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枚小巧精致的选票器，沈负雪沉默了下来。
从来到这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是一个与蓝星方方面面都迥然不同的世界，比如一雄多雌，比如雄尊雌卑，比如婚姻分配。
但是当一位活生生的雌虫就这样在眼前被当做物品拍卖时，仍是不可避免的感到针针刺刺的酸麻感。
白平新奇地端详着雄虫这堪称罕见的神情，随即像想到了什么轻啊了一声，“忘记了，你是第一次来拍卖会，看起来像是误会了一些东西。”
他起身缓步走到沈负雪身侧，抬手捏着对方的下巴轻轻转到了展台的方向。
“小希尔，叔叔我一直都遵纪守法，对贩卖虫口的事情半点都不感兴趣——看见玻璃柜里面那个孩子胸前的竞拍牌了吗？那上面写着的是他的姓名与资产。”
“每位孩子都是自愿上展台的，能够出现在如此之多的雄虫面前展示自我，这样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堪称梦寐以求。”
玻璃柜里的雌虫恰好仰起了头，遥遥与高处的会长对视，目光中立即涌现了感激与仰慕的情绪。
白平笑得轻描淡写，不甚在意地颔首：“雄虫的竞拍价相当于聘礼，而他们胸前竞拍牌上的资产则是嫁妆，这完全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而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仅此而已。”
他松开了手，将选票器放在了沈负雪的桌前，“考虑一下，嗯？”
“这些孩子都是不错的，”白平坐回了原处，金丝眼镜有些反光，看不清镜片后的眼神，“就比如现在这个孩子，是位亚雌，漂亮乖顺，身体素质也算不错，生育率的话——”
“大概一年能生十个？”
沈负雪心乱如麻，视线像触电一般从选票器上移开。
他开口乱讲：“不用了，我家雌君一年能生一百个。”
“……？”
白平讶异地挑了挑眉。
*
花船上，军雌在展台出现后就晴转多云，手里捏着的玻璃制麻醉剂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桌子角，发出咔咔咔的清脆声音。
白烈骥不停挥舞的筷子在这催促般的敲击中停了下来，迟疑且忧心忡忡地看着好友愈发变臭的脸：“你别敲了吧，这东西沾手上也会醉虫，不小心敲碎了指不定当场眩晕。”
伏城不耐地扯了下嘴角，露出尖锐的犬齿，“我有数，吃你的去。”
他放下麻醉剂，将桌子上的选票器拿了过来，指间一用力，金属制的小物什瞬间变形，显示屏上蛛纹密布，发出啪的一声后彻底报废。
“……！”
白烈骥目光震惊，欲言又止。
选票器是每个船上都提前备好的，上面有着不同的加价选项，摁下后代表参与竞拍，船上会投放出相应颜色的烟花。
现在伏城把选票器搞坏了，相当于直接让他家雄主丧失了竞拍资格。
“啊呀，怎么烂掉了，还想替雄主拍几个雌侍回家呢。”
伏城轻描淡写地将那一堆报废品塞到了某个餐盘底下，向后一倚继续磕着麻醉剂，又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道：“你船上是不是也有选票器来着？可得小心点啊。”
交流会的选票器不单可以为自己的竞拍，也可以为其他船主代拍。
白烈骥面部抽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刚刚撞船的时候不小心跌到海里去了。”
“那真是可惜。”
游轮的投影屏上，竞拍亚雌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被镜头捕捉了下来，他的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纤细柔弱的身躯之后，一条小小的尾巴不觉伸出轻轻敲击着玻璃，看起来格外可爱。
喔，这亚雌还有尾勾。
伏城撑着头，尾勾的确能踩中一些雄虫的爱好点，他们就喜欢一些漂亮又毫无攻击性的没用东西。
拍卖会进行到了竞价阶段，海面上四处绽出颜色各异的烟花，军雌的侧脸被照的明明暗暗，裹着白兰地味道的外套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啪！哗啦——”
一束金色的烟花在游轮上方高高绽开，霎时引得喧闹的游船们纷纷一静，手里的选票器立马就不敢再摁了。
那是会长也参与竞拍了的意思！！
半趴在桌子的军雌骤然直起了身子，审问般地看向白烈骥：“是你雄父吧。”
白烈骥欲哭无泪，“我爹多年无欲无求，就搞他那个雄虫权利协会，不可能再娶的……”
会长参与后，没有虫敢跟着继续竞拍，竞价环节很快结束，玻璃柜里的亚雌受宠若惊地被推回了隐藏舱门里。
与此同时，原本只呆在一处互相抱团的游船们被打乱了阵容，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与其他的船只“碰头”。
“碰头”可以是随机的，也可以提前预设好的，碰到一起的两条船只的船主需要相互敬酒以表礼节——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雄虫会应邀来到交流会的原因。
平常连面都见不到一次的贵族雄虫们在此刻与他们处于同一片海域上，没有管家，不需要请帖，甚至已经喝到晕头转向，是打交道的最好时机。
“哐。”
伏城阴沉着脸看向传出声音的方向。
一条不算大的游船挨在了花船的一边，游船上站满了高壮的雌虫侍从，而最前面的雄虫则端着一杯酒，目光虎视眈眈。
“哐。”
“哐。”
“哐。”
不消十几分钟的时间，花船被一艘艘游船包围，就像是吸附在鲸鱼身上的藤壶那样密集。
“这位先生，你的雄主似乎不在？”
伏城漫不经心地将麻醉剂的针头拔了下来，摁在桌上，“是啊。”
“那……”
他轻嗤一声，从兜里拿出一副黑色手套戴上，“问那么多做什么，烦着呢。”
“——不如拿着你们的废物麻醉剂直接干/我？”
*
沈负雪眉间微蹙地看着被会长摁下的选票器，上面还在显示着“成功竞拍01号”的字样。
白平收回了手，“收着吧，这也是你雄父的意思。”
“你的雌虫陪侍太少了，唯一的雌君还是位军雌，时不时就要往星际战场跑，这怎么行。”
“……”
沈负雪将选票器推回到白平的桌前，“我不要。”
沈负雪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我娶这一位雌君还是被雄父逼着的，还想着什么时候去离婚，现下您们二位还要强行往我这塞虫，什么军雌亚雌的，我都不想要！”
“小希尔，你不会打着不婚不育的念头吧？”
“白叔不也只有一个雌子，跟不婚不育差距也不算大。”
“…倒也是。”
白平失笑，示意一旁的助理接过去，“把这个孩子排到最后一轮重新竞选。”
气氛稍显平和，沈负雪松了口气，目光疲惫地落在远处的海面上眺望。
好想跑啊……
这位会长看着平易近人的样子，言语间却充满着不容抗拒的上位者的气息，一举一动都带着很强的引导意味，压迫感极强。
“叮！”
卷发雄虫手腕上的光脑亮起，是语音电话。
沈负雪下意识地想挂断，在这种场合接电话算是失礼，然而在看清联系虫署名后怔了一瞬，歉意地对着白平笑了笑：“白叔，我接个电话。”
来电上写着[伏3081]。
“好。”
…
另外一边，花船上一片狼藉。
军雌好暇以整地坐在桌上，桌下躺倒了一片雌虫侍从，而他们的虫主则在蹲甲板上瑟瑟发抖，身上或多或少带着被殴打过的痕迹。
伏城单手拎着一个鼻青脸肿的雄虫，染着血迹的手像拍狗一样拍着他的脸，语气不咸不淡：“还来不来？”
“不、不不！不来了！！”
“我没下死手呢，确定不让你们的侍从们歇一歇再来一次车轮战？”
雄虫的声音歇斯底里：“不来了！不来了——”
军雌手一松，雄虫像失去了浑身力气般跌倒在地上，当即被一地的玻璃碎渣刺的哀嚎起来。
伏城扯了扯嘴角，笑容嘲弄，如同一只雪豹一样优雅地从桌上翻身而下，右臂上有着几个渗着血的针孔，插在肌肉里的崩断的针头在船灯下闪着幽光。
他踢了踢雄虫的脑袋，“别晕过去，麻烦把你刚上花船时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伏城打开光脑，翻到了名字为[亚]的联系虫，拨通了语音电话。
“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好听。
躺在玻璃碎渣中的雄虫被军雌一脚踩在胸膛，痛苦地抬起头来，“…放、乖点，别、自讨苦吃，自己跟我们走！！！”
伏城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支麻醉剂后松手，玻璃碎裂的声音被清晰的送入了沈负雪的耳中。
“伏城？！你怎么样了？”
“你们那边的虫听着，我是西里尔家族的亚希尔少爷，你们胆敢挨着我的雌君一下就等着进星际大牢！——”
伏城笑眯眯地蹲下，从玻璃碎片中捏起那根尖锐的针头，指间一转将它摁进了雄虫的胳膊中，并捂住了对方的嘴，使沈负雪只能听见针头噗嗤扎入肉的声音。
他站起身，将快要昏迷不清的雄虫踹到了三米远，桌子也被掀翻在地，餐具噼里啪啦摔落一地，营造出争执打斗的场面。
“雄主，救我。”
“他们…虫好多。”
军雌的声音惊慌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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