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六点的时候,太阳并未露面,酝酿了一晚上的阴沉天气在此刻完全显露。莎啦啦的雨水如万千丝线垂坠般落下,安静的酒店房间里将这些噪音全部隔离。
斐瑞并没有睡,他已经有些困倦了,可各家新闻媒体都在躁动。视频理所当然已经在内部传疯了,又理所当然在各方的施压下完全放出,只能流出各种隐晦的截图与料。可没有关系,这样一根稻草已经足够让她的风评降落到最低端,那些该看到的人也该看到。她贸然挂下的电话,就像是她在车里那般,在他质问那个吻的真心含义后夺门而出的逃窜。
斐瑞望着窗外的雨幕,他突然觉得沉闷至极,起身推开了窗。
窗户打开的瞬间,湿润的风卷着雨闯了进来,将室内的帷幔全部吹乱。
可这样湿冷的风却又将斐瑞的神思尽数唤醒,他像是这一刻,才戳破了残留已久的感情的隔膜。昼夜燃烧的火焰于此刻熄灭,他拿出了终端,唤醒了助手。
“安排下等会儿的晨会,就现在。”他合上了窗,起身往外走,“下午约见摩甘比那边的人,敲定下新技术的发布会,还有让他们给出一个合适宣发的方案。”
斐瑞将终端挂断时,访问申请也正好于这时递交过来,他点击同意。
酒店房间门便被打开,几名妆造师推着衣服鞋帽进入,一旁还有进行汇报的下属。
简单的妆造过后,斐瑞换上了银灰色的西服,只剩下一头金发需要好好打理。
下属尽职地报放出了做好的报告,解释道:“目前所有视频已经被拦截了,李默那边的人在撤报道,但视频想要传达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除此之外,翼世那边则在今日再一次放出有关于人工造影的新资料,占据了想当一部分版面与注意力。我们统计了八家新闻频道与十三家媒体做的调研,调研显示,目前陈之微的支持率仅有百分之十三,罗尔斯则有百分之七十八。目前竞选辩论赛已经拟定于三日后展开,辩论赛结束后则会正式统计票数确认新任议长。”
报告滑到最后一页,下属的总结陈词也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罗尔斯已于刚刚赶往四城进行宣讲,她的演讲拉票行程已经开始了,目前已经按照计划正在逐步提出法案修改意见。”
这意味着,当罗尔斯按部就班开始了竞选之旅的时候,陈之微的竞选团队还在处理她爆出来的一系列丑闻。
斐瑞应了一声,望向了镜中,他的手指缓缓伸向了面颊,
那伤口早就察觉不到痕迹了,摸自然也是摸不到什么的。
可斐瑞却错觉一般,摸到了小小的凸起,又在一秒,找不到任何痕迹。他的金发已经被束起了的,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与漂亮的脸,他站起身,身后的人便为他穿上了西装外套。
斐瑞道:“知道了。”
镜中的青年面色平淡,西装合衬,贵气异常。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看镜子,也克制着自己不要再给陈之微发去任何信息。在那样近乎羞辱的话语当中,他已然彻底清醒,迎合与爱与付出远远没有刀尖触及她脖颈更有用。
斐瑞与下属离开了酒店房间,走过悠长的长廊,走下旋转楼梯,透明的玻璃外是大片阴暗的天空与雨水。他瞥了一眼,却从玻璃中看见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小径中往这里做来。
她披着灰色的斗篷,隐约的蓝色纹路显示她开了防水模式,脚步匆匆,灰色的衣角随风飘动,雨水也绕他而行。
斐瑞看了眼腕表,六点八分。
她来了。
可她什么也阻止不了。
斐瑞走到酒店门时,下属已经打好了伞,气派的车已等候多时。而她正好也远远走过来,也是这时,斐瑞才注意到她紧绷着的脸。
她像是被惹怒了一般,走路速度十分快,眼中带了点厌倦与烦躁。
斐瑞沉寂的,经由嫉妒、怨憎、愤怒浸泡的心在此刻终于尝到了近乎甜蜜的滋味。他望着她朝自己走来,几乎想要放声大笑起来,像是终于拿回某种主导权一般,他微笑着望向她。
几名下属已经走上前阻拦她靠近。
斐瑞抬起手,笑了起来,几名下属便松开手。但几名下属退后,让出了空间,他也接过了雨伞。而她直接冲到了面前抓住了他的衣领,银灰色的领结被抓乱,宝石领夹也歪歪扭扭起来。斐瑞低头望她,她却逼近了些,抓着他的领子往后退去。
“啪——”
响亮的耳光响起。
斐瑞的瞳孔骤然缩小,又扩散起来,灼热的疼痛从脸颊扩散,但下一秒,灰烬味道的信息素随着湿润的雨水与风尽数侵袭过来。握着的伞摔在地上,他被她抓住了头发,混着雨水的吻也将他对疼痛的感知遮掩。
这吻到底持续了多久,斐瑞有些不确定,雨落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极闷的声音又被远处雨水落下的声音所遮掩,他像是被着嘈杂的雨水淹没,呼吸变得困难,大脑陷在云雾当中,耳朵里被塞入了棉花,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一切都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梦。
斐瑞仰着头,又在镜中看到自己的面容,金发凌乱地黏连在脸颊上。额头上的发丝被抓住,些许发丝被一只手抓住,又从她的指缝之中冒出。
酒店房间里一如既往地闷,雨水敲打着窗户。
他的面色绯红,眼睫颤抖着,湿润的唇上挂着涎水,梳妆台上晃动着。
斐瑞转过身,两天手臂攀附着她的肩膀,索求她的吻。凌乱又破碎的话语从唇中倾泻而出,青年总裁的身体像是枝头上悬挂的熟透得过分的果实,只需要轻轻的一阵风,就会让它摇晃着摔落在地上,柔软的果实炸裂开来就只有黏腻的甜香。
两人的喘息之中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话语,那些毫无意义的话语却让他反复去寻找着爱的证据,熟到腐烂的果实直到最后一刻却仍在索取着更多赖以生存的营养。那是爱的言语、信息素的耦合、水液的浇灌,还有眼睛的注视。
“看着我……求求你,看着我……”
“……”
我有点无语,却还是看向了斐瑞,他匍匐着,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泪水。那些泪水浸润了他的眼睫,从眼角流出,又落在潮红的脸颊上。
我深呼一口气,抚摸着他的脑袋,低声道:“走到这一步,你就开心了吗?”我的手指从他发丝里落下时,他却立刻扶着了它,望着我。
斐瑞的吻和泪水都落在我的脸颊上。
直到最后,他也只是紧紧搂着我的腰部,甚至蜷缩着身体,想要如同动物一般缩进我的怀里。
斐瑞将被子拉到了最高,几乎罩住我和他的头。
在这朦胧的,带着暗色的小小空间里,他的声音响起,“是你逼疯了我,你不能怪我。”
我很想嘲讽他几句,但是想了想,这种这辈子也吃不到什么苦头,说疯就疯也是正常的。于是我只是道:“我的名声已经差到再不可能差的程度了,你要怎么威胁我求你呢?”
当我说完,我感觉他的肩膀颤动了下。
他仰着头望我,昏暗的光芒中,他蓝色的眼睛里也颤动起来。
我笑了下,继续道:“抱歉,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我是来告别的。没错,议长的位置我得不到了,但是我做了一些交换。在竞选结束后,有些人愿意帮我脱离现在的身份,届时我会离开内环城,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我抓着被角,小小的空间里,肌肤的热气混合着茶花信息素的味道。
斐瑞动了动,衣料摩挲的声音响起,他圈着我的腰部,逼迫着我更靠近他一些。他的眼睛里有着茫然,话音颤抖,“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话吗?像你这样的人,你绝不会舍得这些东西的!”
他骤然掀开被子,从我的怀中挣脱出来。
我想了下,扶着床边缘下床,道:“对啊,但是……我也不想让你赢。”
斐瑞望着我,他的脸色逐渐地沉了起来,蓝色的眼睛凝着我。我走过去,很轻地推了下,他坐在床上,仍然紧紧地盯着我,“……所以,你就是不想选择我,把我当做笑话一样是吗?你怎么——”
他捂住了胸口,难以呼吸一般,肩膀颤动着。
几秒后,斐瑞骤然站起身,攥着我的肩膀用力往后推,直到墙角,大声的质问再次响起,“到底是谁!你答应了谁?明明我们都说好了要订婚,你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
他的话音高亢起来,茶花信息素浓郁起来,话音也变得毫无逻辑可言,“是不是我的脸,还是艾什礼,难道是因为你真的爱上了alpha?告诉我啊!我做错了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到底要怎么样子,才能让你甘心留在我身边?”
斐瑞完全失去了理智,到最后,他又开始吻她的耳朵,手摸索她的肌肤。他的主导权再次失去,最终,又是他的独角戏。权力与财富都她面前全都不那么特别,容貌有了瑕疵,所有的他的优势都没了吸引力,他又回到最开始的起点,用最下贱的方式去抚慰她,好获得标记。
他祈求她标记他,他祈求她的欢愉。
斐瑞永远都是聪明的,可为什么一碰上她,大脑就会被锈蚀掉。
“因为你总是不想让我赢,所以我也不想让你赢。”
“是因为你永远三心二意,我已经受够了当你的备选项,你的爱廉价至极,就像你本人一样!你休想再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永远被你拒绝,永远等待你来找我!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给我一个身份,给我一个承诺,给我标记!”
斐瑞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从这种疼痛中清醒。
可是下一刻,他却又听见那让他耳鸣的声音。
“我爱你,我愿意和你交往,订婚,结婚,我想在最盛大的时刻,彻底标记你。”我强迫自己不要分心于那疯狂震动的终端,继续道:“但每一次,你都让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鸿沟有多么大。我拒绝你的订婚,固然有被欺骗的痛苦,但最大的痛苦是……你骗我,说订婚不会影响秘书长的竞选。”
我望向斐瑞,“是你一直在拒绝,拒绝一个让我主动,让我与你般配的机会。我的自尊心觉不容许这一切,就这样吧。”
我推开斐瑞往外走,可他又立刻扑上来抱住我,急切地道:“再说一遍,说你爱我……说你爱我。我可以帮你,不要再选择别人了,好不好?”
我扶着额头,道:“已经没有可能了,让我走吧。”
“有可能的。”斐瑞掰着我的手指,强硬地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当中,“只要你爱我。”
他道:“你说,你爱我。”
我:“……”
我装作无力,道:“斐瑞,不要再说了,松开我。”
“罗尔斯想要推进的法案,我交给你,好不好?”斐瑞低着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他的泪水先一步落在我脸上,“我知道你会说好,因为你就是在等,等我告诉你,等我主动把一切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的人,但是……我告诉你。”
我笑了下,亲了下他脸颊的泪水,道:“我爱你。”
斐瑞仰着头,喉结滑动着,我看见阳光下,他金色的睫毛翕动颤抖着。
我说过很多表白的话,但很少说爱,因为物以稀为贵。
比如现在,它的身价就涨得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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