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节目组的消息,姜厌很快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下午四点。


    姜厌是被哭声吵醒的。


    可能是因为化形不久,也可能单纯因为春困,姜厌这些天非常嗜睡。她看了眼时间,翻身就要继续睡去,谁知窗外越来越吵,哭声此起彼伏,还有不断混进去的责骂拉架声。无法入睡下,姜厌沉着脸去关窗,不过刚走到窗边,她就停了动作。


    窗外哭着的两人,竟然都是她见过的。


    一个是昨晚情侣中的女生,一个是今早排在她身后的小女孩。


    女生抓着小女孩的肩膀拼命摇晃,神情崩溃,什么话都说不出,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小女孩明显被抓痛了,瑟缩着肩膀,不断摇着头哭。


    “对、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姐姐…”


    大概是因为哭了太久,小女孩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她的母亲站在一旁,伸了好几次手,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把手放下,迟迟没有把自己的女儿从女生手里解救出来。


    围观的人都在责备小女孩:


    “那么大个人掉进池塘,你不喊大人来帮忙,就眼睁睁看着他淹死?”


    “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年纪小不能下水救,但你不能不帮着喊救命啊!”


    “活生生一条人命哟…这么年轻,刚订婚,哎…”


    姜厌扫视一圈,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区是在城市花园的基础上扩建改造的,花园里原有一个池塘,小区里的居民看池塘好看,就没有让工人填死。此时池塘旁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个男人,浑身浸满了水,胸口无丝毫起伏,三名医生正低头收拾仪器。


    很显然,男人已经彻底死亡,没有再救的必要。


    女生已经近乎崩溃,她死死掐着还没到她腰的女孩:“哭就知道哭,陈河掉水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大声哭?!”


    “这是故意杀人,陈河是被你害死的!!”


    女孩的母亲对着女生不断鞠躬:“是我没教好,真的非常对不起,我知道您肯定不会原谅我的女儿,是我的错,我没有教她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她当时是被吓坏了…”


    然而女生并不接受这种说辞,她报完警后,大力掐着女孩的手腕把她往池塘拽,这种事情哪儿能一命抵一命,见女生逐渐失去理智,小区里的居民开始叹着气拦她,过了许久,女生终于缓缓松开了桎梏女孩的手。


    向晴连忙把孩子拥进怀里,可能是找到了依靠,精雕细琢的小女孩忽然放声大哭。


    哭声很惨烈,撕心裂肺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向晴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这时为了安抚失去男友的女生,她不能去安慰自己的孩子。


    她蹲在孩子身边,任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枝枝,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不帮着哥哥求救?”


    小女孩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她不断摇着头:“枝枝不记得了。”


    向晴有些着急了:“小狗落水那次,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着急得到处找人帮忙,为什么这次没有找人帮哥哥?”


    出于第六感,向晴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枝枝虽然岁数小,但一直特别乖,正义感也很强,怎么会看一个人在她眼前逐渐溺亡,却一句话都不说?


    枝枝攥紧了妈妈的衣袖,不停吸着鼻涕,向晴面露不忍,拿出纸巾轻轻擦干净了她的小脸蛋。


    “妈妈…”


    向晴应了一声,枝枝抬头迅速看了妈妈一眼,小声抽噎:“呜呜,对不起妈妈,下次一定不会不舒服了。”


    “不舒服?”向晴以为枝枝是刚才被拽得不舒服了,谁知枝枝说完这句话,就掀起了上衣,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


    上面有片巴掌大的红痕。


    向晴心疼得不行:“是姐姐刚才掐的吗?”


    枝枝摇了摇头:“是哥哥…”


    向晴:“什么?”


    四周议论纷纷的人们渐渐匿了音。


    枝枝垂着头,眼睫上挂满了泪滴:“刚刚枝枝在水边跟小蚂蚁玩,哥哥说要玩秘密游戏,要互相挠痒痒。可是他的手硬硬的,不停掐枝枝的腰,让枝枝坐在他腿上,好难受,我不想玩,结果哥哥就难过地捂住眼睛,歪歪扭扭掉进水里了。”


    “枝枝也难过,不想说话。”


    小女孩还在上幼儿园,不知道陈河在做什么,但也出于本能的难过,不舒服,所以没有帮陈河呼救。


    向晴沉默片刻,站起了身。枝枝刚才的声音虽然小,但也足够让四周的人听清了,自然也包括陈河的女友,她的嘴唇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啊?!”


    姜厌这会儿也不困了,坐在阳台上勾着唇角看着吵闹的人群。


    先前陈河的女友已经报了警,这会儿警笛声响起,训练有素的两名警察来到现场。江城邻江而建,每年都会有许多溺亡事故,一般的溺亡根本就用不着警察,常常就是120确定死亡,然后当场被殡仪馆拉走,但既然报警人的说辞是“他杀”,所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警察走到陈河身边,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


    口鼻,衣物,在检查到陈河的裤子口袋时,一个粉色发圈突然掉了出来。


    发圈上有个小兔子,兔子眼睛处粘了两颗红色宝石,很是精巧漂亮。


    其中一名警察动作迅速地捡起发圈,递给同伴:“你看这个像不像...”


    “.........”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围观群众这时突然有人“咦?”了一声,其他人纷纷向他看去。那人挠了下头,“就那个,昨天在河边死掉的那个模特小姑娘,新闻上说她出门时就扎着粉色兔子发圈,结果找到尸体的时候,头发是散开的….”


    “……….”


    “……….”


    “那个新闻的女孩...是叫晓晓吧?似乎也就八九岁。”


    “这是恋童?”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不敢对成年女性动手,所以专挑漂亮小孩…”


    “嘘,也可能不是陈河...”


    大家忽然噤了声,讳莫如深地对视一眼,都远离了陈河的尸体。陈河的女友死死盯着那个发圈,她很确定,她从没见过这个发圈,而且她是短发,这不可能是陈河给她买的,再加上陈河前天夜里凌晨才回家…


    女生身体晃了晃,腿一软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陈河的尸体像是成了什么脏东西,大家的表情是复制粘贴般的微妙复杂。姜厌嘴角的笑变得索然无味,她收回视线,脚踩在地板上,如今地板散发着花草清香,那股油腻的味道已经消失殆尽,连同着男人的欲望与生命。


    陈河死亡的根源在她,但姜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只是杀死了陈河的欲望。


    仅此而已。


    姜厌的能力其实并不是通过杀死欲望而杀死人,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即使被短暂扼杀,也会很快再生回来。


    但被姜厌杀死的欲望,每一次再生都会伴随刀穿骨磨般的疼痛,生不如死。


    所以陈河只是忍痛能力太低,没扛过欲望的再生罢了。


    但这能怪她吗?


    姜厌不觉得。


    谁让陈河非要去看去抚摸女孩身体呢?


    谁让陈河控制不住窥探肉.体的欲望呢?


    所以死了只能怪他自己。


    困意上涌,姜厌在沙发上倒头继续睡去。


    晚上七点二十,姜厌再次被吵醒,只是这次吵醒她的是先前定好的闹钟。姜厌起身去卧室收拾行李,红白黑三色为主的衣裙被她叠得平平整整放在行李箱里,而后便是洗漱用品,最后她在里面塞了两双高跟鞋。


    窗外漆黑一片,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暂时没有要停的意思。


    七点四十,姜厌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走出门。雨不大,行走并不困难,姜厌算着时间慢悠悠往小区外走,沿路花园里的花被雨滴打得微微垂头,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姜厌一脚踏出小区大门。


    大门外,两三个黄白花圈正相互依靠着伫立在雨里。


    陈河的女友低垂着头站在一边,警方虽然还没全网通告,但从接到的通知看,陈河追逐猥亵童装模特至其失足落水已是既定的事实。


    如今一报还一报,溺亡还溺亡,她虽然难过,也知道自己更应该庆幸。


    她和陈河只是订婚,她会有更好的未来。思及此,女生吐出口气,与姜厌错身而过时,她对着这位陌生的美丽女人点了点头。


    风逐渐大起来,花圈被吹着东倒西歪,纸扎花不断发出呲拉碎响,不过几秒就全部侧翻,四散着倒在姜厌身前。


    江f17995车牌的大巴在不远处鸣笛,姜厌微笑地走了过去。


    写了“陈河”两字的白色花圈被高跟鞋踩烂,浸透在脏污的水泥地里。


    就像陈河这个人。


    溺死,肮脏,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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