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是城中很有名的一家, 既然来到了这里，又是饭点，肯定要来了楼上吃一餐的。
穆星辉可不想现在就去房间中，见方濯交了住房灵石, 试图再挣扎一下, “要不我们, 先去吃饭去？”
在楼上点餐花费的更贵，没有不赚钱的道理，掌柜笑眯了眼，点头应和道，“我们这里的位置好，夜景可不错，几位若是不急, 不如先去楼上坐着。”
“去得晚，可能就没好位置了。”
穆星辉正烦恼怎么拖延呢, 现在有这么个好借口, 不敢错过, 连忙拉了拉方濯的衣袖，“就是，难道来一次魔界。”
他回头：“大佬，你说是不是。”
元溟抬眼看过来，不无不可地点点头。
二楼, 上来时人还不多，风景最好的窗边还有一个空着的桌子。
穆星辉和方濯并肩走在前面, 用手肘碰了碰, 压低声音, 苦着脸问：“你了大佬闹矛盾了？”
他们两闹矛盾怎么都行, 就是能不能别牵扯到他的身上，穆星辉只觉得人生艰难。
“不会是那名女修的原因吧，可是你不是拒绝了？”他猜测。
方濯道：“不是女修的事，她靠吸修士功力修炼，我不可能会答应她。”
穆星辉还沉浸于魔界女修果然不能接近，竟然还有这种危险，自己下次一定不能被骗了的自我反思中时，元溟已经靠窗坐下，方濯也跟着坐在他的身边。
总共就四个位置，这两人站了一边，穆星辉自觉地坐到对面去。
“不是女修，那便是魔印的事了？”女修之前将魔印描述的太过神秘，穆星辉忍不住好奇问道，“大佬，这魔印真有那么厉害吗？”
他说完，还很小心谨慎地打上一个补丁，“大佬你肯定不用说，我们都知道，我就想问问其他的魔印的事？”
“其他魔印，有啊。”夕日欲垂，街上人群熙攘，窗外尚有些余辉，元溟懒懒地坐在窗户边，被太阳晒眯了眼，他想了想，举例道：“我记得有一个人的魔印在心口这里，蝴蝶状的。”
“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杀了五座城的人，所有人魂魄都被他抽出。”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血气升空，凝结成血云，久久不散，一度将魔气都给压盖过。
“抽魂做什么？炼制灵器？”穆星辉问，有些邪法就是用人的魂体来炼制灵器，这样练出的灵器交手时可直接攻击到对方的神魂，因为炼制过程太血腥，一度被仙界所禁止。
对于不择手段的修士来说，这种灵器极为好用，便频频触犯禁令，屡禁不绝。
然而灵器难炼，更何况是这种用途的，失败也是常事，便需要大量的魂魄。
穆星辉就听他父亲讲过，以前他们宗门附近的一村庄中的人全部死亡，魂魄尽无，追查出凶手，果真是被收集魂魄，用以炼制灵器的邪修所害。
“不，他是用魂魄来……救人。”元溟往外望去。
“救人？”
菜正好上来了，元溟靠着椅背，抬起筷子淡淡道：“就是救人。”
“榨出魂力，去救他的家人。”
方濯眼帘一颠，元溟瞧了他一眼，见他面上看着一点都不好奇，耳朵却悄悄竖起了一些。
“啊。”穆星辉喝茶的手顿住，没想到是里面还有这么一层事情。
“那，救活了吗？”话说到一半的，方濯不好奇，他好奇，急忙追问。
“自然未能成功。”他的家人早已死亡，都是一个个残存的魂体被他强行留住，靠着别人的魂力根本无法维持，更何况被他屠杀的人，提取出来的魂力都之中带着滔天的恨意，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反噬，效用便更差一筹。
彼时，元溟刚当上魔尊，底下就出来了这样一件大事，虽说魔界中的魔修整日打杀个不停，死亡都是常有的事，可这一次性死五座城的人也是少见。
若这种事多来几次，魔界也不必是魔界，直接改名鬼界得了。
血沫四溅的街道中，他见到了这名有着蝴蝶魔印的魔修。
魔印长在心口，蓝紫的魔纹交织缠绕，繁复神秘，形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美得惊人。
尤其是与它足尖所停落之处于空空的血洞相连接时。
本该是心脏的位置被一个拳头大的血色的晶石取代，被迫留存下的魂魄在其中游荡徘徊。
魔修站于街中，背后浮尸遍地，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尊上，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缓缓抬手，放下帽檐，露出一张被啃食得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原本容貌的脸。
他的目光落于元溟脸上，细细勾勒描摹眼角的火纹，“死在您手中是我的荣幸。”
“可惜，这次已经来不及了。”语调轻柔而缓慢。
说话中，他将自己心口的晶石取出，捧在露出白骨的手中，亡魂发出虚弱的哀鸣，他将血肉外露的脸颊贴上晶石，轻轻磨蹭，依赖又满足，“是我留不住他们，那便只能随他们一同离去。”
晶石中的魂体如一缕轻烟消散，魔修残破的身体骤然凝结成为血红的莹石，簌簌碎裂成细小的石块。
初当魔尊，千里迢迢赶过来，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的元溟：“……”
等等，那我是来干什么的？
这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元溟隐去关键部分，给他们将此事说了一遍。
“最后这人变成石屑，难不成是自杀？”这故事听着有些惊悚，穆星辉拍了拍胸，摸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他取出了发现是当初那小少爷给自己的糖粒，便拨开外面的糖纸，放进嘴中。
甜腻的味道散开，抚慰被吓到的心灵。
穆星辉被吓得有些蔫巴，悔不当初，连忙换了个话题，“我们在城里只能停留三日，还是得抓紧时间查查古井的事。”
早点结束他也可以早些回去，至少不用留在这两人间碍眼。
方濯道：“先在这里住下，除了古井的事情要查，我还要见去一名丹修。”
穆星辉又打算张嘴问，方濯无奈，赶在他开口前道：“和前辈有关，到时候会让你跟我们一起去。”
话都说到这，穆星辉乖巧闭嘴。
正好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他想起自己最开始来吃饭的目的，精神一振，对方濯使了个眼神，“行，那我先去休息，你们二位慢慢聊。”
他放下筷子，下一秒就消失在楼梯尽头。
唯一的单间，他来了！！！
元溟见方濯坐着未动，问：“你呢，不回房？”
方濯转动茶杯，视线落在元溟的身上，随后移开，道：“我想去查一下丹修消息。”
御虚城，御虚阁，一看就知道两者间的联系极深，或许就与他们的城主有关系，他们若是要去拜访，还需做些准备才是。
元溟起身，绯红的衣袍被牵动带起，“那你慢慢查，我先回去了。”
红衣摇曳，直至到元溟的身影消失，方濯才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来到侧方的一张桌子前，温和道：“请问，各位为何一直看着这里？”
这一桌坐的都是魔修，肌肉虬结，眼神凶恶，桌边的地上摆满了酒坛，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哈哈大笑起来，“爷们几个看你又如何，仙界的人就是矫情。”
笑声震天，引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来。
方濯面上笑容不变，指尖轻敲在桌面，霎时，所有的酒碗粉碎，化为碎屑飘落，锐利的剑气凝于半空。
四周一静。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清，可否请重新说一遍。”方濯放缓了声。
“咳咳，爷，您是爷。”刚才说话的魔修手一抖，急忙站起赔笑，心中发苦，找上来的怎么还是一个元婴期
不管心里如何叫苦，方濯问的话还是要回的，“我们看去，是因为听到和你一起的那位说的话。”
魔修小心窥着方濯的神色，怕自己的话引起不满，“我们几个来到魔界也有十几年了，可是刚才那位说的事，却从来没有听闻过。”
方濯问：“你们便能知道所有事情了？”
“没没没，可是若是真有屠了五座城的魔印，多少都会传出一些消息来。”魔修搓搓手，小心道：“我们听着奇怪，所以才忍不住看过去的。”
“从来没听说过？”
“从来没有！”一众魔修点头。
方濯收起剑气，若有所思。
*
另一边，穆星辉回到房中，只觉得来的路上头脑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怪了，抢到单间，他不应该高兴才对么？
他懒得洗浴，索性自己施了个清洁术，便上床躺着。
这一觉却睡得极不踏实。
四周昏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却能感知到一群人凝聚过来的视线。
贪婪而忌惮。
沉重的锁链紧紧地铐在四肢，沿着锁链，一股磅礴而凶猛的力量沿着锁链源源不断灌入体内，几乎要撑爆这具身体。
当极限就要到达时，心口出现一股吸力，体内所有的力量一滞，仿佛被一个大手一点点，强势地塞入心脏中，穆星辉睁大眼睛，疼得浑身颤抖，呼吸艰难，几乎昏迷，这一过程缓慢而又迅速，实际中不过几个呼吸，便已经结束。
就当穆星辉以为终于结束，可以松了一口气时，胸口猛然间痛起来，刀尖划过血肉触感清晰传来，血管破裂，心脏被直接扯出。
有病吧，还要对心脏下手！
穆星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抽搐：“停停停！！！”
下一刻，他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捂住心口不止地颤抖，心有余绰地低头看去，确认心脏完好无损，方才心脏被生生取出的经历如梦一般。
穆星辉迷惑，茫然，反复思索后，见原因归于元溟身上，哀嚎着闭眼躺回去。
下次再也不听大佬讲故事了！
第31章 心脏化为晶石
深夜。
昏暗, 寒冷，仿佛时间都在此凝固。
元溟一步踏入房中，便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片特殊的空间中。
“别藏着了，有什么事出来说。”等了许久, 终于出现了, 元溟心道。
眉睫淡漠垂下, 他不喜冷，这种感觉总是能触发不好的回忆，充满寒气的洞窟，被剜出的灵脉，遍布全身的疼痛，无时无刻。
黑暗之中，亮起了一点微光。
本该是驱逐黑暗与冷气的光, 元溟却对他没有丝毫好感。
做作而假意的姿态，元溟心想。
不管怎么说, 在这一种环境下, 元溟确实是有点想念暖融融的方濯。
思绪运转间, 那团光闪得更加起劲了，元溟不耐，扬眉：“装神弄鬼，把我找来，是为了什么？”
光球似乎没有想到他是这个态度, 闪动的节奏都慢上了几分。
【我来帮助你，重回魔尊之位】
元溟兴致缺缺, 随意地哦了一声。
光球看到他不在意的样子, 疑惑。
【为什么, 难道你不想让自己重新获得魔尊的位置吗？】
它说的魔尊之位, 指的是天天和仙界的老头子扯皮，没日没夜规划魔界的未来，还要时不时处理下面魔修之间的糟心事的这种职位吗？
“魔尊，免了，当时年少轻狂，不懂事。”
魔修大多都是一些好斗之人，在魔气的影响下，大多都难以管教，他辛辛苦苦管理魔界这么多年才让魔界发展起来了。
要不是他想给仙盟和应元邵找不痛快，他才懒得去接这个麻烦。
光球呆滞住，陷入沉思，显然没想到元溟竟然会如此嫌弃魔界。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没想到光球段位这么低，枉费自己脱离石碑独自前来，就是为了见见这暗中搞事的东西，元溟失望，转身欲走。
好不容易才悄悄出来，和元溟取得联系，光球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拦在了他面前。
【等等】
它不甘道，若不是植根于元溟灵魂中的魔界被毁，它不用费这么大劲前来。
【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有两个你，不会被世界所容许】
人类狭隘，自私，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光球坚信自己传承中所留下的结论。
他对着面前的人，循循诱惑。
【你们二人中，只能存活一个】
【元溟，杀了方濯，你才能活下去】
杀了方濯，便不被世间法则所限制，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体，魂力不再流失，依然能成为世上少之又少的大乘期。
独聚一方，享世间繁荣，而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通天的力量一点点流失，无能为力。
【他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你想杀死他没有那么的容易】
光球的光芒一停，原本干净的金色中沁出几分暗紫色，几乎可以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
【而我，可以帮你】
杀了他，杀了他……一声声蛊惑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仿佛深入脑海。
光球微微亮着光。
不管元溟如何做出选择，只要能将他控制……
时间凝滞，元溟的声音响起。
“你来帮我？”他兀地笑出声，语中带着让人听不懂的嘲弄，抬眼，正要开口时，背后“轰隆”一响，黝黑的石碑破开结界，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光球，速度之快，连元溟都来不及阻止。
光球承受重击，浑身的光芒都被撞散，成为一个漆黑的雾球，晕晕乎乎下意识逃窜走，只剩下亮着光纹的石碑，骄傲地立在原地。
呸，小人，趁它不在，来偷家。
元溟：“……”
不远处，响动逐渐接近，因石碑急忙赶来，方濯方濯眼见就要到来。
已经来不及再去找那伪装成光球的雾团，元溟揉了揉额角，问：“我不是和你说过下次不要插手此事吗？”
石碑一僵。
不好意思，忘记了……
*
最初，御虚城还不叫御虚城，直到御虚阁来到这里，贩卖的丹药无不是罕见的极品，前城主贪婪，几次上门逼迫御虚阁臣服，妄图将掌控御虚阁。
最终在一次上门时，正好遇到从炼丹室中钻出的阁主，被一团火烧成灰烬。
阁主大手一挥，很随意地给这城换了个名字——御虚城。
随着侍从，进入丹香萦绕的阁内，最中央的空地直通天顶，四周是一格格摆放着药材丹药的方形柜子，纱绸高悬，轻盈薄透，隐隐约约，仅能看到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阴影之物。
拨开纱帘，沧桑古老的炼丹炉显出，其上，坐着一名把玩瓷瓶的魔修。
只是一眼，便能识出此人的身份，御虚城城主，御虚阁阁主，南一。
见人前来，南一抛着手中的瓷瓶，“仙界小子，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一位自称云先生的人。”方濯上前一步，回答道，回想当时情景，“还有红绳金铃傍身。”
“哦，是那个老不死。”南一撑着炉沿，一跃而下，“我可不喜欢那家伙，带着他给的药瓶来找我，要不是你送上异火，连御虚阁的门都进不来，说吧，找我做什么？”
和传闻中的一样直接，方濯先前探听过一番。
“听闻阁主收藏有各种异火，我们一是想借用一次，二是……”方濯取出灵兽蛋，随后向侧面迈出，露出站在后面的元溟。
“是想……”
“美人！”
话未说完，眼前人影闪过，南一便已一步向前，双眼放光，想要握住元溟的手，却被后者避开。
南一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对自己的嫌弃的动作，“美人，我对你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
“所以。”他单膝跪下，仰头，双眼放光，诚恳央求，“请成为我的实验品吧！”
元溟嘴角一抽，抬手，一石碑砸过去，“滚。”
*
窗侧阳光透过纱帘，散成浅淡的光圈。
中央被巨鼎所占据，空间不大，南一将他们带到左侧茶室中。
“此丹无名。”南一靠在躺椅上，身旁立着两名少女，给他青紫的脸上敷药，“哦，不是叫无名，是没有名字的这个意思。”
“我研究出来的药多了去的，没有时间一个个取名过来。”
“再说，这就是个失败品，药效太过，所有吃下的人都会爆体而亡，只不过从外面看来对神魂极为有益的。”
“嘘，别生气。”南一见方濯脸上严肃，嘻嘻一笑，示好地挥手招来几种形色各异的异火，示意方濯把灵兽蛋放上去，“这种丹药对于一般人是毒药，但是对神魂受到损失的大乘期来说，可就是大补了。”毕竟世上也没有几个大乘。
真好，大乘期啊，岂不是怎么试药都死不了，南一遗憾叹气。
可惜，不是自己的。
大乘二字，只对方濯元溟传音说出，一旁剥花生的穆星辉话听不全，迷茫抬头。
“可有办法治疗魂魄。”方濯问。
“我无法完全解决魂力消散之事，无体的魂魄终要消亡于世间，这是天地间定下的法则。”
“当然，也有旁门法子，比方说——夺舍。”南一给他们出主意。
穆星辉弱弱举手，“这……不好吧？”
“管他好不好，有用就行，你这同伴看起来，可没你这么介意呢。”南一睨了一眼，似笑非笑，“我倒觉得，他应该很适合来当魔修呢。”
“天元宗剑峰的弟子，庾苍之徒，若是被他知道你引诱方濯做魔修，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穆星辉精神一振，警惕起来。
听闻此话，南一笑的愈发开心，“庾苍的徒弟啊，那我就更不怕了。”
“小家伙，你们不知道吧，若是真的细究起来，他们的师祖，玉宸仙君当初就是魔修呢。”
“什么？”穆星辉一愣，方濯也是疑惑抬眼。
“算了，不扯别的，继续之前的话。”南一摆摆手，无意与他们细说这些老一辈秘事。
“夺舍对他无效，大乘期接连天地，无人能承受大乘期魂魄。”
“我擅丹道，丹药可以助他短暂地凝聚出身体，可惜这一种丹药，我这也没有剩余。”
他说完，话音一转，“炼制此药也不是难事，我这还缺少一材料，你们需为我寻来。”
方濯点头：“你说。”
“你们身上也有，不过是没用的。”南一手掌一翻，一颗拳头大小，内部中空的浅蓝透明石球出现，以及几颗碎小的深蓝晶石。
和井边收集的一模一样。
意识到此事，将装有晶石的瓶子拿出，方濯将之放于桌上。
“净灵石。”元溟看过去，他之前一直在方濯识海中沉睡，“你们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方濯简略地将此前村中探查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古井处得来的……”元溟察觉出几分异常。
凝结天地灵气的灵物不少，其中最为常见的即为灵石。
灵石按照所蕴含的灵气以及纯度，分为上中下还有极品，虽能凝聚灵气却也蕴含各种元素，斑驳交杂，大量使用低级灵石经脉易堵塞。
魔界的灵石之中甚至含有魔气，仙界修士完全无法使用。
净灵石却可提纯灵气，凝出灵液，一滴灵液可抵百颗极品灵石甚至更多。
魔气中蕴含大量的灵力，魔界中的灵石无法使用，有着提纯之效的净灵石品质却比仙界中的高出许多。
“还是美人识货。”南一听到元溟念出此物的名字，悠然一笑。
“这是用过的净灵石。”他抬起内部中空的净灵石，又把手中细碎的深蓝晶石撒到桌上，“叮呤当啷”响成一片，“这些是碎裂的，或者还未凝出灵液的净灵石。”
“我可先说了，炼丹要的是完整的净灵石，不要找错。”
净灵石唯有中心凝结灵液，才算成形，若是打破，则灵液消散，溶于碎石中，效用大减。
“御虚城附近便有一石矿，曾经出现过净灵石，既然你们要去寻，我便好心提醒一件事。”南一拍手，便有侍女躬身退下，不一会后，一具尸体被带过来。
为防止弄脏，尸体被放于一张毯上，面容狰狞，嘴角和手上甚至还沾染着血迹。
正是昨日在城门口所见到，突然发疯食人心的男子。
净灵石难得，但偌大魔界一年中多少都内能出现几个，更何况御虚城附近还有处石矿，耐心等候终能出现净灵石。
“可惜，这些时日，诡异之事多有发生，石矿处便是其中之一。”
南一悠悠上前，手掌并起，以手为刃，划过尸体的心口，伴着血肉时弥漫出的血腥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颗血红透亮的晶石。
此人的心脏血肉，赫然已经诡异地变成的生硬石质。
穆星辉见此，手一抖，昨日梦中心脏被生生划开扯出的痛感重新涌出。
“入城的灵牌中添有我配制的药，有问题的人闻后，即刻就会发病。”南一起身。
“如你们所见，他体内的心脏已经异变，从石矿逃出的人，最终都会变成这种模样，发疯伤人，啃食同类，心脏变为晶石，近日城外时有袭击的事发生，幸好不具有传染性。”
晶石中空，颜色浅淡，与南一拿出的，已被耗尽的净灵石竟只有一点颜色上的差异。
“我尚不知是何原因，你们若是前去寻找净灵石，可不要着了此道。”南一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细细将手指擦拭一遍，坐回桌边。
南一手中的异火大多温和，在里面和泡澡一样舒服，灵兽蛋在一团团火间欢快地滚动，蛋壳变得纤薄透亮，从半透的蛋壳中，一团雾蒙蒙，鸟状的团影翻转流动，透着鲜活的生命力。
只需再接触一种异火，便可以孵化。
它滚得欢快，完全没管人类们在那里叭叭讲的一堆话，咕噜噜的一不小心就滚到南一手边。
南一把事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将它定住，撑着头，曲指敲了敲，闲聊，“这小凤凰，叫什么名字？”
他见识多，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灵兽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它啊，它叫……”他们的话题穆星辉插不进嘴，见终于有自己能说的，剥花生的动作一停，回忆，“……叫什么来着。”
穆星辉看向坐在旁边的元溟。
元溟看向举杯饮茶的方濯。
方濯：“……”
方濯看向南一指尖下的灵兽蛋。
灵兽蛋疑惑晃动着：“……？”看它做什么。
“嗯……你想叫什么？”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都快要孵化了，还没个名字。
“哈哈哈。”南一噗嗤笑出声，戳了戳灵兽蛋，嘲笑起来，“堂堂上古神兽，竟然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啊，要不你还是换个主人吧，我这里就挺不错的。”
意识到自己一直没名字的灵兽蛋深受打击，异火也不去泡了，“咕咚”一声向后倒去，一动不动，心死如灰。
作者有话说：
灵兽蛋：QAQ，所有人都没发现我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嘛？
2023-04-15 21:16:25~2023-04-17 12:1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2章 时空错乱
暖阳悬于半空, 透着悠长舒坦的气息，两侧的房屋高低不一，影子落到街上，起伏不定。
御虚阁中, 南一手肘放在窗边, 静静看着三人的离去的身影。
灵兽蛋还在生气, 趴在自己好友云岫剑上，气鼓鼓地不让方濯摸。
方濯走在云岫旁边，小声地哄着灵兽蛋。
穆星辉侧着头，兴高采烈地和元溟讨论等会吃什么。
元溟绕开满地阴影，挑有光的位置走着，随口提议还是把这还是把耍脾气的蛋烤了吃了吧，方濯无奈扯了扯他的衣袖, 后又忙着追着去哄哭唧唧的灵兽蛋。
“嘶，疼疼疼, 轻点。”南一疼得缩了缩头, 示意轻一些, 他看着自己镜子里面被石碑砸得青紫的脸，抱怨，“我被打成这样，这几日是别想出门了。”
给他上药的侍女服侍多年与他相熟，闻言笑着按住他, 防止上药时躲开，“按阁主您在炼丹室中一待就是半个月的性格, 能在伤好前出去一趟都算是一次突破呢。”
曾经前城主前来挑衅的时候就是赶上南一闭关炼药的时间, 一个月未出来, 才壮大了前城主的气焰, 敢进入阁中闹事，把南一给吵出来，被一把火烧了。
南一戳了戳自己脸上的伤，疼得整个人一抖 “你不知道，大乘期留下的伤，没那么容易好。”
侍女听了他们方才的对话，问：“石矿附近的空间几乎崩坏，他们过去，岂不是送死？”
上药的地方来到在眼角，南一闭上眼，淡然道：“就是让他们去解决问题的，不然难道要我一个柔弱无力的丹修上阵吗？”
柔弱无力？侍女无奈一笑，没有揭穿他。
“若是他们也解决不了，那我们就早点搬走，换个地方，实在不行我们就先去仙界避避难。”
虽然他在仙界的仇人有点多。
南一在心里盘算，云弈风拿了他的药，可以去避一避，换算一下，自己的丹药帮了庾苍的徒弟，也可以去躲一晚上，还有玄云门，他家少主吃了他两大盘的花生……
“再说，他们里面还有厉害的呢。”南一扒着手指算完，发现自己即使去到仙界也还能活挺久的样子，长松一口气。
“大乘，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
“别生气，之前是在逗你，待你觉醒血脉后，会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没有为你取名，我先给你起个小名。”房间中，方濯终于按住了灵兽蛋，将他抱在怀中低声商量。
他话语温润，眉梢间都溢笑意。
灵兽蛋被他温温和和地哄着，整个蛋都快要醉倒在他的话中，软成一团，装模作样思考后，同意地晃动了一下。
先有个小名也不错的样子。
“我们于朔月相见，朔，月初之始又有出生、复苏之义，便叫小朔，可好？”
灵兽蛋尚未觉醒，目前还是个文盲，只觉得听起很高深的样子，不比自己朋友烟岚，云岫的名字差，便满意地动了动，待在方濯怀里，安静下来。
元溟坐在桌子另一侧，从大一点的药瓶中倒出几粒小小的丹药，懒懒散散挑拣着，如吃糖豆一般，扔进嘴里，嘎嘣嚼着。
南一那里虽没了之前的丹药，却还有几瓶对于元溟来说效果差一些的，所有的药加起来，吃完也只能将他的这具身体再延续半个月不到。
“这种炼起来容易，你就带回去当个零嘴吃着吧。”南一面对这无数格层挑挑拣拣，找出元溟能用的。
给过去的同时，贼心不死，“美人，我送你这么多东西，真的不能来给我试几次药吗？”
“我一个魂体，你的药对我的影响又不大。”元溟被他缠烦了。
“不不不，此言差矣，你想想，若是我炼出来的那些迷药毒药，能将你也给影响了，这世上我也就可以横着走了，甚至如果能研究出弄死大乘的丹药，我这一辈子也值了！”南一顶着一脸的伤，搓搓手，认真讲述他的至高追求。
要不是最后他侍女一脸无奈地架住自家阁主，方濯及时将元溟推出御虚阁的大门离开，南一不是像之前被石碑砸出一脸的伤，而是要直接丢掉半条命。
“味道不错。”元溟点评，虽然南一这个丹修毛病多了些，总是想着给让他试药，但是炼出的丹药味道还不错，他现在吃的这个还是酸甜口的。
方濯：“若是寻到净灵石，下次我一人送去，或者让穆星辉去就好。”
总之，让前辈离御虚阁远一些的好。
不管是为了南一的小命，还是为了元溟不被人肖想。
穆星辉跟着赞同，御虚阁的花生挺好吃，下次去的时候可以顺一点走。
想到这里，穆星辉积极问：“大佬，我们直接去石矿？”古井的晶石就是净灵石的碎片，调查古井和找净灵石两件事情撞上，更是节省了时间，做完事就可以早早回仙界去。
“找净灵石是偶然碰上的事，可去石矿这件事，就是有人在专门算计了。”元溟盖上瓷瓶，双手抱肩。
节点传送的位置是不变的，话句话说他们从古井中进入，便一定会落在同一处，即使方濯因为元溟的存在被送去了别处，离的位置也不远。
若是调查起来，近期御虚城附近，只有石矿处可能出现净灵石。
净灵石碎片是有人特地留下来，引他们前去石矿。
“这样说，我们这一趟还要小心些。”穆星辉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力量逐渐可以使用，元溟探手，捕捉肉眼看不到的空间波动，昨晚伪装成光球的雾团来到这里后，时空紊乱，不稳定住怕是会发生什么异常。
元溟垂眸。
石矿，化为晶石的心脏，雾球，错乱的时空。
这一趟的收获怕是不少。
*
石矿附近的人能在发病前到达御虚城，说明两地间的距离并不远。
只是过去的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或者御剑飞行的修士，连飞虫走兽也少了一大半，显然是察觉到危险，早早撤离。
越靠近石矿，空气也越滞涩，如同被困于泥沼之中，寸步难行。
元溟恢复不多，自己前去还行，带着两人过去就有些困难，无奈下，只能步行前往。
石矿在深山中，去时候要穿过一处密林。
穆星辉将前面的树枝拨开，跨过倒塌的枝干，注意着四周，迈过去时候，却一脚踩进水坑中。
水坑很浅，积着水，树影错乱的光线下，像是一滩血水般。
嗯？
穆星辉一怔，他刚记得，刚才低头看时这里明明没有水坑的。
“怎么？”方濯跟在他身后，见他立在原地不动。
“哦，没有么，就是踩到了一个水坑。”衣服湿着不舒服，穆星辉随手用灵力烘干，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在他们离开后，水坑处闪烁几下，整个空间一变，树干上缠绕着的藤蔓干枯垂落，树干腐朽碎裂，泥土中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刚走过的路上，无数血色的人影浮现，木然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头的前面一小段我还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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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有些少，就当个过渡章叭，要是再加剧情我今晚又要写不完了（手残咕咕的自知之明）
开始走魔界剧情，不会很复杂，放心放心
第33章 空间交叠
山中漫着薄雾, 四周的景象影影绰绰，好似水中幻影，看多了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穆星辉就是这个感觉。
明明面前就有一棵大树，等他绕开树再回头看时, 原本在那里的树又消失不见。
“方濯。”穆星辉恍惚道, “怎么办, 我明明看到前面有一棵树挡住的，现在却消失不见了。”
他不甘心走回去，伸手在看到树木的地方伸出手，挥了挥。
一片空气，什么都没碰到。
不是障眼法。
穆星辉呆住：“我这么年轻，眼睛就不好使了？”
方濯见他还站在原地怀疑人生，将他领回来, 继续往前走，“你没看错。”
“是此地的空间出了差错。”
进入林中, 元溟便察觉出此地的空间极其不稳定, 不时出现错误的空间影像。
就如同, 两处空间在缓缓交叠。
得知不是自己的问题后，穆星辉放下心，看向元溟，“大佬，另一处空间是哪里的？”
元溟折下手边的树枝, 打向面前虚幻的树干，树木闪动几下缓缓散开, 显然也是一虚影, 他笑道：“你猜？”
“猜不出。”难度太大, 穆星辉诚恳道。
“哦, 我也猜不出。”元溟也诚恳道。
穆星辉：“……”
凡事和空间有关的都太过深奥，况且元溟现在受制于身体，感知减弱，这里的空间如一团混乱的线团，理不开，自然也看不出另一片空间是何种模样。
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之后，穆星辉就放松许多。
没什么，不过都是重合出现的幻影罢了。
雾气渐浓，罡风掠过，树枝狰狞摇晃，择人而噬。
耳边出现阵阵呼唤，“小星，小星，你在哪里呢，要吃饭了，快回来吧。”
声音幽幽，传在林中，贯入耳中。
穆星辉搓搓手臂，总觉着跟真的似的，又不淡定了，“大佬，这空间重合，怎么声音都能带过来啊。”
元溟的视线越过他，落到远处，“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不是幻影。”
“啊？”穆星辉一抬头，就看一名老婆婆站在树林深处，衣服泛白，背微弓，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时，眼睛藏在皱纹中，几乎快要看不见了，“少年们，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孙子啊？”
她叹气道：“我孙子也和你们这般年纪，前日去林中打猎，现在都还未回来。”
方濯：“抱歉，我们来此的路上没有遇见旁人。”
“这样啊。”没有得到消息，婆婆看起来有些失望，眼角的褶皱更深了点。
方濯来到她身旁，目光从她的脚上扫过，语气不变，“老人家，您是生活在这山里吗？”
老婆婆看起来没有丝毫防备，笑呵呵道：“是啊，我和孙子一起在这里住着。”
她说起话来，一片和蔼，见他们来此，问：“你们来这，是要做什么？”
“听说这有个石矿，我们想来此处看看。”
“哦，买石头是吧。”
老人疑惑：“可是，你们这走错了路啊。”
“矿下有一处镇子，挖出来的石头先运去镇上，再送去外面，这是后山，从这过去可就绕了一大截路。”
老人讲给他们听。
走错路了？
方濯蹙眉，展开地图，他们来这里的地图是御虚阁给的，按理不会出错。
老妇人来到他身旁，一点声息都不带，手指对着地图上的一处分叉口，“看，这是往镇子去的路，另一条通往后山，也就是这。”
之前他们走的正是去往镇上的路，许是空间错乱的缘故，使得他们来到了后山。
方濯没有多解释走错原因，只是道：“确实是我看岔，带错了路。”
“难为你们走这么远上来，要不去我家里歇息一下。”
这老妇人出现得诡异，穆星辉怎么看她怎么可疑，就像是话本上吃人的妖怪，将人带到偏僻处，或者设置阵法，让人动弹不得，随后就把吸食凡人的血肉，或者修士的功力。
“方濯，我们真的过去？这老人看起来不对劲。”
“嗯，是不对劲。”方濯轻轻指了指，“你看她的脚。”
老妇人平稳地走在前面，穆星辉随着他的提示看过去，发现她虽是在地上，但是脚尖却是下垂着的，完全没有踩到地面上。
是一魂体。
难怪她年龄已高，却能平稳地走在这山路上。
“我们月灵山难走，你们这些小伙子可要小心一些啊。”
不知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老妇人笑着回头，穆星辉却觉脑子冲上一股凉气，抖着声答：“好，好的，我会小心。”
“哎，好孩子。”
老妇人欣慰地笑了笑。
元溟冷不丁地开口，“这里，名为月灵山？”
“是啊，这是月灵山的一侧，主峰还要往里去些，你们所说的石矿名为月灵矿，而主峰下的镇子就是月灵镇。”
常见的命名法。
“前辈？”方濯用眼神询问。
“没什么。”元溟摇摇头，就是前世的时候，他听人说过一嘴，月灵山出现过一次地动，山脉坍塌，附近的人尽数死亡。
想来便是这里了。
元溟记得，是在他上任魔尊后发生的事情，距离现在还有百年之久。
周围的树木少了一些，不像之前几乎把人吞没。
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有间小木屋。
老妇人去给他们倒茶，可是手一碰到茶杯，就因为是魂体的缘故，穿透茶杯。
老婆婆却是一点都没察觉到，一遍又一遍地去拿这个茶杯，可她本是凡人，身上没有任何灵力，再等下去，也不知何年能够拿起。
“我来吧。”穆星辉见她如此，即使还是有些怕她的身份，还是过去道。
“好，谢谢小伙子。”半只脚离地的老人笑着。
穆星辉进去房间中帮忙，扫视一圈，这个屋子的面积实在太小，一眼可看到全貌。
走过转角，一个倒塌的横梁映入眼中。
房梁下一具老人尸体被压在地上，死去多日。
他脚步一顿。
“怎么了，小伙子。”老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
屋里太小，方濯和元溟便在外面等候。
元溟掀起衣摆，坐在树下，方濯便也缓步走来。
“去那边，这里没位了。”元溟睨他。
“我在这里陪着前辈。”方濯笑着凑过来，像一个热源，暖融融的，就是摸准了元溟舍不得赶他走。
元溟懒懒掀眼，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闲闲地支着腿，手放在膝盖，盯着地上带着绒毛的草茎，没头没尾，突然道：“若是出事，你带着穆星辉先走，不用管我。”
方濯皱眉，垂眼不语。
“别担心。”元溟看过去，淡淡道。
“实在有危机，我便舍了这具身体，使用魂体便是。”他的神色太过平静，仿佛即使面对死亡也能依旧淡定从容。
却是让方濯心中一慌，他不知元溟当初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有魔印，又是如何死去的。
就如一缕轻烟，游离不定，握不住，也抓不牢。
他想说若是有危险自己可以留下帮忙，可是以他现在的元婴期，真出了事情，也还是不够看的。
元溟的手腕被他握住，露出里面的白玉红绳的手绳，衬得手腕纤白。
方濯低头，鼻翼触碰道蕴魂石，张了张口，突然发现自己的无力，只能闷闷道：“不会的。”
“吱呀——”
木门打开。
穆星辉与老人从里面走出来。
“方濯。”他来到两人后面，情绪有些复杂，小声道，“我看到她的尸身了。”
被压倒在房梁下，死在小小的木屋中，最终也没等来她的孙儿。
老人从他后面走来，他不知看到尸体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下意识地，他放出了个障眼法，隐去那具尸体。
“也不知道我家的小孙子到底去哪了。”老人亲切地招待他们，只是嘴里却还是不停地念叨着这一句话。
死前心愿未了，元溟心想。
按理说，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是不会有魂体残留下来。
他垂下眼，手指拂过空中，破碎散落的空间之力散开又聚拢
是这片空间的缘故。
死者残存于世，生死界线被打破。
“走吧，去石矿。”
“就要过去了，不多在这歇歇？”老婆婆关心地看着他们。
穆星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也没原来这么怕她了，闻言，脸上带着笑，回应道：“嗯，我们还有些急事要做。”
“从这里过去的路不好走，我给带你们过去。”老婆婆热情地说，不难看出生前也是个极为热心的人。
越往上去，山路便越险峻，松柏横斜，“我年龄大，记性不好，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婆婆走在他们身旁，“你们办完了事，就尽快离开这吧。”
不知为何，边缘处常常出现的幻影再也没有出现，仿佛这处空间，在逐渐稳定。
山峦重重，他们走的这路临着悬崖，视野受限，看不到后面的情景。
走过转角，拨开崖上缠绕的木藤，视野一清。
只见云雾消散，面前却是碎石嶙峋，血色暗沉，漫天魂魄盘旋，白骨森然。
本该留存留百年的月灵峰，却在此刻就已坍塌。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另一处空间是哪里？”
——“你猜。”
不久前的问答, 在脑中回响。
元溟垂下眸子，答案已出现。
“塌了……月灵山塌了。”滞涩的沙哑的声音传来。
“婆婆，你怎么了？”穆星辉往旁边看去，只见老婆婆凝着前方段废墟, 身影却是逐渐地变得虚幻。
她神情中带着痛苦, 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记起来了。”
月灵山塌时，震动传到后山，她家中，脚忙，躲避不及，却被屋顶落下的房梁砸到。
老人问：“我已经死了，对吧。”
穆星辉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来，不知该不该答。
老人却是突然平静下来, 她年岁已高, 凡人之中已称得上高寿, 死亡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她叹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少年们，“我的尸身一直留在屋中，想来我那小孙子也已遭遇不测了。”
“说不定……只是有事，赶不及回来。”穆星辉道。
“不用安慰我。”婆婆摇头, 弥留之际，她问：“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们来此是为寻找什么？”
方濯道：“净灵石。”
“净灵石啊……”老婆婆眯起眼, 努力回忆。
想了片刻, 她慢悠悠地睁眼, 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嗯……不知道呢……”
方濯：“……”
元溟：“……”
穆星辉：“……”
“仙凡有别，你们说的这些，对我来说，太遥远啦。”
“不过你们若是想找，就去月灵镇上看看吧。”婆婆指着下方，呵呵一笑。
她的身体变得透明，天际的血云破开，漏下一缕光，穿过她的身体，带着散开的光点，落到泥中。
归于天地。
穆星辉是第一次看到魂体消失，光点随风而逝，飘向未知处。
元溟立在一旁，静静看着，深紫的眼眸被光照亮了一些，紫水晶一般。
静默不语时，手被人轻轻碰了碰，随后悄无声息地攀附上来，握住。
不出意料，是方濯。
“前辈。”方濯半垂着眼，眸光敛在长睫之下，感受着手中温柔细腻的触感，很真实，不是魂体的虚无，让他心中好受了些。
他轻声道：“待你魂力耗尽，也会这般？”
逝于空，融与世，从此再也无法寻到。
“或许吧。”阳光看久了便觉刺眼，元溟移开视线。
“那我去何处寻你？”方濯攥紧他的手腕，嗓声低沉，尾音卡在喉中，闷闷的，小兽呜咽般。
“找我做何。”元溟看视线移开，落到藤蔓的叶上。
他此时神色平静，收敛起平日里的随性，眉目柔和下来，无意中展现出的神色，与方濯平日的样子，并无二致。
他站在崖边的阴影中，侧目，只见日光融融，瑰丽璀璨，落在方濯身上，镀了圈金。
“就当我是一过客，在你这歇息了下，日后有缘再会便是。”
元溟道。
方濯不必来寻，有师徒同门，至交好友，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漫漫征程，他只陪这一段。
*
云雾朦胧，树影闪动。
见到月灵山塌后，他们没有立刻去往月灵镇，回到侧山小屋，将老婆婆安置在屋后的一片空地。
本要离开了，方濯又走回屋中，从纳戒中取出纸墨，提笔写起来。
“她孙子大概率不在了吧。”穆星辉将桌上整理了一遍，他嗅着浅淡的墨香，斜倚着门，看方濯将老人的事，安葬的地点等等写在纸上，再用桌上的陶罐压住纸张一角。
方濯抚了抚纸张，起身，声音沉静，“总要留个念想。”
风过树梢，进来了一缕，刮过纸张，拂起又放下。
*
月灵山塌，含恨的幽魂盘绕在天上，血气冲天。
他们就没有后山婆婆那么温柔了。
去往镇上的路已被压塌，若是原路返回，找到岔路口，重新走一遍，不知还会被错乱的空间送到哪里。
于是，谨慎考虑之后，方濯元溟决定御剑硬闯过去。
“哇啊啊啊，真的是谨慎考虑出来的吗？？？”厉鬼哀嚎，穆星辉也同频嚎叫起来。
身后，伴随着阴风，一只只狰狞的冤魂，伸长着手臂，紧紧追在他们后面。
其中有的魂甚至还保留着自己死去的模样，断手断脚，脑袋被砸扁，身体被刺穿。
穆星辉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以前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魂体，即使是死后的人，魂体直接消散，甚至他小时候还偷偷好奇过魂魄是什么样子。
再或者说，元溟这种有神智，有魂力，甚至看不出死状，和常人无异魂体让他产生了误解。
“这里的空间相对稳定，不这从这过去，而是走边缘的空间的话，我们不知道还会被送到哪里。”方濯躲过伸来的爪子，和他解释。
元溟问：“还是你想下次被送进倒塌的月灵山里？”
穆星辉一惊：“会有这种可能吗？”
“当然，这种空间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元溟懒散道，苍白的骨针环绕，冥火跃动，周身无一个冤魂敢靠近。
“那还是别了。”穆星辉乖巧起来，光是外面的冤魂就有这么多，月灵山里的冤魂数量就更不用说。
月灵镇在山脚处，离坍塌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穿过一片山石嶙峋，倒塌凌乱的树林，便到达了。
镇子门口立着一个方石，刻有字——月灵镇。
有几个冤魂追赶得太紧，跟着进入到结界中，马上尖叫哀嚎，魂体如冰雪消融，化成一团光点。
后面的冤魂见到此景，齐齐止步，不敢进入，只能停在外面，贴着结界不甘徘徊。
一入镇中，耳边所萦绕着的狞笑声消失，以石碑为界限，划分出两个世界。
镇子的道路很开阔，黑青石砖整齐地铺着，半昏的街道边，已经燃尽的红灯笼晃动不止。
行走时，不时看到几具胸口破洞的尸体，与之前在御虚阁中的不一样，他们心口处只剩下破开的大洞，晶石所成的心脏被人去取走。
“还是一样的，心脏没了。”又是一具尸体，方濯起身，凝重道。
“取走做什么，这样形成的心脏难不成还有别的用处？”穆星辉从旁边的屋中走出，里面也是几具尸体，心口空空。
“不用猜，直接去找人问。”元溟的目光落到向远处。
轻柔的风，送来了一道啃食的动静声。
元溟挑眉，“看来，这镇中还是有活人的。”
*
动静的来处是一家首饰铺子。
入门的厅中，一片杂乱，发饰，耳饰，镜梳……种种昔日珍品，此时散落在地，无人问津。
避开倒落的柜台和尸体，方濯四处扫视的目光一停，落在墙上挂着的一条发带上。
“看什么呢？”元溟走在他的身后，见他不动，伸手推了推，催促道。
方濯：“那个发带，很适合前辈。”
也是红绸所做，用金线勾勒出火焰的纹路，适合极了。
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个？
元溟无奈，他伸出手，晃动着手绳，引得方濯看来，“怎么，送了一个还不满足？”
方濯诚恳地嗯了一声，道：“不满足。”
好在他知道元溟的性子，没有从这死过人的铺中取走物品，只是记下样饰。
抬脚继续往前走时，看有一个格柜中，摆着几条样子简约，比手链略长的饰品，旁边的木牌，刻有一“足”字。
方濯第一次见到，“前辈，那是什么？”
元溟一扫，“足链。”
这东西在仙界出售得不多，方濯不怎么去逛，没见过也是正常，魔界一向放得开，摆在面上卖。
方濯愣了一下，脸突然就红了。
窣窣的动静在二楼，穆星辉都已经走到楼梯口了，一回头，只有他自己一人。
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本来他心里还有些紧张，退回几步，一看，后面两人凑在一起，对着店铺里的饰品嘀嘀咕咕。
“……”
穆星辉直接无语住。
一转头，三步并作两步，蹿上二楼，正好和楼上角落处，正在啃食心脏的人对视上。
他面无表情地拔剑。
看什么看，都是单身汉，谁怕谁！
作者有话说：
方濯：还有这种好东西
——
第35章 净灵石，却能打破这种限制
楼上叮铃哐当, 打斗声起，震得“哐哐”作响，灰尘落下，显然穆星辉在上面遇到敌人。
“走, 上去。”元溟道。
方濯遗憾放下手里正打算认真研究的链子, 迈步跟上。
正事要紧, 下次得空了再来研究。
二人离开，从侧方的楼梯上去，大厅一时空荡下来，放于柜边的手链没有放好，一半落到了侧面，僵持了一下后，顺着木柜侧沿咕噜滑下, 链条划拉出刺耳的响声，哗啦掉在地上, 落在一具尸体的手边。
尸体的手指动了动, 残缺的心口萦绕着一团蠕动的血雾, 僵硬的脖子缓缓扭转，悄无声息，连元溟都没发现。
死寂的眼中印出楼梯的影像，以及消失在转角的红绯衣角。
“魔尊，来了……”
“什、什么……”秋鹏运把自己缩成一团, 看着自己面前突然站立住，喃喃自语的少年。
少年只着一身轻薄的白色单衣, 手上戴着一截被扯断的黑硬链条, 链条锁得极死, 极深, 紧紧扣着，腕部都被磨出血痕，血肉露出。
少年脸上带着微笑，仿佛没有痛觉般，身后人影重重，静默无声，皆是目光呆滞，安静温顺地站在他后面。
“秋糖，小糖，小糖，好弟弟，看在之前我带着你出去的份上，饶了我吧，让我走。”
秋鹏运见他的看过来，又往墙角缩了缩，抖成一团，鼻涕眼泪糊在脸上，胡语起来，“我，我回来就被爹罚了，我没有，就我没有参与啊。”磕磕巴巴，断断续续，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哽咽道：“放了我吧，我发誓，一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可是这样，我们一家人就不能在一起了。”秋糖歪了歪头，站在他面前，阴影落下，将秋鹏运裹得严严实实。
家人，家人，又是家人。
这个疯子。
秋鹏运不明白，秋糖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件事，虽然之前家里利用他时，这种性格省了不少事。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谁会想到他忽然就有了反抗的能力，明明之前无论如何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异动。
想到这，秋鹏运面容狰狞了一瞬，但他也明白自己此时不能惹怒秋糖，只得艰难挤出一抹笑，他哄道：“小糖，哥哥就只是出门逛逛，然后就会回来，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
他的眼睛不断瞄向秋家大门。
只要离开秋家，远离被秋糖控制的人，他就有机会逃出，离开月灵镇，只要把秋糖的体质说出去，肯定会有人来对付这个怪物！
“出门逛逛？好呀！”
秋糖听了他的话，相信了似的，弯起眼睛，蹲下来。
他的身形还是很瘦弱，脊背弯下时显出清瘦的脊骨，现在蹲着，手抱着膝，看起来小小只的。
他捏起衣袖，完全忽视了秋鹏运的颤抖，一点也不嫌弃他脸上的污渍，仰着头细致认真地帮他擦干净脸。
他商量般，轻轻道：“我让哥哥走，哥哥帮我做件事再回家吧。”
轻柔的少年音缓慢钻入脑中，搅乱神志。
“从外面来了三个人，特别是那红衣人，哥哥帮我将他们带来秋家，带来祠堂，好不好。”
“你知道的，祠堂里面，有一个父亲早就准备好的，可以杀我的灵器，告诉他们，让他们来。”
“……”
“……好。”
话语在脑中回响，光影摇晃间，秋鹏运呆愣愣地点了下头，恍惚间，透过秋糖松垮的衣领，看到他心口的之上，魔纹交织，现出蝶翼的一角。
*
元溟和方濯上来时，穆星辉已经把人制服，按理说金丹期对付一个凡人费不了那么大劲，可惜眼下对付的人让他束手束脚，不敢下狠手。
是一个小孩。
原本红润的脸颊消瘦下去，头发散落，双手被握住举起，悬在空中的脚使劲用力蹬着，口齿中还带着血，凶狠地张嘴试图去咬穆星辉。
“停。”元溟的手放在他的头上，灵力涌入进去，控制住他的动作。
另一边，方濯抬剑，试图去拨动地上的心脏。
云岫剑嫌弃地嗡鸣了一声，然后又是几声剑鸣，骂骂咧咧的样子，接着黑纹一缩，让烟岚剑出来。
烟岚剑：“……”
它还是一贯的好脾气，不嫌脏，任由方濯使用。
这个心脏还未化为晶石，是原本带着血肉的模样，它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
方濯一顿，回头看去，小孩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与中年人容貌相近的面孔。
一对父子，子食父。
按照小孩的身形，怎么都不可能打过成年人，除非……是父亲自愿的。
方濯定了定神，继续去研究那颗心脏。
这里他们进入这里后见到的第一个心脏。
鲜活的血肉中，掺杂着几粒晶莹的石头，用剑挑出来时，晶石落在地上，四处滚着。
元溟问：“为什么要吃心脏。”
“吃，都要吃，我的……”小孩死死盯着掉到地上的心脏，神志几乎已经消失。
元溟探知他的身体，皱了皱眉，“救不了，已经疯了。”
小孩挣扎得厉害，穆星辉不敢松手，闻言，焦急道：“那怎么办，我们去外面再找其他人？”
可现在月灵镇几乎荒废，他们进来寻找了这么一段才找到这孩子。
元溟垂目沉思片刻，手中出现一根骨针，冥火森寒，进入体内的一刹那爆发，冰冻一切。
“前辈。”方濯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上前一步。
元溟不语，灵力结出，画了个敛魂印，将逸散的魂魄凝聚。
好在此处空间受到影响，魂魄消散速度减慢，勉强收集齐他的三魂七魄，脱离了□□的影响，即使只有脆弱的魂魄，小孩反而看起来更清醒一些。
小孩的魂体四处看了看，寻找本能缩到中年人怀中，可惜魂魄状态碰不到人，直接透体而过，他茫然地站在空中，想不明白自己为何碰不到爹爹了。
方濯放轻声音，“你好？”
“你，你好……”
小男孩年纪不大，现在只是残魂，能否记得清事都还不好说。
但是敛灵印支撑不了多久，由不得方濯犹豫，他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小孩茫然看着他，对于他来说这个问题有些困难。
方濯换了个问题：“为何要吃心脏？”
“因为饿……还有不舒服。”这个问题他明白，小孩摸了摸自己肚子，说出自己的感觉。
方濯想了想，拿出装着净灵石碎片的瓶子，“你见过这个吗？”
心脏中的晶石和净灵石的碎片相近，两者或许有他们不知道的联系。
小孩还是有点怕人，从他父亲的尸身后探出头，看见方濯手中的净灵石，小心翼翼道：“见过，爹以前拿回来几个，颜色不一样的。”
“做什么用？”方濯温和问道。
虽然对比完整的净灵石来说碎片的效果极差，可其中依然蕴含大量灵力，凡人拿回去也无法使用。
小孩说：“吃了呀。”
“吃了？”穆星辉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爹娘让我把这个吃了，他们也吃了。”
方濯尽量用简单，他能听得懂的语句问：“你知道，石头哪里来的吗？”
小孩听懂了，他想了想，记起有一次爹带他出去情景，他说：“从小糖哥哥家拿的。”
爹进了他们家，出来后手里就多了几块石头，血红血红的，一点点都不好看，和之前喂他吃下的一模一样。
里面有个大哥哥，长得很好看，对他们也很好，经常给他们发甜甜的糖吃，就是很少出来，每次身后都跟了很多人。
敛魂印还在运行，光芒亮起，又寻到了一魂体。
这魂体看起来在此守护多时，透明得近乎消散，只能看出是一成人，若不是元溟画下敛魂印，凭他自己恐怕难以显现。
“爹！”男孩的魂魄却是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男人接住他，摸了摸头，转向元溟几人，道：“几位仙长，小儿不知事，还是我来答吧。”
月灵镇本就是依靠石矿而存，在这里常常会有特殊矿物出现，其中不乏一些蕴有灵力的天地灵宝，可惜这些东西只能供给修仙者，凡人自己无法使用，向来都是送到外面卖出，或等人来收购。
直到镇上搬来一家人，说是从仙界来的，看着就和魔界之人格格不入，即使是有修为的下人，身上也没有魔纹。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好奇了，魔界处处都是魔气，想要修炼，从空中汲取灵力，就必然会带着魔气一起进入体中，可是秋家的修仙者中却没有一人身上出现魔纹。
奇怪奇怪。
等问询的人多了，秋家像是早就做好的打算一般，拿出净灵石售卖，即使里面的灵液已经被吸收了，余下的只是外面的空壳。
“凡人使用不了净灵石，你们为何还要去买这空壳，甚至还……吃下。”穆星辉奇怪问。
中年人怔怔地盯着怀中的孩子，沉默许久，无声叹了一口气。
“当然是因为，这种净灵石是对我们有效的。”
秋家除了没有人出现魔纹，还有一件奇事。便是所有的下人都有修为在身，即使大多数人只是堪堪入练气。
有人去问，得到的回答是：吃净灵石碎片。
唯有身具灵根才能吸收天地灵力，步入修道一途。
可灵根，何其稀少。
秋家的净灵石，却能打破这种限制。
吃下净灵石碎片的凡人真的获得了灵力，甚至可以短暂地使用灵力。
这件事一被发现，所有人都愣住了。
从那里之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作者有话说：
没能写完，本来想着这一章能把镇上的事讲完……
——
第36章 秋糖
使用碎片的人真的获得了灵力。
镇子里面的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情隐瞒了起来, 也接受了秋家给他们下的禁言令，活着时无法说出与此相关的内容。
双方都很满意，除了秋家那边，极偶尔时, 会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可是就在不久前, 秋家突然停止去卖了去卖净灵石碎片。
“有口风不紧的下人说, 是因为他们家的公子失踪了。”
净灵石和他们的公子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可以使用灵力了，一开始大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他们发现一旦离了净灵石，身体开始不适，迫切地需要净灵石，只有净灵石可以缓解他们痛苦。
所有人都跟上了瘾一样。
秋家却拿不出一个净灵石，而周围人身上，竟然传出了净灵石的味。
“其实, 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意识到这事的。”
只是冥冥中，发自心中的感觉。
从第一个袭击事件发生后, 镇上的人惊恐发现他们的心脏竟变成了晶石。
“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听到他讲完此事, 方濯和穆星辉沉默不语。
元溟看向窗外, 从这里甚至可以看到远处倒塌的月灵山，开口问道：“外面的月灵山，是什么时候塌的？”
“月灵山塌。”中年人一愣，不知道他怎会问到这个，“异变后不久吧。”
第一颗晶石心脏被发现, 人心惶惶时，月灵山塌, 双重打击下, 一切开始混乱起来。
“如果你们要去秋家。”中年人小心指着远处, 小心道“从这里过去, 面积最大的就是他们家了。”
远处，在男人手所指的方向，血风阵阵，阴云升起。
刺鼻的血腥味飘浮在空中，尸体蹒跚走出，追赶最前面的人。
秋鹏运。
*
秋鹏运醒来的时，就发现他正站在秋家大门外。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秋家出来的，可能是找时机趁机跑了出来，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要从这里出去，出去，去到镇子外面。
出去……
他脑袋一疼。
不对，他现在不能出去。
他要去找机会去到祠堂里面，只要拿到了里面的灵器，肯定就能杀死秋糖。
杀死秋糖，他就可以不用离开这里。
“嗒，嗒，嗒……”轻微的脚步声在此刻响彻耳畔，打断他的思绪。
秋鹏运心脏怦怦地跳着，不能被这些人，或者说——尸体抓住。
他惊恐地小步跑开，一不留神，脚下一绊，跌倒在地，后面逼近的动静愈发地大了。
秋鹏运让自己支撑起来，可关键时刻身子却根本使不上力，浑身一软，又重新倒下。
不能被抓到，不能被抓到！
就在脚步逐渐逼近时，越来越近，一只手猛然从侧面伸出，将他拉入店铺的阴影中。
“呜呜呜！”
突然被人拽走，秋鹏运心中一惊，下意识挣扎起来。
嘴被紧紧捂住。
秋鹏运往回一看，三个黑影站在阴影处，只有眸子被外面的灯笼亮了一些，面色苍白又带上了些红，活像从地下跑出来的诡异幽魂。
羊入虎口，命不久矣。
秋鹏运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倒下。
其余人：“……？”
这么不经吓？
元溟指指点点，倒打一耙：“都说了不要藏着身形，这下好了，把人给吓昏了。”
穆星辉一噎，“大佬，不是你嫌光线暗，非要点这红灯笼。”
他说完就想找一个能评理的人，除了昏着的秋鹏运就是方濯，他跟在搬人的方濯后面，“方濯，你来说。”
三人中穆星辉和元溟拌嘴，只有方濯勤勤恳恳地将秋鹏运搬到屋子里面，又往外面设下了一个阵法，确定死尸不会发现这里，方才一理衣袖，颔首道：“是挺暗的。”
元溟嘴角一勾：“是吧。”
偏袒！
穆星辉捂住心口。
外面追着秋鹏运的死尸从这里路过，疑惑徘徊几次后才离开，继续去往前面的转角寻人。
他们的神志不高，几乎仅凭着视线去寻人，寻不到后又晃悠着去往其他地方。
穆星辉往外面看了一眼，“乖乖，全都是尸体呢。”
元溟听到他的话，也往外面看去，追着秋鹏运的人竟是心脏空洞的死尸。
月灵镇无处不在的死尸，想到此，元溟转向从秋家而来的秋鹏运，目光深了几分。
待外面声音消失，方濯手上掐了个决，将秋鹏运唤醒。
秋鹏运是被吓昏的，醒来时见自己面前站着人，下意识又想叫出声来。
元溟不耐地啧了一声，往他身上丢了个闭口印，方濯则微笑着用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他催动灵力，抬手带出了一点的光，好歹不再是灯笼的暗红，光点照亮他们三人的面孔，“勿要喧哗，懂吗？”
“唔！唔！唔！”秋鹏运连忙点头。
他之前遇到过方濯他们，还有些印象，知道不是秋家或者月灵镇里面的人就放心多了。
“你是此地的人。”元溟问，“这月灵镇上，是怎么一回事？”
秋鹏运想了想，觉得不能被他们牵着走，“你们又是什么人？”
“此处怪事频发，影响到御虚城，我们受了城主的委托，前来调查。”方濯道。
御虚城御月灵镇接近，月灵镇出事，派人来这里查看也不奇怪。
秋鹏运下意识试探：“不对。”
“御虚阁的城主是出了名的懒，只要不闹到城中，他几乎不会理会外面的事，更不用说派人来调查了。”
这事还是从他爹口中知道的，也正是因此，他们家才选择来到御虚城附近。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穆星辉听得一愣一愣的，万万没想到是南一给他们拖了后腿，结合之前和南一见面的时候的样子，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他站在秋鹏运看不到的角落，看向方濯和元溟，就见这两个人被质疑时脸色都没变一下，如出一辙的平静，甚至此时的神态中都有相似。
穆星辉想到这，愣了一下，为自己的想法好笑。
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方濯心脏跳动几下，定了定神，丝毫不见惊慌，即使被质疑，面上看起来也没有被揭穿的心虚。
秋鹏运的样子明显是信任他们的，这种时候只要拿出一个让他加深信任的东西，就会相信他们。
方濯道：“此处空间有异，不解决的话会影响到御虚城乃至御虚阁，城主发现此事，将我们派来。”
他将之前从御虚阁中拿到的地图拿出来，放在秋鹏运面前，展开，地图的右下角有着一个样式简约的花纹，便是御虚阁的标志。”你若不信，这是我们前来，御虚阁准备的。”
“御虚阁中不贩卖地图，而我们手上的是御虚阁特质的地图，你看到这里就应该知道的。”灵力注入，御虚阁的标志亮起，清淡的药香散发出。
正是御虚阁的标志，旁人伪造不出来。
秋鹏运放下心，急忙道：“这里的事情都是秋糖做的，控住了我们家里面的人，还把镇子上的人都杀了。”
“你们手上有传讯的东西，快把这里的事情通知出去，让人来对付秋糖。”
方濯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拧眉，安抚道：“不行，此处的空间自成一体，传讯石用不了。”
秋鹏运此前自己也尝试过去使用传讯石，他本以为用不了是因为距离秋糖太近使得传讯石不能用，可是现在方濯告诉他们的话让他心中一寒。
“什么叫自成一体，你的意思是现在出不去了吗？”
“只是困难了不少。”元溟说道，“只要我们能查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离开就会容易一些。”
——“外面来了三个人，特别是那红衣人，……带来秋家，带来祠堂……”
秋鹏运眼神恍惚了一瞬，视线落到元溟身上，“对，我知道怎么对付秋糖，只要去到祠堂里，去到那里就可以对付他了。”
“你们不是来解决这里事情的人吗，去祠堂拿到灵器，杀了秋糖，这里的事就解决了”
他的话凌乱无序，隐隐中又带有什么目的。
直觉告诉方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行，我们……”
“可以。”
元溟出声，注视着秋鹏运，像是透个他看向另一人。
“我们和你去祠堂，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们秋家的事情。”
“秋家能有什么事。”秋鹏运捂着脑袋，情绪愈发暴躁起来。
“卖净灵石的事。”元溟淡淡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秋鹏运往后一缩，不知道他们还知道这件事情，心虚移开视线。
见方濯他们神情笃定，看起来是知道很多信息的样子，秋鹏运只好慢吞吞地开口，悻悻道：“我们卖净灵石，就是为了卖了赚钱呗。”
“净灵石是从哪里来的。”方濯问。
“……秋糖。”
一说到秋糖，秋鹏运恨意涌出，激动上前拽住方濯的衣袖，宣泄心中的恶意，恶狠狠道：“他就是个怪物，心脏由净灵石所成，取出却不会死亡，只要有足够的灵气就能产生净灵石。”
源源不断，取之不竭。
然而仙界监管得严，他们若是贩卖净灵石，肯定会别注意到，而且光靠着仙界的灵气秋糖恢复的速度太慢了，魔界魔气中含有大量的灵气，加之各地互相敌视，管理混乱，反而适合贩卖净灵石。
穆星辉沉默着听到他的话，周遭的气压都一降再降，想起刚来到魔界时自己所做的梦，灌入体内的能量，以及被扯出的心脏，只觉得自己心脏处又蔓延出一阵疼痛。
当时近乎真实的感觉，再结合现在秋鹏运所说的话，穆星辉颤抖着指尖，怒道：“你们这样，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这有什么，他自己都是自愿的。”秋鹏运撇了撇嘴，“况且，他又死不了，取个心脏又怎么了。”
“你！”穆星辉听不下去了，怒扑上来，上去对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
第二拳下去后，他气不过，红着眼抽出剑来，却被元溟拎起。
“大佬，让我揍他，什么自愿的，怎么可能会有人自愿做这种事情。”
即便听了秋鹏运说的话，元溟还是神情淡淡的，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元溟道：“他是自愿的。”
穆星辉一愣，驳道：“怎么可能？！”
“会的。”元溟平静抬眼，眼尾的火纹耀眼，“如果是魔印，不稀奇。”
“魔印，依执念而生。”
*
秋家祠堂从大门进入不方便，要在秋家走很长一段距离，秋家现在里面的人全都被控住了，外面反而安全些，秋鹏运便带着他们去往秋家后门。
过去的路上，穆星辉情绪不佳，坠在后面。
“月灵镇中现在发生的事，你知道缘由吗？”方濯道。
秋鹏运走在前面领路，闻言撇撇嘴，“要是知道，我们也不敢卖给他们。”
之前在仙界的时候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子，秋糖产生净灵石的速度也慢，直到来到魔界，净灵石大量产生，其中的灵液被吸收尽之后留下大量的空壳，又发现秋糖产出的净灵石碎片对凡人有效果之后，便起了心思。
“知道这件事的人我们都下了禁言决，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秋鹏运恶意道，“现在看来，何必这么麻烦，还不如让秋糖这个怪物早早死了呢。”
方濯不适地皱起眉，视线冷冷地落到他身上。
他们从一条窄一些的小道中走过，这里只有秋家的人来，来往没有其他的车马，后门处停了一排马车。
元溟路过某一辆时，似有所觉，无声往里看了一眼，却没有什么动作。
穆星辉跟在后面，心情不快，正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瞄到元溟的动作，便也跟着看去。
马车的窗帘子是拉上来的，直接就能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内部的装饰相对他们当初坐的更豪华，穆星辉记起，这是秋糖坐的那一辆，可惜现在里面什么也没有，兴趣缺缺。
穆星辉揉了揉鼻子，见前方濯他们走远后，正打算跟上去时，脚步却是一顿。
他闻到，从车中传来的淡淡的，甜腻的味道。
是热天里，糖融化的味道。
他前面走远的人，犹豫了一下后，探头进马车。
没有，什么都没有。
想了想，从衣袖中取出一物，是一张糖纸。
他定定看了一会，还是掀开马车前面的门帘，进入其中，目光落到空空的车座上——糖味传来的地方。
他走过去时，只觉得仿佛打破了什么屏障样的东西。
穆星辉停下脚步，呆愣在地。
只见面前的车座上，除了散落在地，已经融化的糖块外，还安静地躺着一个睡着了似的人。
少年身材瘦小，微微蜷缩起来可以正正好地躺在座上。
是秋糖……
或者说……
是秋糖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好卡呜呜，卡了一晚上加一下午。
第37章 小凤凰孵化啦
秋家。
穿过秋家的后门, 方濯回头看了一眼。
却发现少了一人。
落在最后面的穆星辉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前辈。”方濯走到元溟身旁，蹙眉道：“穆星辉不见了，我去寻他。”
现在这种时候消失，难保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不必。”元溟指尖凝出灵力, 弹出震碎身侧的一道空间裂缝。
他的视野中, 自他们踏入秋家这一刻, 空间裂缝的数量骤然增加，四周无声发生着变化，墙皮脱落，红瓦附上灰尘，草木枯败，仿佛百年时光就在这进来的几步间流逝而尽。
百年之后，重生前的时空, 缓缓降临此处。
若不阻止，总有一日会从月灵山, 月灵镇蔓延到御虚阁, 魔界, 乃至仙界。
仅此处地，便已是生死无界，魂魄长留，若是范围扩大，难以想象世界会变成何种模样。
空中, 浓郁的魔气浮动着。
元溟随手一揪，魔气翻滚散开, 紧接着, 周围的魔气又立刻填补进来。
元溟偏过一点头, “不用担心, 穆星辉那里，会有人护着他。”
除了他们，此处还有其他人？
方濯疑惑，“谁？”
元溟没有回答，视线落到方濯身上，缓缓描摹，从眉眼，到鼻翼，到颌角，甚至是耳边的碎发。
少年芝兰，皎皎明月。
方濯被看得睫毛颤动，指尖处传来一缕微凉的触感，如雪花轻拂。
“等会儿我和秋鹏运进入祠堂，你不要去。”元溟道，秋鹏运话里的目的太过于明显，一想便知祠堂中有异常，就是不知是为了他和方濯中的那一人，或是两者都要。
他说完，刚想收回手，却被方濯及时反握住。
元溟身体冰冷，此时融融的暖意顺着手心传来，远比魂体时的触感更明显，舒适极了，狭长的眼眯起，透着慵懒。
方濯见他放松下来，微微靠近过去，低声细语，试图改变他的想法，“我与前辈一起。”
“离开宗门时师傅留下了道剑印，还有前辈留下的护身符手，不会有事的。”
他贴着耳廓讲，暖润的气流拂动发丝，酥得人心发软，不忍拒绝。
元溟抗性拉满，无情回绝：“不行。”
他一边握着方濯手当暖炉，一边冷酷无情地直接拒绝。
方濯本来心中就没报多少期待，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
退而求其次，他问：“里面是前辈的敌人吗？”
元溟：“是也不是。”
方濯：“很危险吗？”
这就不知道了，元溟想了想，上去一拍秋鹏运的肩膀，在他蹦着脚要跳起来的时候及时丢了个闭口令。
“我问你，祠堂里面，你说可以杀秋糖的灵器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两个在后面私语，秋鹏运提心吊胆走在前头，冷不防被元溟这么一拍，魂都要吓飞了。
“你们疯了吗？不知道放轻点声音，万一被秋糖发现了怎么办？”
“现在害怕起来，之前没想到有这一天吧。”元溟嘲弄道。
秋家这里一点防备都没有设下，几乎就是摆明了在祠堂等他们。
秋糖既然可以控制死尸，从他们进入月灵镇的那一刻踪迹就暴露了。
他明白方濯和元溟一定会，也绝对会过来这里。
明晃晃的计谋。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秋鹏运只好道：“我爹将秋糖带回来的时候，有猜到他会反抗，但是我们家里有一个流传下来的灵器，是一道器，能力特殊，若是受伤的人心中的恨意越大，受到的伤，就越重。”
照秋糖所经历的事，所产生的恨，只要中上一击，必然活不成，秋鹏运心想。
就是不知为何，最终还是让秋糖得手了。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的人，秋鹏运心里的不安放下了一些，来到祠堂。
“这里就是祠堂。”秋鹏运神情不安地瞄着旁边的元溟。
此时心中的不安放大到极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其实可以不用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
可是自己之前却完全没有意识这件事。
风吹树梢，叶片哗哗作响，明明隔着一扇门，秋鹏运却觉得，里面有一道视线，没有看着其他的人，独独看向了自己。
“我。”他咽下口水，“还是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咔嚓。
一瞬间，浓郁的几乎凝结成型的雾气涌出，祠堂紧闭的大门被从里面一点点打开。
雾气席卷而来，将秋鹏运紧紧包裹在其中，他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伸手扒住门框，向离自己最近的元溟求救。
整个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凹陷，破碎，四周景象扭曲起来，虚幻不明。
元溟不紧不慢地将秋鹏运的手掰开，笑道：“看来里面的人不想让你离开啊。”
手指被掰开，手中一空，即使秋鹏运再如何挣扎也依然无济于事，拖入祠堂中。
祠堂大门敞开，内里魔气涌动，无声地发出邀请。
元溟早有预料般回头，对着想跟进来的方濯道：“放心，他奈何不了我。”
“去外面等着。”
紫玉手镯亮起，裹住还想上前的方濯，化为一道流光消失。
罡风大起，卷得衣料翻飞，元溟姿态从容，淡然步入其中。
*
月灵镇口，自从祠堂大门打开之后，外面的屏障便消失，聚集的冤魂从外进入，盘旋于空。
镇子中，心口空洞的死尸从地上站起，晃悠着走向唯一的活人。
方濯站在月灵镇的街上，道路两侧的空间破碎得厉害，有的房屋已经消失，湖泊、宫殿、山脉……各异的幻影相继闪过，不知通往何处空间，唯有地上的道路还在艰难维持着稳定。
抚上将他带来这里的紫玉手镯，方濯无奈叹道：“前有死尸，后有冤魂，这还不如让我跟着前辈进去里面。”
四周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若是进入不知名的空间无法回来，则更是难办。
紫玉镯子心虚地闪了闪，表示方濯可以催动它。
它本就是元溟当初送给方濯的护身符，为这种时刻准备的。
死气浓重，地面上升腾起黑红的狱火，更是催化了死物的行动。
“不必，还没危机到这种地步。”
紫玉手镯是元溟送出的，真要使用，也是先用师傅的剑印方濯心道。
云岫出现在手中，灵力注入，剑身斩下。
剑光如雪，横扫一空。
死尸被拦腰截断，血流汩汩，血染大地。
空中，成百上千的幽魂挣扎嚎叫，还是化为灰烬。
驱动着云岫，方濯向着秋家走去。
血色笼罩了街道，在他未曾注意到的角落中，灵兽蛋在云岫剑出去的同时，自己也跟着跑了出来。
即使注意着避开地上的血水，还是不免被沾染上了一些。
不过没关系。
灵兽蛋无暇顾及这些，乐颠颠地冲向自己最近的燃烧着的狱火中。
漆黑的火焰被撞得一散，火星纷飞，好在狱火本就是死气中诞生的火焰，很快又聚拢而来，焰火舔上灵兽蛋薄而透明的外壳。
死气被包裹的蛋身中，鲜活的生命蓬勃绽放。
鸟状的团影逐渐凝实，兴奋地蛋里蹦了蹦，带动着蛋身一滚，不小心落入一处破碎的幻影中。
*
灵兽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它又回到了古树爷爷那里。
头顶是交叠错落的树枝穹顶，明明有着如此厚重的叶片，暖暖的阳光却没有减少丝毫，落到树荫笼罩的草木下。
一片欢呼雀跃。
即使自己并不需要阳光，灵兽蛋也为它们高兴，学着周围的草木，摊在石台上晒太阳。
身下的火灵气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被它吸收，可是却迟迟不能孵化。
古树爷爷告诉它，秘境中满足不了它孵化的条件，以后会为它找一个很好的，关心爱护它的人，将它带走，助它孵化。
周围的花草们也期待着。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来呢？”
哦，主人。
灵兽蛋晃了晃，将这个词记下，静静等候着。
可是这一次，它没有等来那名喜欢穿白衣，在它不开心时会将它抱在怀里轻声哄慰的青年。
甚至连那飘在天上，总是想将它烤了吃，有些讨厌的红衣人也没有出现。
“据说，这里有一凤凰蛋。”
它看到一个有些眼熟人，来到古树面前，身边跟了个紫色的雾团。
是谁呢？
灵兽蛋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是叫应元邵。
可是，明明是一样的面貌，一样的人，却又似乎有那里的不一样。
伴着蔓延开来的紫色雾气，古树倾倒，树干破裂，木心被从中取出。
失去阳光的草木凋落枯零，灵兽蛋被倒塌的树木，枯败藤蔓牢牢挡在身下。
闯入者苦寻无果后，只能不甘心地带着取出的古树木心，还有秘境中的稀世灵植离开。
一切平静下来后，向来坚固的外壳终于被狱火烤化，一声蛋壳破碎的声音响起。
刚出生的小凤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绒毛，艰难地从树下钻出。
看着草木泯灭，生机尽失，化为废墟的秘境，难过得不行。
然后就被人捧起来。
“怎么来了这里？”
小凤凰被吓的一抖，还以为是原先的坏人，掩耳盗铃般，把脑袋埋进胸口毛毛里，过了许久，见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是一少年。
绛红的发丝耀眼夺目，发尾染着浅浅的金色，红金羽衣血迹斑斑，破碎不堪，捧着小凤凰的手掌遍布伤痕，手臂上更是血肉翻滚，细看过去，里面的骨头消失不见，像是被人剔出。
小凤凰在蛋里被火捂着，出来时赤红羽毛被烘得清爽干燥，绒绒得蓬成一团球，尾翼带着一抹金圈，漂亮极了。
“……叽。”
它小小地叫了一声，看着这名受了重伤，却怎么都不认识的少年，不知怎么，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唧”
“……啾”
哭着哭着又觉得自己刚才叫得不好听，一边哭一边叽叽喳喳地换声音。
“不用着急。”少年身形虚幻，将它捧起，温柔地给它擦去泪珠，“你还小，可以慢慢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叫声。”
小凤凰避开他手上的伤口，小心地蹭了蹭，它喜欢少年，想和他交朋友，便睁着湿漉漉的眼，问：“你什么名字？”
“抱歉啊，我还没有名字呢。”少年为难道。
我也没有名字，小凤凰想。
它刚出生，还没有完全觉醒，未获得名字。
不过，小凤凰扇了扇翅膀，又高兴起来，它还有一个主人取的小名！
“我叫小朔，你的小名呢？”
“小名吗？”少年摸了摸它，“也没有哦。”
他没能等到主人，不能正常孵化，觉醒失败，没有名字，自然也没有小名。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开始写这段剧情最想写的地方啦，我尽量把刀子在一两章内发完，然后走完剧情，让小情侣们贴贴~
——
n多章前古树木心，以及凤凰相关的伏笔回收
虽然我喜欢挖坑，但我有在好好填哦（竖拇指）
第38章 穆星辉：我被嫌弃了？
“……秋糖？”
穆星辉蹲下来, 小心去探他的鼻翼，确实是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身为修士，他一眼便可以看出秋糖的情况，只是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 只得如此去再确认一遍。
穆星辉没有起身, 抱住自己的脑袋, 开始薅头发，神情恍惚，差点以为不知不觉中进了一处幻境之中，眼前的是一处针对他幻境。
如果秋糖在这里，他们还需要去祠堂里面吗？
祠堂里面的人又是谁？
谁杀了秋糖？
秋鹏运说得振振有词，秋家行恶事，秋糖报复回去也是意料之中, 幕后黑手已经出现，穆星辉再怎么和秋糖共情, 也是知道最终是要对上秋糖的。
可现在秋糖死在这里, 原本明了的事又被蒙上一层看不透的薄雾。
即使是方濯来到这里, 已知信息不足的情况下都难以弄清现下的情况，更何况是穆星辉去想这些问题，对他来说过于困难，薅下了一把头发也没有想明白。
苦思无果后，穆星辉认清现实, 决定放过自己。
想不明白，不想了。
还是交给方濯和大佬去吧。
穆星辉果断拿出传音石, 决定自己先不离开, 守在这里, 让方濯他们过来。
空间有异联络不到外界, 同一片空间中的传音总是可以成功的吧？
穆星辉期待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传音石，见它和平日一样亮起，开始运转，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整个月灵镇猛地一震，带着马车都是一晃，传音石“嘭”的一下撞到车壁上，轱辘滚回来，落到穆星辉面前，闪烁几下，不动了。
穆星辉：“……”
太背了。
外面的动静愈发的大了，地动山摇，甚至出现房屋塌裂的声音。
月灵山已经塌了，不会月灵镇也要塌了吧？
穆星辉撑着蹲麻的脚，往窗外看看去，就见到外面的天宛如要滴血一般，远处一群群的冤魂如阴云一般欺压而来。
他探头出来时，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空间唰的一下，裂开一条偌大的空间裂缝，如同蜈蚣一般，甚至还在扩大，张着大嘴，想将他吞噬。
不远处秋家更是散发着浓重的魔气，几乎可以和天上的血云分庭抗礼，显然秋家里面也出了大事。
外面是一片末世之景。
马车里，甜腻的糖味中，穆星辉焦虑地打转走了两圈。
不行，万一方濯他们真出什么事就糟了，他得去秋家。
他想了想，留下一道印记在车中，摸出佩剑，外冲出。
然后，便正正好撞进车门外的幻影之中。
*
穆星辉扶着脑袋醒来，还在晕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户人家前。
里面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声。
他正恍神着，往前迈上一步，面前的大门像一个摆设似的，直接就被他穿过去。
……这状态，好眼熟。
果然，穆星辉一查自身，他现在处于魂体状态中。
两个小孩玩闹着跑来，从魂体中穿过。
还是不会被人察觉的那一种魂体。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原本的身体去了哪里，自己还会得去不？
大佬本来也就是一魂体，说不定他努努力气，还能追上大佬呢。
穆星辉苦中作乐的想。
待他再仔细一想，便觉得刚刚跑过去的小孩中有一个很眼熟。
像是秋鹏运。
他一怔住，连忙跟上去，却见两个小孩被拦在门外。
“少爷，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可以，我要看弟弟。”
“也可能是个妹妹。”大一点的孩子说。
“妹妹也行。”秋鹏运道，他现在只觉得好玩，只要能让他进去看看，弟弟妹妹都可以。
穆星辉却觉得奇怪，屋中除了小孩的啼哭声，其余的声音没有，一片死寂。
门外的两个小孩被下人带去别地玩，穆星辉穿过房门，见里面一名穿着华贵的男人面色阴沉，下人靠墙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被放在篮子中的婴儿还在哭着，他的外表没有异常，除了心口处一个空空的血洞。
缺了心脏，却依然还活着。
过了许久，有人开口，“家主，小少爷他……”一直耗着也不是个办法，管家小心询问。
“没有什么小少爷。”秋易面无表情地将灵力注入到婴儿的体内，探查一番依然寻不出原因。
无论如何，都是个怪物罢了。
“找个地方，把他丢了，自生自灭。”秋易不打算自己动手，他为修行者，毕竟是有亲缘关系的父子，若因此事产生心魔就不划算了。
吩咐完，他转身就走。
“是。”
穆星辉就见下人将这小婴儿裹住，拎起篮子，走了很远的路，扔进深山中。
外面的布只是随便一裹，落地时一震，加上山中呼啸的风，布巾散开，露出空洞的心口。
许是之前秋易无心注入的灵力产生作用，心口处此时已经长出肉芽，接着形成了一颗鲜活的心脏，心口愈合，与常人无异。
先前的快要没了呼吸的小婴儿又开始啼哭起来，被一名拾柴的老人捡了回去。
老人独自住着，原本担心自己一人带不好小孩，这孩子异常得省心。
不哭不闹，醒了的时候就睁着眼自己发呆。
老人自己喜欢吃糖，捡到时的布巾一角绣了个秋字，想了想，便给他取名为秋糖。
秋糖很乖，不哭不闹，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无事时可以自己静坐一整天。
穆星辉却看出点不对劲。
秋糖的眼神空茫茫，不似正常小孩一般具有喜怒哀乐之情，像具木偶，只有老人面前，眼中才会带上神采。
他跟在老人身后，一点点地学习。
老人喜欢吃糖，他便也喜欢吃糖。
老人会把糖分给其他孩子，他也会把糖分给其他的孩子。
老人会哭会笑，他也会哭会笑。
秋糖的模仿能力很好，没过几年便和常人无异。
他们住于一山村中，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穆星辉记得月灵镇上的事，却是一直提着心，总觉得不会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果然，在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中，老人病倒在床。
秋糖守在一旁，紧紧握住老人的手，懵懂又茫然。
“小糖，我要走了。”老人把奶糖放在秋糖手中，捂嘴咳嗽几声，带出了点血丝。
别人说话要有回应，秋糖此时不太想说话，但还是小小地“哦”了一声。
他不知老人要走去哪里，却依旧说道：“我和爷爷一起去。”
老人摇头，“你还年轻，不能跟着我一起去。”
秋糖不太明白，拨开糖纸，把糖放在口中，甜腻的味道散开，他问：“那我应该去哪？”
“去找你们家人吧。”老人想到捡到秋糖时的布巾，应该是一个大家族，“他们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可以一直在一起。”不是像自己一样，只能陪他短短的一点时光。
老人死后，秋糖依言离开了山中的小屋，去寻找家人。
或者说，是家人找上了他。
长街之上，热闹非凡。
灯火人影中，秋易一身锦衣，负手望着蹲在角落，一身脏兮兮的少年，嫌弃皱了皱眉，想到古籍中记载的那种体质，还是走上前去。
快到时，他随手在小贩处买了一把糖。
“你是谁？”秋糖问
“你的父亲。”秋易缓着声说，同时将手上的糖递过去，“你小时候失踪，家里人一直在找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家吧。”
好巧不巧，他的糖是老人常买的那种，秋糖打开糖纸，吃到熟悉的味道，弯眼笑了起来。
秋易见他笑，便当他是信了，伸手要带他走。
秋糖仰起头，眼神还带着些空茫，想起老人的话，很认真地问：“家人，会一直在一起吗。”
[彼若木偶，效仿人物，心思沉滯，唯信一言]
见他如此，秋易想起古籍中的介绍，更是放心了，俯下身，伸出手，和秋糖对视，一字一句道：“当然，只要你听话，便能一直在一起。”
秋糖歪头看他，最终还是将手放上去了。
“去你的！在这骗小孩。”穆星辉看不下去了，愤怒骂道，他气得跳脚，扑上去就想揍人。
“你他妈有多远滚多远！”
可惜再如何生气他现在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魂体，连人都碰不到，一身怒气无法宣泄。
穆星辉握着拳憋了一会，决定还是跟上去，看完后面发生的事，至少要弄清秋糖后面是怎么死的。
可就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待他转身时，外面的街道却换成了另一副模样。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天色一片昏暗，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肢体残破，脑浆四溅。
穆星辉见不到秋糖他们的踪影，只以为是自己跟丢了，四处寻找。
越找，他却越觉得不对劲，脚步慢慢停下。
无他，这里的景物太眼熟了，是赤鸿城。
右手边馄饨摊中，老板总是吹他的馄饨有多好吃多好吃，即使每次来时光顾的人就那么一点点，看得穆星辉不忍心，三天两头来这吃一顿，把老板感动得不行，每次都要给多给他多加点馄饨。
“来来来，多吃点。”老板目光慈爱。
“咳咳咳……”别了吧，穆星辉被汤呛到，欲言又止。
说实话，这馄饨是有点难吃。
而现在，碗碟破碎，摆在外面的桌椅七零八乱，落满焚尽的灰黑。
再往前去，赤鸿城最大的酒楼被火熏得漆黑，只剩下点残骸。
穆星辉记得清楚，明明前不久来这里取过酒，青梅酒，老板娘亲手给他的，临走前往还他手里塞了几块桂花糕。
赤鸿城，怎么会这样？
愣神中，穆星辉一脚踩空，瞳孔一缩，发现自己孤身坐在玄云门前，地上满是血，薄薄的一滩，沿着石缝，汇入土中，空中浮着魔气。
玄云门的雨还是一如既往，下个不停。
“老头……爹……”
“发生了什么？”
穆星辉爬起来踉跄地走进去，回身响荡，偌大个宗门中却无人应答。
温柔的雨拂过他的脸，奏响哀伤的乐曲。
滴答滴答的雨声中，多了道脚步声。
却见朦胧烟雨中，黑衣人踩着长满青苔的石阶缓缓走下。
来人身体修长，帽檐宽大，仅能看到下巴，手中拿着一把剑。
另一只手上遍布紫黑的魔纹，在手背处勾勒出一柄长剑形状。
他抬起头，露出和穆星辉一样面容，只是看着年岁更大点，五官长开，成熟又冷淡。
黑衣人冷漠看过去，视线疏离冷淡。
不知是不是错觉，穆星辉从他眼中看出了一点嫌弃。
“闭嘴，吵。”
穆星辉：“……”默默捂住嘴。
确认了，不是错觉。
作者有话说：
小凤凰：“叽。”“喳。”“啾。”“叽叽喳喳……”
凤凰：（温柔摸摸）
——
小穆：（还未说话，欲言又止）
老穆：“闭嘴，吵。”
小穆：“？”
第39章 齐聚
雨还在下着, 地面的积水泛出道道涟漪。
穆星辉将这人一点点看过去。
眼睛，一样。
鼻子，一样。
嘴巴，一样。
长得就是他的样子, 可是整个五官一结合起来, 就是给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完全和自己不是一种风格。
哦，除了身上的魔纹，即使这人穿得一身黑，将自己裹得严实，手上的魔纹也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穆星辉觉得自己悟了！
焦黑荒败的赤鸿城以及崩塌毁坏的玄云门，还有出现在面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又冷漠无情的黑衣人。
这明显是一处幻境！
他听说方濯所在的天元宗入门时就有一关是关于心境的测试，面对心中最恐惧的东西。
可能就是看完秋糖的故事后, 他不知怎地落入幻境中，产生了眼前的这一幕。
所以他面前的人必然也是幻境所产生的了。
“兄弟。”穆星辉堪透真相, 大步迈上台阶, 围着黑衣人转悠几圈, 乐道，“这幻境也太假了吧，你们是为了乱我心境吗，哈哈哈哈，小爷我早就看穿了。”
甚至还不怕死地伸出手, 试图去戳黑衣人左手上的剑印，“其实你们这前面还挺逼真的, 赤鸿城里我就被吓了一跳, 玄云门也是, 唯独你这太假了, 我怎么可能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
黑衣人一撩眼皮，不说话，不理他。
“啪嗒”一抽，穆星辉伸过去的爪子上就是一道被剑鞘抽出来的红印子。
穆星辉疼得一哆嗦，抱着自己泛起红印的手，惊了。
若是被揍一顿还好，他之前和方濯元溟第一次见是也是被揍过一遍，外出行走受个伤也没什么。
主要是这一下跟先生打手心似的，教训意味十足。
他气得一嚎：“我爹都没这么抽过我！等等，不准再打了……”
面前又是一黑影抽来，穆星辉抱头鼠窜，嗷嗷叫嚷：“诶诶，你打够了没，我现在是让着你，谁让你顶了个和我一样的脸，舍不得自己的脸受伤！”
黑衣人跟得了提醒似的，剑鞘一转，就打算往他脸上来一下子。
竟然还变本加厉，真要往脸上打？
这可不能忍，穆星辉一怒，掏出自己的剑，一个利落的回身，寒光闪动。
剑身轻鸣，在即将碰到黑衣人时一移，从穆星辉手中飞出，亲切地围着黑衣人打转。
穆星辉愣了。
随身的剑他爹送他的生辰礼物，陪伴自己多年，心意相通，怎么现在还叛变投敌了？
“呃，这位，帅哥？好汉？仙君，啊不，魔君？”剑在人家手上，任凭他怎么呼唤都不回来，黑衣人沿着台阶往下走，穆星辉只得跟在旁边，“那啥，我的剑，我的剑，先给我呗。”
见黑衣人把剑递过来，他连忙收好，也不觉得是幻境了，哪个幻境会什么都不干，只想着抽人啊。
穆星辉问：“您到底是哪位啊，为啥用我的容貌。”
黑衣人眼睛四处扫过，似在寻找什么，闻言，终于开口：“你。”
“我？我什么我？”穆星辉一头雾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前面的问题，指着自己，“你总不能是我吧？”
“为什么不能？”黑衣人找到了目标，走过去。
你若是我，这里赤鸿城与玄云门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伴着玄云门“滴答滴答”下个不停的雨 ，见旁边人冷漠的脸和手上缠绕着的魔纹，穆星辉话到嘴边，又重新咽下去。
直觉告诉他，现在还是安静点的好。
接着他就被人一拎，带着走入一个空间裂缝中。
*
月灵镇街上，发现方濯注意到这，穆星辉精神一振，想到旁边的人，急道：“方濯，我才是真的！”
黑衣人眸子冷淡：“我是假的？”
他从原先的空间出来后，脸上神情和缓了不少，连话都比先前多了些。
他一说话，穆星辉就觉得自己手上的样子火辣辣地，又疼起来，连忙道：“没有没有，都是真的。”一边说着，一骨碌来到方濯旁，找到主心骨。
“方濯，你来问他。”
天上地下还是数不清的幽魂死尸，云岫剑生了剑灵，无需主人操控也能独自对敌，它性子又比烟岚嗜杀得多，先前憋久了，束手束脚，这次可以放开了杀，整把剑飘飘然飞在天上，精气十足，四处乱窜，将敌人绞灭，清出一片安全的空地。
方濯见此，便由着它去，将注意移到穆星辉处。
两个长相相同的人，只是其中一人明显年纪更大，气质也更为成熟，很容易看出不同。
……就是不好称呼。
黑衣人看出他的犹豫，吐出几字：“称我萧仞便可。”
他曾与元溟一样，被仙界之人敌视，隐姓埋名逃亡一段时间，用过几个假名，萧仞最为熟悉。
“萧前辈。”方濯从善如流。
萧仞显然不是凡人，他探不出萧仞的修为，只知道比自己高深，喊一声前辈也无错。
穆星辉深觉自己被骗了，“之前还说你是我，现在怎么又叫萧仞了？”
萧仞闭了闭眼，握紧剑鞘，与之前的元溟想杀某人的心情重合了一瞬，“那你就现在给自己改个名。”
穆星辉立马闭嘴。
——“不用担心，穆星辉那里，会有人护着他。”
元溟的话音响起。
这便是前辈说的人吗？
方濯思索，由此看来，前辈对眼下的情况早有预料。
就是不知他现下如何。
想到这，方濯心中的忧虑不减丝毫。
“你名为方濯？”萧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名白衣少年，眼中带上点兴致，相比于另一个自己，他明显对方濯更感兴趣。
方濯应了一声，他未曾见过萧仞，萧仞看他却并不陌生，心里有了点猜测，“萧前辈认识我？”
或是认识另一个自己。
“不。”萧仞干净利落地否认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罢了。”
他第一次见元溟时，元溟早已改名，模样也不同，乍一见方濯，难免产生好奇。
就是不知，眼前这温润如玉的少年，是如何变成那玩世不恭，万事不放于心中的闲散魔样子，萧仞心想。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萧仞正感慨着，再将方濯与一旁兴致勃勃，不长记性，总是想研究他左手魔印的穆星辉作对比，忍不住握紧了剑鞘。
怎么办，又想抽人了。
“啾啾啾！”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清脆的叫声，由远及近，飞速靠近。
云岫剑嗡鸣回应。
“哪来的小鸡？速度还挺快的。”穆星辉转头好奇道，下一刻，听到他的话，一道金红的影子闪来，落到他头上，狠狠地啄了一嘴，揪下几根头发。
不是小鸡，是小凤凰！
“小朔？”方濯忙将穆星辉救下，安抚着手上因为生气，绒毛炸开，胖了一圈的小凤凰。
小凤凰终于不是一颗蛋了，得意仰起头，张着小翅膀，转着圈让方濯欣赏它的漂亮毛毛。
虽然目前还没长开，外表看起来还是一只小绒球。
方濯很给面子地夸道：“很好看，就是下次勿要自己跑出去了。”
小凤凰乖乖点头。
穆星辉抓住机会，趁机弹了小凤凰一脑瓜，把它弹得一个后仰，倒在方濯手中，嘲笑道：“就是啊，这么小一点，被死尸抓住，还不够一口吃的呢，塞牙缝都不够格！”
小凤凰大怒，扑腾着小翅膀又要去啄他。
胡说，它以后肯定特别厉害！
想到这，小凤凰突然不追穆星辉了，调转方向，飞到另一人的手中。
方濯寻着它的身影看去，微怔。
身上满是伤痕，羽衣染血的少年稳稳，接住小凤凰，随后抬眼细细看着方濯，眼中含笑。
他半浮于空，虚幻不明，是一魂体。
小凤凰还在他的手中叽叽啾啾，用着另一种语言交流着。
“嗯，我看到了，你的主人很好。”少年给它顺着羽毛，柔声道。
一人一鸟挨在一起，都是红金之色，有几分相像，再结合穆星辉和萧仞的例子，不难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少年也是小凤凰？”穆星辉好奇，实在不能把这温柔少年和刚刚冲过来啄自己的暴躁小红鸟联系到一起。
“是的，此处空间与我们的时空相连，便有了来此的机会。”凤凰与他解释。
如印证他的话般，两侧的店铺碎裂又重合，种种虚影交替浮现，诡异万分。
“哦，这样啊。”穆星辉终于弄懂了自己和萧仞的关系。
他点着的头，突然一停，意识到不对。
这么说来，之前看到的赤鸿城和玄云门景象岂不就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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