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守则不对劲。
姜厌皱起眉。
如果能量场内不存在必死条件,那这个守则存在本身便有了问题。
守则被贴在很高的地方,要看到它就必然要抬头,毕竟遵守守则的前提是要先找到守则——知道守则的内容是什么,才能找到其中的矛盾点和可钻空子的地方,从而在遵守守则的前提下顺利达成目的。
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
没有人知道找到这个守则的前提是不可以抬头。
一个人在完全不知道规则的前提下,走入羊圈,他想要找到守则被放在哪里,但环视了一圈都毫无所获,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抬起头…这个行为是完全正常合理的。
也就是说,宜良的死亡条件是被迫达成的。
这恶意简直太大了。
如果事先知道“不可抬头”,那么所有人都会借助工具找守则的位置,甚至可以躺在地上转动眼球找守则,但是宜良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明白地讲,羊圈守则就是在制造必然死亡的条件。
只有死掉一个人,这个守则的内容才能被剩余的人知道。
但是这不可能。
如果能量场真像何清源所说的那般,那绝对会存在存活条件,只是被忽视了。
可是被忽视的点在哪里?
姜厌垂下眼眸。
羊圈守则此时被蓝霖紧紧攥在手里,只有前两条规则露了出来,这些规则与之前看到的规则有些差异——羊圈守则下的每一条具体规则前面都没有标明序号。
只是一行一行的话。
有些奇怪,但也没人规定就必须要标序号,于是姜厌也没在意。
她想要看看下面的规则都有什么,但蓝霖的手一动不动,迟迟没有松开。
蓝霖的状态不太对劲。
虽然说宜良的死必然会对他们团队的情绪造成影响,但是蓝霖,或者说张渡和薄荷糖,他们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除了悲伤与愤怒外,似乎还有一些很难形容的情绪。
姜厌问道:“怎么了?”
“为什么不松手?”
她语气顿了顿,又说道,“是下面的守则有问题?”
蓝霖抿紧了嘴唇。
她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坚强的人,无论是从最开始的穿衣打扮,还是说话语气,她都有一个团队的队长必备的种种品质。
但她依旧失神了很久,随后才慢慢松开手。
羊圈守则的全貌展现在众人眼前。
羊圈守则第三条:
「深夜出行,请同学们警惕周围的一切,尤其是从天花板上掉落的东西。」
羊圈守则第四条:
「如果有东西从天花板上掉落,以最大的声音鼓掌,再唱首欢快的歌曲,最后捡起“它”,把它头朝下扔出窗外,直到听到“咯吱”的声音。」
看到完整的羊圈守则,直播间陷入一片死寂。
【…….】
【我日...】
【…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谁给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宜良的尸体算是天花板上掉下的东西,所以为了活着离开羊圈,他们对着宜良的尸体鼓掌唱歌,然后把他头朝下扔出去了。】
【因为头朝下,所以他的脖颈在触地后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那他脖颈处那道红线…】
【从伤口上来看,宜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死了,顶多就剩一两口气。】
看完守则内容后,姜厌眯起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倒是蓝霖先开了口。
她缓缓道:“我曾经劝慰过一个朋友。”
“他的队员在一次任务里被背后灵用小锤子一下一下敲死了,我当时劝慰他要走出来,而且被污染至失去理智也不是灵体的本意。”
“但现在事情到了我身上,”蓝霖说,“我发现原来我也很伪善。”
“即使这里的背后灵生前有多美好,我也…”
姜厌不知道怎么说。
事实上她也没什么想说的,相比于安慰不会被安慰到的人,不如想想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必死规则。
她拿着羊圈守则看了许久。
这时沈笑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叫了一声:“啊——”
蓝霖几人向她看去。
沈笑笑连忙把《鸡羊幼崽喂养守则》塞到蓝霖手里:“先别讨论这个了,时间不够了,你们赶紧把剩下的麦麸喂了吧!”
沈欢欢也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教他们应该怎么做。
时间还剩五分钟,为了能把麦麸喂完,虞人晚和双胞胎齐齐上前帮忙,总算在最后十几秒,紧赶慢赶让麦麸袋子清了空。
这会儿所有人都喘着粗气,只有姜厌还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羊圈守则。
又过了几分钟,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眼睛里的困惑逐渐清明。
“把其他守则给我看看。”她忽然道。
虞人晚小跑向前,把手里的《鸡羊幼崽喂养守则》和《养牛课守则》都拿给了姜厌。
姜厌扫了眼这两份守则,点了点羊圈守则。
“除了具体规则没有标明序号外,它的标题还没有书名号。”
蓝霖走了过来:“什么?”
姜厌依次指向这三份守则:“以往守则都会在标题的名字上加书名号,给人一种守则成立的感觉,但是羊圈守则并没有。”
“而这种情况出现有三种可能。”
没等其他人问,姜厌自顾自地往下讲:“一是背后灵觉得无所谓,因为无论标不标书名号,这个守则都成立。”
“二是这个守则是假的,它的格式不严谨,因而不成立。”
薄荷糖赶忙道:“可是它成立了!”
“所以我倾向第三种情况。”
姜厌说道:“这种格式是背后灵故意弄出来,目的是误导。”
说到这里,她把视线转回到那些没有标序号的规则上:“你们觉得羊圈守则另辟蹊径不标序号,除了背后灵马虎与懒惰以外,还能有什么情况?”
蓝霖皱起眉,薄荷糖咬紧下唇,张渡垂着头颅。
宜良的死让他们的思绪都断开了,没有办法把愤怒与悲伤迅速转化成解题的动力,他们还需要时间去缓解。
片刻后,沈欢欢沉吟着看向姜厌:“它不想标。”
“或许是…”沈欢欢斟酌了下语言,“一旦标了序号,就会暴露什么。”
姜厌捏了捏食指的关节:“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份守则不完整,一旦标序号,羊圈守则下的序号就不是从「一」开始,或许是「二」,也或许是「六七八」的任意一个,总之在羊圈守则前一定还有份守则,但是被你们忽视了,这才是宜良死亡的直接原因。”
“而至于你们忽视的守则——”
姜厌点了点那份《鸡羊幼崽喂养守则》,淡声道:“从鸡与羊总是被放在一起谈论上,我猜测出问题的是鸡舍守则,你们拿到鸡舍守则了吗?”
蓝霖看向张渡。
张渡摸了摸裤兜,从里面拿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
“鸡舍守则就贴在鸡舍外三米的柱子上,根本就不需要找。”
姜厌:“原先我们去鸡舍时我并没在柱子时看到这张纸。”
张渡点头:“我们猜测是在我们走后贴上的,所以我们第一次进去时怎么做都不算触碰规则。”
姜厌应了声,接过了“鸡舍守则”。
只一眼,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是鸡舍守则?”
张渡点头:“嗯,我们就是照着这张纸上的规则拿到鸡尸的。”
姜厌把纸递了回去:“你再看一眼,这是鸡舍守则吗?”
张渡茫然地接过纸张。
蓝霖和薄荷糖也走了过去,三人盯着那张纸,起先还是茫然的,但很快,蓝霖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
那张纸的标题上,只有「鸡舍」二字。
没有标书名号,具体规则上也没有标序号。
姜厌准备休息了,她推开门,让舒适的晚风涌进牛舍。
“背后灵利用了人类的惯性思维。”
看到鸡舍就觉得这张纸是鸡舍规则,于是毫不在意地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分析下方的具体规则上,这个能量场的通关模式的确是规则怪谈,但不代表所有陷阱都聚焦在“规则”上。
姜厌把两张白纸并在一起,总结道:“这两张纸合在一起才是正确的守则,《鸡舍羊圈守则》。”
“所以正确的操作流程应该是,先找到写着鸡舍的这张纸,而后根据它的具体规则拿到鸡尸,之后走进羊圈,根据鸡舍纸条的规则找到羊圈的守则,再根据羊圈守则,找到羊尸。”
鸡舍纸条上的规则只有五条。
而第一条就是:「不要移动破坏屋内的任何物件。」
第五条是:「不要东张西望,所有答案都在地面上。」
这分别对应了羊圈守则的第一条:「不要改变守则的放置位置。」
第二条:「不要抬头。」
依据姜厌的记忆,羊圈的正中央有个水池。
所以正确的方法应该是:根据水池里的倒影找到在羊圈顶部贴着的守则,而后用叠罗汉的方式,让一个人把一个人举起来,用镜子或者手机的拍照功能看到并记忆羊圈守则的具体内容。
非常简单的流程。
但宜良死了。
姜厌有些口渴,于是也没再说话,按照《鸡羊幼崽喂养守则》,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所以她先行离开了牛舍。
虞人晚小跑着跟上。
沈笑笑还有些迷茫,她思考东西总是慢个三拍。
沈欢欢看着自己妹妹茫然的眼神,只能仔细解释道:“鸡舍守则有五条,羊圈守则有四条,《鸡舍羊圈守则》总共有九条,序列号应该从「一」标到「九」,为了不让人发现这点,所以背后灵干脆两张纸都没标序号。”
“还有最重要的,《鸡舍羊圈守则》下的九条规则同时适用于鸡舍和羊圈,所以在羊圈内也要遵守鸡舍规则,但是宜良不知道这点。”
“羊圈在鸡舍的后门后面,旁边的路都被封死了,所有人去羊圈前必然会去鸡舍,因此是有活路的,只是…没有发现,这次的活路不在具体规则上,真的很难。”
沈欢欢叹了口气。
她跟蓝霖等人告辞后,拉着沈笑笑离开了牛舍。
蓝霖久久地伫立在牛舍门边。
过了很久,久到完全听不到姜厌等人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她才轻声问薄荷糖:“那时候宜良真的没有呼吸了吗?”
薄荷愣了愣:“蓝姐你看到了啊,宜良的头和身体…”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继续道,“还是我用能力连起来的。”
“没事,我就是有些恍惚。”
蓝霖想着他们刚到羊圈门口时的场景,那时候宜良把守则扔出羊圈的门,高喊着不要抬头,她每次想到这个场景,就总觉得那声“咯吱”声太响了。
实在是太响了。
姜厌离开后先是去了最左侧的草棚。
此时王叔和庄奶奶都还没有睡,两人坐在草棚角落里,像是在等着谁。
姜厌推门走了进去,两人看到姜厌后,同时舒了口气。
“我想着你今晚应该还会来,所以就想着再等等,”庄奶奶拄着拐杖笑起来,“丫头你把锅带给那些牛啦?”
姜厌点头:“嗯,这还得谢谢你们。”
庄奶奶连连摆手:“这都是靠你自己。”
姜厌笑了笑:“你们不困吗?”
“不困不困,白天睡了觉了,”王叔解释道,“白天我们是出不去这个草棚的,就太阳落山了能出去,我们的养牛课比你们上得早,你们晚上八点来那会儿我们都照顾好牛了。”
姜厌了然地点点头。
她来这儿是有些问题想问。
因为两人进能量场时间过短,鸡羊幼崽都还没喂大,所以还没触发被鸡羊吃掉的死亡契机,但两人的状态都很不错,不像是被牛的异常眼睛刺激到掉san的模样。
所以她问道:“你们是怎么照顾那群牛的?也是一长眼睛就唱歌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庄奶奶率先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些,所以我一看到那纸上让我唱歌,我就开始唱那个爱你爱我的歌。”
姜厌有些惊讶。
她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人类老太太了,原来她也分析出了牛只要有眼睛就是异常情况。
但庄奶奶下句话让她啼笑皆非。
“人老了记性不好嘛,”庄奶奶的表情有些无奈,“你说那个王老师就唱一遍,唱的时候也没事先说说还要记着,我就模糊记住了两句,只能时不时在嘴里念叨会儿,从进牛舍就开始念叨,一直念叨到养牛课结束。”
“不过那群牛还挺乖的,除了没有五官外也不吓人,让干的事也不难,就是剪剪指甲,帮忙梳会儿毛,我昨晚刚进来很害怕,有只牛还让我早点休息,说它是个尊老爱幼的好牛仙。”
王叔跟着点头:“我也是。”
“记不住歌词就一直在嘴里念叨…我胆战心惊了两晚上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那些牛一直没长第三只眼睛,它们有第三只眼睛吗?”
姜厌的表情有些古怪。
她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
她下意识觉得歌词谁都能记住,难点在分析牛的异常情况,原来还有这种情况。
两人纯纯属于歪打正着了。
姜厌还想再问些问题,但这时王叔突然皱起眉,他捂着心脏的地方弓起腰。
庄奶奶顿时担忧起来,她拄着拐杖着急地走到男人身边,“这是咋了,心脏疼?”
王叔保持蜷缩的动作好几分钟,才终于直起腰:“没事,就是突然心悸。”
“今晚总觉得心里疼得慌,我想起好几次我女儿小时候…别是她出了啥事吧?”
庄奶奶赶紧呸呸了两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你老婆和女儿好着呢!”
王叔舒展开眉心:“你说的对。”
“我们都是好人,那老话咋说的来着,好人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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