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小女孩就蛄蛹了一下,姜厌明白了意思,弯腰把她从臂弯放到地面上。
小姜厌站稳后,表情恢复如常。
她拍拍裙角,慢吞吞地把上面的褶皱抚平,又低头拍拍膝盖上的灰,主打的就是一个荣辱不惊淡定从容。
姜厌知道小女孩还得在心里得意好一会儿,所以也没管她,侧头看起其他小朋友的情况。
其他小朋友的状况不一,小欢欢和小笑笑都受了惊,两人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拉起小手,这会儿跟接力赛似的不停吸鼻子,小赵柯普没形象地坐在地上,举着个水瓶咕噜咕噜不停灌水,小虞人晚的状况要好些,相比于自己她明显更关心小姜厌,小步子踱来踱去的,还疯狂踮脚眺望,但碍于虞人晚的桎梏,她一直没有跑过来。
粉桃桃的状况就更好了,他对着穆望侃侃而谈,中途还配合起手部动作,粉色的长袍袖子被他甩过来甩过去,黑桃桃乖乖趴在穆望肩头,听着粉桃桃的话,他时不时点下头表示赞同。
“是这样的…”
“嗯嗯,是这样的…”
两分钟后,姜厌收回视线。
估摸着小女孩应该得意完了,能够交流了,姜厌问起她叮嘱过的几件事。
“丁馥雅是什么时候难以控制四肢的,有更具体的时间吗,身体麻痹到什么程度?”
小姜厌回忆了一下:“虽然才过了三小时,但我们其实在里面待了四天。”
“第一天是参加丁馥雅的生日宴会,那时候她非常正常,还热情地跑来跑去,给我们分蛋糕。”
“第一天是去上课,我们和丁馥雅在一个班,那天早上她就出问题了,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但也还好,”小姜厌说,“不过体育课的时候她的情况变严重了。”
“体育课要跳皮筋,她抬腿的速度很慢,胳膊也有些扭曲,刚跳两下就被绊倒了,膝盖磕破了皮,她的朋友们对此很吃惊,因为丁馥雅非常擅长这个,老师让她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
“那时候她的脸色很苍白,我跑去问她怎么了,她跟我说了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她为自己是爸爸的女儿感到羞愧,她要想想怎么办才好。”
“第三天学校塌了,那时候我们在睡午觉,可能是因为那什么背后灵的保护吧,学校里十几个小朋友都死了,我们全跑出来了。”
“第四天就是暴雨天,我和粉桃子看到村长鬼鬼祟祟冒雨离开家,所以我们就偷溜去他家了,在卧室床板底下发现了那些文件。”
小姜厌说完了,姜厌了然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姜厌又问起她叮嘱过的第一个问题:“丁馥雅的出生是被父母求来的吗?”
小姜厌肯定道:“是的。”
“我在办公室听到老师说闲话了,说是村长年轻时喝酒喝坏了身子,身体不行,和妻子怎么也生不出小孩,最后用了好多土方法才有了孩子,老来得子,特别宝贝丁馥雅。”
“——不过我看也没多宝贝,”小姜厌轻哼了声,“自己女儿都在学校里念书呢,他还敢偷工减料,最后学校塌了吧。”
如今两个问题都被确定了。
姜厌问起最重要的第三个问题,“丁馥雅拥有通灵天赋吗,是追溯吗?”
话音刚落,直播间飘过一长串【???】
【???】
【啊???】
【追溯啥,啥追溯?不是背后灵的能力是追溯吗,就那只小燕子妖,啊??】
【别问我我也一脸懵,怎么回事,姜厌为什么会觉得丁馥雅是拥有追溯能力的顶级通灵师啊??】
【就是啊,这个场是背后灵的,这个场内所有人的记忆都被读取,怎么看都是背后灵的能力是追溯啊?】
【嘶…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燕子妖有其他能力,而追溯能力是被他抓进场的小朋友的,然后这个小朋友在辅佐背后灵,和他一起构造出了这个能量场?】
【…好家伙,楼上的说法完全有可能啊!】
姜厌垂眸看着小女孩,但小女孩的回应让她失望了。
“她没有,”小姜厌说,“我觉得她没有。”
姜厌相信小女孩的判断。
但假如丁馥雅没有追溯能力,那她先前的猜测就要被推翻,第六个项目的答案又变得飘忽难寻。
就在姜厌的目光越来越沉,思绪再次缠绕在一起时,小女孩忽然又开了口。
“不过…”
姜厌倏地抬起眼。
小姜厌眯弯了眼睛,笑得甜兮兮的:“我觉得她死去的妈妈有。”
姜厌无奈地敲了小女孩脑门一下:“说话不要大喘气。”
小姜厌捂住脑门。
片刻,她嘟囔着凶姜厌:“你就仗着我宠你吧!”
姜厌:“是是。”
小姜厌别过脸,几个呼吸后,她继续道:“这是黑桃子听到的,他说村长以前就是个普通村民,大字不识几个,爱和兄弟们喝酒,但他命好,有次在废弃的捕熊陷阱里救下了未来老婆,就是丁馥雅的妈妈,两人很快结了婚。”
“丁馥雅的妈妈上过几年学,好看还嘴甜,从小就特别招人喜欢,用村民的话来说,就是说话特别戳人心窝子,送礼也恰到好处,别人缺啥她送啥,她父母去世的早,是孤儿,村里人都是她干爸干妈,后来外面的领导来村子里视察,每次她都照顾得特别好,听说连人家啥过敏都打听到了,照顾得超级周全。”
“后来领导都爱去他们家歇脚,丁馥雅的爸爸在领导面前露脸次数多了,就被有意识地安排做事,那种小村子的村长全靠村民投票,他给村民们做事多了,就被投成了村长。”
“所以我觉得吧,”小姜厌拉长了语调,“如果第五个项目里有人有追溯能力,只能是丁馥雅妈妈,她这辈子都没出过那个小村子呢,从哪里知道领导的喜好。”
“不过她死得早,因病去世的,那时候丁馥雅刚满两岁,村长也还没干过坏事。”
小姜厌说完了,姜厌也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两人找了个长凳坐下来,现在其他人也休整好了,小朋友们的情绪基本恢复正常,开始在大人那里掏零食吃。
嘎嘣嘎嘣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朋友们开心了,但大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愁苦。
沈笑笑的脸上写满了“一头雾水”,赵柯普的表情更悲痛,小手绢在脸上擦来擦去,俨然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给自己擦一次汗。
见时机差不多了,姜厌起身走向众人。
“我找到五个故事的共同点了,我们商议下第六个项目是什么吧。”
姜厌的话刚说出口,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沈笑笑目瞪口呆地看着姜厌,直到姜厌越走越近,走到众人面前。
“找…找到啦?”她有些不敢相信。
“嗯,”姜厌回,“背后灵在遮掩线索时用了些技巧,给我们造成了错觉。”
说罢她平静地从背包里拿出目前搜集到的所有文件,按照顺序排好,摆在椅子上,众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姜厌身边围成了一圈。
“首先,这五个孩子都是被求来的。”
姜厌认真道:“他们的父母不是以一种平常的心态来等待孩子的到来,而是高度渴望,寄托于土方法,甚至求神拜佛。”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姜厌率先指向孟锦茹的文件。
在孟锦茹的故事线纸条里,有句话藏在密密麻麻的字迹里。
「妈妈说我是她在寺庙里求来的宝贝,她不希望我过苦日子,以后我就有小语姐的命格了,她跟着我发财。」
紧接着姜厌翻开蒋岁岁的文件页。
「我的母亲在婚后五年没有怀孕,虽然村子里的人明面上不说,但背后没少说妈妈的闲话。」
“在这种村子里,蒋岁岁的母亲一定是高度盼望孩子到来的。”姜厌说。
众人对此都没有异议。
于是姜厌又说起刘忆恬:“刘政兴书房里的那个送子观音,大家应该还记得吧。”
“刘忆恬也是被求来的,被刘政兴求来的。”
“而第五个项目里的丁馥雅,她的父亲因为身体原因难以让妻子受孕,夫妻一人试了许多土方法,后来才怀上丁馥雅。”
沈欢欢明白过来,她接道:“至于安安,安安的母亲有不孕症,既然她和丈夫能做出收养安安的决定,她就是喜欢小孩的,在身体状况被诊断出前,她或许也殷切盼望过孩子的到来。”
姜厌笑了笑:“所以所有小孩都是被求来的。”
“这是第一个共同点,而第一个共同点被背后灵用叙述技巧掩盖住了。”
姜厌缓缓道:“所有小孩在死前都或多或少出现了难以操控四肢的现象。”
“或者更准确地说,小孩们是在发现自己不被爱、不被父母那么爱之后,出现了这种麻痹现象。”
沈欢欢立刻就想到了刘忆恬,按照恬恬鬼屋里的叙述,刘忆恬在六至八岁期间得了精神疾病,大脑与四肢的联系时而切段,因此经常难以操控四肢。
“姜厌姐的意思是所有小朋友都有精神疾病吗?”沈欢欢询问道。
“不是。”姜厌否定道。
“这与精神疾病毫无关系。”
“而是一种回归。”
沈欢欢露出不解的神色。
姜厌解释道:“众所周知,得出a结论的方式可以是多种多样,可以从x推出a,也可以从。”
“不过我们常常会因为推演的精彩,或者推演的合理性,更关注大片的推演过程,从而忽视了几个字的结论。”
“背后灵就是采取这种手段遮掩线索的。”
“所有小孩都出现了难以操控四肢的现象,但背后灵给出了多种看似合理的答案,事实上它们也的确合理——”
“安安在躲避人贩子和父亲的追逐时滚下山崖,当时他是如何解释自己滚下山崖的?”姜厌问大家。
虞人晚连忙去翻那页纸条。
找到后,她念道:“安安太小了,跑起来身体不协调,在山腰处被石头绊倒,滚下了山坡。”
姜厌继续问道:“孟锦茹呢?”
沈笑笑找到了相关信息,连忙道:“叔叔照着小语姐的照片用刀在我手上刻了三道线,我手上的伤很疼,我再也没办法握紧手心了。”
姜厌说道:“这件事的因果完全合理。”
“但让孟锦茹握不住手心,无法控制手部动作的,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手上的刀痕。”
听到这句话,众人忽然明白过来姜厌的逻辑。
在鸭鸭影院的蒋岁岁那里,纸条上写道:“她不断往自己嘴里灌鸭肉,半熟不熟的鸭肉缠连着血丝被她放进嘴里,数不清的碎骨被她吞下,她的身体开始痉挛,五官不断抽搐,最后又吐了几轮后,她开始往外吐血。”
而刘忆恬就更明显了,他得了所谓的精神疾病,肢体麻木,难以控制四肢。
至于丁馥雅,假如小姜厌没有心理预期,那她看到的就会是另一种表现模式——丁馥雅发现了父亲贪污的事实,因为她难以接受这件事,无法凝聚精神,所以在跳皮筋时抬脚不及时,肢体行动缓慢,从而摔到了地上。
总会有合理的解释。
姜厌说:“所有人都有四肢出现问题的合理原因。”
“因为原因不同,所以我们忽略了结论,也就是——他们都是在发现父母的一方不那么爱自己,或者完全不爱自己之后,才出现了这种肢体反应。”
“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呢?”
姜厌问出这句话后,并没有等人回答,她拿出了阳州的死亡报告,上面是他被摔得零碎的尸体。
紧接着,她又拿出了写着酒店欢迎词的纸条。
“根据死亡报告,阳州是因为被过山车抛出后,身体落在了工地切割机以及钢架上,尸体才成了一块一块。”
“但如果不是这样呢?”
姜厌说:“如果没有工地钢架这个掩护,他的尸体依然会碎成一块一块呢?”
“酒店欢迎词的最后一句是,捡起我吧,我的爸爸妈妈。”
“这句话是对所有小朋友说的,也是所有小朋友的写照,之前我们以为它是意识流的说法,是说捡起小朋友们脆弱的精神,但如果就是字面意思呢?”
“假如所有小朋友在死后都碎成了一块一块,是什么造成了他们出现这种现象?”
众人被姜厌一连串的询问问懵了。
赵柯普愣愣地看着姜厌,过了好几个呼吸,他才张了张嘴,干涩道:“果然能量场不是俺能进来的。”
姜厌面色不变。
片刻,她给当前的情况下了一个结论:“这些小孩很像是被什么东西赐予给父母的人偶,因为父母太渴求孩子,所以他们受到了那东西的赐福。”
“但这些小孩成为人是有条件的,即获得真挚的爱,而他们没有得到爱,所以他们不再是人,反而开始向人偶回归。”
“玩偶易碎,碎了一地的尸块不正像玩偶的残肢吗?”
说到这里,姜厌再次拿起安安母亲的那张不孕证明。
“我们从未拿到安安的领养证明,关于他是被领养的判断,是我们从他母亲的不孕证明推测出来的。”
“所以安安或许就是他母亲的亲生小孩,他的母亲是因为赐福才获得安安的。”
“至于赐福者是谁——从燕子出现在阳州的婴儿时期以及阳州的死亡现场来看,赐福者就是那只燕子妖,也就是这个能量场的背后灵。”
姜厌总结道:“这才是背后灵的真正天赋能力。”
“所以这些孩子不是被它抓进能量场的,而是回归。”
“燕子回收了这些没有获得爱的人偶。”
听到这儿,沈笑笑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露出迟疑的神色。
她磕磕巴巴地看向其他人:“这个故事,总觉得有些像国外的那个木,木什么...”
虞人晚接上了她的话:“《木偶奇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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