郁寂岷笑道,半点也没有难为情。
看着一贯清冷的人也会因为他而露出情难自抑的一面,最后只能清醒地与他一起在欲海浮沉,强烈的反差仅仅是想一想就能让他兴奋起来。
不过爽是爽,被折腾得如此狼狈,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坏心眼地逗弄一下对方。
他的腰越弯越低,有柔顺的发丝也从他肩上滑落下来,落到躺在身下的谢清寒的脸上,勾得人有些发痒。
“您看,我就比您坦荡多了。”郁寂岷像是嫌还不够一般,仍旧一口一个敬称,时刻提醒着对方两人间的身份,带起一阵阵悖德的刺激和快感。
青年说话间带出的温热气息就扑在谢清寒的唇瓣上,却又若即若离地没有直接亲上去,越发口无遮拦地道:“就是师尊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您以后上我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我——”
见人还越说越来劲了,谢清寒只得一把把人按了下来,用一个亲吻强行结束了郁寂岷的胡说八道。
虽然两人在进妖族秘境前结下的契约在出秘境的那一刻就已经自动解除,但郁寂岷被摁趴在那人的胸膛上时,还是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人清晰又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比往常要快上不少,直直地传到自己身上,似隔空产生了共鸣,让他也跟着心跳加快了几分。
分明一开始是他闲得没事去逗弄人,但渐渐地郁寂岷也在呼吸交缠间心猿意马起来,两人间隐隐又有星火燎原之势。
原本缠绵的亲吻在主导权的互相追逐间逐渐变了味,在滚了好几圈后,郁寂岷再次被按在身下,半垂着眼,睫毛簌簌抖动,仰着头与人接吻。
在又开始滑向昏沉的意识中,郁寂岷的脑中猛地闪过此前自己说过的话——他就说这人清心寡欲憋久了会出事,果不其然!
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郁寂岷觉得再搞下去自己就要废了。他很不要脸地趁谢清寒没有防备的时候指尖一动,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处。
身下的道侣上一瞬还在热切地与自己亲吻着,下一瞬手中猛地一空,谢清寒极其罕见地愣了一瞬,看着只有几缕黑雾留在原处,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郁寂岷在脱身之后还很有良心地倚在门边冲谢清寒喊了一句:“师尊,纵欲伤身,我先去找小鹿玩啦,您自己冷静一会儿。”
然后在对方伸手逮人之前身影一晃彻底不见了。
谢清寒简直要被气笑了,偏又拿自己的徒弟兼道侣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无奈地从榻上下来,再理了理在纠缠间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袍。
那股被对方挑弄起的燥热还没有完全消下去,就感觉无妄峰的禁制被人触动了,接着尹岱的嗓音便在识海中响起:“师弟,我有事情要与你谈。”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大概可以料到对方想要说什么,但另外一个刚刚已经很没良心地跑远了,只能无奈地去收拾徒弟扔给他的烂摊子。
他一挥手把禁制给解了,毕竟归根到底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无需一直避着对方。
谢清寒刚走到无妄峰上两人碰面的亭子坐下,对方的身影就从山下转出来了。
尹岱的视线刚落到他这许久未见的师弟身上,就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以往每次见对方,都是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样,在那兔崽子消失的十二年间,两人的匆匆几面更是称不上愉快。
今日对方还是神色如常地看过来,然而身上的气质却有些微妙,就像是……突然从清冷的山巅到凡尘中滚了一遭。
对方的变化从何而来不言自明,这也正是尹岱今日欲说之事。
哪怕两人总会因为某些理念产生分歧而使得关系不是很愉快,但师兄弟间单刀直入的说话风格还是一脉相承的。
尹岱没跟谢清寒绕什么弯子,坐下后张口就道:“如今你徒弟虽然回来了,但终归是修了魔,与大道不融,你今后打算如何?”
他的话刚问出口,就听坐在他对面的剑尊毫不迟疑地说道:“大道三千,没有定数,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尹岱皱着眉道:“魔修无一例外都是阴险狡诈、暴虐嗜杀之徒,哪怕他现在正常,你又怎么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变得像那秦若浔一般误入歧途?”
谢清寒还是回答得很迅速,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用我保证。”谢清寒道,“也不用任何人保证,他自己就能控制好。”
这种绝对信任的姿态让尹岱一噎,所有准备好的说辞突然被对方打乱了,他一时都找不到话来接。
他腾地一声站起来,总是皱着眉的拧得更深了,板着脸在亭子中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那人的把柄,对谢清寒道:“你别被那兔崽子在你面前装的那副样子迷惑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没想到谢清寒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眼底突然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就像与生俱来的冷意都消融开来,语气柔和地道:“我知道。”
“你知道?”尹岱想起以前谢清寒每次都偏袒那人的模样,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亏他还以为自己师弟是被蒙骗了,大声道,“那你还每次都护着他?!”
“他很好。”谢清寒没有理会自己又开始暴躁的师兄,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很满意,也很……喜欢。”
无论是作为徒弟……还是道侣。
若是郁寂岷知道自己师尊会对尹岱说这些话,一定会懊悔不已错过了亲耳听人讲情话的好机会。
但此时无知无觉的郁寂岷正倚靠在廊凳上,和怀中抱着的小鹿相处得其乐融融。
小鹿一向都十分亲近他,如今见昨日还有气无力的主人已经又和往常无二了,显得更加高兴,十分亲昵地直起身,前蹄搭在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地往主人的脖颈上蹭。
郁寂岷一手摸着小鹿顺滑的皮毛,一边单手拔开从无妄峰上扒拉出来的小瓷瓶,把一粒粒小小的丹药倒在手心。
如果白墨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个手法非常熟悉,毕竟拿丹药当糖豆喂的也就只有他家主人奢侈得那么独一无二。
其实这习惯归根结底还是将错就错造成的。
养这只小鹿的时候郁寂岷年纪太小,没什么经验,觉得膳堂里的饭菜不适合给鹿吃,然后刚好又在跟着谢清寒学炼丹,便把那些炼出来用来巩固仙元的基础丹药都拿去当零嘴喂了。
可是这只鹿又不是其他修士养的那种灵宠,被这么一折腾差点直接得道升天。
看着软绵绵的小鹿,小郁寂岷差点没被吓出个好歹,连忙跑去找自己师尊。
虽然在答应徒弟养鹿的时候就说好自己不会帮忙,但等到真看着那人眼圈红红的样子,谢清寒还是架不住心软,无奈地给人把事情解决了……然后再把神情顿时一松的徒弟狠狠训了一顿。
但也从那以后,这头小鹿也不知是不是吃上了瘾,变得只喜欢吃丹药,让郁寂岷不得不为此常年负责起了这奇怪的饮食习惯。
于是一闻到那股独特丹香的小鹿立马探过头来,都不等郁寂岷去喂,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低头把那些丹药都卷入口中。
“慢点吃……”郁寂岷有些无奈,怀疑自己不在的时候谢清寒是不是虐待它了,不然怎么跟个饿死鬼一样?
手中的丹药很快被消灭得一干二净,郁寂岷正要再倒点出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他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了自己那师伯的身影。
那禁制毕竟有些还是他下的,在谢清寒解开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过此时他也不打算对谢清寒做点什么,就没有理会。
等到人都差不多要走到眼前了,他才懒懒地直起身子,没个正形地吹了声口哨。
也不知尹岱最后与谢清寒说了些什么,脸色本来就看起来不太好,在看清几步外的人影时更是脸色一黑。
“师伯这就要走了?”他转身趴在廊凳的靠背上,笑眯眯地冲人一挥手,口中道,“那弟子恭送师伯。”
嘴上说得恭敬,实际上都懒得起身做做样子,看起来巴不得人快点走。
尹岱正想开口斥骂,突然就看到随着那人动作,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臂,上面依稀可见隐隐的青紫,视线再往上移,从那人被身边小鹿拱开的衣襟处也可以看到脖子上同样有着类似的暧昧痕迹。
尹岱顿时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移开了眼,一言不发地气冲冲往山下走去。
“吃火药了吗?脾气那么大?”郁寂岷看着那道走路带风的背影在心里嘀咕。
但是那与他颇不对付的师伯很快就被他从脑海中赶出去了,抱着小鹿对又一个从远处出现的人影笑道:“师尊!”
这可比刚才对尹岱笑的时候真诚多了,眉眼弯弯,眸中的笑意让人心中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柔和起来。
谢清寒在见到人的那瞬,就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地嘴角已经扬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他走到回廊下,隔着靠栏与坐在廊凳上的徒弟对视。
郁寂岷还是侧身趴在靠栏上,一手摸着怀中的小鹿,看着站在下方的谢清寒笑着问道:“师尊与那老……咳,与师伯谈完了?”
“嗯。”谢清寒淡淡应了一声,突然伸手越过靠栏把青年连人带鹿一起抱了下来。
猝不及防间,郁寂岷只觉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差点没吓一跳,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小鹿,然后就被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郁寂岷虽然看起来清瘦,但怎么也算一个身形高挑的成年男子,更别说手上还抱一只鹿,绝对算不得轻。
但仗着身高腿长直接单手把人带进怀中的谢清寒做起来似乎毫不费力,搂着人气都没喘。
“师尊?”郁寂岷有些懵,感觉这不太像对方往常的行事风格。
下一瞬,手中抱着的小鹿也被人提起来放在了地上。
手中骤然一空,然而很快又被更为严丝合缝地拥进一个满是独占意味的怀中。
谢清寒的下颌抵在他的头顶,没有亲吻之类更进一步的动作,温凉的指尖轻抚着他的发丝,动作中透着外人从未见过的温情意味。
郁寂岷难得没有动手动脚,乖乖地任谢清寒抱着。
谢清寒垂眼替人理了下有些散乱的衣襟,看到自己留下的暧昧痕迹时动作一顿,眸色陡然加深了几分。
但他最后也仅仅是把衣襟整整齐齐地叠好,退后一步放开了怀中的道侣。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郁寂岷自然察觉出了对方细微的眼神变化,顺着谢清寒的目光垂眼看去,才发现自己此前都没有留意到的痕迹,猛然间意识到了刚才尹岱为何会露出那种神情。
但他也没怎么把这放在心上,只是嘴上对谢清寒半真半假地抱怨道:“都怪师尊,也不帮我遮一遮,肯定都被别人看到了。”
他一下一下戳着谢清寒的胸口,佯装委屈地道:“到时师伯又要看我不顺眼,以为我跟谁鬼混去了。”
“不会。”谢清寒握住他的手指答道。
“嗯?”郁寂岷没反应过来,还在那顺嘴胡诌道,“那是,他肯定没想到某些人看起来清心寡欲一本正经,一跟人鬼混起来就跟八百年没开过荤似的。”
“不是鬼混,以后也无需遮掩。”谢清寒的嗓音有些无奈,对他道,“我已经告知师兄此事了。”
郁寂岷这次是真有点惊讶了:“那老家伙同意了?”
谢清寒都已经无力去纠正徒弟的称呼问题了,只道:“我们之事无需他同意,以后在明夷山中他总会知晓,与其到时陷入被动,不如此时先告知于他。”
郁寂岷刚心中一动,就见谢清寒垂眼继续认真道:“若是你愿意,我们便再定个日子办结契大典昭告天下。”
谢清寒说这话时的语气平淡,就像谈论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郁寂岷却陷于其中久久未言。
良久,他才轻轻眨了下眼,掩去悄悄爬上眼底的雾气,抬手勾住谢清寒的脖子,埋在人颈窝轻唤了一声师尊。
在谢清寒低头看来时,他仰头轻啄了一下对方唇角,弯着眼眸道:“我发现我真的好爱您啊。”
“我也是。”谢清寒毫不迟疑地就给出了回应,低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温柔至极的亲吻。
最后郁寂岷还是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才偏头垂眼看去。
原来是小鹿见它的两位主人又一言不发腻在了一起,感觉被忽视了,不满地叼着郁寂岷的衣袍抗议。
郁寂岷难得有些愧疚,正想伸手把它抱起来,就被谢清寒又拦了回去。
他有些疑惑,就见谢清寒从袖中抽出了两人带回来的那卷卷轴,对他道:“一日已过,这卷轴也差不多可以解开了。 ”
原来是要说正事啊,郁寂岷接过谢清寒递给他的卷轴翻看起来,上面隐隐有亮起的咒文在流淌,但还是不能打开,便问道:“但是这还是看不了啊?”
“稍等片刻即可。”谢清寒见人无意识地又想伸手去捞那只小鹿,便不动声色地伸手揽了那人的肩膀一下,道,“进去等吧。”
“哦……”郁寂岷还低头研究着手中的卷轴,应了一声便跟着人往屋里走,直到走出去几步后,才被身后传来的几声鹿鸣唤回了神,看着前面谢清寒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眼神中顿时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跑几步跳起来从谢清寒身后环住了那人脖子,坏笑着道,“师尊竟然还吃一头鹿的醋,太小气了吧。”
身后突然挂上来一个人,谢清寒也没多大反应,反手把人托稳了,一言不发地背着人继续往屋内走。
郁寂岷一见谢清寒这个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乐不可支地笑得浑身都在抖,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怕是能笑得满地打滚。
谢清寒的耳根又蔓上了一丝薄红,托着人的手更加用力,然而表面还是语气平平地唤道:“阿岷。 ”
怕自家师尊再逗下去真的恼羞成怒了,郁寂岷忍着笑连声道:“好好好,我不笑了,我们去干正事,先去干正事。”
但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噗嗤一声偏头笑开了,还要一边笑一边环着那人的脖颈,在人耳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再三强调道:“师尊我真没笑你,只是,哈哈哈哈哈只是突然想到了其他事情。”
到最后,谢清寒也忍不住轻笑一声,无奈地任徒弟在那笑个不停。
郁寂岷被放下的时候总算是止住了笑声,然而看着坐在身旁的谢清寒,眼中还是明晃晃的笑意。
他家师尊真是……吃起醋来都那么有趣。
见人坐下后目光就一直放在手中的书册上,郁寂岷便凑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入眼都是些正经又无趣的经文,又兴致缺缺地缩了回来,百无聊赖地继续研究起手中的卷轴。
然而要郁寂岷安安分分地坐在那想必是天方夜谭,没过多久,他就身子一歪靠在了谢清寒身上,靠着靠着,又直接倒在了对方的大腿上,然后就赖在新找到的枕头上舒服地蹭了蹭,不想起来了。
谢清寒:“……”
正襟危坐的剑尊很想纠正一下自己徒弟极其不雅的姿势,但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由人去了。
这下躺得光明正大了,郁寂岷极其惬意地舒展开两条长腿,干脆把卷轴往身旁一放,仰面伸手去够谢清寒垂下的头发,抓在手中把玩。
谢清寒一开始置之不理,直到发梢好像被扯了一下,传来轻微的痛感,才垂眼去看徒弟又在弄些什么。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目光,郁寂岷啊了一声:“师尊,我是不是弄到你了?”
“没事。”谢清寒先是否认,然后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郁寂岷手中攥着自己和谢清寒的两绺头发,并松松地打了个结,如出一辙的乌黑交缠在一起,似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迎着谢清寒的视线,他得意地哼哼:“我在结发。”
他抓着那被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举到谢清寒面前,眯着眸子笑:“师尊你看,像吧?”
谢清寒看了一会儿,也极轻地笑了一声:“阿岷,结发不是这么结的。”
郁寂岷跟着笑,觉得这个姿势不方便动手动脚,想翻身趴起来,却被自己打的结扯得头皮一痛,只能又躺回去,哼笑着逼问道:“师尊怎么会对这些那么了解?是不是以前有过什么红颜知己?”
“没有。”谢清寒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笑意道,没想到对方那么快就查起这些来了。
郁寂岷不依不饶:“我不信,难道那么多年师尊就没有喜欢上什么人吗?”
“师尊放心,我很大度的,绝对既往不咎。”郁寂岷还要欲盖弥彰地补充道,但眯着眼眸中却写着明晃晃的不善,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这番鬼话。
谢清寒突然想起自己师兄好几次都说自己被蛊惑了,今日第一次觉得对方好像说得有些道理,不然为什么他看着在使小性子的道侣也觉得满心欢喜?
他握上那人近在眼前的手,修长的指尖慢慢摩挲着对方的指关节,认真地开口道:“真的没有,你是唯一一个,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郁寂岷霎时很没出息脸上一热,感觉对方话语中的炽热就像通过两人交握的双手传了过来,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了手。
突然一本正经讲情话什么的……太犯规了吧。
郁寂岷刚掩饰般抓起扔在一旁的卷轴挡在自己脸上,就见谢清寒转而拿起他闹着玩般打成结的两绺头发,说道:“结发是要在洞房之夜各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就像……”
然而郁寂岷一扯谢清寒的袖子,没让人演示下去,指尖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上灵活地一撑把结松开,促狭地笑着道:“师尊都说了,是要在洞房花烛夜才结发的,可不能提前啊。”
谢清寒的眼底掠过隐隐笑意:“好,都依你。”
郁寂岷便心满意足地再次躺回了人腿上,转为真的研究手中的卷轴去了。
见徒弟没有再闹出些其他动静,谢清寒便重新把目光移回了手中的书册上。
相安无事了好一会儿,还是一声东西砸在脸上的闷响再次吸引了谢清寒的注意力。
他垂眼一看,发现是人躺着躺着竟直接睡了过去,手中的卷轴砸到脸上都没有把人弄醒,反而是卷轴又顺着地面往外滚了几寸。
见状,谢清寒抬手一招,自己放在屋内的外袍就飞到了手中,再将其盖到那人身上,让人睡得更加舒服一些。
郁寂岷似朦朦胧胧中感觉到了,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用脸颊蹭了蹭谢清寒帮他盖衣服的手,又眼皮也没抬地继续睡去。
被扔在原地的小鹿这时也溜溜哒哒地找了过来,精准地停在郁寂岷面前,就要用毛绒绒的脑袋把人拱醒,让郁寂岷陪它玩。
然而还没等它碰到青年恬静的侧脸,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抵住了脑袋,它懵懵懂懂地抬眼看去,见是另一位主人朝他轻微地摇了摇头。
小鹿对谢清寒还是要畏惧一些,便甩了甩短短的尾巴,在郁寂岷身侧坐卧下来,歪着脑袋去看睡着了的青年。
谢清寒收回手,看着画面十分和谐的一人一鹿,冷硬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无意识掠过滚落到地上的卷轴时却骤然目光一凝——
卷轴上的禁制解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见青年安稳的睡颜, 谢清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把人叫醒。
但郁寂岷在浅眠中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半睁着眼伸手往前一探,就把那泛着微光的卷轴抓在手中。
“怎么那么快就醒了?”谢清寒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郁寂岷刚刚那一系列动作完全都是下意识的, 直到此时听到对方的声音才真的转醒。
他翻身坐起, 发现自己身上还盖了件谢清寒的外袍。
明显要大一圈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几分,郁寂岷眼疾手快地又把那件沾着对方气息的外袍捞了回来,顺便再接住了那头迫不及待就往自己怀里钻的小鹿,然后挪了挪,带着几分刚醒后的懒散窝进了这件衣服主人的怀中。
“本来也没怎么睡着。”郁寂岷抱着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半真半假地哼哼道,“都怪师尊, 不然我怎么会累得总是犯困。”
谢清寒闻言,脸色顿时有些微妙, 耳垂又开始泛红,然而下一瞬怀中的青年就噗嗤笑出声来, 好像看着他这副模样瞌睡都清醒了。
“阿岷……”谢清寒环在他腰身上的手收紧了几分,艰难道, “别说了。”
郁寂岷偏不如谢清寒的意, 就着被揽在怀中的姿势转头亲了一下对方的下颌, 变本加厉地坏笑道:“要不师尊下次试试直接让我床都下不来,这样我不就开不了口了?”
然后在身后人陡然加重的气息中, 他又突然转回去坐好, 飞快地展开了手中的卷轴, 一本正经道:“不过这些都可以容后再议, 师尊我们还是先看看这卷轴里写了什么吧。”
谢清寒:“……”
几次下来谢清寒已经完全摸清了自家道侣管撩不管理的恶劣脾性,却也拿人没有办法,只能被迫体验了一把坐怀不乱。
他垂眼一起看向了对方手中的卷轴,小鹿也凑热闹般从郁寂岷的怀中探出头来一起看去。
刚拿起来时在卷轴表面游动的咒文此时已经渗进了卷轴内部,组成了密密麻麻的字符。
郁寂岷一一扫过,见到了在秦若浔记忆中一闪而过的那张残页记载的内容,越发确定他们找对了东西。
卷轴中记载的是以自身或他人为载体召唤妖皇的方法,上面对载体的生辰八字等作了详细的要求,还有如何布置献祭阵法等一系列详细的操作方法,活脱脱就是一种另类的邪术。
单是布置阵法时便要求以人血为媒介,还要求载体处于痛苦之中,才有可能让妖皇成功降临。
其中对成功融合后的好处大加渲染,不仅可以实现施咒之人的任何心愿,还能让人修为大涨,带来无人可敌的力量。
看着看着,原本笔画平直的咒文仿佛也发生了扭曲,引得人心中贪念横生,有种立刻就去尝试的冲动。
但这种一看就非常邪门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像上面所说的那样百利无一害,只不过在实施时付出点代价就能换来如此划算的结果?郁寂岷结合在秦若浔记忆中看到的批注,还有自己时不时就会陷入失控中的症状,以及像这种召唤其他东西上身的邪术,几乎瞬间就能猜到彻底融合的结果便是完全变成对方的傀儡,再无自己的意志,只能行尸走肉般存在,不然秦若浔怎么还要花大力气找上他?
从卷轴上所记载的方法和征兆来看,秦若浔最开始的那次应该是被路过的谢清寒打断了,十二年前在飞雪宗时动手成功了一半,所以自己在明夷山的魂灯才会灭了,让众人以为自己已经身死,而也正是因为体内融合了妖皇的力量,在妖界的时候那些妖族见到自己才会是一副畏惧的样子。
不过或许是如今秦若浔身死,依附在他身上的妖皇也受到了重创,郁寂岷这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很严重的失控症状。
但只要此事一日不解决,便总是存在隐患,而且郁寂岷怀疑这东西就是妖皇陨落前给自己留下的后手,因为这卷轴拿到手就没有什么难度,很有可能就是广撒网去寻找合适的载体,并且在卷轴中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解除之法,摆明是上了贼船就别想下来。
事情固然棘手,但此时窝在那个令人安心的怀中,郁寂岷的心态还挺好,还有心情又摸了小鹿几把,反而是谢清寒的心情有些凝重,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一行行文字,心脏有些抽疼:“如果十二年前知道你去飞雪宗会发生这种事,我……”
郁寂岷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仰头又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而且真要这么说的话,要不是师尊当初刚好路过,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了。”
谢清寒蹙着眉还想说些什么,不过郁寂岷已经指着卷轴上的一行字道:“按照上面的说法,我与秦若浔的力量同源,应该对他造成不了伤害,但为什么从伏魔大会的情况中看不是那么回事?”
……他不仅能对秦若浔照抽不误,对方看起来好像比其他人还要不耐打。
谢清寒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那在此之前你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迎着徒弟有些不解的目光,谢清寒进一步解释道:“比如修了什么法术,吃了什么东西之类的。”
郁寂岷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摇头道:“没有啊……”
“不对。”摇头摇到一半,他又想起了什么,“好像有。”
不过郁寂岷的神情有些古怪,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突然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关于我刚回来时的那些事情,师尊之前都……咳,罚过我了,所以先说好不能翻旧账。”
谢清寒看着青年有些紧张又戒备的样子挑了挑眉,直觉没什么好事,但还是颔首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郁寂岷见状才斟酌着语言道:“那时候我说……呃经脉受损,无法动用灵力,所以师尊曾和我一起去百里舫拍下了玉髓芝,熬了几次药。”
他看着谢清寒明显开始有些不妙的脸色,加快了语速:“虽然在无妄峰的时候药都被我倒了,但在飞雪宗的时候还是喝了一次,如果说吃了什么东西的话只能是这个了。”
郁寂岷被自己师尊的目光看得禁不住一缩,壮着胆子强调道:“师尊你答应了的,不能再翻旧账了!”
谢清寒:“……”
听人一说起这个,他便想起这人刚回明夷山时的鬼话连篇,借口一套接一套,真真假假的,亏他还信了大半,担心得不行,到处找办法。
郁寂岷似乎品出了自己师尊有几分出尔反尔的意头,再看自己现在就在对方怀中的不妙位置,在被逮着又挨一顿教训之前当机立断就要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谢清寒在徒弟一动的时候就知道这人又在转着什么念头了,伸手把人按了下来,无奈道:“行了,不罚你。”
虽然一想起这事来就容易被这个小没良心的气得头疼,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突破口,谢清寒道:“既然如此,我修书去问百里舫问清楚那玉髓芝所在的具体位置,我们就先从这里查起。”
郁寂岷当然不会说半个不字,见蒙混过关,顿时喜笑颜开地看着谢清寒放过他走去一旁的桌案上开始动笔。
既然危机解除,那么郁寂岷自然也跟着晃过去,很大逆不道地抱着小鹿直接坐到了桌子上,晃着腿去看谢清寒写字。
谢清寒的字就跟他这个人一样,苍劲有力,不过被他往桌子上一坐,猝不及防地被带得一抖,手中的笔画顿时往外晕出一小团不和谐的墨迹。
“阿岷,别闹。”谢清寒有几分无奈地抬眼看向一天到晚都热衷于捣乱的徒弟,却换得那人歪着脑袋朝他无辜道:“我没闹啊,师尊又冤枉我。”
劝说无效,谢清寒只能又低头就着那一小团黑色继续往下写,可是写着写着,就感觉腰间好像被人不安分地蹭了蹭。
眼前的书信就快要写完了,谢清寒便暂时没有理会,忽略了那一丝异样,运笔不停。
可是他的忍耐换来的是对方的得寸进尺,只见原本还停留在腰间的触感又一寸寸地往下滑,就像是在一点点地试探他的忍耐力,最后终于要来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上时,谢清寒结束了最后一笔,眼也没抬地一伸手——却按了个空。
他把信纸折好,在上面落下专属于剑尊的印记,同时眼神往某人身上一扫。
郁寂岷举起手中的小鹿挡在自己面前,一手抓着小鹿的一只前蹄挥了挥,露出一个无害笑容:“刚刚是它总要往师尊身上钻,我阻止了,但它不听,我也没办法。”
神情诚恳,没有半分作伪之色。
然而谢清寒看着那头怎么都不可能够得上自己的小鹿,还有眼前人刚刚才缩回去的一截笔直小腿,神情越发复杂。
他还不至于连往自己身上蹭的是人还是鹿都分不清。
郁寂岷觑着谢清寒的神色,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宣告蒙骗失败,然后在被清算之前,抱着小鹿便准备跳下桌案,口中振振有词地用真正无辜的小鹿当借口:“我这就去教育一下它,以后不能随便打扰师尊。”
可是到底是没有走成——下一瞬就被他师尊抢先一步按在了桌案上。
谢清寒的眼神轻飘飘地往他身上一扫,语气不辨喜怒:“又是先冷静一会儿?”
……完了,这下要遭。
和对方相处多年的经验让郁寂岷敏锐地从这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风雨欲来的意味,嘴上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师尊哪里需要冷静呢?是我要冷静才对,徒儿这就告退,不打扰师尊了。”
郁寂岷极其灵活地从谢清寒的手下一钻,就要溜之大吉,但是才往外跑了没几步就被捏住命运的后颈皮拎了回来。
被他抱在怀中的小鹿只觉眼前一晃,便一脸懵地发现自己又不知为何被挡在了门外。
小鹿在门口打着转不住叫唤着,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它的任何一位主人过来替它打开这扇突然合起来的门,反而是里面桌案发出来的嘎吱声响越来越明显,间或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认错和求饶。
小鹿顿时明白那会温温柔柔抱着它的主人应该是又犯了什么错被另一位冷冰冰的主人逮住了,便只能曲着腿在门槛外坐下,动了动耳朵,圆滚滚的黑眼睛中迷茫而无措。
怎么又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惹谢清寒不能惹过火, 不然后果着实有些严重。
这是此时靠着软垫躺在马车中的郁寂岷得出的血泪经验。
魔修天然地会更耽于□□,可是郁寂岷觉得就从短短的几天时间来看,纵欲过度也不是一件好事……否则现在就会像他这样。
自谢清寒修书去百里舫后, 很快就得到了回信,对方把那玉髓芝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详细描述了一遍, 于是两人便决定即刻启程。而玉髓芝所在的沧海秘境坐落于最南端, 距离明夷山几乎横跨了大半个衢清十二洲,两人便先是乘飞行法器直接到了紧挨着沧海秘境的屿郡。
屿郡属于凡人地界,但因为沧海秘境的关系,常年有修道之人过来秘境寻找机缘,使得原本地理位置偏僻的这块地方也变得颇为繁荣,不时可见衣袂飘飘的修士在街上往来的身影。
据百里舫所言,沧海秘境分为好几个入口,里面对应的景象也各不相同, 无法用法术直接进去,需要到实地一个个辨别, 因此两人在到达屿郡的地界后便收了飞行法器。
因为某人的缘故,谢清寒在当地找了辆马车, 准备先带着人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慢慢寻找入口。
然后……堂堂剑尊就被在闹脾气的徒弟大逆不道地赶出来当起了车夫。
马车被谢清寒略施了法术, 外面不显, 实际上马车里的空间十分宽敞, 应某人的要求里面的陈设全都换了新的,随处都是软枕和靠垫, 舒适软和得可以直接当做床榻。
郁寂岷原本是躺靠在满车厢的软垫上, 但马车刚好经过了一条石子路, 坑坑洼洼的路面让车身颠得厉害, 让他不舒服地翻了个身,随手拽过个靠枕抱着,继续与白墨传音道:“师兄他准备回明夷山一趟?”
白墨嗯了一声:“时佑说他还是要回去把我们的事彻底说清楚。”
说到这里,白墨又想起什么般问道:“主人,你这次回无妄峰是不是见到时佑他师尊了?那老家伙什么态度?”
白墨小时候来人界不慎被抓,那时他也见过尹岱,虽然不如对救了他的郁寂岷印象深刻,但也在模模糊糊的印象中把尹岱也一起划入了那些装模作样的修士之中,与他主人如出一辙地对人没什么好态度。
不过对此郁寂岷倒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
回去这短短几天,不是在与谢清寒纠缠就是在准备与谢清寒纠缠之中,一时都忘了之前说的要替这条蛇解决这件事,反倒是后来谢清寒跟他简略提起过那日与尹岱谈话的内容,最后有提到时佑之事。
他那师伯有没有同意不知道,但郁寂岷敢肯定对方绝对气得不轻,自己师弟先不说,连徒弟也跟着条蛇跑了,短时间内就要被迫消化两件大事,让他一想起来都要有些同情对方了。
他对白墨道:“谢清寒提过几句,具体情况怎样应该还是要等师兄回去自己说清楚。”
白墨应了一声,哼哼道:“如果那老家伙不同意,那我就直接打到他同意。”
……语气中的嚣张十足十地得了他家主人的真传。
“对了主人,我怎么感觉你的声音怪怪的?你怎么了?”白墨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其他地方去。
郁寂岷:“……”
马车的帘子就在此时被人拉开,下一瞬谢清寒那张清俊面容出现在眼前,和懒洋洋趴在那里的徒弟看了个对眼。
“主人?你还在吗?”迟迟没得到回应,那边的白墨有些疑惑。
而谢清寒清冷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阿岷,到客栈了。”
郁寂岷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无可救药了,不过短短一瞬没见,再看到对方的时候竟然觉得格外想念。
于是白墨便听到他家主人用那种慵懒中又透着点沙哑的嗓音敷衍般道:“没事,我到了,先这样吧。”
接着是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还有他主人含含糊糊叫的几声师尊,让白墨瞬间明白他那没出息的主人肯定是又跑去粘着剑尊去了,在对方结束传音前忙不迭喊道:“主人我过几日就去找你——”
下一瞬,两人间的联系倏然断开,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
白墨:“……”他这么会摊上这么一个见色忘友的主人啊!
被强烈谴责的郁寂岷无知无觉,刚松开勾着谢清寒脖子的手,看着对方舔了下唇,笑得就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自己这徒弟的心情真是阴晴不定,之前还吵着不给他进来,没过一会儿就又黏糊糊地亲上来了。
谢清寒的眼中略过几分无奈笑意,揽着腰把人带下马车,往客栈内走去。
柜台后坐着个妇人,标准的鹅蛋脸,头发乌黑,五官柔和,眼角的细纹非但不显得老气,反而还给她增添了成熟的风韵,手中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可亲。
见客人进门,作为老板娘,她把抱在膝上的女儿放下,站起来招呼,却又不会过分热情,让人很有好感:“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劳烦一间上房。”
那妇人的目光便先转向了说话的那位青年。
青年穿着和身边人相似的白色衣袍,宽袖束腰的款式衬得人更加身姿修长挺拔,五官生得极好,特别是那双眼尾略微往下的眼睛更给人增添了几分无害气质,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位眉眼清俊,同样气质出尘,如瑶林琼树,看起来要清冷一些,但是搂着青年的动作却非常亲密,落在人身上的目光也透着外人无缘获得的柔和。
是两位仙君。
那妇人默默判断道。
一开始看两人的气质,她还以为是那些仙人的门派中师父带着徒弟出门,不过看两人毫不遮掩的亲密姿势,又觉得这应该是一对爱侣。
虽然同为男子有些少见,但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反而是年轻一些的那位仙君让她莫名越看越喜欢,柔柔地笑着应了一声,取下钥匙递了过去。
“多谢。”青年道了声谢,又笑吟吟地转头唤了身边人一声师尊,相携着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阿娘,刚刚那个哥哥好好看啊。”一旁女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眼中带着独属于小孩子的天真,“跟他一起的是他的娘子吗?我听爹爹好像就是这么叫你的。”
妇人先是被女儿的话逗得脸颊上现出几分红晕,又觉得有些忍俊不禁,把女儿重新抱回膝上,耐心地纠正道:“对那个哥哥来说不叫娘子,应该叫……”
应该叫什么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能道:“不过他们确实和我们的关系一样。”
“可是那哥哥的身旁也是另一个大哥哥呀,这也可以吗?”
面对女儿提出的新问题,那妇人的神情还是很温柔地道:“自然是可以的。”
她看向郁寂岷两人消失的方向,摸了摸女儿脑袋上扎的羊角辫:“囡囡,等你长大后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仅有像我和你爹爹一样的,两个男子或女子间也是可以相爱的。”
这对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太深奥了,只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缠着母亲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妇人便温柔地又依着女儿,温声讲起了故事来,不过眼前又闪过那两位仙君站在一起时登对得赏心悦目的身影,好像听年轻一些的仙君叫身旁人师尊,反而莫名有种心酸,就像担心孩子受委屈的母亲,无端心疼起两人比其他人要明显坎坷许多的前路。
而楼下这对母女不知道的是,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郁寂岷二人的耳中。
郁寂岷见到那妇人的第一眼便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虽然不含丝毫恶意,但在岐阴城中养成的谨慎还是让他多留了个心眼。
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让他时隔多年,突然想起了自己离世多年的亲人,特别那妇人说话时的语调,让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母亲形象隐隐鲜活起来。
如果这真的是他的母亲,知道自己儿子竟然大逆不道地与自己师尊在一起了,也会像这般温柔吗?
他本以为早已随着时间淡去的记忆又浮现出来,印象中他的母亲便总是一副温声细语的大家闺秀模样,如果没有那么早病逝,应该也会如此吧?
“阿岷。”熟悉的清冷嗓音让郁寂岷又倏然回神 。
谢清寒自然也听到了那对母女的对话,神色中掩着几分与他如出一辙的柔和。
合上的房门隔绝了其他人的目光,郁寂岷靠着门板,抬手扯着谢清寒的袖子把人拉近。
他挑了挑眉,身上还带着些被他人善意勾出的柔和,笑得眼眸弯弯,看着谢清寒道:“……娘子?”
在对方霎时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中,郁寂岷的笑容越发明显:“那师尊想要我叫什么?”
他一个个细数过去:“剑尊,尊上,还是……谢郎?”
谢清寒顿时眼角一跳,扣住了那扯着自己袖子的手。
最后这个称呼从青年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像被放在十丈软红中滚了一遭,每一个音节都渗着柔情蜜意,甜腻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郁寂岷看着谢清寒的神情,笑得越发开心,直起身想要凑上去,但不知扯动了哪个地方,霎时腰上一酸又倒了回去,幸好被谢清寒眼疾手快地一护才没后脑勺直接磕在门板上。
“都说了在无妄峰歇几天再出来,偏要这么急。”谢清寒有几分无奈地把人捞了回来,温凉的手指替人慢慢揉着腰。
郁寂岷腻在对方怀中,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舒服得眼眸都微微眯起,肆无忌惮地哼笑道:“我看如果不早点走,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无妄峰吧。”
“你说对不对……谢郎?”
郁寂岷说这话时又带上了那种若有若无的勾人意味,仰头轻轻地在眼前人的下颌上挠了挠,就像对逗弄危险猛兽乐此不疲的小动物,一旦缓过来几分就总控制不住地四处作乱。
谢清寒垂下眼,半敛着的眼眸中蓄着几分晦暗,再次抓住了青年那只不安分的手。
扣在手腕上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常年偏低的体温在此时也带上了隐隐的热度。两人无论在哪什么方面都极度契合,仅从对方一个简单的动作中,郁寂岷就成功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流露出几分迫不及待来。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下一瞬谢清寒就拎开了他的爪子,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发顶,语气有几分无奈:“别闹了。”
这走向瞬间让郁寂岷一愣,短暂地陷入了迷茫。
到底是他不行还是他家师尊不行?
可是对方说这话时的嗓音中都还带着浓浓的压抑,分明也是有些意动,怎么就要拒绝这种你情我愿的美事呢?
或许是他的难以置信表现得太过明显,谢清寒又安抚般摸了摸他的脑袋,放柔了声音道:“克制一下?”
搞什么?怎么就变成好像他一天到晚欲求不满了?
郁寂岷眼一眯,顿时酝酿出了一堆反驳的长篇大论,可还没等他张嘴,突然就从对方那强制压抑着的目光中品出了几分隐藏得极深的东西。
像是……心疼?
郁寂岷立马明白了他家师尊或许产生了什么误解。
虽然他很喜欢每次都可怜兮兮地跑到谢清寒面前卖惨,或是佯装不满看对方理亏纵容的模样。
但苍天在上,他真的只是出于恶趣味想要逗一下自己师尊罢了,没想到……谢清寒好像当真了?
还信得十分毫无保留。
“其实我没事。”郁寂岷当即道,“这算得了什么,比起我之前……”
话音在谢清寒骤然冷下来的目光中戛然而止,郁寂岷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师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呃,就是……”
在徒弟搜肠刮肚组织措辞的时候,谢清寒终于轻叹了口气,冷硬的眉眼又柔和下来,不忍吓到这人。
他把青年重新拥入怀中,叹息般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今后不要再对自己如此心狠。”
郁寂岷的下颌抵在谢清寒的肩膀上,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他抱着谢清寒的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小声地哼哼道:“我尽量……嘶——我保证,保证!这总可以了吧?”
被突然炸开的疼逼得改口的青年愤愤地从人怀中爬起来,一手虚虚地掩在身后,生怕再猝不及防地挨一巴掌,一边控诉地向罪魁祸首瞪去。
“阿岷,其他都可以依着你,但唯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折腾自己了。”谢清寒抬手轻抚着郁寂岷的侧脸。
青年的脸颊白皙细腻,抬眼看他的时候乖巧又无害,可是谢清寒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张脸溅上鲜血的样子,透着惊心动魄的艳丽与妖异。
这固然是极其好看的,但他不喜欢。
每次看着人浑身沾上血的样子,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只觉得刺眼又心疼。
郁寂岷的神情有些复杂,深深地看了谢清寒一眼,又突然一笑,答应道:“好。”
他一眨眼,敛去了有几分意味不明地表情,抓着脸颊旁修长手掌用脸颊蹭了蹭,笑眯眯道:“既然我都那么听话了,师尊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下我?”
谢清寒眼底染上了些无奈笑意,问道:“想要什么?”
郁寂岷意味深长地道:“先欠着,到时我再找师尊要。”
谢清寒失笑。
……真是拿这人没有一点办法。
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外头已是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看起来过不了多久天色就会完全暗下来,找寻秘境之事只能明日再开始。
郁寂岷便抱着及时行乐的原则,拉着谢清寒出了门,美其名曰要先探查地形,到时找起来才能事半功倍。
于是谢清寒就看着口口声声说要干正事的青年十分悠闲地东游西逛,在笑眯眯地和路边的小贩交谈了一番后,兴冲冲地转头道:“听说几里外有间寺庙很灵的,当地人都喜欢去那里,师尊我们也去看看吧。”
谢清寒:“……”
他道:“阿岷,我们修道之人……”
才刚开了个头,就被青年打断了,拽着谢清寒的袖子就往前面走,没听见谢清寒说了什么般径直道:“我就知道师尊也感兴趣,走吧走吧。”
这种蛮不讲理的强买强卖行为让谢清寒又是一阵无奈,但也只能纵容般跟了上去。
屿郡确实繁荣,街上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特别是当他们迈进寺庙的大门后,里面前来祈福的信众仍有不少。
两人看起来皆气度不凡,一进寺庙后顿时就引来了许多的目光。
郁寂岷置若未见,仍旧大大方方地与谢清寒十指相扣,没有像其他信众一样去烧香跪拜,而是一路走走停停,来到挂满了祈福布条的菩提树下。
这里比起上香的大殿明显要冷清一些,郁寂岷一眼看去,还发现了一个熟面孔,竟是客栈中的那个妇人,正含着温柔笑意注视着女儿踮起脚努力把写了字的布条挂到树上。
那妇人一转头,也看到了郁寂岷和他身旁的谢清寒,但没有多问身为修道之人怎么还来寺庙了,只是微微一笑,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距离菩提树几步外,有个小台子,一个僧人坐在后面,面前带着不同符文的红布条一字排开,供前来祈福的信众自己选用。
“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半阖着眸的僧人一抬眼,就见面前站了个容貌极其惹眼的青年,但出家人早就不为皮相所惑,他还是用与对其他人无二的态度问道。
“求姻缘,唔也不对……”郁寂岷刚一张口又改了主意,对那僧人道,“大师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另一人永远陪在身边?”
这话听起来执念颇深,与佛门讲究缘法的宗旨不太符合,但那僧人只是了然一笑,明白了郁寂岷所求何事:“施主可是想要求感情长久?”
郁寂岷顿时眼前一亮:“对对对,要长久得这辈子过完还要下辈子再续前缘的那种。”
或许是没有见过哪个人有像眼前青年一般偏执的,僧人摇了摇头,念了声阿弥陀佛,但也没有强行开解的意思,只是依着郁寂岷的意思慢慢讲解起来。
在郁寂岷和那僧人交谈的时候,谢清寒没有跟过去,就站在菩提树下等安静地等着。
也不知青年和人都聊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满足的笑意,手中还拿着条祈福用的红布条。
这寺庙中的菩提树应该有些年岁了,枝丫伸展开来,几乎遮天蔽日,郁寂岷拉着谢清寒往深处一绕,两人的身形几乎就被茂密的叶子完全掩盖住了。
郁寂岷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红布条,挑眉对谢清寒道:“刚刚求来的,保感情长久。”
谢清寒有些好笑,他修道多年自然不会信这些东西,不过看徒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便还是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问道:“想要挂在哪里?”
不得不说这寺庙在当地确实香火旺盛,哪怕这棵菩提树如此之大,所及之处都几乎已经被红布条挂满,郁寂岷放在人群之中绝对称得上一声身量高挑,他能够得到的地方也已经没了空位。
郁寂岷抬头环顾一圈,最终看中了最高的那条树枝,朝那一指,谢清寒便毫不费力地给他把布条系了上去。
郁寂岷看着自己师尊的身高,突然有一丝微妙的不平衡,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人似乎每次都仗着身高优势把自己压得死死的,盯着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不爽。
谢清寒一低头,就对上了自己徒弟暗含不悦的视线:“为什么师尊长这么高?”
谢清寒:“……”
这个问题真是好没道理,让他一时都无言以对。
郁寂岷才不管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从袖中摸出两条红绳,拿起其中一条,强硬地拽过谢清寒的一只手就低头捣鼓起来。
最后他把那股红绳在那人手腕上打了个死结,端详了一会儿,像是觉得还不够,低头又加了个死结,保证任何人都无法把解开,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谢清寒道:“给师尊两个选择,要么不能比我高,要么就一直戴着这个,不许解开。”
看似商量的语气,实际上却霸道得不像话,先不论谢清寒根本就不能长回去,单就他亲自系在人手上的红绳,除了直接扯断,那死结本就解都解不开。
谢清寒在心里无奈一笑,垂眼去看徒弟的杰作。
两股红绳缠绕着在手腕上结成了一个环,本来还挺有美感的,可是被人最后又打了个死结,便带上了些画蛇添足般的笨拙。
剑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一贯是冷冰冰的模样,常年一袭素白衣袍,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骤然被人在手腕上系了条红绳,就像往冷色调中泼了一片朱砂,蛮不讲理却又炽热灼人。
谢清寒细细地看了一番后,还是收回了手,像是默许了。
郁寂岷刚扯出了个得意的笑容,就觉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被人单手搂着腰抱到身后一根低矮的树枝上。
这株菩提树确实长得根深叶茂,哪怕树枝上坐上一个成年男性也没有一丝晃动。
郁寂岷撑着身下的树枝坐稳,不知自己师尊突然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他坐着的这根树枝或许是长得太低矮了,没什么人往上面系布条,反而是他头顶上四处都有垂下来的红布条,就像被埋在了祈愿堆中一般。
郁寂岷晃了下小腿,看着站在下面的谢清寒疑惑道:“师尊?”
谢清寒握住青年笔直修长的小腿,没再让人乱晃,抬眼淡淡道:“阿岷,现在是你比较高了。”
郁寂岷;“……”
他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脸上的神情霎时垮了下来,小声嘀咕道:“不带这样的,难道我系的红绳就那么难看吗……”
然而谢清寒却没有要解开自己手上红绳的意思,反而对他道:“手给我。”
郁寂岷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下意识地照做了。
因为他坐在树上的关系,手伸过去时的高度正好就在谢清寒面前。
对方拿过他掌心中攥着的另一条红绳,垂眼替他系在手腕上,指尖触碰之处留下些微温凉和细细的痒。
夕阳穿过菩提树的叶子漏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成了斑驳的光影,他们掩在茂密的叶子深处,四周静悄悄的,鼻尖有寺庙中独有的淡淡香火气传来,一墙之隔外还有僧人平和庄重的诵经声,再远一些甚至可以听到日落时分家家户户的喧闹声,以及屿郡毗邻的那片海水潮起潮落带起的哗哗声响。
或许是置身寺庙之中,郁寂岷低头看谢清寒时,只觉对方的眉眼间好像都染上了几分虔诚。
谢清寒正好在此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抬眼与他视线相对。
“好了。”他淡淡道。
郁寂岷抬手一看,就见那股红绳被系在了手腕上,而且手艺明显比他的要好上不少。
细细的红绳松紧适中,缀在青年的手腕上还留有大概一个指头的宽度,更衬得腕骨白皙好看。
见郁寂岷一直盯着那一圈红绳没有吱声,谢清寒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弄错了,语气中有些犹疑地道:“我记得人间的习俗好像便是如此,可是有哪里不妥?”
不过谢清寒没等到回答,反而是怀中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个人,被带得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连忙伸手把人托稳。
郁寂岷两腿夹着谢清寒的腰,双手环着眼前人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对方怀中,偏头就去找自家道侣索吻。
这人一向都是那么随心所欲,谢清寒毫不见怪地把一言不发往怀里跳的道侣抱得更紧了些,似无声的纵容。
郁寂岷便笑得一副眼眸弯弯的模样,与人额头相抵,两人呼吸间带起的温热气流都交缠在一起。
“师尊做什么自然都是对的……嗯?”青年笑吟吟的嗓音一顿,抬头疑惑道,“这里天黑得那么快的吗?”
洒在他们身上的夕阳毫无征兆地就消失了,四周突然昏暗下来,明显有些不寻常。
郁寂岷便也顾不上和自家师尊卿卿我我了,立马从谢清寒身上下来。
两人刚一绕出菩提树下,便同时眼神一变——安宁的寺庙中竟突然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叫喊,和街上行人的惊叫声混合在一起,像是出现了什么令人极度恐惧的东西。
第47章
他们所在的这片小院子原本还挺清净, 然而转瞬之间就涌进了大量的民众,放眼看去正殿那边更是人头攒动,像是被异象所骇, 仓惶的百姓全都一股脑地涌进了寺庙寻求庇护。
郁寂岷转头看了谢清寒一眼,什么都没说, 不过下一瞬两人便极有默契地身形一动, 同时往寺庙外掠去。
屿郡临海,走出寺庙中的重重大殿后,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恰好能把宽广的海面尽收眼底。
两人只看一眼就明白为何当地百姓会如此恐慌了。
平静的海面此时波涛汹涌,翻卷成百丈高的海浪咆哮着往岸上冲来,一些地势低的房屋顿时被冲毁,让住在里面的人惊慌地往高处跑去。
而这还明显不是普通的涨潮现象,咆哮的海水还在往岸上涌着, 有些躲闪不及的民众眨眼间就被卷入了莫测的海水中,生死难料。
除了海水倒灌之外, 将近日暮时分的天空也不见半分应该有的光亮,反而现出一片异常的暗沉, 乌云之中甚至还有东西在后面若隐若现,让人一见就觉得心口沉闷无比, 又有一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莫名恐惧与不安。
这末日一般的景象来得突然, 住在附近的民众下意识地就往平常供奉的寺庙中挤, 像是庙中的佛像真的具有法力,能让令人见之色变的异象止步外头。
如果里面真的有修行的僧人, 那么这一举动可能还会有用, 但两人刚才在寺庙中逛了一圈, 见到的僧人都还未修习法术, 不过是与普通百姓一样的肉体凡胎,反而是有些同样来沧海秘境寻找机缘而暂住屿郡的修士,见此情景,纷纷出手救起人来。但是放在整个衢清十二洲来说,沧海秘境的级别不算高,肯来这里的修士修为也不会太强,很快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放大了的葫芦载着救起来的好几个落水民众,飘飘悠悠地在水面上寻找着是否还有在水中挣扎的其他人,然而远处突然毫无征兆地打来一个海浪,看起来要直接把那已经承载过量的葫芦掀翻。
立在前面的修士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在自己的法器上加了好几道防御的结界。那海浪却根本就不像是寻常的自然现象,竟直接穿过了蕴含着灵力的结界,呼啸着要把所有人都一起卷入海中。
见这景象,葫芦上控制不住地又响起惊恐的尖叫,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剑光势如破竹般穿过暗沉的天色,再次在那些人面前筑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
似乎感受到对手换了个不好惹的,那海浪有一瞬间的偃旗息鼓,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纷纷转头找刚才救了他们一命的人,比之前还要汹涌上百倍的海浪却毫无征兆地打来,金光流转的结界在其面前竟也裂开了几道口子。
谢清寒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当机立断一甩袖,直接用灵力托着那载满了人的葫芦凭空飞起,让其落到了身后的寺庙中,同时自己在那海浪打过来之前也要往后撤去。
可是身旁的青年不知为何好像有些异样,在见到这景象之后就像被吓懵了一般在原地没有动弹过。
谢清寒一蹙眉,来不及多言,直接先把人扯进怀中,在海浪咬上衣角之前护着人往后掠去,也闪身进了寺庙的门后,再次建起一道流淌着金光的结界,暂时隔绝了外面的危险。
“阿岷?”谢清寒往怀中看去,见徒弟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外头的异象,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像是陷入了极度的惊愕之中。
在岐阴城中十二年,谢清寒绝对不信这人还会被这种景象吓到,指尖搭上青年的手腕,便要用神识去探对方是不是突然有哪里不适。
可是那人体内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异样,竟真的只是因为一时的惊骇而愣神。
谢清寒曲起指节轻抬起青年的下颌,直直地看进那双此时一片黑沉的眼眸中,再次轻声问道:“阿岷,怎么了?”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怀中的青年终于被唤回了神,眼神逐渐有了焦点,像是从与某个看不见的东西的僵持中脱身般,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谢清寒的袖子,低声道:“师尊……”
“我在。”谢清寒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青年的侧脸,一手揽着人肩膀又往怀中带了几分,尽可能地把人安抚下来。
“这位道友……”先前在葫芦上的那修士想要过来向救了他的谢清寒道谢,可是走近了就看到那道清冷的身影怀中正揽着个青年,像是在低声安慰着些什么。
两人间的氛围让他自觉好像来得不是时候,顿时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但是已经开了口,转身就走显得失了礼数,一时便成了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地。
然而或许是感觉到有外人在场,被揽在怀中的青年动了动,转头看了过来。
因为怀中人偏过头的缘故,谢清寒看不清徒弟的神情,可被郁寂岷注视着的那修士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无疑是长得非常引人注目的一张脸,按理说无论在什么场合下都不免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那双半垂下的眼眸黑沉得没有一丝光亮,最深处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色在盘绕,面无表情地看来时,让人错觉像在与深渊对视,稍不留神就会被扯入其中摔得粉身碎骨,让人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修士顿时就被这冷漠到极致的眼神惊得一抖,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青年见他这般模样,又毫不在意地把头转了回去,低声跟眼前人说了句什么。
那修士便见青年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软了下去,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后,那道气质清冷的身影终于放开了怀中的青年,两人同时向他的方向看来。
本来只是过来道声谢的修士对上两人的目光,又是下意识地心里发怵,不过还是勉强镇定下来,对谢清寒行了一礼,续上了自己一开始想要说的话:“方才感谢这位道友出手相助,在下张肃,一介散修,不知二位道友出自何处?”
“明夷山,谢清寒。”
其中一人淡淡地回了一句,张肃初听这个名字时只觉有些耳熟,愣了一下后猛地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赫赫有名的剑尊吗?!
身为散修,他也只是听过剑尊的事迹,却无缘见过真人,所以不怪他一时没有把两者联系起来,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剑尊可看不上一个小小的沧海秘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
然而那道凛冽纯粹的剑光还有这人周身的气度,无疑便是最有力的证明,让他有些诚惶诚恐地道:“久仰尊上之名,幸会幸会。”
既然知道了谢清寒的身份,张肃便几乎同时猜到了剑尊身旁的青年是谁。
毕竟不久前,飞雪宗伏魔大会上的事实在是闹得沸沸扬扬,哪怕他只是一介散修,与这些名门大派无甚瓜葛,一路上仍然在与其他道友的交谈中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传言中都道岐阴城城主喜怒无常,虽然经过飞雪宗一事仙门中人对其的态度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转变,但十二年前岐阴城中的惨状几乎人人皆知,更别说听闻此人前段时间不知为何又把整座岐阴城血洗了一遍,种种流言之下,仍然让人对其怀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张肃现在就被郁寂岷的一个眼神弄得心有余悸,在心里直道传言非虚,拼尽全力才控制住没让自己落荒而逃。
然而青年刚才那一瞬间的阴郁仿佛就是他的错觉一般,再没有出现过,反而冲他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神色再正常不过地道:“张兄可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张肃根本就不敢应这声“张兄”,小心地道:“我原本在客栈之中,打算明日便去沧海秘境中寻找机缘,可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动静,出去看的时候便是如今的景象。”
他摸了一下已经化成巴掌大小,重新挂回腰间的葫芦,有些赧然道:“本来想救人的,但实力不济,差点连自己也搭了进去。”
郁寂岷默默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他本来还以为是自己与谢清寒在寺庙中错过了些什么,现在看来这就是突然间发生的了,根本没有任何预兆。
他们所在的寺庙位于整个屿郡的最高点,随着倒灌的海水越来越多,几乎整个屿郡的百姓都涌入了寺庙中避难。
放眼看去,可以见到寺内的方丈领着僧人在念诵经文,平和有序的念经声让惊慌失措的民众渐渐安静下来,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修士也各持法宝立在一侧,共同抵御着突如其来的危险。
铺天盖地的海浪不断逼近,隔着寺庙紧闭的朱红大门都可以听到海水的咆哮之声,但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始终无法突破这最后的屏障。
天色还是黑沉沉的,极远极深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但在暂时的安全下众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可是谢清寒侧头去看身旁的青年时,却见对方那张总是笑吟吟的脸上是难得的阴沉,仰头看着上方的天空,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徒弟的极度了解让谢清寒一眼就知道对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阿岷……”他刚开了口,话音便被毫无征兆的一声惊雷完全掩盖,惨白的闪电猛地劈下,诡异地破开黑沉沉的天色后又消失不见。
青年的面容也被白得瘆人的闪电照亮了一瞬,很快又隐入了周边的黑暗中。
然而就在这短短一瞬,谢清寒却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那双眼睛,眸中俱是冷意,眼底还爬上了隐隐的猩红之色。
谢清寒当即就是心头一跳,可郁寂岷已经比他动作更快地一甩袖,阴冷的煞气顿时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又被他操纵着覆上了此前谢清寒布下的流淌着金光的结界。
这下众人是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暂时的宁静瞬间被打破,又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在骤然响起的尖叫与啼哭中,只听一道青年的嗓音穿过重重嘈杂,厉声道:“都别抬头!”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有人被刚才的电闪雷鸣引得下意识往头顶看去,正好透过还没完全围拢起来的煞气看到了上方的天空,也不知见到了什么,突然就惨叫着倒下,极其痛苦般抱着脑袋四处打滚,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往两边避去。
前车之鉴在这里,众人这下是真的被吓得赶紧照做,全都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
但那个惨叫着打滚的男人兀自不停,在一片寂静中响起的哀嚎声格外刺耳,特别是在如今的不明情况下更加令人听得心惊胆战。
更让人惊恐的是,那男人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也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地做工而黝黑粗糙的皮肤像是被煮开了一般咕嘟咕嘟冒着泡,融化了一般慢慢化成了黑乎乎的黏液,四肢的轮廓也逐渐模糊起来,整个人像是都要化成一摊恶心的粘稠液体。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散修,见到这一幕也吓得不轻,眼见这团已经不成人形的东西不断往自己的方向移动,哆嗦着动用灵力往上面劈去,却只是让一滩液体散开又聚拢,没有任何作用。
而对着那东西看久了,竟也像是会受到影响,那修士的皮肤下面隐隐现出黑色的纹路,仿佛再过一会儿也会变得如那男人一般。
修士都是如此,更别说周围其他手无寸铁的百姓,一片惊慌之中,有凛冽鞭风猛地擦着众人面前扫过,那由人体化成的一滩液体被长鞭抽得往四处飞溅,又变成暗红的血液泼了周围人一身。
立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的血腥气让一些年龄小的孩子张嘴就要哭,却又被身旁的大人一把捂住嘴。
只见青年身上的一袭白袍已经被溅上的鲜血染红,就连白皙面容上也有溅上的暗红血液,而比血色更骇人的是那双猩红的眼眸,面无表情地拎着同样染血的长鞭立在那里时,身上的狠戾甚至要比刚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化成了一滩粘液还要让人畏惧。
众人完全被青年的气势镇住了,大气也不敢出。
郁寂岷缓缓扫了鸦雀无声的人群一圈,像是这才从其他人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慢半拍地意识到了脸上好像被溅上了什么,抬手一模,就摸到了满手的血。
他一垂眼,看到了自己还萦绕着淡淡黑雾的手,黑与红在上面交织成了不祥的色块,嗅着空气中那以往会令人感到厌恶的血腥味,内心却反常地一片冷漠,反而是那总被他压抑着的杀欲被此情此景勾得又开始冒头。
郁寂岷下意识地就往袖中的短刃摸去,指尖才触碰到冰冷的刀刃,倏然想起某人才说过不久的话,哪怕理智摇摇欲坠,那人清冷又有些强硬的话音却穿过了一片混乱的识海,让他强撑着把手从上面移开。
就在这时,郁寂岷感觉衣摆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没有一丝温度的视线垂下,就见一个才到他大腿高的小女孩举着条绣花手帕,用脆生生的童音对他道:“哥哥,你的脸都脏啦。”
对方身后还站着个妇人,看起来是她的母亲,看向他的眼神中也暗含担忧。
郁寂岷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可是现在一切落在他脑中都像蒙了层雾般,什么都想不起来,让他下意识地蹙起了眉,一手捂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
他现在就像被劈成了两半,属于自己意识的那一半正挣扎着苏醒,而另一半像是感觉到了排斥,铺天盖地的阴冷怨念骤然在识海中炸开,叫嚣着要把他彻底拖入无止境的暴戾与杀欲之中。
“谢清寒……”郁寂岷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手无意识地往身旁一抓,可是翻搅的各种怨念像是要把识海都挤爆了,极度的烦躁之下让他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根本做不到去找那人在哪。
他本以为会抓空,可是下一瞬就被顺势接进一个熟悉的怀中。
谢清寒根本不用他说,似乎就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身形一闪,直接带着徒弟消失在原处。
此时呼啸的海浪已经被结界挡在门外,不知有什么东西的上空又被郁寂岷用煞气遮盖了起来,只要不自己乱跑,暂时没什么危险。
于是那些百姓和散修仍然留在原地,只是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有些不安,担心那救了他们的青年是不是因此受了影响。
而此时的郁寂岷确实状态不是很好,被人带着出现在寺庙一个僻静的角落,感觉到身边一没有了那些可能被波及到的人,紧绷的神经便松了些许,浑浑噩噩中也没分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在他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反手一鞭子甩了出去。
谢清寒没想到这人突然发难,又怕真的动手会把人弄伤,只能侧身往旁边一避。
然而过了几招后,谢清寒却察觉出了几分异样。
从郁寂岷回来后,两人间动手的次数其实不算少,更别说郁寂岷刚开始习武时一招一式都出自谢清寒之手,按理来说,谢清寒对自己徒弟的路数算得上十分熟悉。
可是如今那缠绕着长鞭的阴冷煞气中,却隐隐透着某种古远而寂寥的气息,带着天然的嗜血和疯狂,哪怕在以前几次的濒临失控中也没在这人身上出现过。
谢清寒当即就想到了那一直没被解决的妖皇,心头狠狠一跳,还有这人自见到现下异象后便表现出来的隐隐不对劲又再次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让一贯冷静的剑尊眉眼间也染上了几分焦虑。
而青年看起来已经打得兴起,出手越来越狠厉,眸中的猩红之色愈发明显,没有半分善罢甘休的征兆。
再又一次挡下这人抽过来的长鞭时,谢清寒顺势一把攥住青年的手腕,要把人按住。
一个不察被制住,青年的表情骤然沉了下来,刚一站稳反手就要曲肘撞过去,可是被早有准备的谢清寒闪身避开,再一手拎着人两只手腕越过头顶按到了墙上。
于是只有腿能动的青年毫不客气地就要一脚踹过去,却同样被人眼疾手快地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我——唔!!!”
极度不悦的青年张嘴要骂,可是才蹦出了第一个字,就被压在身上那人用唇堵住了嘴。
青年猛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开桎梏,却反而被按得更紧,那人还像是惩罚般在他的唇上狠狠一咬,疼得他顿时皱着眉闷哼一声。
反抗不得地被按着亲了好一会儿,青年周身萦绕着的煞气都淡了不少,有种要偃旗息鼓的架势。
谢清寒见状,总算稍微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垂眼看过去,却对上了一双还弥漫着血色的眼眸。
那人的胸膛还剧烈起伏着,然而眼睛一瞪,就一口气骂开了,情绪之激愤,连续骂了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带重的。
……这是还没清醒过来。
谢清寒冷静地想着,再次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被他按着的青年立即扬起脖颈想要躲开,却被掐着下颌吻得更狠。
伴随着唇齿交缠的剧烈喘息中,手下的青年终于逐渐软了下来,眸中的猩红缓缓淡去,漫上了浅浅的一层水雾,像是被亲老实了,没有再不停地挣扎。
“认得出人了?”谢清寒略微直起身,目光居高临下地投下来,语气淡淡道。
郁寂岷眨了眨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默默地看了人一会儿,小声道:“……师尊。”
现在清醒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被人完全禁锢住的狼狈处境,偏过头便可以看到自己又被血染红了的衣服,鼻尖轻嗅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穿白的了,满身血的样子……那人应该不喜。
而郁寂岷刚想开口,唇上就传来一阵刺痛,好像嘴角被咬破了,让他不禁轻微地嘶了一声。
同时传来的还有手腕上的疼痛,也不知谢清寒的手是什么做的,看起来骨节修长赏心悦目,一用起劲的时候又箍得人生疼。
他轻轻挣了下被攥在一起的手腕,示弱道:“师尊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手好疼……”
谢清寒无声地垂眼看了他一会儿,都差点把人看得心里发毛了,才松了手,语气平淡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为何会突然陷入失控,又为何……好像对这异象如此熟悉?
可是一向都能敏锐地觉察出他所有意思的青年却微微偏过了头,像是无意中避开了他的视线,避重就轻道:“师尊你知道的,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如此,这不又来了嘛……”
谢清寒却再次捏着他的下颌逼着他直视自己,语气还是淡淡的:“你以前的情况不是如此。”
在人下意识又开始略微有些游移的视线中,谢清寒加了几分力,毫不意外地看着人被下颌传来的疼弄得闷哼一声,可怜巴巴地看过来,却仍然不为所动道:“阿岷,从小到大,每次你心虚的时候就会不敢与人直视,现在看来还是没改。”
郁寂岷的呼吸骤然一滞,然后就听两人在一起后已经许久没有端过师尊架子的谢清寒语气又沉了几分,冷着脸看向他道:“你知道的,为师最不喜你撒谎。”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好了再说。”
这句话在他刚回到明夷山的时候谢清寒也对他说过,对方当时没有计较已是格外宽容,再来一次,郁寂岷不保证自己师尊还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压迫感让他禁不住想要往后退,可是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又让他躲都躲不开。
天空中的异象好像逐渐消退了,迟到的余晖洒落下来,笼罩在所有人上空的煞气也随之淡去,化作丝丝缕缕的黑雾重新萦绕在青年的身侧。
黑雾缠身,一看就让人忌惮的青年却被人堵在墙边,连带着周身的煞气也看起来有几分可怜,迟迟不敢开口。
最终他还是抬手扯上了谢清寒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是示弱的意思,小声道:“师尊能不能别先别问,等时机到了我一定告知师尊。”
正如谢清寒连他每一个小动作的含义都了解一般,郁寂岷也非常清楚谢清寒的底线在哪里,对方不是那种会不顾自己意愿强硬逼问的人,与其编一些在自己师尊面前漏洞百出的谎话,不如直接明确地告诉对方自己不想说。
谢清寒听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垂着眼又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能透过眼前人这副光鲜的皮囊看透其中掩盖着的所有秘密。
他终是放下了捏着人下颌的手,神情冷肃地开了口,带着淡淡的警告之意:“郁寂岷,为师可以不过问你的事情,但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被连名带姓点到的人顿时心头一跳,连忙讨好地想要凑上去,却被人铁石心肠地按住了肩膀,就像按住了一只犯错后又扑腾着想要向主人撒娇的猫。
在一起后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遭到拒绝,青年有些委屈地道:“知道了师尊,我不会乱来的。”
这人实在是前科累累,着实不怪谢清寒不信,直到听到人亲口保证才松了手。
于是被自己师尊冷着脸训了的青年顿时黏黏糊糊地要蹭到人身上寻求安慰,可也不知是不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恰好就有个不长眼的这时候寻来了。
张肃找过来时就见到两人间有些不寻常的氛围,比起一开始安慰青年时的柔和,此时的剑尊看起来更符合张肃印象中应该有的气质,清俊出尘的眉眼间挂着淡淡的冷意,而与之相对的是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青年,哪怕仍旧神情不悦地看过来,身上也半分不见那让人心惊的隐隐戾气,反而看起来就像被训斥了一般,还带着些没有退尽的委屈。
做师尊的教训徒弟再正常不过,只是……
张肃眼前闪过青年殷红的唇瓣和隐隐泛着水光的漆黑眼眸,有些疑惑。
怎么这教训的方式看起来有些不对头呢?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想法有些惊世骇俗,被自己吓得不轻,连忙一晃脑袋把它赶出脑海中,说起自己这次过来的正事:“尊上,现在外面的异象都已经消失了,同时沧海秘境好像也受到影响,提前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虽然谢清寒两人没有说过来屿郡要干什么, 但在张肃的认知中,但凡出现在这里的修士多半都是为了沧海秘境来的,虽然不知道剑尊为什么对这感兴趣, 不过前来告知一声总不会错。
果然,等他说完后, 两人便稍稍正色起来。
“多谢。”谢清寒道。
“哪里哪里。”张肃惶恐摆手, “都是多亏了您二位,特别是郁城主,我们才能安然无恙。”
既然话带到了,张肃也不敢在这对师徒面前多做停留,很有眼力见地先告辞离开了。
郁寂岷用那还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神幽怨地看了谢清寒一眼,也一言不发地抬步要走。
身后一声有些无奈的叹息响起,在闹脾气的青年就被拦腰拥入一个清冷的怀中。
拥着他的那人放柔了语气道:“刚才不该凶你,对不起。”
其实谢清寒刚才根本就没有说一句重话, 反而是这人意识不清醒时还对人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不过某人是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两人仅仅是师徒关系的时候,他或许还能忍着乖乖挨骂, 但在一起后,只要谢清寒对他的态度稍微冷淡了一点他就会受不了, 当下就作势要从谢清寒的怀中出来,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谢清寒再清楚不过这人仅停留于表面的抗拒, 手一伸又把人拉了回来, 再顺便把人转了个身, 面对面地低头吻了下来。
这次的吻是与那人清冷气质截然不同的温柔,其中的缱绻意味成功让扑腾个不停的某人逐渐消停了下来。
温凉的指尖轻轻抹过青年的唇瓣, 拭去一开始亲吻时被咬破而留下的点点血迹。
已经很诚实地赖在对方怀中的青年嘴上还要不饶人地道:“师尊就会一天到晚地训我, 反正您总是占理的, 还把我拉回来干什么?”
谢清寒看着哄过后都还是气鼓鼓的徒弟, 眼底掠过几分无奈笑意:“就这么让你走了,最后怕是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吧?”
郁寂岷才不会承认完全被猜中了心思,当下别别扭扭地偏过头,哼哼道:“我才不是那种人,师尊总是冤枉我。”
早已经被自己徒弟弄得没脾气的谢清寒只能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到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熟悉模样,终是松了一口气,把对方抱得更紧了些,再次轻声道歉道:“对不起,为师刚才有些着急了。”
他摸着青年的头发,哄小孩般夸奖道:“这次比以前好了许多,做得很好。”
虽然还是喜欢毫无征兆地就大打出手,但确实没有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要捅自己一刀,这对于谢清寒来说便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更别说这人还护下了许多无辜百姓。
“师尊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吗?”郁寂岷还在嘀嘀咕咕,却心满意足地微微仰头,勾着谢清寒的脖颈和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谢清寒有时总错觉自己在养某种很难伺候的小动物,对方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伸着爪子各种撩拨,心情不好的时候脸一翻谁也不认,偏偏还说不得一句重话,真是……让人时不时头疼又无奈。
谢清寒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摇了摇头,跟上了总算被哄好的青年。
郁寂岷走到两人之前所在的地方后,就看到还有许多百姓等在那里。
如今异象已停,已经不需要再留在寺庙中,郁寂岷还以为这些人早就散去,乍一看到乌泱泱的人群时还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以为又出了什么新情况。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出现,那些百姓便都朝他涌了过来,虽然一开始有些拘谨,像是有点畏惧他一般,但却还是把拿着的各种家常特产往他手中塞,一边七嘴八舌地道:
“小仙君,刚才真是多亏你了,我们屿郡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自家做的肉脯,还请您不要嫌弃。”
“这是孩他爹前段时间出海带回的海产,腌过后可好吃了,我家孩子都很喜欢。”
“这是……”
客栈的老板娘也在,笑着让女儿也随众人往青年怀中塞东西。
郁寂岷越来越懵,到后面两只手都快要抱不过来了,每次想要拒绝的时候就被又一次塞到手上的东西堵了回去。
或许是青年脸上流露出的迷茫极大地冲散了身上那股隐隐的煞气,不少屿郡的妇人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怜爱,甚至有些还打听起他婚配与否,看起来都想要他就地落户屿郡。
郁寂岷嘴角一抽,没想到屿郡百姓如此……民风淳朴。
此时从旁伸来一只手,替他接过一部分怀中抱着的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终于开口帮他解围道:“我徒儿暂时不考虑此事,多谢各位了。”
其他人一听,恍然大悟,把谢清寒也一起夸了进来:“原来您是小仙君的师父啊,怪不得,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哈哈。”
“是啊是啊,做师父的一表人才,难怪教出如此优秀的徒弟。”
“……”
又是夸了好一会儿,众人才依依不舍地散去,原地只留下了几位散修。
那些普通百姓不清楚,但他们毕竟也是修道之人,或许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但在两人离开的这段时间也逐渐琢磨过来了,特别是那青年竟然能如此自如地操纵煞气,放眼整个衢清十二洲,也只有那位传言中的岐阴城城主能做到了,据此推断,身旁的另一位是谁自然也有了答案。
天然的畏惧让他们不敢像那些无知无觉的百姓一般上前去,便在青年的目光扫过来时躬身行了一礼:“多谢郁城主出手相救。”
然而此时郁寂岷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落在了手中的零嘴上,随意地一摆手,算是应下了。
那些散修见此便纷纷知情识趣地先告辞离开。
谢清寒一转头就看到已经吃起小鱼干来的徒弟,无奈道:“阿岷,趁着沧海秘境的入口还开着,我们也要先走了。”
根据百里舫的消息,他们要找的那个秘境入口比较难进,要在所有入口都开启时才会出现一个时辰,百里舫的人当初能进去也是机缘巧合。
这让他们一开始也以为要花时间找上许久,既然如今机会出现在眼前了当然不能错过。
郁寂岷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看起来已经完全被吃的迷住了眼,对此事都不怎么上心了。
谢清寒:“……”这人以前可不至于如此,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吃了?
带着人往海边走去时,路上他想要把手中拿着的东西放进纳戒,还遭到了青年的抗议,偏要他拿着,说是方便换着吃。
这一路过来谢清寒已经被自己徒弟使唤着干过不少事了,这下也只能无奈地顺着对方的意。
沧海秘境位于大海深处,他们要找的入口位置不定,直接动用灵力寻找损耗太大,于是谢清寒找岸边的老翁买了一艘木船。
那老翁一看清他们二人的样貌,当下便连钱都不收了,直接把自己那艘最结实的木舟给了他们。
几番推脱下,二人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此时海面上四散着几艘与他们一般的木舟,是那些同样要进沧海秘境的修士。
郁寂岷坐在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抱着屿郡百姓塞过来的一堆零嘴,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就没有停下来过,与周围那些一脸凝重的修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海面被足尖扫过时泛起一圈圈涟漪,有几条鱼鳞上泛着银光的小鱼跃出水面,不知道是不是被青年叼着的鱼干吓到了,又哗地一下掉回海中,再也没冒过头。
青年见状轻笑一声,眨了眨眼,借着背对着谢清寒的姿势,掩去眸中又泛起的血色。
不得不说,送东西的人考虑得很周到,没有给他们什么不方便携带的果蔬之类的,全都是可以拿来路上吃的东西,不过一会儿,郁寂岷手中的东西就见了底。
他转头对坐在船尾的谢清寒一伸手:“师尊,我吃完了。”
可是谢清寒没有如他的意,只道:“阿岷,你吃得够多了。”
郁寂岷才不会乖乖听话,一扭身,借着船身位置小,直接探身就要上手去够谢清寒手中的东西。
可是谢清寒仗着手长,直接拎着手中的东西往后一挪,让人够了个空。
郁寂岷:“……”
吃的没拿到,反而因为扑了个空,变成了半趴在人胸口的姿势,小小的木舟也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晃。
幸亏此时其他修士已经陆续从不同入口进入了沧海秘境之中,否则见到如此引人遐想的姿势绝对会被吓得不轻。
郁寂岷不信邪,爬起来按着谢清寒的肩膀就要再接再厉。
眼见两人坐着的小舟被青年的动作弄得摇晃得越加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翻了,谢清寒只能一手揽着腰把徒弟按下,无奈道:“阿岷。”
郁寂岷不甘心地看了眼就被举过头顶的零嘴,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师尊把它们全部没收,放进了纳戒中。
小舟是谢清寒在用灵力驱动,在这段时间里就已经自己晃晃悠悠地又往前飘了好一段距离,像是驶进了一片格外寂静海域。
谢清寒一边应付着捣乱的徒弟,同时也没有错过这些微的异样,顿时就明白应该是到目的地了。
他一拂袖,淡金色的剑光交织成一个阵法,以他们所在的木舟为中心延伸开去,让方圆百里内的海面之下都浮现出流动的咒文。
像是被强悍灵力威慑,平静的海水开始发生了变化,往四处散去,很快就使得他们所乘的木舟变成了凭空漂浮在海面之上。
可是秘境的入口都已经出现在底下了,却不见进一步的变化。
谢清寒一蹙眉,手中的灵力越盛,想要强行劈开一条通道,可是趴在身上的青年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郁寂岷挑眉一笑,似不怀好意:“师尊,用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谢清寒没想到有一日还能从一言不合就抽鞭子的人口中听到这番论调,垂眼静静地等着看徒弟有什么高论。
然后——就被人勾着脖子猛地一翻身,在对方得意的大笑中,把船弄翻直接掉海里去了。
谢清寒:“……”
冰冷的海水霎时涌了上来,在彻底被淹没前,谢清寒只能一把把人扯进怀中,用法术隔绝出一个小空间,让两人在海水中也不会受到影响,再一点点往漆黑的海底坠去。
在一起后,他的道侣还真是凭一己之力让他过上了不时就会来点紧张刺激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完结预告——
后天开始恢复日更。
第49章
虽然这一举动看起来就像报复谢清寒没收自己零嘴般, 但随着两人不断往深处坠落,原本漆黑的海底逐渐出现了点点亮光,倒像是沧海秘境的入口真的被郁寂岷打开了。
在光线越来越亮的海底中, 似穿过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结界,海底深处那种压在人心头上的沉闷感一松, 就像来到了一个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奇特空间。
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 两人站稳之后往四周扫了一圈,种种说不上名字的植物盘根错节,在上空交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障,让人错觉好像来到了一个海底丛林。
而更为巧合的是,就在两人不远处,就有一片低矮的植物在泛着莹润的微光,在周围若隐若现的光芒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走进一看, 竟然就是他们要找的玉髓芝。
郁寂岷蹲在那片玉髓芝面前,随手摘了一株下来, 放在眼前左看右看,疑惑道:“师尊, 这片秘境中的玉髓芝长得与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谢清寒也微微蹙起眉。
在各种关于玉髓芝的记载中,从未见过玉髓芝的任何一种效用可能使服下之人出现像郁寂岷身上的那般变化, 所以他们才推测可能恰好是在百里舫拍下的那株玉髓芝发生了某种异变。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
谢清寒刚想开口, 落在那人拿着玉髓芝手上的视线却是一凝, 止住了想要大大咧咧把东西一扔的徒弟:“等等。”
郁寂岷顺着谢清寒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手中那玉髓芝的根部在往下滴落某种不明液体, 量少, 颜色又浅, 而他们四周本来就都是海水, 如果不仔细看或许就会忽略过去了。
他这才稍微正色起来,拿着东西直起身,正要走回谢清寒身边和人一起研究,脚下便猝不及防地一震,周边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
就像平和的幻象被打破,那些往极远处伸展的不知名植物开始扭动起来,相互摩擦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在他们身侧交错缠绕,织成一条条无法挣脱的锁链。
不过被锁在最中央的却不是郁寂岷二人,一股阴冷的腥味擦着两人的身边而过,原本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活物的空间中隐隐现出一条巨蟒的轮廓,身形足以遮天蔽日,可是身上却缠绕着无数藤蔓状的锁链,有些甚至还穿过坚硬的鳞片贯穿了巨蟒的身体,将其牢牢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那巨蟒身上被藤蔓穿透的地方还往外渗着血,不过或许因为时日已久,血液的颜色已经淡得看不清了,像是全身的血差不多都已经流尽,只极缓慢地一点一点混在海水中往外渗出,沾染在身下的玉髓芝上。
两人见到这一幕,便明白他们见到的那一片玉髓芝竟然是被眼前的巨蟒用血肉浇灌而成的,只是周围环境像是被人施了幻术隐藏了起来,只露出局部的实景,不知他们触发了什么这才展现在两人面前。
像是被外来者的气息惊醒,巨蟒猝然睁开了那双骇人的竖瞳,阴冷的视线在扫过两人身影时倏然一变,带上了刻骨的仇恨,被藤蔓穿透的巨尾狠狠拍向两人,嘶哑地怒道:“你这畜生!竟然还敢出现在本尊面前?!”
郁寂岷当即眉头一皱,不知对方突然在发什么疯,五指一抓就凝出长鞭狠狠回敬了过去。
巨大的蛇尾被藤蔓束缚着,哪怕那条巨蟒看起来想一尾巴把两人拍成肉酱,也只能有心无力地在水底掀起一阵不痛不痒的水浪,反而是被人甩了一鞭,已经被血迹染成暗红色的鳞片裂开了一道口子,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巨蟒一边被剧痛激出一声嘶吼,一边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藤蔓束缚下的蛇身一动,扬起头部,嘶嘶吐着信子再次看向站在面前的二人,冲着一手执鞭的青年恶狠狠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那畜生在哪里?你这人族为什么会用那畜生的煞气?!”
谢清寒皱着眉把徒弟往身后一扯,拉开了和这条明显有些神志不清的巨蟒的距离。
这话指向性太过于明显,两人一听就能猜到对方应该是和妖皇有什么过节。
“你说的那位在万年前的大战中就已经陨落,你……”
谢清寒才说到一半,就被对方有些癫狂的大笑打断:“哈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笑到一半,又戛然而止,竖瞳阴郁地一扫:“哼,枉本尊当年见那畜生可怜,对他倾囊相授,他到好,竟然设计将本尊困于此地,窃取本尊妖力!”
距离当年的大战已有万年过去,现存的古籍中关于那位妖皇的记载更是少之又少,自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爱恨情仇。
不过他们过来可不是为了听妖皇当年的事迹的,谢清寒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询问,身旁的青年却突然微不可察地踉跄了一下,皱着眉语气十分不耐地道:“闭嘴!”
郁寂岷在说完后才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在对上谢清寒转过来的视线时神情一僵,又立马让表情柔和下来,放缓语气,努力用与平时无二的样子对谢清寒道:“师尊我没有说你,我是想让它赶快说些有用的……”
不过下一瞬,那条因为被关久了而显得有些不正常的巨蟒猛地向下俯身,又被穿透全身的藤蔓拦着,被迫停在郁寂岷头顶的几里外,金黄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那身形清瘦的青年,眼中闪过见到仇人的精光。
“他现在是在你体内吧?”那巨蟒的语气中透着刺骨的仇恨,不过话音一转,又带上了幸灾乐祸的快意,“我那时就跟他说不要挑起与你们人族的战争,这下好了,只能苟延残喘,借着别人的身体躲躲藏藏。”
它看着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的青年,毫不在意地问道:“刚才是不是那畜生想要争夺你身体的控制权?”
就像没有看到郁寂岷越发冰冷的视线,巨蟒继续道:“他会给自己留什么后手我再清楚不过。自从被他缠上后,你便不时会陷入识海混乱,性情大变的情况吧?”
郁寂岷还是冷冷地看着那巨蟒,没什么反应,谢清寒倒是眉心一跳——这问题就是如今最令他忧心之事。
“他当年所修的功法极为邪门,作恶多端,你若是被他附身,自然也会被那些枉死在他手下的怨念影响,若一直得不到控制,就会最终被吞噬自身意识。”刚一说完,巨蟒又有些不解道,“不过我看他如今的气息,应该是此前受了一次重伤,你既然之前一直都没被彻底融合,怎么现在情况还会变严重了?”
“那这种情况可有破解之法?”谢清寒率先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那巨蟒听到这话,因为常年处于癫狂状态而有些浑浊的眼珠渗进几分清明,第一次安静下来默默地盯着面前的两人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吐信子,被藤蔓穿透的巨大身躯开始虚化,挣脱了那些困缚了他上万年的锁链,将郁寂岷和谢清寒二人盘绕起来。
“这里只有那畜生才进得来,万年了,本尊再没有见过其他人,又日日受着如此酷刑,不过是不甘心才一直活着。”巨蟒直视着那身形瘦削的青年,“既然你想要摆脱那畜生,本尊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他至此魂飞魄散,再无翻身之日!”
带着强烈恨意的话音落下,深远古朴的气息骤然从巨蟒已经虚化的身躯中爆发出来,将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藤蔓统统震碎。
谢清寒几乎是同时抬手掐诀,用灵力在两人面前凝出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以免被波及,可是在感受到那巨蟒身上的气息时,阴冷的煞气便同时从青年的身上倾泻而出,仿佛是下意识的畏惧与抵抗,不过很快又是一滞,被人强行控制住,一点一点地收了回来。
“你这是何意?”
谢清寒一转头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徒弟,对方额上挂着细密的冷汗,身形都有些不稳,立马揽着肩膀把人扶住,另一只手一翻,掌下扣着强悍的灵力,寒着脸质问,看起来随时准备出手。
“师尊,我没事。”郁寂岷借力站稳了,轻轻扯了下谢清寒的袖子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他微微仰头,漆黑的眼眸对上了那双竖瞳:“为何他会如此畏惧你的气息?”
十二年来,刚才还是第一次让他感知到竟然也会有东西让妖皇如此忌惮,甚至不惜拼尽全力要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那是因为本尊的血脉天然压制那畜生。”巨蟒一边说着,半透明的身躯从尾部开始一点点消解,又飘起来凝聚在半空,勾勒出一枚圆球状的物事。
很快,那条巨蟒全身便只剩下了一个头部的虚影,对两人说道:“这是本尊的妖丹,等到你连续服用一个月的玉髓芝后,便可以用其彻底摆脱那畜生。”
“方法就在里面,你们等下自己看便是。”说完后,它看着郁寂岷补充道,“想必你也能感觉到刚才的变化,知道本尊所言非虚。”
“你还与本尊的后人签订了契约吧?一旦你出事,他也会受到影响,哪怕冲着这一点,本尊也不会骗你,和自己的小辈过不去。”
说话间,遮天蔽日的巨蟒已经完全散去,在彻底消失的时候,虚无的视线突然穿过海底深处往上方看了一眼,喃喃道:“不过,外面竟然变天了,要是……”
要是什么,对方还来不及说完,那漂浮在海水中的妖丹便飘飘荡荡地往下沉,落在郁寂岷的手心中。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吸力传来,两人再一定神,已经重新回到此前的木舟上了。
木舟分明被郁寂岷弄翻过,但此时却好好地载着两人漂浮在海面上,看不出半分被打湿过的痕迹,要不是青年手中那泛着幽幽绿光的妖丹,还有洒满了船舱的玉髓芝,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短暂的一场幻梦般。
“阿岷?”谢清寒出来后首先便注意到了神情有些不对劲的青年,还以为对方受了什么影响,不免有些担心地唤道。
郁寂岷眨了眨眼,黑沉的眸中慢慢回复生机,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谢清寒,问道:“师尊,你说那巨蟒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古籍有载,妖族的寿命普遍要比较长久,有些活的年岁长了,便会逐渐与所在的世界融为一体。”谢清寒解答着徒弟的疑惑,举例道,“比如说如今衢清十二洲的煞气根源便来自妖皇,所以你能随意操纵,而那巨蟒的年岁应该比妖皇还要久,如今确实出现了异象,它能感知到一些别人感知不到的东西也是正常。”
郁寂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谢清寒看着徒弟,心里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眼前人的表情就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般,隐隐透着股决绝。
“怎么了?”谢清寒还是问道。
“谁让那巨蟒话说到一半,有些好奇罢了。”郁寂岷不怎么在意地一耸肩,周身有些凝重的感觉顿时散去,挪了挪,凑到谢清寒身边,靠在人身上笑道,“师尊我们还是先看看里面记载了些什么吧。”
他的指尖从那枚妖丹上拂过,幽绿的微光顿时从妖丹溢出,在半空中纠结成密密麻麻的文字。
或许是那巨蟒用了什么办法,两人毫不费力地就看懂了上面的内容。
这方法实施起来的难度不高,谢清寒一目十行地扫过,一直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可是很快他的视线又是一凝——只见后面的内容竟戛然而止,成了一片无意义的混乱符号。
“怎么回事?”郁寂岷同样不解,低头看向手中的妖丹。
谢清寒顺着徒弟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枚妖丹竟然缺了一块,也不知是不是巨蟒太过于虚弱,以至于连完整的妖丹都凝结不出。
青年的神情一垮:“好吧,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谢清寒虽然也有些无奈,但还是宽慰徒弟道:“这一趟也不算毫无收获,既然那玉髓芝确实有效,你便先用此进行控制,那枚破损的妖丹我会尽快想办法复原。”
郁寂岷应下,把手中的妖丹递给谢清寒时还道:“师尊不必勉强,如果不行的话大不了再找其他的方法。”
“好。”谢清寒颔首,想起什么般补充道,“只是这次不许再偷偷把药倒了。”
郁寂岷:“……”
-
接下来的小半月时间,两人从屿郡离开后,便准备往北回明夷山去。
但没有什么要紧事,两人便干脆一路走走停停,半是游玩般走回去。
期间又遇上了几次异象,都被郁寂岷出手压下去了。
说来也奇怪,按理来说谢清寒的修为还要比自己徒弟高上一些,但却对这异象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最大程度地把发生异变的人控制住,最后还是要靠郁寂岷来解决。
而随着时间流逝,异象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并且不仅是在衢清十二洲中,甚至妖界那边也出现了同样的景象。
在越来越愁云惨淡的氛围中,哪怕郁寂岷有心和自己师尊游山玩水,也被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异象弄得没了兴致。
最终谢清寒收到了尹岱的来信。
信中说如今情况越来越危急,各派中已经有不少人提出暂时放下成见,与妖族合作共渡难关,而妖族那边也有此意,现在两族正打算找个地方共同商量如何应对。
不过在地点的选择上却出现了一些分歧,飞雪宗发生了秦若浔那件事后便现出颓势,于是各派都推选在明夷山进行商议,但妖族却排斥得很,说是要各派来妖界。
但这事在尹岱的信中只是顺嘴一提,中心思想还是想要谢清寒快些回来,别再带着徒弟东游西逛了。
谢清寒看信时没有避着自己徒弟,郁寂岷便腻在人身上也一起看了。
他先是嗤笑一声,表示了对尹岱希望谢清寒快些回去的不满,接着视线落到了那个一直悬而未定的地点选择上,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去岐阴城呗,我上次好像把里面的魔修差不多都杀光了,位置管够,也省得两边总是吵来吵去。”
郁寂岷说这话时的神情格外冷漠,黑沉沉的一双眼没有丝毫波动,使得话音中都带出了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让谢清寒微不可察地一皱眉。
后来郁寂岷有向谢清寒解释过,自己一开始负伤出现在明夷山下是因为不巧在濒临失控时遭了暗算,后来回去算账是理所应当,所以谢清寒自然不是因为觉得徒弟此番作为有何不妥。
只是对方甚少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番神情,少数几次都是在对方有些神志不清的时候,而在这段时间中,这种情况却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这便明显有些不对劲了,虽然那破碎的妖丹谢清寒还在想办法修复,但那些玉髓芝是能够起作用的,近半月来谢清寒每次都看着人乖乖把药喝了,正常来说应该能见到效果,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半点改善没有,反而似乎隐隐在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但青年好像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妥,很快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勾着身边人的脖颈索吻,完了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浅啄着人嘴角,软声问道:“师尊觉得怎么样?”
感受到青年话音后轻微的不安,谢清寒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把这个问题揭过,不愿给人带来心理压力,最终也只是揽着道侣的腰,低头落下一吻,轻声肯定道:“不错,两边都不偏袒,是个很好的选择。”
于是谢清寒回信与尹岱这么一说,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人族和妖族两方都再没异议。
而两人原定回明夷山的路也要随之半途改道,所幸两人原本就走得慢,换了个方向后倒成了最早到达岐阴城的一方,等着其他人到来-
这一年的修仙界注定不太平,前段时间先是因为秦若浔搞的鬼,众人极为罕见地聚集在了一起召开伏魔大会,这个解决后,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四处又突生乱象,非常棘手,甚至到了万年来第一次要与妖族共同合作的地步。
当然,合作对象还有魔修……
众人在岐阴城的城主府齐聚一堂时,看着坐于上首的青年,心情是说不上的复杂。
他们如今所在的岐阴城本应是衢清十二洲中最多魔修聚集之地,却被自己的城主眼也不眨地全解决掉了,使得现在在场的魔修只有一人。
但是这人又不是喜好杀戮的疯子,那些之前被城中魔修虏来的修士借此机会全部逃脱,一个也没有被误伤,说明对方真的只是回来找人清算而已。
只不过除了十二年前的血洗,这位岐阴城城主便一直没有大动作,哪怕是城中发生了内乱,也拖了许久才回城算账,看起来像是对所有事情都不怎么上心。
可也恰恰是这种平时万事不上心的人,一旦疯起来的话也最让人心惊,比如说……一出手便再度血洗岐阴城,甚至在第二日便立马出现在了飞雪宗的伏魔大会上,孤身一人就敢对上各派实力最强的修士。
不过对方也确实有这种肆意妄为的底气,飞雪宗上把所有人都压着打便罢了,唯一可能压制住这人的那位偏偏还一直纵容着,这下更是谁都不敢把他怎么样了。
所以这种人一般人都不敢惹,哪怕正常情况下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无害模样,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小心就踩了对方的哪条线,下一秒自己也成了外面那些已经被血泡得不辨颜色的青砖的染料。
众人的忌惮神情自然也落入了郁寂岷的眼中,他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容,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很满意还不用自己费心让一些人闭嘴。
“从古书上的记载来看,我们所在的只是大千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当处于安稳状态的时间过长,便会引来其他世界的觊觎,如今出现的异象很可能便是他们的试探,若发现我们无法抵御,极大的几率就会被大举入侵。”
仙门这边的一个修士刚说完,妖族中便同样有声音肯定道:“确实如此,本族先祖留下的石刻上中还道,要阻止此事,必须找到与本世界意识融为一体的那位,才能对来自其他世界的法术起作用。”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心思就转向了坐在上首那位的青年。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有郁城主在场的那几次异象得到了解决……”有人低声自语。
能解决此事之人是谁再明显不过,但众人的目光落在那看起来过分年轻的面容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确实,这人不论是修道还是修魔,实力都非常出类拔萃,假以时日,必将成为衢清十二洲中又一位无法超越的存在。但现在,从在场之人中随便拉一位出来,资历和年龄都要比他大上不少,更别说他们所在的世界存在时间已有千百万年,让人怎么也无法相信这重任竟然会落到一个青年的身上。
有人立马便道:“这怎么可能?!诸位可别忘了,这人之前残害同门之事还没有说法,虽然秦若浔那厮作恶多端,但也不代表所说之事全是假的,此人身上可还背着几十条人命!难道这关系到所有人性命之事便要交到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的手上吗?!”
有坐在这人身旁的修士一早就想把人拉回去,毕竟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作恶多端,现在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此事说起来还是他们有求于对方,万一把人惹恼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但是那人的所思所想格外独树一帜,半点没有接收到身旁之人的暗示,反而还越说越语气激昂,颇有一种不畏邪恶仗义执言的意思。
城主府中气氛顿时一滞,众人暗道要遭,还没来得及圆场,先前那说话的修士突然被人狠狠打翻在地,紧接着就是少年嗓音响起:“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说我家主人?”
这是作为妖族的一方同样来到了岐阴城与各派商议的白墨。
那修士脸上有些挂不住,爬起来就见仍旧一言不发的青年,想要动手报复回去,但一想到这人的实力又有些顾忌,只能在口头上反唇相讥道:“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不敢反驳我?”
坐在徒弟身旁的谢清寒在这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沉下脸来,见这人还是不肯善罢甘休,眼一垂,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就已经兜头而下,冷冷地道:“阁下慎言。”
他自然是知道十二年前飞雪宗之事都是秦若浔所为,不过青年一直都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没有特意去澄清,使得现在不少人或许还存着误解。
郁寂岷不在意,但谢清寒终归不愿自己徒弟背上莫须有的骂名,正想借此把此事也一并说清,却听身旁的青年突然一声轻笑,让他暂时按下了想要说的话。
郁寂岷还是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着,一手漫不经心地支着下颌,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半垂下的视线就落在了坐在下首的那修士身上。
“心狠手辣?”他把对方的话用带着笑的嗓音又重复了一遍,和风细雨地道,“阁下恐怕对我有什么误解。”
其他人见青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顿时松了一口气,庆幸对方没有生气,再加上对方确实屡次三番地帮了他们不少,又有谢清寒这个师尊在,使得现在大部分的仙门中人对其都比较信任,想着若真有什么误会现在说清楚就好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下一瞬灯火通明的城主府便是一暗,阴森骇人的煞气毫无征兆地从青年身上倾泻而出,刺骨的冷意让在场之人浑身一僵,只觉这人的修为好像又变得更加深不可测,顿时升腾起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
黑雾缠身的青年仍旧笑着,轻柔地道:“我还没真正心狠手辣起来呢,要不今天就让阁下试试?”
谢清寒顿时眼角一跳,察觉到这人这段时间的反常性情又开始了。
其余人也没想到郁寂岷突然翻脸,之前只顾着人族和妖族间的分歧,这才意识到他们如今正好就在对方的地盘上,若是这人真的有心想做点什么,那他们同样防不胜防。
“郁城主,若真有什么误会大家说清楚就好了,何必动怒呢?”
仙门这边有人尝试劝说,而过来的妖族已经又惊又怒道:“你们修士间的内讧关我们什么事?要打也别把我们牵扯进来!”
“我就说他做贼心虚吧!才说了两句就想要动手!”那个修士就像为自己此前的话找到了证据,扯着嗓子还要继续说下去,却再次被一道妖力狠狠掀飞,惨叫一声整个人撞在了几丈远的大门上,又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郁寂岷之前并没有与白墨说过这些,所以白墨此时见自家主人不否认,还以为确有此事,但哪怕是天塌下来都只会站在郁寂岷这边的他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一看这人还敢叭叭个不停,立马出手让人闭嘴,霍然起身一踹桌子,恶狠狠地对所有人道:“就算是我家主人干的又如何?谁再敢多嘴就别怪我不客气!”
于是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变得一团糟,再加上人族和妖族间本来就互看两相厌,吵着吵着,就开始动起手来。
灵力和妖力四处乱飞,郁寂岷一挥手把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攻击打散,冷笑一声,那条长鞭便出现在他手中,接着就要站起身——却没站起来。
身旁伸来一只手,摁在肩膀上,把他不容拒绝地又按回了椅子上。
谢清寒没让状态明显不对的徒弟再去添乱,一抬手挡下了冲两人而来的灵力,沉声道:“够了。”
他的嗓音不大,融进了剑尊修为的两个字却仿佛从在场所有人的心底响起,带着让人畏惧的压迫感,让喧闹的殿中转瞬间噤若寒蝉。
谢清寒语气平淡道:“今天便先到这里,其余事情容后再议。”
有些已经情绪上头的不愿意,被谢清寒的眼风一扫,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桌椅拖动的摩擦声响起,众人很快就稀稀拉拉地离开了。
郁寂岷原本也跟着走,才站起身,谢清寒就平静地对他道:“阿岷,你留下。”
第50章
郁寂岷没有多大反应, 既然谢清寒这么说了,他便无所谓地又坐了回去。
反倒是同样走在最后的白墨一听,顿时就品出了剑尊平静语气下藏着的几分风雨欲来, 哪怕被叫住的不是自己也禁不住脚下一踉跄,鼓起勇气转过头去, 非常护主地想要看看自家主人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他家主人这次看起来却十分硬气,半点不见怕的,反而见他停在那还略带疑惑地淡淡扫了他一眼。
白墨:“……”行吧,既然如此,主人你自求多福。
最后一个也走了,谢清寒扫了一眼周遭凌乱的环境,一挥袖,两人就出现在了城主府的寝殿中。
寝殿的气氛明显要比大殿柔和许多, 两人来到岐阴城后便住在这里,比起郁寂岷一个人在这里时的冷冰冰要增添了不少生活的痕迹, 床头的桌案上还摆着个药碗,里面盛着玉髓芝熬成的药汁, 是今早某人又是撒娇又是耍赖下死活没有喝留下的。
昨晚两人闹得比较晚,使得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些迟了。如今各处乱象频生, 尹岱身为掌门要坐镇明夷山, 既然岐阴城中有了谢清寒便没有过来, 所以谢清寒要去盯着这次两族间的会晤不出乱子,便也来不及去管这人。
现在得了空, 他走把药碗端过来, 用灵力让其重新冒出袅袅热气, 放到人面前, 在郁寂岷对面坐下,心平气和道:“阿岷,我们谈谈。”
“师尊想要谈什么?”郁寂岷也没管那碗药,只是一声嗤笑,“是觉得我刚才做错了吗?”
徒弟明显不配合的态度让谢清寒微不可察地一皱眉,但没说什么,仍是耐下性子道:“这本来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后面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
“但这次主要不是想与你说这个。”谢清寒没有抓着这件小事不放,话音一转,还是问道,“最近是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难处?”
“师尊为什么这么说?我平时不就这样吗?”郁寂岷手中还抓着他那条长鞭,对折后的鞭子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漫不经心地道,“还是说师尊看不惯我这样?反正我就这态度,若是师尊不满,我走就是了,徒儿自不会碍了您的眼。”
这句话成功让谢清寒的眼角又是一跳。
他本来是想要好好和人谈一谈,解决问题,可是对方却偏要一味拱火,只得沉声警告道:“阿岷,好好说话。”
随时都处于爆发边缘的青年却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极度暴躁地反手一鞭子就把一旁的陈设抽了个稀碎,在四处飞溅的碎片中语气不善道:“我又怎么了?谢清寒,你别总是拿你那一套来压我。”
谢清寒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拱火,清俊的眉眼间也越来越冷,但还是不想与明显不对劲的徒弟计较,站起身想要人先坐下。
可是他的手都还没碰上青年的衣角,这人就又不知道发哪门子疯直接跟他动起手来。
谢清寒再好的脾气也要被磨光了,冷着脸跟人过了几招,看准了时机直接一把把人的长鞭扯了过来。
面对同样的招数仍旧没长记性的青年再次被带得往前面踉跄了几步,一下子失去平衡,膝盖着地半跪在了自己师尊面前。
还没等他站起来,手中拿着他那条长鞭的谢清寒便是一鞭挥下,擦着青年的肩膀在人脚边抽出一条几丈深的痕迹,整个寝殿的地面霎时爬上蛛网般的裂纹,弥漫开来的威压让青年不得不又跪了回去。
一贯用剑的人哪怕是拿着长鞭,其爆发出来的威力也让人畏惧,可见平时根本就没有下死手收拾过自己徒弟,今日实在是被逼得狠了。
谢清寒用长鞭挑起跪在面前的徒弟的下颌,居高临下地垂眸,眼神格外深格外冷,语气严厉,一字一顿道:“郁寂岷,为师是不是许久没有管教过你了?”
换作平时,眼前的青年早就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今日只是喘着气嘴角又勾出个笑,毫无畏惧地与谢清寒对视了一会儿,一扬脖颈,挑衅道:“好啊,师尊干脆打死我算了,也不用您看着心烦。”
谢清寒直接被气得额角青筋乱跳,强压下火气:“……郁寂岷,你再说一遍。”
“我说,您干脆——唔!!!”
没等这人不怕死地说完,忍无可忍的谢清寒收了长鞭,手一招,接过在一片狼藉中侥幸存活的药碗,直接掐着青年的两颊把药强硬地灌了进去。
郁寂岷当然不干,等谢清寒松手后偏头就要吐,只是视线无意间对上谢清寒冷得快要结冰的眼神,动作又是一滞,硬生生被吓得咽下去了。
谢清寒把碗一扔,在清脆的碎裂声中冷冷地道:“清醒了?”
郁寂岷跪在地上,默默地和自己盛怒中的师尊对视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清醒了。”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寂岷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一手撑地从地上起身,垂下眼没去看谢清寒,身形有些不稳地绕过对方往门口走去,语气有些黯然道:“师尊,别问了……”
谢清寒没有拦着,直到他一手扶着门框,抬脚出门时,冰冷的嗓音才从身后响起:“郁寂岷,你敢走出这间屋子试试?”
一句话成功让青年僵在那里,迟迟迈不出下一步,于是被一身低气压的谢清寒走过来攥着手腕往后一扯甩在了椅子上。
郁寂岷顿时被对方亳不轻柔的动作撞得眉头一皱,可是对着明显压着火的师尊又不敢喊疼,只能徒劳地往后缩了缩,带着几分惧意地抬头看向站在身前的谢清寒。
“既然你一直不想说,那么我们就换一件事情。”
谢清寒从袖中摸出一个东西,指尖在上面一抹,让它悬浮在空中,目光投向跌坐在椅子上的徒弟:“阿岷,关于这个,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郁寂岷在看清对方拿出来的竟是之前那枚有破损的妖丹后,瞳孔极其轻微地一缩,张了张嘴,有些磕绊地道:“没,没啊,师尊不是说在想办法吗?是不是不顺利,那就算了……”
“好,好得很。”谢清寒却打断了他的话,怒极反笑道,“郁寂岷,以前是为师小瞧你了。”
没等人反应过来,谢清寒便把徒弟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往旁边的墙上一按,一手把青年的两只手腕反折在腰上,透着愠怒的嗓音就贴在郁寂岷耳边响起:“劝你最好再考虑一下,不然别怪为师直接动手了。”
郁寂岷被按着,侧脸紧紧贴在冰冷的墙上,双手又被桎梏住,一颗心七上八下,只能眨了眨眼,放软声调,试图勾起自己师尊的一些怜悯,让对方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师尊,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行。”谢清寒没有再废话,怒极般压着嗓音应了一声,便直接上手在这人身上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找了起来。
郁寂岷没法转头,只觉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却与每次温存前温柔的抚摸不同,透着一股强硬意味,让他不舒服地动了动,却被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在身后。
“别动。”谢清寒冷着脸训斥。
“唔……”青年表面非常可怜地闷哼了一声,心里明却白自己师尊现在就已经如此恼火,若再让人找下去,肯定会露馅,到时指不定自己还能不能竖着走出这间屋子了,必须要用尽办法快点让人停下来。
他艰难地扭过头,刚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才能让人心软,就见对方的动作一停,指尖现出一块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碎片。
郁寂岷看到这东西的瞬间就知道今天自己绝对不能善了,浑身一僵,惊慌之下拼命挣脱开谢清寒的束缚,一头扎进人怀中,死死地搂着自己师尊的腰仰头去亲吻那人的唇瓣,没得到回应,又颤着嗓音道:“师尊,我错了……”
谢清寒能感觉得到怀中徒弟从所未有的害怕,动作一顿,终是没有把人推开,但仍是寒着脸抬手一招,把那枚妖丹拿在手中,将从郁寂岷身上找出来的那块碎片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
只见那枚妖丹上的幽幽绿光又是一闪,谢清寒伸手在上面一拂,便再次组成符文出现在两人面前,只不过这次记载的内容没有再出现任何错乱。
谢清寒捏住怀中青年的下颌,沉声问道:“郁寂岷,你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郁寂岷此时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在谢清寒的手中整个人都有些发抖,有些哆嗦地抬手握住对方捏着自己下颌的手腕。
那人手上还戴着自己系上去的红绳,郁寂岷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抚过,像是从这个动作中汲取到什么支撑,慢慢冷静下来,将游移的视线重新看向了谢清寒,心情复杂地默默与人对视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谢清寒还以为这人终于肯交代了,然而下一瞬,系着红绳的那只手腕便突然一麻,连带着整个人也突然脱力,不得不将全身重量都放在了怀中的徒弟身上。
郁寂岷毫不意外地接住了突然软倒的谢清寒,面无表情地半拖半抱着把人往屋外挪。
岐阴城那么大,那些过来的修士和妖族离开后便没有留在城主府中,此时偌大的地方只剩他们两人。
走了几步,就到了一墙之隔的那间屋子门口。
上次被郁寂岷自己抽垮的那面墙早就又被他修好了。
郁寂岷看了眼一句话都没来得说就已经失去意识的谢清寒,抬手解开了屋外的重重禁制,在看到屋里原封未动的那些东西时,黑沉沉的眸中逐渐泛起几分诡异的兴奋来。
他把谢清寒放在最近的那张椅子上,舔了舔唇,有几分神经质地自己在那絮絮叨叨:“师尊,实在对不住,如果这次能够成功,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骗您,现在只能先委屈您在这里待一会了。”
郁寂岷一边说,一边撑着椅背弯腰去够掉在地上的锁链。
他的指尖才触碰到冰冷的金属,便是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扯,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被按在椅子上的成了他自己。
那绝不应该在此时醒来的人拿过他刚捡起来的锁链,把他两只手捆在一起,也不见如何动作,锁链便活过来般自动把他两只手腕都吊了起来。
谢清寒曲着指节挑起人下颌,逼得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不得不仰起头来,一双浸着寒冰的眸子看着人缓缓道:“郁寂岷,为师有没有教过你,有些招数只能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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