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姣姣被萧淮瑾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细弱的眉眼带着几分迷惑问道:“殿下,你、你现在高兴了吗?”
萧淮瑾笑得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痕,挨了萧鹤立板子的地方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微皱了下眉,忽然觉得让沈姣姣逗自己开心是自讨苦吃。
“这次勉强算你过关了。”萧淮瑾在沈姣姣期待的眼眸下,语气平平的给出了这句评价。
欢喜爬上沈姣姣的眉梢,她软糯娇嫩的嗓子期许问道:“那,我能去见、见我娘亲了吗?”
萧淮瑾挪动了下身子,轻飘飘的看了沈姣姣一眼,答:“不能。”
沈姣姣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你娘现在是父皇亲封的苏美人,自然不能在住在孤的东宫,而是搬到昭阳殿偏殿去了。”萧淮瑾语气淡淡的说道。
“苏美人?”沈姣姣喃喃说道,一副被这消息惊呆了的模样。
这小丫头知道了肯定不好受吧?从小就没见过的娘,刚一见面就成了皇帝的妃子,萧淮瑾看着小可怜一样的沈姣姣,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不愿也消散了。
“怎么会是现在?”与前世差了好几年的时间,先有萧淮瑾挨打,后有她娘提前封位,曾经发生的事情以她想象不到的方式发生着巨大改变。
萧淮瑾见沈姣姣尖尖的小脸被惊得魂不守舍的样子,破天荒的他对眼前的小结巴产生了点怜悯之情:“放心,他们不要你,孤要你。”
养个像沈姣姣这样的小结巴也挺有意思的,至少能给生活平添点乐子。
沈姣姣回过神来,心里涌上喜悦,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想法是对的,她避开了文贵妃针对她娘设下的圈套后,陛下并没有如上一世一样对娘亲心怀芥蒂,反而提前封了她份位,说明她做的事情是有用的,她真的可以改变她娘亲的命运!
沈姣姣仰着小脸,眼底还有没有散去的雾气:“殿殿下、我想去昭阳殿看我娘。”
萧淮瑾看着沈姣姣嘴角甜软的笑意,疑心沈姣姣真的是一个小傻子,亲娘另嫁他人了她竟然还发自内心喜悦。
“不行。”萧淮瑾没好气的说道,见沈姣姣一副要生气的小模样,他恶意的说道,“孤被父皇下令禁足十天,这十天你都不能离开东宫。”
沈姣姣疑问道:“为什么殿下、你禁足、我也不能离开东宫呢?”沈姣姣不相信萧鹤立会把整个东宫都禁足了。
萧淮瑾被沈姣姣气笑了:“为什么?因为孤不高兴了,你也别想高兴。”他们境遇相似,虽然这小丫头配不上和他同病相怜,但应该是要比他难受许多,谁知道她一门心思在高兴上去了。
萧淮瑾一副不讲理的样子,沈姣姣确实也拿他没办法,要说萧淮瑾幼稚,他现在也就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有幼稚的权利。
沈姣姣黑黝黝的眼眸定定的看了萧淮瑾半晌,才慢吞吞的回了一个字:“哦。”
她阿娘才封位,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她刚搬到昭阳殿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就暂时不要去给她娘亲添乱了。
萧淮瑾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但他对沈姣姣的行为也挑不出错来。
有一对宫人端着黑红花纹的漆盒鱼贯入耳,漆盒中盛着各色的糕点粥饭高汤小菜。
萧淮瑾才挨了打,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摆了摆手:“拿下去,孤没有胃口。”
他话刚落就听见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在他身侧传过来,转头才注意到沈姣姣的目光不自觉的往漆盒里的食物看。
多宝见萧淮瑾神情松动,趁机劝道:“殿下你要保重贵体,多少吃一些吧。”
萧淮瑾说道:“早膳先留下,就让她先为孤试膳。”
呈到东宫的饭菜早都试过膳了,多宝看出萧淮瑾的做法是为了沈姣姣,他面上没有说穿,而是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中。也不知道殿下对她的不同,到底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苏荷姑姑。
沈姣姣正饿得心里发慌,听到萧淮瑾的吩咐,欢快得点着小脑袋。
文太后把她的份例拨了一部分给萧淮瑾,所以萧淮瑾的吃穿用度在宫中都是独一份的,光是早膳都有十多道菜,沈姣姣一道菜尝了一筷子,再试了几个糕点,肚子就被撑得满满的,有几道点心没尝,沈姣姣都吃得有些撑了。
萧淮瑾见沈姣姣为难的看着没有试膳的糕点一脸为难的神情,他无语又好笑,沈姣姣该庆幸她是来了东宫,不然以她的脑子去了其他宫,轻而易举就能被人算计了。
“行了,那几道点心扯下去,孤用膳不喜欢太多人守着,你们都下去吧。”萧淮瑾说得是侍膳的宫人,沈姣姣闻言也搁下筷子,和她们一起退了出去。
这次萧淮瑾没阻止,等沈姣姣走后,他忽然问道:“刚才那小丫头在讲笑话时,你们在笑什么?”
面容木讷憨厚千结用理所当然的声音回答:“属下是见殿下笑了,所以属下也笑了。”
千玄察觉到萧淮瑾的目光,他恭敬回道:“属下是觉得沈小娘子的笑话确实惹人发笑。”
萧淮瑾的神情都没有太大变化,最后他的视线多宝身上,让他也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多宝在被萧淮瑾留下来的时候,心里就有预感殿下可能是要用他了,这个问题应该就是殿下对他的考验,他脑子转得很快,脸上挂着谄媚又不浮夸的笑意说道:“奴才是在笑沈小娘子心思玲珑,借古讽今,披香殿的那位琴艺实属平平,却又总是自视甚高,实际上宫里谁不知道秦昭仪的琴声只比弹棉花好上一点。”
太子殿下受罚的原因肯定与披香殿有关,殿下睚眦必报,对秦昭仪心中肯定多有不满,不管沈姣姣有没有那个意思,多宝顺着萧淮瑾昨日对秦昭仪名不符实的评价说了下去。
萧淮瑾再一次笑出了声音来:“你很不错,往后你就是孤东宫中的掌事太监,不止孤这座东宫的事情你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其他宫发生的事情,你也要有数。要是做不到,孤就让你滚去内务司刷恭桶去!”
多宝忙跪下磕头谢恩。他对萧淮瑾感激涕零的说道:“奴才这条命都是太子殿下的,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萧淮瑾随意的点了点头,他喜欢很聪明打交道,但自以为了解他的人,往往是自作聪明,希望多宝不是。
想着刚才在宣室殿父皇告诉语重心长得告诉他:“你能主动放人朕很欣慰,不仅仅是出于私心,更是因为苏荷的离开对你来说是好事,黄河水浊,长江水清,但两者都灌溉了我大丰的万亩良田,清浊对一个帝王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苏荷确实忠心耿耿,但她看得太浅了。淮瑾,你要学着用不同品性的人,你手里每个人都有合适的用处,端看你怎么用!”
萧淮瑾敛眉,他对千玄千结说道:“这段时间把东宫看紧了,不要让其他宵小再混进东宫来。”
千玄千结两人都拱手领命。
小人、忠仆、下属,身为被寄予厚望的太子,这些人他都要会用。
萧淮瑾脑海中浮现沈姣姣香甜用膳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把沈姣姣放在哪一类人中。她不聪明就罢了,心里还全藏着小心思,这样的人对他真的会有用吗?
萧淮瑾摇了摇头,算了,就先养在身边看看吧。
——
沈姣姣就这样暂时在东宫住下,这一世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得罪萧淮瑾,所以萧淮瑾没有刻意刁难她。她年纪又小,东宫里的人也没有真安排她干活,知道她是苏荷的女儿,闲暇时还喜欢逗着她玩。
沈姣姣在廊下和宫女翻着花绳,她的耳朵一直关注着殿内大儒说话的声音。
萧鹤立很重视萧淮瑾的教育,他没定下太子太傅,但朝中他重用的大臣和德高望重的大儒都会轮流给萧淮瑾授课,即使萧淮瑾受伤禁足,课业却不能落下,萧淮瑾不能出东宫,他的这些老师就亲自上门来授课。
“殿下,今日老朽为您讲解《论语.颜渊》中的樊迟问仁。”
清正富有韵律的诵读声从窗户飘了出来,沈姣姣听得心驰神往,她上一世完全没有机会念书,只是进宫后跟在苏荷身边,被她教着学会了认字。
她听不懂大儒在说什么,心里却对这些话充满了憧憬。
“沈小娘子该你了。”对面的宫女把手中的花绳凑到她眼前,催促着她。
沈姣姣回神,对着宫女甜甜的笑了笑,白细的手指穿插进鲜红的绳索绕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玩了一会儿,有个年长的宫女走过来低低对着沈姣姣说道:“沈小娘子,苏荷姑姑在东宫西殿门,你要是想见她,就赶紧过去。”
她的话一落,沈姣姣提着裙角就在长廊上奔跑起来,乡野间长大的孩子身上还残留勃勃的生机,她欢快的跑着,忘了这里是东宫,像是一只活泼的小鹿。
那宫人愣住:“沈小娘子跑这么快做什么?她知道西殿门在哪里吗?”
今日来授课的是朝野赫赫有名的大儒,他推崇儒家学说,尤为重视尊师重道,萧淮瑾坐在上首铺满软垫的小榻上听课,而他身为老师却坐在下首授课,这本来就让他有些不满。
此时见萧淮瑾支着头,目光落在窗外,心思一看就不在他授课内容上,大儒心中就更有些生气了,他提高声音问道:“太子殿下,此处您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萧淮瑾懒洋洋的回道,心里却在想那个小丫头是听到什么消息了,竟然这样高兴,他还是头一个见她笑得如此灿烂。
“那就请殿下回答一下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是作何解?”大儒想要敲打一下萧淮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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