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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4章


    阮萤初在要去旧庙前听到朵红来说,顾中哲和清风要一起过去,是王爷的意思。


    她昨晚让送去的茶这么快就起了作用,来里州快两个月时间,阮萤初对段沐宸不冷不热,有些时候还不太想理会,结果段沐宸那边不但没有气恼,还风平浪静的同她过日子。


    想着薄情是正中下怀给段沐宸不添麻烦,那她多殷勤些,段沐宸才会难受,一次送茶就叫来身边两名亲信陪她走一趟旧庙,应是觉得奇怪,才如此大动干戈。


    来到旧庙前,池月瑶叫来店里的伙计帮忙,加上阮萤初带来的家仆,桌子搭成长台,熬好的米粥和蒸饼放在一侧,另一边是过冬会用到的棉袄,最后就把筹捐的粮食分给灾民。


    柳氏那群夫人没有出现,阮萤初张望,正如池月瑶说的,她们只做筹捐,从不管布善的事。


    阮萤初在最后给灾民送粮食,清风和顾中哲也在一旁,队伍里的灾民接到粮食都会说几句吉祥话,阮萤初听得羞愧,这些米粮只够几日食用,怒州再不把灾民安置好,全部拥来里州的灾民也只能解燃眉之急,长久后还是无家可归。


    “可是贵人前日丢的玉佩?”用木盆来接粮的男子站在阮萤初面前,把包在两层碎布中的玉佩拿出来,阮萤初清楚,就是那天她给那对夫妻的玉佩,此时对方正要物归原主。


    “是,可……”阮萤初若是讲送他们的,怕他们不接受,那天故意落在男子面前,以为男子定会拿去变卖,再买些食物果腹。


    “贵人快收好,还好我那媳妇眼尖,认出夫人。”男子接好米,把玉佩放在台子上,跟着队伍往前挪走。


    阮萤初这下更加觉得是她心胸狭隘,把灾民想的是只顾温饱的穷途末路之人,却不想有的人还是一腔气节,即便见到价值不菲的玉佩,还留心收好,想着还给失主。


    她身上的随意一样物件,都是够救一家人度过险难,阮萤初有了主意,收起那枚玉佩,换个法子能多帮些人。


    当然,瞧见玉佩的不止阮萤初,还有站在左右分粮的顾中哲和清风,顾中哲听到他们的对话,玉佩丢在这里,是他遇到阮萤初那天,那刚才的男子肯定是看到了些什么,等发完米粮,顾中哲叫着清风找到刚才说话的男子。


    在一处草棚下,男子正把蒸饼掰开,和妻子一人一半就着米粥吃起来,算是他们吃到最实在的一餐,顾中哲和清风出现在他们面前,顾中哲急于求证,蹲在草棚外:“这位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


    喊出来捡到玉佩的男子,顾中哲问:“方才听到你和王妃的谈话,兄台拾金不昧,当是君子,在下有个疑问,能否解答一二?”


    “公子请说。”男子看顾中哲急于要问什么,应承下来,让他直说无妨。


    顾中哲便要清风听,说:“兄台那日看到王妃来旧庙,是一人前来还是有人陪在左右?”


    “还有一位公子,样貌清秀,在王妃前后经过。”男子回话。


    “多谢兄台,在下有事先告辞了。”顾中哲朝清风露出真相大白的得意神情,问题清楚了,等清风去和段沐宸回话,他先去买上几壶好酒,陪段兄解愁。


    顾中哲走了,清风站在男子身边,再仔细问了几句:“那男子兄台可认识?”


    “是经常来旧庙的大善人,每次他来过不久,就会有米粮发下来。”男子眼里是敬佩和感谢,如实说给清风。


    “那兄台当日,是如何捡到玉佩?”清风得出不像是王妃和那人有私情,看起来就是济善堂的事宜走动,追问了细节。


    “玉佩掉在我们草棚前,我和媳妇寻着看过去,就见两位贵人一前一后走着离开。”男子说完,清风道了谢让男子回去,心中有了十成把握。


    王妃还要去张府喝茶,清风先回了王府,和段沐宸说清整件事。


    夜晚屋顶,顾中哲把信鸽绑好字条,飞到段沐宸窗前,叫人上来屋顶相见。


    顾中哲买的是里州陈酿酒里香,一口气买下一坛子,花掉大张银票。等看见段沐宸脚步轻点,借着旁边的树枝稳稳落在屋檐边,顾中哲开口:“几日不见,段兄身手更进一筹。”


    “中哲君又是鸽子,又是美酒,不会就是叫我来屋檐听好话的吧。”段沐宸在顾中哲旁边坐下,南郡夫人离开,东边小院就清静下来,和顾中哲坐在东院小楼的屋顶上,主宅院子和西侧花园一览无遗。


    顾中哲听他还不乐意,倒是不恼,将怀中揣着的两个酒杯扔到半空,段沐宸及时抬手过去,接住扔过来的酒杯在掌心上,看顾中哲掀开酒坛红布,开封的酒里香飘出酿造沉淀的清香,倒在两个酒杯中气味挥散开,段沐宸递给顾中哲,故意问:“中哲君等的人还未见身影,愁的浪费起好酒,不是叫我笑话吗。”


    “段兄,今日你想笑就笑,清风把事情说与你了,我可以博兄长一笑,算是解解苦闷,又何妨。”顾中哲同段沐宸碰杯,还抬了手往下压,让段沐宸慢慢喝。


    段沐宸看向阮萤初院子内,小厨房的厨子抬了点心进去,刘叔进进出出,像是寻了本好书,不看完不肯睡觉。顾中哲在耳边的话他听完,转头看中哲君脸上要陪他一醉方休的架势,说:“清风同我讲了,中哲君看到的男子是济善堂筹划布善的人,并不是中哲君所想。”


    “这酒是好酒,中哲君喝完不要下不来屋顶才是。”段沐宸喝干酒杯中的酒,是要离开,被顾中哲叫住。


    “段兄不用对我隐瞒,我见过的世间女子颇多,薄情寡义之人也有,能体谅段兄新婚不久,不愿接受事实。”顾中哲还在留段沐宸,想兄长同他说说要好受一些,总比一个人闷在屋里愤懑好。


    “中哲君,你是当真误会王妃了。”段沐宸想,如果只是他的事,就随顾中哲销想,过些时日误会自然解开,但是对阮萤初,私情的事算是不光彩,不宜节外生枝。


    顾中哲就不懂他的用意了,毕竟看见男子替阮萤初擦掉眼泪的画面他肯定不会看错,眼睛也长在他身上,他只能接受段兄待王妃情真意切,不相信他的话也能理解。


    “段兄这样说,可能我真是误会嫂嫂了,我明天找个机会,和嫂嫂赔个不是。”顾中哲嘴上是这样说,心里想今天只找到蛛丝马迹不够让人信服,清风传话难免有疏漏,还是带段兄亲眼所见,才能不让段兄继续被骗下去。


    据他来的这三天看,遇见嫂嫂和段兄在一起时,嫂嫂对段兄都是冷淡,昨日送来的茶,看清风奇怪的表情就知道是千载难逢的关心,无非就是担心他在段兄面前说些什么,才心虚送茶来。


    不过,这样的事情谨慎一些好,不拿出确凿的证明,只凭嘴舌来污蔑他人,他顾中哲真就成了小人嘴脸,还是胡编乱造的下流之辈,就他一个人来调查清楚,如果不是更好,他一定登门谢罪,嫂嫂要如何处置他都是应该。


    第二日,顾中哲留在府内,游晃在前院花园,看见阮萤初身边的侍女朵红去准备马车,知道阮萤初要出门,他就等着他们走后,再跟上前去,心想只带了一个丫鬟,肯定是和那日一样,便在暗中观察。


    整个午后,他看见阮萤初进出绸缎庄,珠宝轩,箱子带进去搬出来,顾中哲看不明白,在阮萤初走后向店里伙计旁敲侧击,打听到阮萤初是店里贵客,都是在里面挑选未放在市面上的衣服珠钗,这么看来,阮萤初就是来逛逛店铺,买些东西,但用箱子买,还是他没见过的。


    嫂嫂这样奢靡铺张,挥金如土,一下子买这么多衣服首饰,肯定是要见心上人,也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才这样,所谓女为悦己者容,那么这几日那个人也快要出现了,他只需暗自等候。


    从铺子里出来,阮萤初去的池月瑶家中,昨日男子还给阮萤初玉佩时,她就想这些身外之物确实不是灾民最需要的,济善堂的粮仓筹捐的粮食只够一次布善,她的嫁妆段沐宸都没动过,要阮萤初留在身边,她盘算着就把绸缎珠宝都卖掉,换来的银两足够下一次布善,灾民们还可以撑些日子。


    可是,她花钱买绸缎珠宝时的掌柜都变了脸,平日里就快把脸丢在地上任她踩踏的劲头,在阮萤初要拿着绸缎珠宝卖给他们时,才说里州卖不出去王妃手里的物件,没有人买得起,他们也只是靠几位贵客眷顾,外面寻常的布匹首饰,不值多少钱,才是里州女子经常光顾的。


    甚至还给阮萤初指了条路,要不就是当铺,要么就是里州鬼市,只有这两个地方才收她的东西。


    她和池月瑶说了今日奔波的结果,池月瑶问她:“妹妹当真不心疼这些好物?”


    “物件有无只是暂时,但灾民都是过一天算一天,他们更需要。”阮萤初真想尽力,济善堂的说话权目前没在她这里,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样。


    “既然如此,我带妹妹去典当就是,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不过扮成男子要方便些。”池月瑶帮她想了办法,阮萤初高兴之余,也知道池姐姐早在用钱贴补进去,不由更加把柳氏的事放在心上。


    ? 第25章


    顾中哲这次回王府,没有去找段沐宸,他想等等看阮萤初只带一个丫鬟出门时,看清楚是去见那天的青衫男子,再来叫上段沐宸,以免解释不清,他就成了破坏夫妻感情之人。


    而阮萤初从池月瑶家中回来,把没有卖出去的绸缎首饰留在池姐姐家中,听池姐姐说起来,当铺和鬼市是两个价钱,当铺收价低,但在街头门店经营,来去没什么危险,做的是亏本买卖,属于急需用钱的人寻到的好地方。鬼市则能卖到好价钱,可只在夜间偏僻巷弄中交易,牛鬼蛇神之人众多,偷奸耍滑的计量很容易上当受骗,当然,遇到好的买家,高价卖出也不成问题。


    这么说来,阮萤初要把物件凑够下一次布善的银两,走鬼市才能卖出好价钱,下来的钱可以多买些米粮。她决定好,明日夜间和池月瑶去鬼市一趟,她们作男子装扮,池姐姐先前去过,卖完就离开,不会有太大的不妥。


    只是王府宵禁以后,要支开巡逻的护卫,她才能出去。


    有了之前的事,朵红和刘叔肯定不会帮她,阮萤初想她只能一个人走,她回来的路上回忆起还能在夜间行走又无人阻拦的活计,就只有打更人,并且打更的师傅是王府护卫的家人,遇见会在门口停留,她照着打更人的样子装扮离开,碰上巡逻侍卫就有了说辞。


    睡前阮萤初让朵红把王府要丢的旧衣服收起来,再问问有不合身闲置的棉袄,后面带到旧庙中去。她这样说,在收来的衣服中,有用得上的男装,挑出一件放在柜子中,留好明晚使用。


    准备好一切,阮萤初还是心有余悸在夜间外出,好像来了段王府,做了很多以前从不会做的事情。灾民的情况却由不得她纠结,想要帮上灾民,冒一次险也无妨。


    武场堂屋内,来见段沐宸的知州刚离开,此时已经夜深,清风端来热汤放下,犹豫要不要把听到的话带给段沐宸。


    迟缓放下碗碟,段沐宸看出清风有心事,揉了揉眉心:“有什么话就说。”


    “都是些闲言碎语,但提到王妃,不知道王爷想不想听。”清风本来觉得掌柜的话是无稽之谈,他今天去取袍子,听完差点和掌柜翻了脸,但绸缎庄掌柜从不多言,忌讳让伙计知道客人的事情碎嘴,掌柜讲起来言语中有些惶恐,不像拿段王府编造。


    “你说就是。”段沐宸拿起勺,忙怒州的事一整日还没有眉目,忘记餐食,没什么食欲喝口热汤也不错。


    “今日去绸缎庄取袍子,文掌柜说起王妃带了两大箱子绫罗绸缎,要卖掉换钱,还问了段王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清风禀明。


    段沐宸放下汤勺,他知道阮萤初去旧庙布善灾民,以为她只是在接管济善堂的事宜,不想阮萤初要靠卖掉嫁妆换钱贴补进去,平日都是她花钱卖大批绸缎让文掌柜送到府上,这样去卖掉,文掌柜自然觉得奇怪。


    “文掌柜可有买下?”段沐宸问。


    清风摇头:“文掌柜一是不敢买,二是全里州城只有几位夫人用得上,这么多绫罗绸缎,文掌柜出不上价,也怕事出有因,卖不出去。”


    “既然这样,王妃断然还会找地方卖掉,你让巡逻的护卫不用管,若是王妃一人出了王府,你就跟在后面,不用与王妃照面。”段沐宸交代清风。


    清风清楚,把心里话答应出来:“奴才定会保护好王妃安危。”


    段沐宸愣住,清风便退出来。


    第二天夜里,朵红熄灯关好房门离开,等着朵红的脚步声消失,阮萤初从床上下来,身上已经穿好一套黑色便衣,她在手臂肩膀处塞了棉垫,看起来就是健壮的男子,脸上是跟池月瑶借来的假胡须,贴好后和打更人更为相像。


    离开的很顺利,王府的巡逻护卫没有注意到她,门口的守夜人只当她是打更师傅,外面天色漆黑,不远处转角有一辆马车和一个提着灯笼,同样衣着黑色的男子。


    阮萤初走过去会和,是池月瑶在等她,看见阮萤初的扮相,两人互相看看,都笑出声来,接着捂住嘴,靠手指动作往马车边挪。


    “出来的很快,我还担心妹妹被发现。”池月瑶说,她提前来就是怕阮萤初不能离开,好另做打算。


    阮萤初也庆幸:“好在没有人发现,门口的家仆都不太看我。”


    “我们现在就去鬼市,马车停在我的客栈,只要带上几个珠钗走,看上货的买家,第二天还会派人来客栈交涉。”池月瑶讲明轻装上阵,又说了些鬼市的规矩:“不要喝,不要碰,不要看。”


    “池姐姐放心,京都也有鬼市,听兄长说过一些奇闻,自然知道规矩。”阮萤初看池月瑶很担心,她知道对方是下了狠心才愿意带她来,一旦她有闪失,肯定连累他人。


    她尽量说些话来让池月瑶放心,停好马车,还有一程路要经过,等到了一处没有牌匾的宅院,应门的人打开朱红色大门后,进去就是鬼市长巷,和外面寂静的深夜截然相反,里面人影络绎不绝,挤嚷的脚步和吆喝声响彻耳边,一门之隔,外面却什么都听不到。


    阮萤初跟在池月瑶身后,进入集市,看着脚尖往前走,眼角的视线能看到两侧带着面具的古怪商人在卖奇珍异宝,有五彩斑斓的烟雾飘过,千奇百怪的香料味道扭打在一起,徘徊在鼻尖变换,再往里面走,还有沙漠地域的骆驼,上面铺满珍珠供人挑选。


    转过巷口,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狭长的小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块块红布,上面放着珠宝首饰,小块小块铺在地上,一眼看过去,像开在地上的朵朵牡丹,花蕊闪着宝石光泽。


    池月瑶拿出挑好的一支稀世银镀金嵌点翠仙鹤如意簪,是阮萤初一箱嫁妆内价值连城的几根簪子之一,铺在红布上,拿上挂在墙边的两幅铜牌,一个放在簪子旁边,另一个收在手中,叫上阮萤初离开。


    “池姐姐,会有人来找我们买吗?”阮萤初看向池月瑶手里的铜牌,在枯绝谷坐了有一会儿,这里比外面安静,大部分人放了东西,都来这间屋子等,有一个矮个子的男人在二楼敲锣,念出铜牌上的数字和交易金额,卖家接受价格,就可以去二楼收钱。


    池月瑶同样小声回应:“我刚草草看过其他珠钗,出彩的便是我们拿出的这支,且再等等,会有人买的。”


    两人便不再说话,里面多是沉默的卖家,无数只眼睛盯住二楼,而有两双眼睛,一直没离开她们两人。


    清风有些功夫,从王府跟着王妃出来后,意识到有人在跟着马车。


    他走地上,那人是用轻功跟到鬼市门口,一开始他还在疑虑是夜间另有所图之人,看下来目标针对的就是王妃,清风故意慢下来在那人后面,看他究竟要作何。


    直到王妃进了枯绝谷,清风发现那人想要离开,没有任何动作,他害怕还有同伙,王妃还在鬼市他也不能离开,想把那人打晕带回去,等交给王爷再盘问底细。


    清风拦住跳出窗外的人,刚要出招,两人眼对眼看到对方,清风才认出,跟了王妃一路的,竟然是中哲君。


    “顾公子,怎会?”清风收回手,行了礼,想问个明白。


    顾中哲发现阮萤初这次出来赴约,与那男子相约的地方是鬼市,想嫂嫂是聪明,既穿了男装,又趁夜来此幽会,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还好他跟来,现在正要回府叫段沐宸过来,不想遇到清风。


    “清风?你怎么会在这?”顾中哲一想,急忙说:“是不是段兄也来了?”


    “王爷未来,既然是顾公子,那就是误会,还是先顾及王妃安危要紧。”清风怕出事,不忙解释,看到是顾中哲,这位公子从来爱玩,先把王爷交代的事情办好才是。


    顾中哲听段沐宸没来,清风又在这里,想段沐宸肯定是知道,但看清风说是保护王妃安危,和他想的不一样,其中不知道原由,他就安静下来,和清风趴在窗边,看阮萤初上去二楼,拿了银票离开鬼市。


    大半夜,段沐宸被顾中哲拎起来,清风跟在后面掌了灯,段沐宸先看向清风,问:“发生何事?王妃回来没?”


    “在我们前脚回了,这下该进了屋子。”清风说。


    顾中哲插话进来:“段兄知道嫂嫂去鬼市?”


    段沐宸点头,“所以让清风跟去看看。”


    “段兄为何不亲自去?”顾中哲讲,亲自去就能看到嫂嫂身边的男子,就该相信他没有胡编。


    “清风的武功,对付一般人足矣。”段沐宸坐到桌前倒茶,脸上云淡风轻,有些疲累,看不出有一点生气。


    见顾中哲拧成绳的眉头,段沐宸说:“中哲君还是在想那男子,清风也看见,王妃只是去贴补布善,卖东西而已。”


    “而已。”顾中哲重复,脑子一转,今日是没有什么亲密举止,嫂嫂又是男子装扮,他再说什么肯定没人信,一定要段沐宸亲眼看见才是。


    顾中哲改口,劝道:“我本也是去鬼市看热闹,这不是觉得凑巧,看来是我多虑。明日,明日我就向嫂嫂赔罪。”他一顿,“只是,我觉得段兄真要多陪陪嫂嫂,即便再繁忙,段兄也是嫂嫂的夫君。”


    他苦口婆心:“嫂嫂从京都来里州,一个人忙着府里府外的事,还不都是为了段王府,为了段兄,段兄也要为嫂嫂想想。”


    段沐宸眼眸动了动,倒没有打断顾中哲别有用意的话。


    ? 第26章


    顾中哲话里的意思,是要段沐宸做个好夫君,做的事和说的话矛盾,断是还对王妃误会。


    段沐宸听闻济善堂一直是里州城中张府遗孀池掌柜在布善,王妃和她结交走动,池掌柜在市井摸爬滚打两年,才找得到鬼市的出路,中哲君的误解多少和这两人有关。


    他看顾中哲口是心非,等顾中哲再过些时日,自然会了解其中错漏,正好段沐宸因为怒州的事,没有办法陪顾中哲喝酒练剑,由着顾中哲自己琢磨,算帮他找点事做。


    只是听着顾中哲说他和王妃,段沐宸意识到,自山寨回来后,他对阮萤初变了态度,虽然同样是能避则避,但不像京都送来的赏赐,再让他心烦意乱,而当阮萤初追着要他译好诗文后,他耳边清净的日子像少了什么,段沐宸解释为少了麻烦,但谁会为少了麻烦不自在。


    南郡夫人离开后,阮萤初一个人揽下济善堂的堂主,她一个娇生惯养的京都贵女,没来段沐宸面前提及辛苦,这几日忙着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布善,显然在济善堂步履维艰,他拿阿娘来解释,即便是为了阿娘多年维系段王府的名誉,他也应该主动问一问。


    再说起来,上次送来冬绒茶,也是有意示好,他是为了阿娘,去看一趟也好。


    一早,朵红端着热水进来,阮萤初还在熟睡,但怕朵红生疑她昨晚明明早睡却不起来,阮萤初捂着哈欠爬起,整个人提不起一点精神。


    昨晚在枯绝谷等了没多久,二楼的铜锣敲响,念出她们手中铜牌号码,成交价格是一千两白银,阮萤初对价钱没有概念,池月瑶则瞪大眼睛看她,没想到遇到豪爽的买家,叫上阮萤初去了二楼。


    房中是一位带黑铁面具,包裹严实的中间人,把白纸契约放在阮萤初和池月瑶面前,签上名字按好手印,池月瑶留下客栈地址,把铜牌交给中间人。后面窗户在中间人拉下左手边的木条机关后打开,一个盒子升上窗边,中间人把契约放进去,再把里面的银票拿出来,窗户关上,买卖无悔,阮萤初拿到银票。


    她等着早膳,屋里只有她一人,阮萤初走到床边,把枕头缝里的千两银票拿出来,如梦如幻的里州鬼市一夜,看到银票让她回到现实,真的换来布善银两,等池月瑶在客栈把两箱子绸缎珠宝交易出去,济善堂还可以帮更多人。


    了却布善的事,有了银两,要能展开手脚行事,就要把柳氏独揽筹捐的账本问题解决。上次她送过去的茶还颇见成效,听池月瑶那天提点,段沐宸确实是解决那帮夫人的一把好刀。


    过几日是里州赛冬舟,在里州烟海举行,到时里州知府和各地知州,大小官吏富商都会前往看台,里州百姓会将烟海围得层层叠叠,是让段沐宸陪她出席的好时机,赛冬舟结束的晚宴,段沐宸再露面的话,她就可以给那些夫人眼色。


    柳氏是筹办晚宴的东家,而段沐宸向来不参与任何官宅宴请,与民同乐的赛冬舟他会去,结束就回府不作停留,每次知府的帖子送来,段沐宸都让清风找借口回了,阮萤初要开口让他去,怎么都要想个法子,让段沐宸不得不同意。


    当晚,段沐宸刚回府,清风跑到面前:“王爷,兵器房有人在里面。”


    “何人擅自闯入,可有拿下?”段沐宸在兵器房中放的都是搜罗来的宝贝刀尖长枪,外面没有护卫,但上了锁还让清风保管钥匙,谁人会如此大胆进去。


    清风凑近一步说:“是王妃。”


    段沐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又问清风:“王妃去兵器房?”


    清风点点头:“王妃说要帮王爷忙,一定要奴才用钥匙开了锁进去,这会儿进去一个时辰了。”


    段沐宸听明白:“知道了,我去看看。”


    到了兵器房门口,朵红看见段沐宸,要进去通报,被段沐宸抬手止住。


    走进去,他就看见阮萤初用小刷子帮刀刃涂抹,再用麻布擦拭,段沐宸轻咳两声,阮萤初看见突然出现的段沐宸,微张开唇瓣:“我,我在帮王爷养护兵器。”


    “养护?”段沐宸偏头,看阮萤初养护过的兵器,刀尖油亮。


    “王爷莫觉得奇怪,父亲虽是文官,但家中兄长习武,从小我就见识过刀剑养护,涂上油脂隔绝空气,再拿粗布擦拭保持干燥。”阮萤初把手里的油刷和粗布给段沐宸看,一副胸有成竹,绝不解释为什么跑来养护兵器。


    段沐宸扬眉:“其实,刷完油脂就好。”


    段沐宸只说了一层,刷完油脂就是靠油脂形成的油膜隔绝空气,用粗布擦拭,是使用后或雨季回潮再做的事,像阮萤初现在刷了油膜后用粗布一擦,油膜的作用抵消无余。


    阮萤初自然不太细究如何养护兵器,她只是问了刘叔一句,听到用油刷和粗布可以,没想那么多来兵器房,找点事情帮忙,好见到段沐宸时聊起塞冬舟的晚宴。


    “那就不擦了。”阮萤初放下粗布,只拿着油刷和油脂,跑到另一排架子处,要给面前的青龙偃月刀刷油,心里想的是怎么问塞冬舟的事。


    她没看段沐宸欲言又止的表情,脚底是长矛刀身,只是斜靠在木架上,她脚尖抵到,刀口就会往前移动,朝阮萤初倒过来。


    青龙偃月刀刀身重,是用来练臂力最好的武器,朝人砸过去,刀刃削铁如泥,刀身负重千金,阮萤初这下慌了,下意识就要用手接住,在她手伸出去握住刀柄时,段沐宸的手挡过来,轻巧抓住要倒下的大刀。


    但阮萤初看上去不是被吓了一跳才低头,段沐宸抓过来的手扶住刀柄,也把阮萤初的手包住,手掌宽厚,指节修长,覆在手背上有些发痒,干燥的掌心贴在阮萤初细嫩的手背上。


    段沐宸把刀柄再次放好,松手的瞬间阮萤初抽出手来,油刷早在她伸手时掉在地面,被段沐宸捡起,问的是:“可有伤到?”


    阮萤初摇了摇头,压下去刚刚异动的心跳,要问段沐宸晚宴的事,段沐宸早她一步说:“王妃去济善堂接任堂主,可还顺利?”


    段沐宸这样问,是给阮萤初递来话口,她便说:“一切都好,不过和那些夫人还不算亲近,听说赛冬舟后会在里州邱知府家中宴客,要是王爷能去就好了。”


    她是要段沐宸能和她一起出席,那些夫人自然知道讨好段王府应该讨好谁,谁对她们来说有利,到时她在济善堂中拉近夫人群过来,柳氏失了势,阮萤初再接管账本就没有人敢多言。她不爱明争暗斗,但济善堂比她想的重要,落入有机可乘之人手中,受苦的人就多了。


    可话又不能直白讲,她搞砸了兵器养护,心意尽到,不知道段沐宸会不会松下口答应,只好试探地说出,现在低眉屏息,等着段沐宸怎么说。


    “王妃想去,我就把帖子收下。”段沐宸手指捏紧油刷,果然是济善堂的事,那就是阿娘嘱托的事,他不喜和官吏贵族混在一起酒肉交友,难免一次例外,就当帮他的兵器解决麻烦。


    他还是习惯解决阮萤初带来的麻烦,好像没有麻烦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河水的日子,段沐宸还觉得不舒服,那点不舒服说不出,道不明,他就任由答应阮萤初后,那股轻松还有些高兴的念头放在一边。


    “这就太好了。”阮萤初脱口而出,她眼睛笑起来,弯成一道明媚的桥,不知渡了他人。


    段沐宸就这样答应了,难到真是怕她情深,怕她喜欢上他,阮萤初不管这么多,原来不用气焰嚣张,不用刁难无辜下人,不用横眉冷对,只需帮他的忙,关心关切一个人,就可以让段沐宸变得好说话起来。


    段沐宸眼睛移不开那道桥,他拿过脚边装油脂的陶罐,说:“清风前两日才刷过,王妃不用再刷了。”


    阮萤初以为段沐宸心疼他的宝贝兵器,不用她刷也好,她就可以去补个觉,明天找池姐姐问问剩下的物件卖的如何,再把得来的银票买些米粮送去旧庙。


    她欠身退了出来,朵红瞧见阮萤初心情不错,长呼一口气,看刚才王爷进去不让她出声的样子,还以为王爷要和王妃争执起来,这下朵红放心走在阮萤初身边,把顾中哲来找她,说的奇怪话说给阮萤初:“王妃还记得那日王爷身边的顾公子吗?”


    “油嘴滑舌,没皮没脸。怎么了?”阮萤初问,自是记得那天屋里冒出来的顾中哲,这几日在府内遇见阮萤初,表情古怪,话也收敛起来。


    朵红讲:“顾公子两个时辰前来找奴婢,问王妃可是外出,奴婢不愿透露王妃去处,便说不知道,他就神色匆匆出了王府。”


    为何打听她的行踪,阮萤初这会儿对顾中哲添加了阴险古怪的印象,能和段沐宸如此交好,多是半斤八两的古怪之人。


    阮萤初凑到朵红耳边,告诉朵红下次顾中哲再问,就这样说。


    ? 第27章


    阮萤初教给朵红说的话,没多久朵红就用上。


    这日,朵红再遇到顾中哲,不等顾中哲来找她问话,叫住他:“顾公子是找王妃有事吗?”


    被撞个正着的顾中哲顺着话接:“找嫂嫂有件要紧的事,嫂嫂可在?”


    朵红还故作犹豫地开口:“顾公子,王妃这几日忙,去的地方多,看顾公子三番两次跑空,我只能和顾公子透露,王妃昨日提到咏汤。”


    顾中哲听到地方,朵红也没有跟去,这咏汤是里州靠山建造的一家汤池,虽赶不上冲州的泡汤文化,但在里州小有名气,里面按包房分成大小汤池,隐秘性好,很容易是一家老小,夫妻同游的好地方。


    “多谢指点,事情要紧,我去碰碰嫂嫂便是。”顾中哲脚比嘴快,走着说完话,朝王府大门出去,还让门口护卫让出牵在手中的马,只愿加快找到阮萤初和男子,把男子抓回段王府。


    他来到咏汤,里州进入冬天,一个月里有那么几天最冷,今日就是阴冷风寒,泡汤的人多,在门口他要进去,拿完牌子要等着门口小厮叫人。


    顾中哲着急,也不是非要泡汤,他围着咏汤走过一圈,耳朵仔细听着窗子里的动静,有让他听得面红耳赤的,有小孩追喊的笑闹声,现在身后这间,里面几个大汉传来爽朗笑声,忽然间安静下来,顾中哲想这样也找不到,倒还显得鬼鬼祟祟。


    他抬眼,不远处有一男子抱手看他,随即大喊:“来人啊,外面有奸贼流氓在偷看。”


    喊出来的声音像女子音调,不等顾中哲反应,里面泡汤大汉披着外衫追出来,正冲着顾中哲拔刀,他只能往喊叫的男子面前跑去,凑近觉得面庞熟悉,一回想,就是和嫂嫂在一起的青衫男子。


    顾中哲拽住男子手臂,后面三名大汉就要追上,他只能带着男子跑进不远处的树林躲避,男子还在挣扎逃脱,拉扯中顾中哲扯落男子头上束带,发丝散落,顾中哲嗅到隐隐花香。


    等甩开身后追他的三名大汉,他松开拉住男子的手臂,对方还未站稳,对着顾中哲一脚踹过来:“下流无耻,被抓到还想溜之大吉,我要把你送去官府。”


    顾中哲捏住要踹他的脚踝:“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找人,并非偷看。”


    姑娘,收回脚的池月瑶才注意自己的头发披散,她挥开脸上掉落的发丝,粘在嘴上的胡子也跟着掉下,这下她愤愤说:“当真?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女的。”


    “绝无半句虚言。”顾中哲指了指池月瑶袖口上的胡子贴片:“这下最为确定,刚刚是在下眼拙,姑娘多有得罪。”


    说着他往前一步:“姑娘要踹要打,悉听尊便。”


    池月瑶拿下掉在袖口的胡须,手臂被拽得生疼,也不客气,往顾中哲大腿狠狠踹了一脚,拍了拍手:“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姑娘且慢。”顾中哲走到池月瑶面前:“不知姑娘芳名?”


    “池月瑶,怎么了?”她问顾中哲,顾中哲随后让开路:“在下顾中哲,池小姐慢走。”


    池月瑶捡起不远处的束带,听见身后顾中哲悠悠喊了句:“我暂住段王府,欢迎池小姐光临王府。”


    池月瑶身子定了定,回过头看了顾中哲一眼,继续往前走离开树林,她是来交货给买方的,不可让对方等太久。


    顾中哲看着池月瑶离开,他是真的误会嫂嫂,陪在嫂嫂身边的男子,竟然是池月瑶女扮男装,段兄说的是,嫂嫂是在为布善的事宜走动,见到旧庙看见灾民动容,才有了他那天看见的一幕。


    想想这几天来他的所作所为,顾中哲去找阮萤初赔罪都不够抵消,他污蔑嫂嫂和男子私通,段兄还未对他的出言不逊教训他,现在真相大白,他不光要和两人道歉,即便是他这条命,要如何处置都交给阮萤初决定。


    当晚,顾中哲把段沐宸喊上,一起去主院找阮萤初,顾中哲一路沉默不语,段沐宸问及,他只说到了再如实说明。


    见到阮萤初,她在插花,是典州运来的花卉,拨弄在南郡夫人送来的琉璃瓶中,朵红说王爷和顾公子在门外,阮萤初听了,还在继续插花。


    今天她让朵红把顾中哲送去里州最偏僻的咏汤附近,让顾中哲扑空一场好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找来她这里,还带着段沐宸,莫不是要讨个公道,阮萤初等着看笑话就是。


    人来到屋里,阮萤初放下花枝,走到段沐宸面前后,顾中哲退后两步,突然半跪在他们面前,阮萤初不知道这是唱哪出戏,段沐宸则走上前:“中哲君,断不可……”


    顾中哲抬手拒绝段沐宸要拉他起来,把最近他误会阮萤初的事情在两人面前说清楚前因后果:“不求嫂嫂原谅,我这条命任嫂嫂处置。”


    阮萤初弄清顾中哲为何来问朵红她的行踪,被冤枉心里滋味不好受,听顾中哲话里,段沐宸一直在相信她,还为她辩解,阮萤初看向段沐宸,段沐宸没有说话,全然不想为他的好兄弟求情。


    然而整个事情中只是顾中哲一人胡思乱想,她没受什么影响,只是对顾中哲印象更为不佳,摆了摆手赶客,最近段沐宸要帮她应付晚宴,她就说:“中哲君也是王爷的贵客,命不命的不说,欠我个帮忙好了。”


    “嫂嫂不用顾忌段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顾中哲还在坚持,阮萤初看他就是榆木脑袋,给了梯子都不往下爬。


    “朵红,来帮我剪枝。”阮萤初走到桌前,和段沐宸眼神对了对,希望她能叫走跪在地上的顾中哲,再说下去她就厌烦了。


    “我替中哲君多谢王妃。”段沐宸看出阮萤初要放顾中哲一马,奈何顾中哲意会不到,一腔热血只想罪该万死。


    他拎着顾中哲出来:“王妃原谅你了。”


    顾中哲看看外面无奈的段沐宸,再听里面只有剪刀剪断花枝的声响,恢复理智,连忙说:“多谢嫂嫂,嫂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说一个帮忙,一万个我都没问题。”


    顾中哲站起来,长呼一口气,差点做了棒打鸳鸯的差事,要他说,段兄和嫂嫂太相敬如宾,才让人多有误会,他要多帮嫂嫂,告诉段兄些怜香惜玉的事情。


    阮萤初没太放心上,是心情不错。池姐姐帮忙把两箱绸缎和珠宝首饰卖出,她现在手上有大笔银票,柳氏筹捐的钱不能为她所用,她可以先用这部分换来的钱,和池姐姐把怒州灾民安置好些。


    段沐宸答应阮萤初的话照办了,邱知府派人送来帖子,是赛冬舟后的晚宴邀请,段沐宸让清风收下,他愿意陪阮萤初去一趟,但知府那边不好问段王来不来,显然还不知道。


    柳氏是打点宴会的人,无论来不来的贵客,她都要再拿些东西到府上走动,一般人家见知府夫人这么诚意,自然就点头答应,段王府从来不去,今年王爷娶了王妃,柳氏就有借口来王府,和阮萤初照面。


    其实自上次在济善堂见面,柳氏拿了假账本来后就故意躲着她,她和池姐姐布善的这些天,在济善堂进进出出,都没有碰到一次柳氏,这下专门来拜访她,不是那么简单。


    柳氏在厅堂等候,阮萤初迟了几步出来见客,一进门柳氏迎上来,还是那天一样焊在脸上的笑容:“王妃这些天操劳了,布善的事亲力亲为,我上门拜访,希望没有打扰到王妃。”


    “夫人客气。”阮萤初邀柳氏坐下,让朵红上几样小厨房的糕点,不能让她小瞧了王府,再陪柳氏看看她要说些什么。


    “那日账本匆匆送回来,我就想我这人糊涂,记的账是自己的习惯,让王妃看是受累了。”柳氏主动说起账本,身后的丫鬟递过来一个盒子,柳氏拿在手里说:“我特意瞧了几本别人记的账本,重写了一遍,王妃看就清清楚楚了。”


    柳氏让朵红来接,放到阮萤初面前,一本精心准备的假账本,阮萤初不想看,便说:“夫人为济善堂筹捐记账从未有出错,不用看也知道,不劳夫人再准备一次。”


    朵红送到对方丫鬟手里,柳氏笑了笑掩饰阮萤初不再过问账本的放心,把晚宴的事说了说:“王爷一向忙碌,但赛冬舟是里州年末节庆,王爷能来就更加热闹了,不知邱府有没有这个荣幸。”


    柳氏要和阮萤初打听段沐宸愿不愿意去,又在讨个好口气,但话说得随意,七成想是王爷不会去,顺便挪揶了阮萤初在王府的地位,看看她是几斤几两的能耐。


    阮萤初现下决定,要说为难些:“那要看王爷意思了,还是王爷决定。”


    柳氏觉得如她意料之中,再闲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留下一点薄礼后,带着丫鬟离开王府。


    阮萤初很满意,等段沐宸和她一起去,柳氏才会措手不及,那些夫人们也会质疑柳氏的话略有偏颇。


    万事俱备,她想那天和段沐宸不光是琴瑟和鸣,更要羡煞旁人。


    ? 第28章


    烟海在冬季是里州百姓的衣食父母,住在烟海附近的渔民会在一年最末大肆捕捞渔货,是一年收成之最。而在此之前,赛冬舟是为了庆祝渔货到来的民俗,即便不在烟海附近居住的百姓,都会来共享盛况。


    赛冬舟是在天色见亮,日出之前做准备,日出之时,鞭炮齐放,数百张渔船驶离岸口,越过烟海直线抵达码头红线,争抢今年的第一头红。


    王府天还未亮,府内灯火通明,家仆忙着准备车马,厨房炊烟袅袅,护卫打开王府大门,帮着把王府点彩头的贺礼搬上马车,既然是准备给百姓的,阮萤初把能考虑到的方面,不会落灰的物件挑选出来,有红木精雕家具,也有贡品米粮,一应俱全。


    武场一半护卫提前两个时辰到了烟海,把看台围起来,再安排出发点和码头值守的士兵,例行外出当值的事其实段沐宸可以交给武将,他亲力亲为惯了,等到士兵出发后才回到王府,是一夜未睡。


    门口,他没想到阮萤初会在门口迎他,以为是赛冬舟的事对阮萤初来说太过要紧,怕他会出尔反尔,他看见阮萤初,段沐宸放下个定心丸:“离出发还有些时辰,王妃歇着才是,晚宴难免费神。”


    “王爷现在才回来,有些担心罢了。”阮萤初是早就想好要等段沐宸的,她要在今日一整天都围着段沐宸转,总要说些好话,让段沐宸适应起来。


    段沐宸被她的担心二字堵住话,阮萤初:“王爷快去睡一阵,我让清风送些暖胃安神的膳食过去。”


    他不明白阮萤初为何浅笑盈盈,段沐宸看着她笑,便接受了安排,正要往书房走。


    阮萤初跟了过来:“书房太冷,夜里还是去屋内,朵红隆了火,要暖和些。”


    “可……”段沐宸要说的是,可他都住书房快一个月,没觉得冷,倒是阮萤初让他去主宅卧房中,让他额角冒汗。


    又是哪里惹了阮萤初,段沐宸只能跟着阮萤初走,果然主院进去,清风正端着从小厨房拿来的膳食,和迈进房中的段沐宸碰个正着,清风抬着盘子:“王爷可是要这里用膳。”


    “放下吧,王爷快进去坐。”阮萤初替段沐宸回答,招呼清风。


    段沐宸算是体会到,明是他的宅地,却有了被热情招待的生疏感,他在桌边坐下,阮萤初便坐在他旁边陪着。


    “王妃不用顾我。”段沐宸拿起筷子,迟迟不动,被身旁一双期盼的眼眸注视,他想阮萤初离开后,问问清风发生何事。


    但阮萤初不动,刘叔准备好所有,她只有在段沐宸身边一件事,阮萤初要留下,说:“其实我也有点饿了,我陪王爷一起吃点。”


    朵红机灵,听了话,很快添了一副碗筷上来,阮萤初目的不在吃,筷子倒是一刻不停往段沐宸碗里放菜,自己一口未动。


    段沐宸此时便笑了笑,意识到他嘴角的笑意,他竟然觉得当下这样也不错,阮萤初照顾人的样子不算温柔,还有些强硬,他倒希望一直看见她笑起的眼睛,哪怕是现在装出来的样子。


    这叫什么感觉,段沐宸没去细想,他想是因为阮萤初和他熟悉了些,段沐宸低头吃着添满碗中的菜,心思却由着野蛮生长。


    半夜的早膳一吃,离出发还有一个时辰,两人都没去歇着,段沐宸和来报信的武将去了书房,阮萤初在屋里让朵红帮忙梳妆,朵红拿掉头上的珠钗问:“今日最为热闹,王妃佩这套珠钗惊艳四方,为何要换掉?”


    “夫人们都会到场,不想出这样的风头。”阮萤初挑了一对简单的耳坠,戴好同朵红说起来。


    朵红明白王妃不喜出风头,随口说:“夫人们华贵装扮不全是攀比首饰,里面还是看夫君对她们的重视和爱护,看谁过得更好。”


    “此话当真,穿戴还和夫君有关?”阮萤初看朝镜中,穿戴向来在她看来只是个人喜好,不想还和夫君有关,但今日,她最需要的就是别人眼中夫君的关爱。


    朵红解释说:“王妃身份尊贵,可能不知晓嫁到夫家的女子,过得好不好就是看夫君的脸色,穿戴的越华贵,外人看来就是在夫家如鱼得水。”


    阮萤初仔细想了想这番话,和朵红说:“朵红,把母亲昨日送来的盒子拿出来。”


    “是。”朵红去打开上锁的柜子,昨天收到的盒子被放了起来,里面是新制的冬裙,还有圣上赏赐的珠钗,母亲寄来给阮萤初已是习惯,好的东西总要拿给她。


    阮萤初想明白,穿着一身宫中绣娘做的冬裙再带上赏赐的珠钗,就是她要的效果。


    到了出发时辰,段沐宸还要骑马,平日她自然随段沐宸,但今日他们要一起走过那些人的眼睛,阮萤初说:“王爷和我一同坐车,可好?”


    她和他站在马前,段沐宸本来要觉得奇怪问上一句,但清风来说了未发生何事,段沐宸就不再问,他和阮萤初说话都要想一想,不问还好,到时候自然知道她是何目的。


    “当然。”段沐宸把马绳交给清风,来到马车前,段沐宸跃上马车,伸过手臂,扶好阮萤初进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两人一起坐在车内,朵红在最边上,按照阮萤初往日的习惯,用小台子把茶点放好,盒子里是一壶滚烫的茶汤,阮萤初旁边的塌上,放着两本诗文。


    朵红拿出两个茶杯,放在段沐宸和阮萤初面前,阮萤初把诗文往旁边放了放:“诗文不看了,不如王爷和我讲讲里州烟海。”


    段沐宸坐马车不自在,阮萤初还好声好气要他讲起烟海,他接过阮萤初递过来的茶杯,只剩一问一答的模样:“民间传说海中有龙神仙君,其实都是因为常年不散的烟雾,烟海的雾气主要就是海水温度和岸上差异形成,尤其冬日,烟雾更为浓重。”


    他说得一板一眼,阮萤初真听进去没有,她只是保持和段沐宸说话的样子,现在是她的练习,要和段沐宸恩爱似夫妻,一下马车才算真正的考验。


    “原是如此。”阮萤初抿了口茶,眉眼浅笑,这一日是段沐宸看过她最多的笑脸,阮萤初笑起来鼻尖会皱起两条细细的纹,不小心就会掉进她的笑里,段沐宸就是这样。


    所以他最近总在答应,却不是牵强自己同意。


    段沐宸转头,看朝窗口的位置,想想,又说:“我有些事要同清风说。”


    有了借口,救他离开。


    马车停在看台外,阮萤初下了马车,段沐宸在等她,天色微明,很容易藏住看不清的情绪,阮萤初今日是万分漂亮,桃粉色的衣裙映衬她冰肌玉骨,阮萤初轻轻叫住段沐宸:“王爷慢些。”


    段沐宸真就停下从未注意到的步子,压下脚步,与阮萤初并肩走在一起。


    不远处烟海的围栏边占满前来看赛冬舟的百姓,小孩架在大人肩头,还有熟睡没睁开眼的孩童倚在母亲怀里,大一些孩子的叫喊声传来,是看见数百张岸口的船只,争红了脸猜能拿第一头红的船。


    给他们准备的看台,是在岸口石阶上搭起来的,用木架支撑起顶棚,盖上水纹流苏花样的布罩,设有大大小小十来个坐席,最中间的位置桌面铺了星月图文织布,留给了段王府。而妻妾们虽然到了看台,却只能在最下面两层小一点的坐席上,不可同夫君同坐。


    “要分开坐吗?”阮萤初瞧见看台位置最下面两排的夫人,是她没意料到的,她本来对开船捕鱼不感兴趣,受里州氛围感染,也想看看赛冬舟的全貌,而最下面两排,只能看见近些的海面,远处的结果就被挡去视线。


    再有就是,她今天要时时刻刻在段沐宸旁边,心急之下,把念叨的话说出来。


    段沐宸肯定是听见她说,只说:“无妨上下,王妃要想看得尽兴,与本王一同就是。”


    “好,那就……太好了。”阮萤初还在懊恼不小心说出口的话,转瞬之间无了忧虑,她在段沐宸旁边,夫人们起初是被她身上的衣裙吸去目光,后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阮萤初越上石阶坐在段沐宸身旁,夫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声响。


    石阶位置最高最中间坐的,是里州百姓爱戴的段王爷,从来西南的五年间,赛冬舟上都是王爷一人,都说王爷娶了位金贵美人,此时围栏的百姓人头攒动,要看一看大方露面的王妃,是多么受王爷宠爱,坐在王爷身旁,有人猜想,怕是人太多让王妃羞红了脸,还往段王的怀里靠了靠,段段佳话传来,一时间从看船变成了看人。


    其实阮萤初是害怕,她发现,坐在高处也不太好,海边风有些大,她偏头躲开风沙,还看见坐席的桌面有一只正在爬行的棕色蜘蛛,这样的场面要有礼数,她只能往段沐宸的方向挪,后背撞到硬邦邦的胸膛。


    跟着她挪的,还有段沐宸,阮萤初身上的香囊是换了桂花,凑得这么近,段沐宸萦绕在一层香气之间,他把后背撑离开贴近的距离,木木地问:“王妃可是不习惯?”


    “蜘蛛。”阮萤初往后贴近,又撞到段沐宸怀里,声音小小的,因为害怕听起来似要哭出来。


    段沐宸捡起地上的石块,扔跑桌面的蜘蛛,阮萤初便重新坐好,不止是她,旁边的段沐宸也松了口气。


    ? 第29章


    见段沐宸和阮萤初已入座,其他人不敢多言。


    丑话不能说,自有聪明的人要来谄媚,坐在段沐宸右侧的知府邱大人,借着繁盛场面开口:“西南借了王爷的光,里州更是有王爷庇佑,才有这番与民同乐的景象。”


    段沐宸眉头蹙起,若只能看到表面的安居乐业,里州就是有表面安居乐业的问题,知府的马屁没拍在他这里,反倒让他生厌,冷下神色:“这是知府觉得,要百姓真的有被庇佑到才算数。”


    邱大人知道说错了话,脸上的笑立马消失:“是臣嘴拙,王爷说得是。”


    旁边瞧见说好话落的下场,要起身端茶的身影顿住,段王爷是不好对付,还是少说为妙。


    阮萤初看了邱大人吃瘪的苦笑,小声说:“王爷不给人拍马屁的样子,倒是大快人心。”


    “实话实说罢了。”段沐宸没觉得冒犯,清风说他不讲人情,是好事也是坏事,他反正无所谓,身正不怕影斜,背后议论什么,他都不曾理会。


    阮萤初见惯了世故圆滑,运筹帷幄的场面,看到段沐宸的作态,是真觉得痛快,就好像阮相府内教会她处事不惊,表面人情,她不愿意却不能不做,但段沐宸做了,干净利落不计后顾之忧。


    “怎么了?”段沐宸问她,阮萤初意识到她盯着段沐宸看了许久,连忙收回目光。


    阮萤初由此坦言:“王爷行事光明磊落,让我想起些事来。”


    她也是实话实说,话到这里就完了,段沐宸像是真要听听看,问她:“王妃想起何事?”


    阮萤初被风吹得心绪冷下几分,摇摇头:“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不用叨扰王爷。”


    段沐宸便不过问了。


    眼下时辰快到,点炮的州长派了人来段沐宸面前:“王爷,时辰已到。”


    赛冬舟即将开始,人群自动消音安静下来,点鞭炮前要段沐宸宣布,他点点头,抬手要解开身上的披风起身,听见阮萤初说:“我来。”


    阮萤初凑近,葱白的指尖绕开结扣,明明解开的动作很快,段沐宸却感觉度过漫长的时间,桂花的香气飘近,嘴角皮肤蹭到阮萤初发髻上像被烫到。


    阮萤初的手绕过段沐宸脖颈,怎么会有人的手这么凉,碰到段沐宸都让他心里一惊,解下来的披风被阮萤初收在手中,段沐宸站起来,说了开始,直直僵硬坐下。


    鞭炮声炸响,平静的岸口顿时百张船只齐头并进,围栏四周呼喊助势的声音夹杂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阮萤初的目光被船只吸引过去,渔民会在船只上画满图腾,色彩斑斓各异,日光从远处的山头冒出来,初晨的太阳光线洒在水面,船桨搅动星河,荡漾起波光粼粼。


    这股热闹的劲头持续半炷香时间,等船只驶离靠近中段路线,呼喊的声音才小了下来,阮萤初也从忙碌的视线里回过来,想起还抱在手里的披风,递给段沐宸:“王爷,披风。”


    段沐宸在阮萤初没有看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海面的时间里,把耳后烧红的感觉减退,阮萤初又递过来披风,再加上笑着看她的模样,段沐宸耳朵跟着发烫,连阮萤初都多说一句:“王爷快些穿上,海风太凉。”


    “无妨,这样舒爽一些。”段沐宸拒绝,是看见阮萤初将手缩在他的披风里面,刚才阮萤初碰到他后颈的手冰凉,给阮萤初拿着暖手也好。


    阮萤初不再劝他,清风和朵红都没在石阶看台处,在最下面站着看得正在兴头上,阮萤初帮忙收着就是,早晨的岸口是风大寒冷,披风放在她手中,还有点暖意,但她没多想,自带温度的披风是段沐宸刚脱下来的温度。


    两人各怀心思,段沐宸要风给他吹散灼热的感觉,阮萤初因为风把手里的绒布攥紧,海面领先的船只有十艘,相差不大的距离,赛冬舟进入最紧张的阶段。


    一名武将从石阶上来到段沐宸身边,低语了几句,段沐宸起身离开石阶,阮萤初看得入神,只知道身边有人动了动,也没听见武将和段沐宸说,抓到一名刺客,当场就咬舌自尽。


    段沐宸离开看台,是去和武将确认一些事情,刺客身上只搜出来弩箭和毒药,腰间有一块黑铁腰牌,段沐宸心中多少有了眉目,命武将再去武场调一百人,暗中搜寻,保护百姓安危。


    回到坐席处,阮萤初让他快看岸口,有一艘船和其余九艘拉开差距,蓄力往红线的地方前进,段沐宸清楚连续三年都拿到第一头红的老渔夫,船上他负责指挥调方向,老渔夫的两位儿子负责加快前行,凭着在海边几十年的经验领先,很多人都摸不准老渔夫的门道。


    果然,闯破第一头红的就是老渔民,阮萤初听到四周欢呼雀跃的声音,跟着看台上所有人站起来鼓掌,赛冬舟的结果落下帷幕,剩下领彩头的环节,是百姓们的另一桩乐事。


    离开看台,下面的夫人们还没走,见阮萤初走来,都纷纷上来和她招呼,也不管柳氏在身后瞧见,阮萤初定是一一说了话,示了好意。


    柳氏在马车前和阮萤初遇见,晚宴还有她发挥的余地,她肯定段王爷不会来,这些夫人还要听她的话说了算,没有和阮萤初计较,挂着笑上了马车。


    阮萤初进去,要车夫顺着领头彩的路走,她还可以看一看热闹,要不是向来里州领彩头都是官吏回避,她都想参与其中,听说还有很多好吃的小吃,包括百姓组织的小游戏,像是大型的游园会。


    回去的路上,段沐宸要回武场,和阮萤初分开两路,朵红跟着进了马车内,才发现阮萤初手里的披风,朵红说:“王妃,披风奴婢收着吧。”


    阮萤初看手里的披风,又忘记拿给段沐宸了,给了朵红,让她送过去给清风。她轻轻掀开布帘,露出一道缝隙,看见刚才还在看赛冬舟的百姓穿过烟海码头,朝领彩头的中街涌去。


    因为她坐得马车,要比走过去的人快些,路过领彩头的路口,看见堆满的红色绸布,贺礼堆成一座小山头,不光第一头红有贺礼,其他参赛的船只都能领到一份赛冬舟果盒。


    阮萤初放下帘子,早听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各地的风俗文化在她看来璀璨精彩,诗文里描绘的虚实,虚只是在于没有想象的余地。


    马车内朵红拿了汤婆子给她,暖意生出,一夜忙碌的疲累有了出口,她眼皮倦意滋生,阮萤初阖眼,想来和段沐宸一早的相处,也没有起初要想着远嫁陌生人,还要和颜悦色讨好夫君的不适。


    她今日不是全装出来的样子,只是心平气和同段沐宸说话,即便是装做关切替他拿下披风,并没有无所适从的难受,想来她是没有了不认识段沐宸时,对这个地方人和物的偏见。


    回到王府,阮萤初让朵红等王爷回来再叫她,她睡得踏实,梦里却是山寨成亲那日,那两张婚书红纸。


    只是看着看着,红纸上的花好月圆,字迹模糊成段沐宸的脸,不羁的眉眼,桀骜淡然的双眼被红布遮住,落下来后,段沐宸的眼睛里,阮萤初看到她满眼泪痕,再看过去,又变成花好月圆四个字。


    阮萤初睁了眼,梦里古怪,容不得她细想,只是她不知道梦里她在哭什么,有对段沐宸说了哪一句话。


    朵红这时候进来叫她,看见阮萤初坐了起来,问她:“王妃可是没有睡好,脸色不佳。”


    “没有,应是今天受了风。”她睡得很好,奇怪的就是她再次做了关于段沐宸的梦后,没有像起初心绪不宁,而是因为这个梦安稳醒来,才多想。


    朵红给阮萤初拿上汤婆子,找了厚的里衣及冬鞋,嘴里说:“里州风大,早晚更加寒凉,奴婢应早些让王妃换厚的衣服。”


    “现在也还好,是我自己疏忽。”她应着朵红,朵红另外讲了王爷在书房,等王妃这边好了,就备上马车过去。


    “那我们快些吧。”阮萤初坐到梳妆台前。


    书房,武将来禀明:“正如王爷所料,黑铁腰牌是昝家养的暗贼。”


    段沐宸听后,问:“昝家被关进去后,来探视的人可都有记录?”


    武将从怀中拿出狱中拿来的册子:“属下查看了一遍,未有人去探视。”


    “负责记录的狱衙,可有盘问?”段沐宸说。


    武将:“已经抓起来,还在审问,有结果会来禀报王爷。”


    段沐宸让武将留下册子离开,昝家从上次查办,落实昝松蓄意放火烧山赶走山民后,早已经捉拿归案,过程无人反抗狡辩,他当时就觉得昝家在等着谁来救人。


    而这次赛冬舟派暗贼行刺,在码头位置处埋伏,只有靠近的渔民,断然不是他们的目标,只能是附近的人群里,有他们要杀的人。


    这个人肯定和救昝松出来有厉害关系,他要找出来,在里州百姓里是大海捞针,不如去昝松面前碰碰运气。


    ? 第30章


    邱府前面的大路上,出现段王府印有星月纹的马车,门口管家是个机灵人,眼看还有些距离才到门口,跑去知会邱大人和夫人。


    等段沐宸和阮萤初的马车停好,邱知府和柳氏赶到门口,见到真是段王府的马车,打消心里的疑惑,立马挂上夫妻相的笑脸,看着阮萤初和段沐宸下了马车。


    邱知府凑上前来:“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段沐宸第一次来知府府上,本是答应阮萤初的话,陪着走一趟,这次不算白来,叫上如约出席在知府府上的官吏,把刺客的事情安置下来。


    “邱知府历来好客,今年是一定要来看看。”段沐宸话里有话,邱知府还不知道所谓何事,只引着王爷进府。


    阮萤初这边自然要和柳氏打照面,柳氏先是呵呵笑起来,亲昵拉起阮萤初的手:“王妃那日的话原来是这样意思,来了多好,快随我一起去花园找她们,大家都想着你来不来呢。”


    两人被邀着进了府,晚宴在前厅准备,段沐宸跟邱知府交代,把来了的里州官吏全叫到书房,再让身边的邱府管家往书房开路,他回头看了看阮萤初,应是忙着和济善堂的夫人们交涉,他离开片刻也无妨。


    邱知府知道段王爷不喜官吏私下酒肉结交,更看不惯官商私交密切,他在管家进来通报前,便把请来的富商叫去后院赏玩珍奇藏品,这下段沐宸要叫去所有官吏,大厅宴会场面空泛起来,只剩布菜的家仆和无人欣赏的奏琴乐坊,角落站着十来个舞娘,不知要不要对着空无一人的场合起舞。


    但他拒绝不了,不知道段王爷的用意,也不敢得罪油盐不进的段王府,邱知府亲自去喊:“王爷书房稍作休歇,我叫他们过来。”


    他亲自去,还可以周转一下话口,不让其他人觉得奇怪,而其中有和段王府硬来吃了亏的小官,连声说要离开,邱知府也不拦着,能减少他的担忧就放走了人。


    柳氏不比自家夫君悠闲,她带阮萤初到花园中见夫人们,今日夫人们对阮萤初态度大为转变,这下看见和柳氏嘴里说的不一样的场面,都对柳氏心有腹诽。


    在阮萤初来之前,柳氏信誓旦旦,讲外面看起来王妃深受王爷宠爱,实际就是做样子给百姓看,其实王妃在王府根本说不上话,王爷对她爱答不理,跟被抛弃没什么两样,所以段王爷肯定不会陪阮萤初来,让夫人们都听明白,以后还是要在知府门下行方便,该听谁的话一目了然。


    如今阮萤初出现,加上白日里眼见为实,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见看台上,只有阮萤初坐在夫君身边,世间都认夫为上,妻为下的理,定是得了王爷宠爱,阮萤初才会和王爷同坐高台,两人之间还浓情蜜意。


    柳氏说了谎,她和阮萤初一起坐下,先前夸赞柳氏府上花园的众人转向阮萤初,有人妙语问她穿戴,有人同她讲起京都的好,甚至性格泼辣些的夫人,直接就问了阮萤初:“王妃和王爷虽是新婚燕尔,但可见王爷对王妃疼爱,往年晚宴怎会见到他。”


    另一人接了话:“王妃不妨说说,有何驭夫之道?”


    柳氏在旁边冷下脸来,她自顾说了鱼,无人搭理,夫人们都在等阮萤初说话。


    起先阮萤初没听明白夫人们所言为何,现在两位夫人戳破,原是问她为何段沐宸会对她如此听话,阮萤初心想,总不能说是她在骗人,那就说:“王爷待我好罢了。”


    她因为心虚低下头,夫人们看来是她害羞,泼辣夫人便说:“王妃年纪尚小,我们不该过问你房中之事的。”


    有人帮她打了圆场,阮萤初脸红了一片,用袖子遮了遮,是要问她房中之事,她回答的话意味深长,反倒欲说还休,饶人羞怯。


    “不问了,不问了。”夫人们还要为夫君的仕途在段王府打点,不想为难阮萤初。


    柳氏身边的丫鬟来说:“厨房布好菜,但老爷和客人们都去了书房,后院赏画的客人落座了,问多久开宴,好通知厨房准备。”


    柳氏与丫鬟低声交代了两句,随后站起来:“知道大家还有很多话要聊,不如移步厅里,边吃些茶点边说。”


    因还在知府,柳氏维持着体面,别人猜测她如何不要紧,晚宴不能毁了,她就要一切如常的张罗。


    书房内,丫鬟的话递到邱知府这里,是来禀明可以开宴,问老爷这边的情况。


    事实情况棘手,段沐宸等到所有人过来,便说了早间赛冬舟有人遭遇行凶,没说抓到人,也没说刺客和伤者何人,他觉得此事不可能密不透风从大牢内救走昝松,要探探这些最有可能收受贿赂的官吏,连刚刚溜走的小官也被清风截下来,送到书房。


    众人听了此事,无不是眉头紧皱,有人问了几个细节,段沐宸都说还未查明,邱知府则要跪下来请罪是他失职,段沐宸拉住他,让他起身,当务之急,是解决行凶者。


    段沐宸放了三分真话,七分假话,一圈观察下来,心里有了个底,后续的事他要再看看,他和邱知府致歉:“不想耽误大家雅兴,不如邱知府引大家开宴。”


    等他们从书房来到宴会厅中,看见自家夫君回来,夫人们才从阮萤初周围散去,阮萤初觉得段沐宸来得正是时候,再多耽搁些,她就回答不上夫人们的问题。


    无不是一些与夫君说话的道理和掌管家宅的绝技,她都没有在做,说起来都是夸段沐宸体谅她,她这样说,夫人们更要问出个结果,阮萤初才发觉,夫人们过得艰难,千方百计维持现有的一切,但她好像从来没想过会在段王府失去什么,或有什么害怕失去的。


    “王妃这一趟,不虚此行?”段沐宸拉开衣袍坐下,是看见阮萤初才从围起来的夫人中露出头来,想阮萤初和济善堂的夫人们相处不错。


    阮萤初用热毛巾擦着手,松懈下来找到个能说实话的人,和段沐宸说:“无福消受。”


    段沐宸看看眼前精致的菜肴,歌舞升平的宴会厅里,他意外到访坐了东家主桌,邱知府差人送来美酒斟满,段沐宸说:“本王同王妃一样。”


    阮萤初拿起茶,她是因为想要济善堂的账本与夫人们大相径庭的生活你来我往,段沐宸是因为看不惯的官商酒肉场合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强迫自己勉为其难,阮萤初把茶盏碰了碰段沐宸手里的酒杯:“我敬王爷一杯。”


    酒杯里酒因为碰撞荡起微波,段沐宸举起酒杯,阮萤初喝茶,他干了酒杯,两人间的气氛轻松起来,尽管丝竹绕耳,舞乐翩翩,两人都得了慰藉,顾到对方的心意。


    晚宴后,宴会厅里留下男人继续饮酒聊天,柳氏带着夫人们放天灯祈福,祝愿家国安宁。


    阮萤初参加过的晚宴不少,但要她亲手放天灯,她不敢。


    原因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在阮萤初小时候,兄长带她去放天灯,没有烧热的灯壁引燃烛火,连着阮萤初裙角都燃起火焰,好在父亲发现及时,扑歇火苗。


    此事之后,阮萤初对放天灯心有余悸,再加上柳氏和夫人们一致认同要在仙乐庙的方向亲手放走天灯,以示心诚则灵,丫鬟都留在荷花池边,朵红就不能帮她的忙。


    手里的燃烛在阮萤初这里像是会烫手,其他人都是拿在手里等着火折子,就阮萤初放在地上,步子往最后挪,能避开一时算一时的好。


    终于还是到她这里,两个人一起,柳氏就成了和她一起放灯的人,柳氏走来:“王妃拿着灯,我来点燃就是。”


    半响,她还是不敢拿,正要说出实情,身后响起段沐宸的声音。


    “我陪王妃一起。”


    段沐宸走过来,拿起地上的燃烛,接过火折子点燃,只让阮萤初站在一旁:“王妃祈愿,我来放灯。”


    夫人们看见段沐宸来了,以为夫君也在,但朝身后看去,不见什么人影,本来放灯很小的事情,断然不能让夫君来,而段沐宸的出现,真就印证阮萤初今天说的话,是他待她好罢了。


    灯壁热起来,光亮的纸壁展开,段沐宸抬起手,阮萤初同她一起仰头时,天灯飞向夜空,她看着灯闭眼许下祈愿,段沐宸侧头看了她,眼睫颤颤巍巍,段沐宸喉结滚动。


    阮萤初回府的路上,朵红害怕阮萤初怪罪,心事重重说出她偷偷跑去找了王爷,说了阮萤初害怕放天灯的事情,阮萤初听朵红说完,反倒安心了一些。


    还好,不是她当时的心事被上天戳破,是朵红叫了段沐宸来帮忙,她就可以偷偷藏好不得以的那一刻,她在想的是,段沐宸在旁边就好了。


    她明天要仔细去问问池姐姐,不是男子最怕情深,她不过简单关切了人,怎么连她也害怕起来,怕段沐宸当真,怕她分不清真话假话。


    ? 第31章


    从邱府回来,阮萤初直接睡下,未再和段沐宸说什么。


    一早她给池月瑶送去小厨房新做的桃酥,还讲了她要在中午拜访,不想冒昧去,但阮萤初吃饭看书心不在焉,才过了正午日头,她就让朵红备好马车。


    嘴上说先去街上逛逛看,车夫真要问起去哪里,阮萤初报了池月瑶的住处,且去等等。


    马车停在张府门口,阮萤初就瞧见池姐姐的车马刚到,她掀开布帘叫住探出半个身子出来的池月瑶,对面看到是她,意外阮萤初提前赶到。


    她不是没不打招呼直接来过找池月瑶,阮萤初错觉池月瑶嘴角绷紧,很快下了车,应了她一声后,朝后面驾车的人说了句什么,马车跟着朝后面调头,池月瑶走到阮萤初面前。


    “池姐姐,是我冒昧前来,可是耽误事了。”阮萤初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唐突,因为心急,一时忘了考虑他人的方便。


    池月瑶挽起她的手,“萤初妹妹不用计较这些,我刚是交代车夫去铺子里取东西,走得急,忘了拿上。”


    她听池月瑶特地和她说明,便不去猜测,直奔心事说:“我真要听池姐姐帮我想想。”


    池月瑶眉色一挑,让阮萤初随她进去:“萤初妹妹先进府,坐下慢慢说。”


    听阮萤初的话,是较为私密的事情,池月瑶直接将阮萤初带到房中,两人叫走周围下人,屋里只剩她们两人,面前香盘蜿蜒曲折,像极阮萤初难以开口的心情。


    池月瑶在倒茶,不急着催促阮萤初说话,阮萤初深知池月瑶因为王府关系,对阮萤初私事从不过问,怕是僭越,往往只谈济善堂的事务。


    但阮萤初想把这层纸给拿开,池姐姐待她如亲眷,她自然是一样的感受,今天想来要问的事关于段沐宸,不减了这层顾虑,她也不好问什么。


    阮萤初开口:“池姐姐,我当你亲姐姐一样,家中只有兄长和比我小的弟弟妹妹,和池姐姐相处起来当是家人般的舒服,你我之间无需礼节。”


    池月瑶弄茶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下茶壶:“萤初妹妹和我有缘,今日这样信任我,我定知无不言。”


    听到这样的话,阮萤初就放心了,把她来西南前的打算和听了池月瑶的话后扮作情切的样子都如实说出,池月瑶听后说:“所以月老庙遇到妹妹时,才那样伤心。”


    “初来里州,的确满心生厌,只想回去京都。”阮萤初揪着衣袖,她一紧张就是会抓紧手边的物件,然后她说:“但我看来,王爷不是什么坏人。”


    池月瑶噗嗤一笑,“哪还是什么坏人,明眼人都知道段王为人刚正,心系西南苍生,无人看得上的蛮荒野地,却有了数年来最太平的岁月。”


    “要是之前有人同我这样说,我是不信。”阮萤初嘴角弯了弯,“不过我看见的,确实如此。”


    “那萤初妹妹既是为不能回京都忧烦,又为能回京都犹豫了?”池月瑶是聪明人,但她不知道阮萤初对段沐宸的心意,便指向京都来问。


    “也不全然,我自是想回京都,但纠缠情切的法子有没有让王爷烦扰不知道,我倒是害怕起来。”阮萤初说。


    池月瑶想了想:“是因为王爷的态度变了,所以妹妹才害怕?”


    阮萤初点点头,池月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不想阮萤初委屈自己,就说:“男人嘛,有人对他用情至深,都是开始觉得新鲜,后面时间久了,发现不能一身轻的说走就走,自然就怕了,烦了,厌了。”


    池月瑶的话让阮萤初眼眸活络起来,“所以,就是还不够久,不够腻味。”


    池月瑶缓缓不说话,她还没觉出阮萤初是担忧不能回京都,还是害怕心里的回应,只由着她想想,再过些时日,她就知道若是真心喜欢,什么法子都只是顺水推舟,帮自己确认心意罢了。


    阮萤初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脸上放晴,池月瑶告诉她:“布善的粮食联系了人,今天运到济善堂去。”


    恰好夫人们约了阮萤初在济善堂见面,她和池姐姐一并过去,她们背着柳氏叫来阮萤初,是有所动作,这里面有段沐宸的功劳,阮萤初自认是她用人得当,一举两得的好事。


    出门时,池月瑶的马车还未回来,阮萤初虽然想,是跑多远的铺子去拿物件要这么久,可生意上的事她不了解,便让池月瑶坐她的马车一起去。


    平日池月瑶不太和王府表露亲密,即便和阮萤初交好,也不见池月瑶以此为由行方便,若是之前阮萤初邀约她一起坐马车过去,她就要犹豫,今天意外爽快。


    济善堂门口,夫人们已经在等她,阮萤初和池月瑶一起下车,她们便涌上前来:“王妃来了,我们有要紧的事同王妃说。”


    连并对池月瑶的态度变了样,邀她一起前去,池月瑶向来只管布善,不想参与其中,同阮萤初告别后,去了粮仓。


    夫人们和阮萤初一起落座沁园,气氛不似她第一天来虚张声势,坐下不久便有人说:“王妃接管南郡夫人堂主多日,想来对布善知晓很多,但筹捐是知府夫人负责,王妃这边了解的不多。”


    另一人接话:“我们今天,就是来和王妃讲明筹捐的事。”


    夫人们如此见风使舵,阮萤初往后也不敢重用她们,她确实不知道筹捐操作,听听也好。


    “筹捐应都有账目记录?”阮萤初要账本是当她们的面,这样一说,她们就能知道她要什么。


    几人交头贴耳,派了一人说:“王妃,实际并没有账本。”


    阮萤初抬眼:“没有账本,筹捐不成儿戏了。”


    那人慌张:“筹捐是知府夫人同捐赠人交接,只说行善之人不愿透露,便立个字据放着,没有账目。”


    “岂不是有多少银两也不知道。”阮萤初语气担忧起来,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有人还要说什么,门被哐的一声推开,是柳氏带着人找来。


    柳氏一收脸上急躁的样子,抱手看了一圈人:“我还以为就我一人来呢,原来都齐了。”


    其他人避开柳氏视线,阮萤初则看她要如何,站起来说:“正讲起来夫人筹捐的功劳。”


    柳氏扯了扯嘴角,眼睛往上一翻:“王妃要听什么问我就是,要什么管我要,我都会送去,谁敢对段王府说不。”


    “你们说是吧?”柳氏看向默不作声的其他人。


    阮萤初不管她话里带刺,问道:“拿是拿了,原来没有账本,夫人也该和我说声。”


    柳氏眼光冷冷看了那些夫人们,把账本的事吐露了又怎样,无凭无据她就不怕。


    “是这事呀,王妃想管事,管管她们好了,我的事就不容王妃操劳。”柳氏满不在意。


    阮萤初只说:“我要字据。”


    “什么字据?王妃可要仔细分辨,哄人的话不作数的。”柳氏拉长不作数的音调,显然就想赖账。


    阮萤初不想和柳氏闹得难看,她还没想明白,柳氏是富商之女,知府在平阳时期都是柳家在帮扶,出资出力助他官运亨通,柳氏不缺钱,为何对筹捐的事丝毫不让步。


    柳氏如果要人追捧,刚才把看不上这群夫人的话说干净了,看来打的算盘不止在济善堂,其中定有蹊跷。


    “夫人不愿拿来,我去取就是。”阮萤初不想和她过口舌之快,最好拿来字据,找出柳氏遮掩的目的。


    柳氏退出门外,正要走,不急不慢说:“知府的门随时开着恭候王妃,要能找出我府内有什么字据,尽管拿去。”


    阮萤初坐下,品了口茶,登门拜访简单,柳氏狡猾,好让她搜家获欺人太甚的名头,她是要去送礼,她不拿出来无妨,可邱大人就不好说了。


    她给其他夫人道了谢,她们现在两边为难,阮萤初再不说点什么吹风,这些夫人随时就被柳氏的话唬住,后悔来见她。


    回去后阮萤初找来刘叔,问了最近和柳氏见面的捐赠人,让刘叔把那人请到王府,第二天她再提着厚礼去找柳氏。


    天黑时分,阮萤初差人送走贵客,小厨房准备的晚膳比平日晚,阮萤初多问了句段沐宸回来没,朵红立刻说:“刚回来,要不要请王爷过来。”


    朵红昨晚看见夫人们要放天灯,不管那么多跑去宴会厅内,甚至来不及和清风交代,直接去了王爷身后说了王妃处境,看见王爷是真的着急王妃,直接起身随她过去,脚步走得快,把她甩开好些距离。


    她不觉得是假,哪怕她和清风打赌王妃是不会让王爷来寝室睡的,清风赌她会输,她在天灯放起的那一刻看见一对般配的背影,有些心疼她的银两。


    方才,是她正打算和清风换个事情打赌,看见清风忙不停歇的脚步,说王爷审人两天一夜,他得赶紧去看看。


    朵红才得了消息,跟阮萤初说。


    阮萤初想起池月瑶的话,还未悟透,道:“请来吧,让小厨房加两个王爷爱吃的菜。”


    ? 第32章


    段沐宸查办刺客的案子,审了狱衙,咬定仅官府的人进出过,没有见过其他人来探访。


    他只有和昝松会一会,看能不能觉出端疑。


    去牢里见昝松,那日鹤发童颜,红光油润的一代山匪,身着白色囚衣,坐在牢中一角打坐,人看起来要消瘦一些,披头散发,目光倒是气定神闲。


    转动钥匙拉开锁扣的声音哗啦一阵,段沐宸踏进牢内,昝松仍一动不动,像是没有看见段沐宸,也没有看见围在牢外的一排护卫。


    “你走不掉的。”段沐宸走进,和昝松一样盘腿坐下,调息丹田,听昝松的气息。


    昝松一言不发,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一个字,段沐宸也不急,只娓娓道来:“昝家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生意不光在里州,各地的地下钱庄,背后养的护家暗贼,这些你都认了。勾结朝廷命官买山置地,你有没有想过为官的人,可没有你们山匪讲义气。”


    段沐宸拍了拍身上茅草,他听见昝松乱了气息,很满意走到门口:“你可以不信本王,昝利会亲自来告诉你。”


    “你们把他怎么了?”昝松喊出来,段沐宸知道说他儿子,就是拿了他的软肋。


    他背过身,继续说:“刺客没成功,你说呢?”


    “那也是我答应的,是我叫了暗贼去典州交接的,都是我,你们杀了我好了!”昝松激动起来,正要冲过来拽住段沐宸,他往前一步,门锁扣上,段沐宸径直离开。


    后面喊叫声还在,段沐宸□□成的把握有了,这才回到王府。


    他沐浴好出来,桌上叫清风随便弄点吃的来就行,但也不至于随便到是两盘点心,他看眼清风,此人还笑眯眯盯着他,段沐宸想算了,垫好肚子就休息。


    拿起桌上的点心,清风忙说:“王妃叫人来请王爷一同用膳。”


    “王妃还没吃晚饭?”段沐宸看外面,已是夜色。


    清风是见过今天府里来人的,说:“王妃今天见了客人,那人刚走,所以才到现在用膳。”


    段沐宸听着,手要碰到一块点心,清风阻止:“王爷,王妃在等你了。”


    “知道了,现在过去。”他没想吃,腹中饥饿,还有点怕见阮萤初。


    谁见人会心脏突突直跳,他跟得了心疾一样,昨晚段沐宸就这么想,忙着刺客的事情还能忘掉那种感觉,不过向来段沐宸就不是信邪的人,吃饭而已,吃就好了。


    阮萤初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和捐赠人交涉时,对方说的对半,段沐宸来到看见阮萤初真在等她,旁边丫鬟行礼,阮萤初看见他,从字据的事抽离出来,二人坐到桌前。


    两人都心事重重,但阮萤初看起来要好些,她只是纠结明日去知府时机,选个不那么寻常,邱大人又在府中的时候。


    “王爷,可是菜不合胃口?”阮萤初抬头才看见段沐宸偏过头不看她,只扒拉碗里的米饭,菜一口没动。


    段沐宸立马夹了面前的酿藕,是阮萤初爱吃的甜口,咕噜咽下,阮萤初看出不对劲,这道菜段沐宸平时都不愿意吃,而他左手边的鱼肉鸡肉,才是小厨房加的菜。


    阮萤初放下筷子:“王爷不愿意来我这里吃饭可以不来,不用这样为难。”


    她这么说是逗逗段沐宸,平日见不到他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是急着走又不敢走。


    段沐宸听起来是阮萤初误会了,他没有不愿意来和她吃饭,改天真要让郎中来府里问问,一见人就心跳加快是什么毛病。


    “愿意,不为难。”段沐宸坐直身子,飞快看了阮萤初一眼,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段沐宸找到了:“想到赛冬舟那天刺客的事,有些分神。”


    “那日有刺客?”阮萤初惊讶,当时段沐宸离开看台,原来是丽嘉因为这个。


    段沐宸想了想,还是告诉阮萤初:“已经抓获,涉及的人还在查办。”


    阮萤初点头,不便再问,想段沐宸是因为此事食不下咽,好心说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后院花园,新发现个好玩的地方,王爷可以试试。”


    “哦?后院是阿娘的菜园和桃树林,王妃说的是何处。”段沐宸聊了公事,得了平静,兴致盎然阮萤初的话。


    阮萤初看看天色,“王爷快些吃完,我带王爷去瞧瞧。”


    清风说段沐宸就是武场书房两点一线跑,府里多少有了变化不曾在意,现在他连后院什么样都忘了,记得桃林间有块空地,可以练武,他好久没去过。


    段沐宸放下碗筷,“王妃领路。”


    阮萤初便和段沐宸一同起身,穿过主宅往前面走,从南郡夫人的小院绕到后门,就可以直接看到桃林,阮萤初从桃林中一直往右边走到底,是一棵靠墙大树,树干倾倒朝无墙的一面,像竖着站起的旗帜,而离地面最近的树干伸长出来,架了一道秋千,用麻绳和木板扭成,麻绳看得出被重新编绕过几遍,新旧颜色交织。


    “是阿娘做的秋千。”段沐宸想起来,才到里州时,王府都是阿娘在打理,还跟以前在他宫中,选了棵墙角大树,挂上秋千,告诉他不用和其他皇子抢。


    到了里州,阿娘也做了秋千,他竟不知道。


    阮萤初听到是南郡夫人做的,果然和她猜得一样,“我烦忧时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就不想其他了。”


    “其实我走到这里,已经没想那么多了。”段沐宸抛开他内心作祟,此刻借着提灯光亮,觉得阮萤初稚气的法子真有了用。


    “王爷以后可不许和我抢。”天太黑,阮萤初的眼睛印着月光和烛火,段沐宸开始斟酌起他要怎么告诉阮萤初,秋千永远是她的。


    段沐宸话说出来就变了味:“是王妃一人的。”


    坏了。


    阮萤初想她好心给段沐宸放松心情,他还要笑话她秋千只是她一个人喜欢,她转身:“王爷看不上就看不上,是我多事。”


    她让朵红往前照路要走,段沐宸站在后面,真该和顾中哲学学说话。


    他让清风跟在阮萤初后面照明,他留在秋千处,借着月色微光,抓住秋千的绳子坐上去,脑袋里确实不想其他了,只剩阮萤初的样子。


    第二天,阮萤初中午用膳时段要去邱知府府上登门拜访,她选的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邱知府靠每日每餐归家晚饭,从不在外酒楼食宿彰显廉洁,阮萤初饭点去,正好见了夫妇二人。


    她备了些薄礼,马车在转角的地方停好,让朵红刘叔陪她一起过去,刘叔先去递话,管家出来还要跑去通报,阮萤初让管家止步:“带路到偏厅,你再去通报也不晚。”


    但去偏厅是要经过主宅回廊,邱知府肯定会看见她们,正如阮萤初所想,邱知府看见她,和柳氏吵骂的声音截然而止,柳氏在气头上没看见,仍就把难听的话丢出来,讲邱知府忘恩负义,三妻四妾还想三妻四妾,想得美,她不答应。


    邱知府被阮萤初瞧见窝囊样,文官出生,动起手来狠狠一脚把柳氏踹到门口。


    若要计较,阮萤初是来着了,正好给柳氏落井下石。


    但她见邱知府狠心踢打自己的妻子,心中越发看不起他,甚至恶心至极,阮萤初只想拦住邱知府休要动手,她快步上前,邱知府占了上方,又对着柳氏砸来碗碟,破碎的瓷片溅起,掉到柳氏额头落下,一道血痕就顺着额角流下来。


    柳氏用手指一抹,看见是血,跌跌撞撞站起来要和邱知府拼命,她拿下簪子冲过去,力量悬殊,邱知府再要踹人时,阮萤初让刘叔拉住邱知府,朵红和她扶着柳氏坐下,柳氏看见是她,甩手要走,掀翻了一桌菜。


    可没走几步,柳氏捂着腰腹站住,阮萤初再次来扶她,她就没有拒绝。


    领路的管家被差去拿药箱,邱知府被刘叔抱住平静下来,据阮萤初观察,下人竟没有一个人来拦着,像是习以为常。


    “你满意了吗?王妃。”柳氏王妃二字快咬碎了牙。


    阮萤初这下并不恼,和恢复理智的知府打了招呼,指明是来找柳氏,让邱知府回避。


    阮萤初说:“我本来是想和夫人说对半字据的事,据我所知邱知府并不知情,我当着你们俩的面取东西,他定会问你,那时你还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昨天捐赠人去了王府?”柳氏声音虚弱。


    “是。”阮萤初不避讳她接走捐赠人。


    柳氏忽然大笑起来,叫来丫鬟去拿东西。


    不久,丫鬟送来盒子放在阮萤初面前,柳氏摇晃脚步站稳:“字据都在这里,里面还有捐赠人的登记册,剩余的银票,王妃全都拿走吧。”


    丫鬟在帮柳氏擦额角的伤口,柳氏要离开,按下丫鬟的手,她一边走一边说,如同自言自语:“不用帮他了,这次再也不用帮他了,他不要我了。”


    阮萤初就站在一地狼藉的碎片旁,打扫的家仆在远处观望不敢过来,阮萤初步子沉重迈出门外,她离开时,柳氏身边的丫鬟一直喊:“王妃求你救救夫人,救救夫人。”


    ? 第33章


    丫鬟喊得凄烈,阮萤初停住步子:“朵红,去问问她要说什么?”


    朵红走到柳氏丫鬟面前,丫鬟突然跪下:“夫人太苦了,当初老爷要钱都是求夫人从娘家拿钱,但夫人娘家现在是夫人的哥哥当家做主,老爷和大少爷自来不和,两人闹翻了,夹在中间受累的是夫人。”


    “只是,夫人不能再从娘家要钱来贴补知府的开支,现在老爷要再娶进来两个小妾,问夫人拿钱,夫人不给就要休了夫人,王妃,奴婢求求王妃,救救我家夫人。”


    柳氏没了娘家支持,就要用济善堂的钱来贴补,阮萤初解了心头疑惑,只是这丫鬟口中所说,哪里是救人,分明是害人。


    邱知府性情懦弱,对内室却下此毒手,柳氏要这样委曲求全待在他身边,下次再有柳氏拿不出钱来给他用时,还会遭此唾骂踢打,小丫鬟只想柳氏要留在知府身边过日子,可真正需要被帮忙的那一刻,是在邱知府动手打人时,却没有人帮柳氏一把。


    再者,邱知府这样的男人死不足惜,柳氏要的,真是这样维持的日子吗?


    “听你的意思,我要帮你家夫人,就是让她继续有钱可拿,继续受男人打骂,这样吗?”阮萤初问小丫鬟,她迟迟说不出话。


    朵红催促她:“王妃问你话。”


    小丫鬟断断续续吐字:“奴婢……奴婢希望夫人开心。”


    “那你仔细想想,你家夫人平日里真的开心吗?”阮萤初离开,她可以不帮柳氏,但心里矛盾,和柳氏关系紧张,只有等过几日她心情平复,再来问问情况,但济善堂的钱,断不可再被柳氏拿来私用。


    阮萤初回王府,把盒子里的字据册子整理出来,银票分成对半字据后,柳氏花了不止一半在知府上,册子上的名单都是捐赠人的姓名住宅,要追究柳氏的责任,可以把这些人叫来上公堂,柳氏和邱知府都要落罪。


    柳氏聪明的是册子的捐赠人多用化名,还有些无名氏用日期表示,看起来真假参半,证据都算不上,信者可信,放在公堂上又加之设计里州知府,处理起来就不了了之。


    她是犹豫的,想了几天后打算放柳氏一马,但要让柳氏拿知府的物件补齐银两,上次鬼市阮萤初有了经验,是能换来银两,不过就是要再麻烦池姐姐一次。


    人经不住想,阮萤初念起池月瑶,朵红传话池月瑶来拜访,上回她三番五次邀请池姐姐来王府,池月瑶都找了托词推脱开,这次到访突然,阮萤初立刻起身去迎。


    “出事了。”池月瑶见到阮萤初,拉着她就说了这么一句。


    等进到屋里,水未喝一口,池月瑶讲:“邱知府休了正室夫人,柳氏昨夜带着一个包袱来客栈,刚好和我照面。”


    “她可有说什么?”阮萤初离开邱府不过三天,邱知府就急不可耐休妻,莫不是后面还发生什么。


    池月瑶回忆了昨晚:“只要了间房,身边丫鬟未带。”


    朵红站在一旁,立马说:“王妃,奴婢去找那天的丫鬟来问问。”


    “去吧,问问也好。”阮萤初嘱咐朵红小心行事,把去邱府遇见的场面和池月瑶说了。


    池月瑶手掌攥起,重重在桌面敲了一下,“邱知府就不是人,打人应当报官,我看柳氏离了她也好。不过,现在柳氏是拿不出东西来抵银票了。”


    “是这样,而且柳氏看起来是没了去处。”阮萤初看向池月瑶,池月瑶跟着叹了口气,娘家不能回,夫家被休妻,柳氏是无家可归,看见谁都没了力气,失魂落魄。


    池月瑶喝了口水:“现在她在我客栈,我也能照应一下,改日我们一起去问问她,可愿意留在里州。”


    “或者是济善堂,济善堂帮老弱,助贫疾,也该帮一帮受苦的女人。”阮萤初接上,两人都想到一处,算是给这桩苦事理了个法子。


    外面一阵热闹,朵红去找小丫鬟,应该没人在外面。


    以为是发生什么,阮萤初和池月瑶走到外面,看见从院子进来的是段沐宸和顾中哲。


    段沐宸看见阮萤初,前几日才说错话,当下小心指指顾中哲:“中哲君说要来找王妃,还必须我也在场。”


    “刚来府中吃到嫂嫂小厨房的一味点心,念念不忘,想再来问问可还有。”顾中哲看的是池月瑶,念念不忘也是对人不对物。


    阮萤初看出不对劲,段沐宸没觉出,拆穿他:“点心让清风来问问,或是中哲君自己来拿,王妃和我都不会在意。”


    “又见面了。”顾中哲不管段沐宸的拆穿,他看见池月瑶进了王府,临时想出来的借口,为的是见人,看向池月瑶。


    池月瑶和段沐宸行了礼,看向顾中哲:“是贵客啊。”


    顾中哲上次后离开王府快十日,和段沐宸说要去四处走走,不然胡思乱想还惹祸,上次误会阮萤初的事让他满怀歉意,他就离王府远点,省得阮萤初看见他生气。


    阮萤初问了:“池姐姐你们认识,为何是贵客?”


    池月瑶便把顾中哲在客栈长住,打赏客栈银两出手阔绰,一一告知。


    顾中哲只能给段沐宸使眼色,为了不要再拆穿他根本没离开里州,为了见池月瑶,王府不住,在客栈待了半个月的真相。


    段沐宸和阮萤初互相看了眼,知道了顾中哲用意。


    “小住而已,池掌柜见笑。”顾中哲再说:“这几日天气冷下来,是泡汤好时节,不如大家与我去冲州一趟,我做东。”


    顾中哲手拐了拐段沐宸,希望有人帮他促成此事,段沐宸哪里敢说话,看阮萤初正在津津有味看戏,说:“王妃觉得呢?”


    真是没救了,顾中哲看他不中用的兄长,老老实实等着嫂嫂发话。


    阮萤初挽好池姐姐的手:“池姐姐去我就去。”


    决定权落在真要等的人这里,顾中哲就改口:“池掌柜慢慢考虑就是,不着急回应。”


    池月瑶欠了身,“王爷见谅,民女还有事,先走了。”


    阮萤初跟着送池月瑶离开,路上笑着说:“我倒是看出有人在打算盘,还是池姐姐的算盘。”


    “什么算盘不算盘的,妹妹要我买个回来。”池月瑶装听不懂,阮萤初便直接问她:“池姐姐要不要去呢?和我总能说吧。”


    池月瑶摇摇头,然后说:“不用送了,我马车就在门口。”


    阮萤初回来,顾中哲已经被段沐宸拉走,段沐宸抱手打量他:“我还没找你帮忙,你倒是拉着我把人都约好了。”


    “段兄,我现在不正要帮你的忙。”顾中哲回来王府,是段沐宸飞鸽传书让他回来,鸽子没飞过里州城,顾中哲就来了府里,听段沐宸说话说了一半,急匆匆拉着他来见阮萤初。


    段沐宸仰头:“那你说说,我为何这样?”


    “段兄喜欢嫂嫂,自然会这样。”顾中哲只是觉得段沐宸在他面前又是心病又是嘴笨,明显在欺负他没有夫人,随口帮他诊断了。


    段沐宸放下手:“胡说,喜欢是这样?”


    “喜欢就是看不见想,看见又会变得变扭,你哪有什么心疾,段兄是心动。”顾中哲拍怕他的肩,“你喜欢嫂嫂,看见她会心动,这不是很正常。”


    段沐宸不说话了,顾中哲再帮他分析分析:“段兄想想,嫂嫂才来里州你避开嫂嫂是自在,现在呢,你避不开,天天想,看见嫂嫂还激动,不就是喜欢。”


    “行了。”段沐宸听来听去就是他喜欢阮萤初,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有九个不是喜欢的选择,他不想选最后一个。


    顾中哲就不说了,他自己还郁闷着,这几日打听了池月瑶,才知道她是刚过门就死了丈夫的寡妇,人人喊她池夫人池掌柜,顾中哲先前是喊池小姐,后来池月瑶让他改口了,他只好叫池掌柜,心里不是滋味。


    “段兄,你和嫂嫂好好的,我走了。”顾中哲起身,找个清静的地方坐坐,或是去卜一卦,看看池月瑶会不会答应去冲州。


    段沐宸喊住他:“站住。”


    “还有什么事吗?”顾中哲脸上颓唐,有些落寞,一看段沐宸神色凛冽,宛若如临大敌。


    段沐宸开口:“你再说说,喜欢一个人要怎么办?”


    “我的段兄,还能怎么办,你喜欢嫂嫂,她是你的王妃,你对她好就行了。”顾中哲扶额,“不过,多笑笑,起码别用看我的脸对着嫂嫂。”


    不是段沐宸满意的答案,段沐宸在顾中哲得意着要走时抬脚,被躲开,朝大摇大摆往前走的顾中哲耳边飞过两枚暗器,顾中哲捂着耳朵:“段兄!”


    段沐宸满意收手,顾中哲拎着清风拿来的点心跑了,他前脚刚出,进来的武将飞速跑进来报:“王爷,怒州有反贼,朝里州方向过来了。”


    段沐宸看武将递上来的信函,不好,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段沐宸把信函用火折子烧在炭盆内,和武将一起前往武场。


    ? 第34章


    其实从胡椒一事开始,段沐宸就察觉出,昝家下的棋,不止生意上的买卖。


    昝家在西南六神无主时占山为王,享尽一时风光,在太子登基后,西南周边战事平稳,段沐宸被派来西南封王,西南有了规制,尤其是昝家活动中心的里州,在段沐宸安府后,剿匪维安让昝家主动归还山地,转而做起经商走镖。


    表面上似是归顺于管制,弃暗从明,实际昝家用经商走镖的钱不断扩展西南地域商贸,大量银两用来养暗贼,开钱庄赌场,不能抢来便用钱买地买山,勾结官员庇佑,要想做西南的买卖,必须对昝家为首是从。


    前日昝松言辞激烈,护儿心切,段沐宸就把昝利外加手下得力助手送入牢中严加审问,意外昝利如实全盘脱出,像是做好赴死打算,一脸坏事干尽,丧尽天良,你奈我何的嚣张。


    段沐宸不免觉得有诈。


    据昝利所说,昝家这几年,可以说是每一天都在为了此刻,怒州天灾,就是昝松要的天时地利。


    交还土地,被赶到城中小宅,昝松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和身边多年的兄弟沉住气,好在家财未散,做起各种行当买卖,开在里州城,人人听了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所开,无人踏足光顾。


    昝松半年后把里州铺子全部关闭,开始做起走镖生意,做这行要的就是胆子大不要命,以前他们劫官道的财,对劫匪套路一清二楚,民间货商走镖需求大,一两家镖局经营,走一次货要排期很长。


    在昝松这里,手下的兄弟多,走镖随报随走,只是酬劳多了两成,生意人为财谋命,不计较太多,找来昝家走镖的人便多了起来。


    先是走镖,再发展到由来去过程中,把西南货品商贸到各处,昝家在整个西南的商贸里占据鳌头,每年的敬松宴,就成了商贸人挤破头能邀请,就意味着来年发大财的开始。


    今年敬松宴,昝家把敛财的路指向山寨,八仙盘内所标出的山头,都是发现少量胡椒数量的地方,意味着此地适合种植胡椒,可惜手下献计有勇无谋,用烧山来逼退山民,再买下山头牟利,露出马脚。


    昝松被抓,昝家不忙救人,倒是把走镖接着做,要不是赛冬舟有刺客被抓,真就信了昝家无动于衷,内斗纷争,要给昝松落罪的谎话。


    赛冬舟的刺客,是昝家养的暗贼,这些暗贼是用来了结生意上的麻烦,处理欠账不坏的赌徒老赖,恐吓不配合昝家商贸往来的硬茬,不用昝家亲自动手,看起来他们还是清清白白。


    刺客要刺杀的是救昝松的筹码,怒州知州参军王志,而能救昝松的,就是从昝家拿了不少好处,每年万两黄金孝敬他的怒州知州康文本。


    参军王志在康文本离开怒州,躲去典州享乐,全然不顾赈灾时,不忍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默默潜入康文本书房,找到和昝家往来的信件,显然是寄来了还未销毁的一封书信,提及怒州剩余民众,怒州城门将士调换一事。


    他跑来里州,是来找段沐宸状告康文本,谁知消息走漏被昝家眼线暗算,昝家以此威胁康文本救下昝松,康文本要求让王志消失为筹码,求姑姑救昝松一命。


    昝家相信了他的话,才派刺客暗中追杀王志,王志呢,是被池月瑶所救,王志住在池月瑶客栈中,那日王志想要由此面见王爷,说明事情危急。


    不料池月瑶过来招呼,拉他过来说话,像是让他再等等,她会求王爷见王志一面。


    就在这时,刺客收回暗箭跟过去,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当场拿下咬舌自尽。


    王志见到段沐宸那天,就是阮萤初瞧见池月瑶马车古怪,久久未取回东西时,段沐宸听完王志的话,让他住在武场。


    所有串联起来,昝松和昝利被抓后,行刺失败救不回人,剩余的手下急眼,便联系上怒州知州,恰逢怒州百姓因天灾少了大半人数,怒州城宛如鬼城,空地房屋,正好是天时地利人和。


    康文本在典州过得逍遥,酒池肉林散尽万两黄金,他缺钱,昝家把钱送来给他,条件是买下怒州土地,康文本浑浑噩噩,抱着银票答应卖了城。


    有了地后,怒州城门将士调换成山贼,昝家带着收用的百姓和家养暗贼,加起来万余人,驻扎在怒州城中。


    受用的百姓,是怒州逃往各地的灾民,昝家瞧准了他们要粮不要命,只求当下填饱肚子,给了粮食棉袄,就骗到队伍中,而城中百姓听闻进了队伍就能吃饱穿暖,不少人加入,队伍一时壮大起来。


    昝家的野心,是要谋反整个西南都归顺于他,这样救昝松和昝利,无人敢拦。


    如此狼子野心,是瞧准了事发突然的时机,段沐宸搬不来救兵。


    但在段沐宸这里,对付起来,一千精锐都多。


    段沐宸下了调令,武将还有担心:“一千人,对面粗略也有近万人,请王爷再三考虑。”


    “一千足够,把卫忠和卫义叫来。”段沐宸观摩着怒州地图,估算行进路线,语气坚定,武将听命去叫人。


    卫忠和卫义前来,段沐宸交代:“本王将你们二人安插进反贼队伍,探实反贼队伍底细,送达军中。”


    “属下领命。”卫忠卫义退下,即刻前往。


    随后,段沐宸让一千精锐铁骑明日出城,精锐统领张宗和他一同领军,段沐宸不忙绞杀反贼,主要原因还是对面七成人马是无辜百姓,他早前已向朝廷上奏怒州灾情,奈何近一月,赈灾的银两都未拨下来,段沐宸有让各州同里州一样,开放城门收留灾民,但真做起来和答应又是两回事。


    如今灾民为了衣食投入贼子队伍,一份是对怒州知州坐视不管的怒,一份是抓住救命稻草苟活,吃都吃不饱,何来明辨是非的能力。


    他慢一些,让卫忠和卫义打探实情,最好是能劝返灾民勿要盲目追从,再就是怒州不是两方作战的好去处,里面妇孺孩童还在安家,让队伍行进出来再捉拿反贼,要避免很多无辜百姓伤亡。


    安排妥当,就只剩城中事宜,他不让清风前去,顾中哲也要留在城中,有了还信得过的身边亲随,段沐宸才放心得下王府的人。


    武场连夜整兵肃骑,段沐宸叫来清风,让清风紧盯里州城中变动,有事立刻来报。


    清风不愿意留在里州,想段沐宸不必亲自上阵,知道王爷放心不下队伍里的百姓,才要去拿个分寸,但反贼是冲着段王府来的,王爷去就是凶多吉少。


    清风不做声。


    “你是觉得本王太弱,要你来保护?”段沐宸看了清风一脸倔样,缓和说了句玩笑话。


    清风不领情,是真的担心他:“看家护院,武场随便一名武将都能办到,奴才愿意陪王爷上阵杀敌。”


    “敌?反贼拉着无辜百姓闹事,本王是要去救人。”段沐宸说,摆摆手让清风快走。


    清风脚步松了松,段沐宸厉声道:“还不快走!”


    自是百般不情愿,清风也走了,怀里还揣着段沐宸拿给顾中哲的信,想起中哲君,清风大半夜跑去客栈,想找顾中哲劝劝段沐宸。


    顾中哲离开王府,真去月老庙卜了一挂,签文出来他不敢看,丢在老师傅桌子上,放下香火钱就回来了,这下反反复复想起签文上吉日良人几个,辗转反侧。


    顾中哲想这吉日是何日,难不成下一秒想的人就会出现,也算吉日。


    门窗咚咚敲响,顾中哲惊地坐起来,等回过神,扯了嗓子骂人:“谁在屋外装神弄鬼?小爷我起来看看是谁不要命。”


    门一开,是清风黑着脸,站在他前面的是池月瑶,说:“顾公子,有人来找。”


    顾中哲抹了抹头发,让清风进来,池月瑶背影都快消失,顾中哲还没回过眼来。


    是清风忙说:“中哲君,此事十万火急。”


    “好好好,说吧。”顾中哲失了耐心关好门,拿过来清风给他的书信。


    他一边拆一边念叨:“段兄有话不能直说,神神秘秘还写什么信。”


    期间顾中哲看信时终于闭了嘴,脸色正经起来,看了眼清风又仔细回到信中内容,段兄要上阵捉拿反贼,托他留在王府护人安危,人嘛,不说都知道是王妃。


    顾中哲合上信:“抓几个小毛贼,搞这么复杂。”


    他赶起人来:“回去回去清风,没什么事我睡了。”


    “中哲君,那些暗贼全是冲王爷来的,这。”清风拦在顾中哲要关的门上,“还是想中哲君劝劝王爷。”


    “哪里有缩头乌龟当王爷的。”顾中哲说完,彻底合上门,吹灭屋里的灯。


    他这样说,是听了段沐宸的交代,把清风留下来。


    段兄待他如兄长,他也想出一份力,但关心则乱,最要紧的是做好段兄无暇顾及的地方,帮忙照看不难,能让段兄一心放在绞杀反贼一事上。


    贼人搅和无辜百姓参与,才是最狡猾的一笔,现下棘手的事莫过于此,他不去添乱才是。


    ? 第35章


    天亮之前,段沐宸率一千铁骑出城,张宗在他身侧:“王爷,卫忠和卫义还未来报,可要派人再去接应。”


    “再等等。”段沐宸交代卫忠和卫义探实反贼底细,为的是知道无辜灾民在里面的作用,很多只有一身蛮力,再加上有些带病在身,反贼是要拿他们挡一挡送死,卫忠和卫义知道他要撤走灾民,解开反贼真面目,要多耗上一些时间,才有机可乘。


    张宗之所以心急,是行进的队伍出了城,不似是上阵杀敌,看起来像游山玩水般步履缓缓,张宗也是参加过戍边战场的将士,最是明白士气不能抵消,要一鼓作气,扎营探敌,肃清反贼。


    “末将不明白。”张宗忍不住说,“王爷就任由反贼朝里州逼近无动于衷,末将直说了,没打过这样的仗。”


    “我们要做的,就是等。”段沐宸目视前方,拍拍张宗的肩膀,“到牛头山附近就扎营整顿,等着就行。”


    对面如是恶贼歹徒,段沐宸大可以出兵肃清,不用大费周章想最坏的打算和最佳局面的利弊,他一头莽撞冲进去贼窝杀个干净,是痛快。


    可何人来解释那些白白冤死的百姓,谁会相信为了一口饭吃的人有吞噬整个西南的罪名,康文本要的是他当替罪羊,昝家反贼是把杀他的刀。


    此事没有冒然前行的简单。


    昨夜怒州城内,领粮的队伍里多出两个衣着褴褛,黑脸魁梧的男子,发粮的蒙面黑衣领队叫住两人,卫忠和卫义撇了一眼对方,心里打了嘀咕。


    黑衣领队开口:“你们两个,多给你们一袋米,和我朝这边来。”


    人群里有人说话了:“我家是没有这么高大壮实的儿子,不然喊来也能多得半袋。”


    “你知道什么,这些都是要选去扛大刀的,我宁愿少半袋也不要先去送死。”


    “什么死不死的,不是说是去助威讨个公道,我们只是充充人数而已。”


    卫忠和卫义听下来,卫义反应快,接过米袋就连连笑起来道谢,两人心里了然,入了反贼队伍的百姓,连反贼的目的都不知晓,只是看见他人有米吃眼馋,便盲目加入进来。


    两人跟着黑衣领队去到一处空地,聚集在一块的千余名壮汉分成六列队伍,手里拿着长矛大刀,队列前方有各有一人,身手矫健,系红布条在手臂上,是带领操练的暗贼,队列里面的大部分是庄稼汉,力气是有,但挥动起来显得累赘笨拙,完全施展不开功夫。


    卫忠和卫义嘴角忍笑,昝家招来怒州百姓当草台班子的队伍,王爷派一千精锐是足够多的了。


    黑衣领队喊他们:“你们两个去前面拿兵器,回来跟在队伍里练,练好了加餐。”


    难怪人人练得起劲,反贼是当小孩哄着大家,拿粮食来督促他们坚持操练。


    他们听了话上前,黑衣领队离开后,卫忠和卫义就做起打算。


    一批像他们一样壮实的年轻人在操练兵器,而另外大量的百姓,是要做人肉盾牌用,走在最前面。


    明天上路,今晚截止招募后,就不能像前几日还能让家在怒州的百姓回去,队伍里说话的头领是黑衣蒙面男子,根据卫忠和卫义的打听,到晚上会有一个总领头子出来,给所有人谋划声讨成功后的丰厚打赏。


    卫忠和卫义先是趁着操练休息的几分钟里,在待的队列中说明这支反贼队伍的目的,是要谋逆朝廷,吞霸西南,先前还有人不信,不想失去愿意给粮食的机会,后面昝家挂起战旗,赤目而看大大一个松字,背后是昝家的仙鹤松云图腾。


    昝家在西南横行多年,各州都有熟稔图腾的百姓,这下才脸色发白,惊慌起来。


    “是昝家,是昝家要谋反。”


    “我要回家,我要回去。”


    卫义嘘声让大家切勿打草惊蛇,要走还有机会,现在是要让深陷反贼奸计的其他人得知。


    卫忠和卫义计划在夜间休息时,让已经知道的这百余人去一批一批告知其他人。


    夜间休息的大厅门口有暗贼值守,所有人铺着草席拎着棉衣在席地躺下,人挤人的空间内,一有人起身的动静,从外面看进来便一目了然。


    卫忠和卫义想的是,他们在前后首尾的位置睡下,知道的人和旁边的人传话,一一告知。


    办法蠢笨一点不要紧,为的是能减少注意。


    等所有人躺下,卫忠和卫义站起来做暗号。


    一前一后站起来,被外面的暗贼呵斥后,大厅内恢复安静,门一关上,先前知道的百姓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侧头,低声说明事态严重。


    按卫忠和卫义的打算,进行本是很顺利的事情,但传到一半时,听话的人是个胆小之辈,猛地起身要夺门而出。


    “我会死的,我不要死,不要死,我要回家。”


    他冲到门口,上来钳制他的暗贼将人按在地上跪好,此人更是吓破胆来,把刚刚听到的话大喊出来,状似疯癫,暗贼眸子一动,警惕看向大厅内的几千余人。


    众目睽睽之下,尖刀挑喉,叫喊的人失了声,重重倒向地面没了呼吸。


    无言中证实卫忠和卫义的话都是真的,可惜还有一半人未能知道详情,地上的人被拖下去,血迹划过石阶留下长长一条,道明接下来他们也是一条死路。


    不知实情的人瑟瑟发抖,门外来的暗贼多了一波,不是只站在门口,还有看着他们睡觉的暗贼在四个角落分布,这下要再告知明日逃脱路线就难了。


    卫忠和卫义只能按他们失败后的法子来,卫忠带知情百姓途经树林时撤退,留下来的靠卫义跟着走,直到和段王汇面,当场拿下反贼,尽力保护百姓。


    “失心疯了一个,大家毋庸担心,待明日随我讨回公道,定有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门外出现一道身影,光头魁梧,身背长刀,留下欲盖弥彰的话来安抚人心。


    四个角落的暗贼目光森森,容不得谁再翻动一下身子。


    终于熬到第二天一早,想必无人真的睡了踏实,卫忠和卫义等来其中一名暗贼和他们接应,将实情说清让他带回军中。


    战旗飘飘,反贼浩浩荡荡万人队伍中,前行是手拿盾牌的三千名老弱百姓,中段两排马队是暗贼头领,昨日的光头汉子没有出现,余下就是手拿长枪大刀的暗贼,以及操练几日被拉上阵来的卫忠卫义他们。


    队伍前行在出怒州城外往里州的方向,情报已然送完里州,卫忠要做的,是守卫由他带进树林的百姓能成功逃脱队伍。


    两个时辰后,队列停下,这时昨日接到消息的一半百姓有了动静,借口内急和往后挪的百姓越来越多,队伍却迟迟等不回人来。


    起初无人觉得奇怪,直到后面丢下的盾牌捡不起来,马上的头领才有了反应,停下来整顿队列,查清人数。


    反贼是知道会有逃兵,只是没想到要丢一半的人,他们现在停下来,卫忠带着最后还没机会走的百姓一并退进树林,因怒州崇山峻岭险恶,行进的山路中队伍只能三人并排前行,要查清得花费好些时间。


    等贼人再从头走到尾来看,原本上万人,只剩下二千不到的怒州百姓,以及昝家暗贼帮众三千余人,卫义还在不明真相不敢轻举妄动的百姓里面。


    过了山路出来,地势平坦后,还余下的百姓被安置在队列最前面,后面是一排手持弓箭的暗贼,要有人走就会被射杀,如卫义所想,只能走到交战时。


    此时,段沐宸刚到牛头山扎好营地,安插在暗贼内的眼线前来通报,在他潜伏昝家暗贼的数月,暗贼不光养在昝家的酒楼钱庄内,还有走镖时昝家招募的镖师实为暗贼,笼络在各地的镖局中负责随时听命,为的就是今日谋反的需要。


    昝家早有此野心,先是垄断西南的商贸,在霸占西南的土地,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给昝松实现,不想山火一事昝松落入牢狱,手下的亲信跟着他知道全盘计划,现在所有昝家的人都听一个人的命令,是昝利的夫人,燕三娘。


    段沐宸思量着话,又把卫忠卫义的处境琢磨了起来,叫来张宗调去一百精锐随卫忠护送百姓回怒州,另外九百人安插在牛头山宽河附近,找渔网,设埋伏。


    张宗安排下去,午时已过,前方士兵称看见反贼队伍,段沐宸和张宗骑马在宽河岸等候。


    队伍前方都是垂头丧气,佝偻喘气没跑走的百姓,在中间的卫义抬了抬头,昝家只顾着冲进里州城,再加上段沐宸收起扎营痕迹,和马上的头领得到的情报有出入。


    几个头领顿了顿,都想过了河再打探虚实,队伍平稳踏上宽河桥面。


    却不知段沐宸之所以选在这里,就是牛头山前后是山路,左右是宽河,要出来只有这一条路,能够一网打尽,也不易有人逃脱。


    前方病恹恹拿着盾牌的百姓离开桥面,一声鸣镝,火箭齐发射出,桥上燃起熊熊烈火,埋伏在宽河桥面四周的骑兵冲出来,看反贼乱套跳下桥面,被渔网捕住,网一收紧,被困住的人就动弹不得。


    此时过来的百姓全都跑到精锐骑兵身后,卫义带着百姓撤退,剩下丢盔弃甲和溃散不成一体的千余人,铁骑士兵冲锋陷阵,将反贼一一击杀。


    卫义跑来和段沐宸诉清时,正有里州武将前来速报。


    “王志不见了。”


    ? 第36章


    王志不见了,段沐宸再问来报的武将:“在武场不见的?”


    武将说了王志消失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武场的食堂内,他心事重重不看路,还撞翻了士兵的饭碗,连连几句抱歉离开,没有继续打饭,回了房中。


    后面属下再去查看,王志已经不在房内,门柱上有暗箭射中的孔洞,进去的士兵找到未烧完的半封信和断成两半的羽箭,武将拿出来呈在段沐宸面前。


    纸面只看得见‘妻儿’,‘尽快’,三两个字眼,羽箭更是再普通不过,看来不是昝家要见王志,是康文本心急了,要快速除掉王志。


    康文本把怒州卖给昝家占地为王,如今他拿不准成败,只能让王志消失,他再把罪名放到段沐宸身上。


    王志收到妻儿威胁,才出了武场,正中康文本的圈套。


    “不见了多久?”段沐宸问,王志手里有康文本和昝家往来的证据,信件在段沐宸这里,他们不会就此杀了他。


    武将估摸一阵:“怎么也有三个时辰了。”


    卫义在一旁,原本想和段沐宸嘲弄一番昝家组建的草头军队,看事情突发,脸上恢复平静,段沐宸转向卫义说:“所有反贼,活的押回去。”


    卫义上前领命:“王爷是要去找人?”


    “王志还没到典州,本王去救他,还来得及。”段沐宸不想差人行事,眼下怒州反贼要人收拾残局,一半人回程时再去支援卫忠,护送百姓回怒州。


    段沐宸吩咐下张宗和卫义,带着前来的这名武将朝典州方向走。


    可以肯定,带王志走的人断不敢走官道,当下段沐宸从官道赶去典州,在必经的城门外往回走,加快一些,多半是能遇到。


    等到了典州城外,段沐宸和武将往回,察觉不远处行来的马车古怪,走得急,只看路不看人,武将上前去拦下,就被驾马之人直冲过来,武将纵身躲过,段沐宸跃上马车,拉住缰绳控住,马车停了下来。


    随即马夫拔刀出来和段沐宸交锋,马夫眼看落了下风,拉开布帘把王志挪到刀下,清楚了段沐宸要车里的人,拿王志逼退段沐宸。


    王志看见段沐宸,喊着:“王爷,我有妻儿老小,我要去换他们,是我对不起他们。”


    看来王志确实是自愿跟着去见康文本的,此人性子急,心里的疙瘩一直是怕冲动检举康文本,给一家老小招来杀身之祸。


    王志来里州前就把家人安置在怒州山寨内,怒州大大小小的山寨多不胜数,康文本有再大的能耐,找出人也要些时日,何况现在昝家进了怒州,康文本提前一走了之,就是不愿意插手踏足怒州。


    王志被心急蒙了眼,段沐宸说给他:“你这样走才是对不起他们,你的妻儿老小还在等着你回去,你却要去送死。”


    马夫刀口扣紧王志,催促他赶人:“快叫他们走,不然你一家老小谁都别想活命。”


    王志脑袋这时才转了弯过来,步子往段沐宸这边挪,大喊:“康文本骗我,是我糊涂,是我糊涂。”


    马夫这下刀刃划破王志衣领,王志不敢动了,段沐宸身边的武将早已经移到马车后面,飞踢而下踹倒了马夫,王志跑到段沐宸身边。


    此时马夫掏出一枚迷烟散,马车周围生出浓烟笼罩,马夫要逃跑,段沐宸把王志推到武将身边,独身一人追上马夫。


    此人不能回典州,康文本现在还能在典州吃酒,觉是想段沐宸奈何不了他,区区一个参军状告他怒州知州康文本还能应付,康文本就不急。


    等这人回去通风报信,康文本吓跑了后搬弄是非,这样一来,反倒拿王志的证据无用了。


    段沐宸追去,在树林内看见马夫在前方等他,似是有诈,停在面前未迈步。


    眨眼的功夫,前方人影消失,段沐宸转身看向身后,一阵头晕目眩,钝重感袭来,他抽出剑来抵在身侧。


    不好,迷烟有问题。


    段沐宸欲要折返,只能艰难行进,方才扮作马夫的男人放的不是迷烟,而是九毒散,一个时辰内感觉头晕目眩,一个时辰后不服下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看到他步子微晃,下毒的男人来到段沐宸面前,朝着武将和王志的方向走。


    半弯着身子的段沐宸朝掌心划开一刀,刺裂的痛感让他清醒几分,他急着步子追过去,武将尚且还睁着眼,王志则昏迷不醒,歪倒在武将背上。


    男人撕下脸上□□,段沐宸看清是康文本身边的随从,他正要拉起王志塞进马车,回过身来看见武将挡在身前,拔出刀朝武将脸上砍去。


    就在这时,段沐宸轻点脚步,挥剑砍下男人拿刀的双臂,男子血红着眼睛惊恐看向段沐宸,刀剑刺穿胸口,整片树林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重重一声倒下。


    段沐宸单膝跪在地上,此刻朝掌心再划开一道口子,他将昏迷的武将和王志推进马车内,驾马走到官道上,他把从倒下的人衣服里搜出的解药,一人服下一粒。


    脸色溅了血迹,段沐宸抬起手背一抹,没多久,混沌无力的感觉消失,手掌的痛感越发明显,算是解了毒。


    马车一路到了武场,来迎他的是顾中哲,上前扶住段沐宸,把人送了回来,段沐宸松下劲,唇色发白。


    他要比车里没有受伤的武将和王志严重,九毒散会在伤口处扩散,即便服下解药解了毒,伤口却止不住血。


    顾中哲一看段沐宸掌心染红的白布还在往外渗血,把要说的话压在心口,只问道:“怎么弄的?”


    “九毒散。”段沐宸继续往前走着,顾中哲叫来两个士兵去喊郎中,他这个段兄,京都来的御医被他送走,只能靠里州城内的郎中,不知能不能治。


    沈郎中赶来,眉头紧锁,考虑再三说:“王爷,伤口处毒性未消,要先服药放血,再用药膏涂抹即可。只是……”


    “有话快说!”顾中哲更显得心急,段沐宸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撑在床沿。


    沈郎中讲:“放血元气大伤,过程不定会发生变数,好了后也要静养一个月才可活动。”


    顾中哲忙拉过沈郎中到段沐宸面前:“救人要紧,段兄身子能有什么变数。”


    “中哲君,不得无礼。”段沐宸阻止顾中哲的举动,和沈郎中说:“沈郎中尽管用药,其他不用考虑。”


    顾中哲站在一旁,不再多嘴,看着郎中把药丸送给段沐宸服下,药性烈,再加上本就失血过多再来放血,段沐宸闭眼失去意识。


    此时顾中哲悬着的心更加绷紧,来武场听闻反贼不堪一击,他正要和段沐宸讲奇怪嫂嫂一早出门找池掌柜,两人都不见在王府,客栈他回去看了也没人,甚至顾中哲跑去张府找人,下人也回他池掌柜没有回来。


    他担心出事,没有去处干脆来了武场,碰到段沐宸救人受伤,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这下段沐宸也不是能同他商量事情的人,他悬着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再听到一点不好的消息。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外面士兵进来,看见段王伤情,犹豫后只能和顾中哲说:“外面自称是牢头的人,说昝利和昝松被劫走了。”


    顾中哲担心的事来了,阮萤初和池月瑶很有可能也被劫走,昝家打了败仗,下一步就是要让段王府一命换一命。


    他看向床榻上的段沐宸,来不及顾虑什么,他要去救人。


    但没有段沐宸的调遣,武场的士兵也不能为他所用,顾中哲想到还在怒州的精锐铁骑,他有些胜算。


    顾中哲派人去叫来清风,清风担心整日的脸在听见打了胜仗后愁云消散,张罗着晚上回来的庆功宴,他在集市上被找来,看见躺在床榻的段沐宸,吓掉了手里的纸包。


    山货海味撒开一地,清风跪在段沐宸面前,一点顾中哲的话没听进去,脸色铁黑。


    半响,顾中哲留下一句:“清风你好好照料段兄。”


    他出来,牢头的话半信半疑,这么重要的犯人丢的像忘了关门一样,一个牢头跑着来武场说明事情,里州知府却不见出面,推出来一个不起眼的狱卒当差,是要盲人耳目。


    顾中哲牵来马,他身份不便去牢中勘察一遍,要紧的是去怒州救人,如果阮萤初和池月瑶还在里州城内,自然是最好,真是消失了,只会是昝家动的手脚,他们能落脚的地方,只剩怒州城内。


    武场内,段沐宸放血过程中,沈郎中时刻小心号脉,清风守在一旁,隆火烧水,添好被褥,让屋里暖和,人也不能着凉。


    顾中哲的话清风记下了,他发愣段沐宸要有差池,他的命还没还够。


    “没事了,让王爷好好休息就是。”沈郎中敷药包扎好,长呼一口气,“这几日定要卧床休息,药一日三次煎服。”


    清风送走沈郎中,中哲君犹豫的事放在清风这里,换他犹豫起来,等王爷醒后可要告诉王妃迟迟未回王府一事。


    清风知道王爷是把王妃放在心里的,他说了后,王爷一定是要亲自去找人。


    现在怒州乱成一片,王爷的伤急需静养,清风在屋内站立在床侧,一只手攥紧敲在掌心,想来想起都难。


    他跑去煎药,在药罐面前抱紧头郁闷,等他拿着药回到屋内。


    床榻上空空如也。


    ? 第37章


    段沐宸带铁骑精锐出城,百姓只当是往常操练,阮萤初和他们一样,习惯段沐宸三五天见不着人,一夜未归,倒没觉得奇怪。


    那日池月瑶走得急,因是被顾中哲突然的邀约惊到,找了借口离开,阮萤初追上前去,本想调侃两句池姐姐,后面看她不想多言,济善堂的事就没有提及。


    如今柳氏交了字据,济善堂筹捐的事也不再是柳氏管账,阮萤初想让池月瑶和她一起商量看,账目的接管和之后的管账事宜。


    而柳氏,想起荒废的学堂,阮萤初还有些想法,就等着看柳氏的意愿。


    一早,阮萤初叫了朵红去找池月瑶,见面时,池月瑶正在院子里晾晒书本,见她们来,抬起头:“萤初妹妹来了,书房遭了虫,这下有得忙。”


    里州冬季不算阴冷,但虫子却是一年四季长盛,朵红和刘叔来到后,想出了防虫的法子,在房屋角落都涂上一层防虫药水,再上一层胶,保持书房温差,定期通风就不会生虫。


    阮萤初是爱书之人,心疼晾晒的书本有被虫蚀的残页,她凑上前:“池姐姐,我身边倒是有得力的人,朵红就知道怎么防虫。”


    她把朵红叫过来,朵红翻看面前书页,和阮萤初说:“奴婢看过这些书,虫咬厉害,是不能再搬回书房,等书房上了药水和胶,清理后再放书就不会有虫了。”


    “可以这样防虫,此法有效?”池月瑶问,朵红点点头,“奴婢可以来帮池掌柜。”


    阮萤初觉得甚好,如此一来可以让朵红留着叫些人帮忙,她和池月瑶去济善堂一趟,路上商量筹捐事宜。


    “池姐姐,不如就让朵红帮忙,你陪我去济善堂走一趟。”阮萤初看向池月瑶,池月瑶看看一院子是书,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既然朵红能帮忙,就随着朵红来弄。


    池月瑶放下手里的一抱书本:“也行,交给朵红来,又要让朵红受累了。”


    朵红抬起手摆了摆:“池掌柜哪里的话,小事而已。”


    池月瑶随着阮萤初坐上马车,不等阮萤初点明,池月瑶默契先讲了阮萤初的顾虑:“萤初妹妹是在想筹捐的事?”


    “正是,柳氏私藏筹捐银两,挪为己有,现在她抽手一走了之,筹捐的具体事宜还要重新来定。”阮萤初想过去问柳氏,柳氏现在断是没有心性同她说话,听池姐姐说柳氏在客栈不吃不喝一天,后面又大吃大喝起来,谁人都不见。


    池月瑶笑起来:“妹妹何不自己来做筹捐。”


    “池姐姐说的我想过,可我未做过,管账一直都是刘叔在帮忙,我……”


    阮萤初的话被打断,池月瑶说:“妹妹哪里来这么多担心,有不会的可以问刘叔和我,怎么都比交给其他夫人要好。”


    阮萤初明白池月瑶的话,筹捐是在接应济善堂的人脉,又涉及钱财,是块香饽饽,交给谁都有后顾之忧,她是堂主,理应她来掌管。


    但阮萤初心目中另有人选:“其实,我想让池姐姐来管账,我做筹捐。”


    分开收钱和管钱,是阮萤初仔细考虑后决定的,但她想来想去,还是想让池月瑶来,她有私心是一则,实际看下来,其他夫人们都不管事,在济善堂的日子全用来打发时间,池姐姐才是在做事的人。


    另外招募一些劳工来做济善堂布善储运的活,善堂园内的修缮和人手都多花费些银两,她上次卖掉绸缎首饰的钱还剩一些,完全够做这些事,池姐姐就可以抽出身来,和她负责筹捐。


    池月瑶是生意上的人,马上就能清楚阮萤初的用意,不过那些夫人可以闲,但要有个名头,自从柳氏被邱知府赶出来后,夫人们在家中谨小慎微不说,连到济善堂都害怕起来。


    池月瑶说:“其他夫人们也不该闲着。”


    看池月瑶是同意的,阮萤初放宽心说了她所想的法子,第一次去济善堂时,她看见学堂未有孩童上学,后面也一直搁置,看来早就停了收留遗孤的事,再有就是夫人们在一起讨论如何讨好夫君是柳氏一人揽下筹捐,而其他夫人无所事事的幌子。


    济善堂不光要筹捐,还要能赚钱,各位夫人里有不少琴棋书画商家名流之辈,在帮助人的同时还可以让收留的人做起营生,夫人们有事做,就不要杞人忧天在夫君那里找存在。


    用济善堂的名义做生意,把老弱妇孺都招收进来,商贸手工艺品,开建商贸场地……


    阮萤初越说越在兴头上,她想的有些远,但实行起来也不是天方夜谭,池月瑶点着头,是肯定这个主意不错。


    马车在去济善堂的路上,她们打算去到后,先盘查济善堂所有的园子,再合计下一步的开始。


    快到月老庙最窄的一条小路,马车慢了下来,快停下时,又加快行进速度走起来,这时阮萤初朝池月瑶看过去,两人眸子都顿了一下。


    不对。


    阮萤初的马夫是阮相府过来的,在来里州途中,喝醉酒的马夫丢了马车,后面娘亲不放心,叫了京都府内阮相身边的马夫来,驾车手法稳健,即便在这样狭窄的小道上,也不会忽急忽缓。


    此时马车一阵颠簸又慢下来,阮萤初继续和池月瑶说话:“池姐姐,盘园子要花些时间,不如前面停下,去茶馆买些茶点备上。”


    两人的手都在木塌上写字交流,商量停下来是否安全,不知道马夫变成何人。


    池月瑶按下阮萤初要让马夫停下的动作,她像是决定了什么,对布帘外说:“备些好,那就前面停一下。”


    不敢有十足的把握外面会停下马车,但走过一段路,阮萤初掀开布帘,在距离月老庙还有些距离的岔道上,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安静,阮萤初想的是让池月瑶先下车,她留下,马车是王府出来的,这些人是冲着她来到,她不能连累池姐姐。


    池月瑶这里,她想好要先下车,再点名她是王妃,一来赌一赌劫匪不一定认识两人,再者她先出去看个清楚,和他们周旋起来,心里也有个底。


    见池月瑶同意,阮萤初松了口气,茶馆就在前面几十米不到,池月瑶掀开帘子探出后,发现马车外并不见任何人影,她留了个心眼,故意发脾气:“人呢?好你个马夫,溜奸耍滑好大的胆,等回去王府看我怎么治你。”


    她又说:“跑了是吧?看你是不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阮萤初正等着池月瑶离开,她好支使马夫离开,见池月瑶自顾说了些话,便要出去看看。


    此时,忽然窜进来一个黑影,抬手打晕阮萤初,她还未来得及看池月瑶,晕倒在了马车内。


    池月瑶猜得没错,换了马夫的黑衣人并不认识谁是王妃,她方才这么一说,人影冒出来,一块方巾捂住她的口鼻,池月瑶挣扎中力气只够解开腰间香袋,瞬间没了意识。


    等阮萤初再醒来,她没有在城郊小道上的马车内,四处也不见池月瑶的身影。


    眼下是一间堆满杂物的柴房,阮萤初脖颈酸痛,想站起来,手和脚被绳子绑着。


    阮萤初转念一想,如果绑了她,那池姐姐就没有事了。


    可她朝外面看,有来来去去的人影,很是热闹的样子,隔墙还能听见摇骰子混合人声的叫喊。


    她是在赌场。


    阮萤初动了动手和脚,绳子绑的不是死扣,她把鞋子蹭掉,就能把脚从松动的绳子处挣脱出来,手上的绳子用牙齿咬着解开,费劲动了一阵,注意外面没有人朝这边走来,阮萤初穿好鞋,走到门边。


    门没锁,她推开门走出去,柴房一侧有棍棒闷哼的声响,两个大汉用手里带血的木棒戳了戳地上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拿钱出来,没钱还敢来赌。”


    “我……女儿在屋里,卖给你们,饶……饶了我吧。”地上瘦骨嶙峋的男子奄奄一息吐着字,阮萤初后退着步子,原来她是被赌徒卖了,那池姐姐还危在旦夕,她要去找人救池姐姐。


    看见两个大汉要过来柴房看人,阮萤初步子加快跑起来,后面来人看见柴房内的绳子,知道人跑了,追上来寻人。


    阮萤初顾不上太多,真要跑起来她跑不过身后的魁梧大汉,她推开未亮着灯的一间房门,想躲在里面等人走远了再出去。


    所幸房间内只有酒坛,看来是存放酒品的屋子,阮萤初找了个角落,用酒缸挡住身体,等着门外匆忙闪过的身影离开。


    她出来时看过四周,是城郊一家酒肆赌坊,这里白日是面馆和买卖香纸的地方,天黑下来又改换了经营,和她之前遇到骗子时一样,酒楼之下天外有天。


    阮萤初之后出去,要穿过酒肆大堂,肯定是赌徒流窜,她这样打扮,一看就引人注目。


    蹲在酒坛后,阮萤初打量墙上的草笠和蓑衣,轻手轻脚拆下头上的珠钗,披散开乌发。


    灰暗挤嚷的赌桌前,有一个身披蓑衣,头戴草笠,佝偻着身子,状似老翁的人穿过,沉浸在赌桌上的赌徒侧身避让,阮萤初顺利出了酒肆。


    她弯着身子继续走了一段路,到了月老庙附近才直起腰。


    眨眼间,落入他人怀中。


    ? 第38章


    朵红在张府把药水和刷胶的活交给张府管家,跟着教了一遍,应要反复刷上几次药水,最后上胶,朵红把事情说清楚,便回了王府。


    按往常,朵红会把府里内务归置一遍,去主宅的小院打理花草,等王妃回来后通知小厨房备菜。


    今日朵红从小院回去,在自己房中休歇一阵还不见王妃回来,索性跑去门口问了问护卫,王妃可有回来过,是否有人带消息来到。


    都没有音讯。


    朵红等得急了,天色暗下来后,朵红打着灯又去了一次张府,想王妃兴许和池掌柜在一起用了晚饭,还是去看一眼安心。


    听到张府管家回话说池掌柜也没有回来,倒是叫朵红不用担心,池掌柜来去自由习惯了,有时候客栈铺子的事耽搁,就会回来比较晚,还有可能宿在客栈。


    朵红是没有这么大的心,主要也是王妃自来里州发生不少险恶之事,她大意不得,满眼都是焦急。


    张府管家看朵红急得冒汗,就想了想说:“我倒是听了句,说要去济善堂,朵红姑娘要是着急,可以去那边等等,没事的。”


    朵红高兴听到一点消息,张管家也热心,叫了马车要陪朵红一起去看看,两人一路到了济善堂,一听扫地的师傅说今日根本没有夫人来过,心里害怕起来。


    两人又从池掌柜在月老庙的茶馆开始找,走过半个里州城,都不见池掌柜和王妃的身影,朵红急得红了眼,想起清风,她要去找清风商量。


    护卫说清风被叫去武场,朵红和张府管家去了武场,门口的士兵是眼熟朵红的,放了朵红进去,还给朵红指路清风进了堂屋。


    “清风,清风,不好了不好了,王妃找不到了。”朵红推开门,看见床榻上躺着王爷,听了朵红说的话,撑起半个身子。


    “怎么回事?”段沐宸目光逼人,脸上青白,唇色透明,但凛冽的神情透着狠劲。


    朵红不知该不该开口的犹豫打消,把找不到王妃一事说明,段沐宸已经从床榻上起来,手上的白色缠布显眼,他疾步穿上衣袍,拿起挂剑出门。


    后面朵红脚步跟上去,段沐宸叫住朵红的脚步:“本王去就够了。”


    段沐宸骑马离开武场,朵红口中最后一次见到阮萤初是在张府,那阮萤初还是和池月瑶在一处,定是在去济善堂的路上遇到不测。


    他沿着去济善堂的路查找一遍,理出一些蛛丝马迹,总比现在没有什么头绪的好。


    来到岔道口,段沐宸找到池月瑶丢下的香包,混在泥土中,里面香料往出里州城的方向留下几点痕迹,行踪是出了城。


    但段沐宸还不能判断香包是不是她们留下,他没有如此乱掉分寸的时候,身体的沉重和伤口撕裂的感觉裹挟,和混乱的思考打结,段沐宸觉得满脑都是阮萤初,满心从未有过的担忧。


    他不想放过任何错漏,把月老庙周围的农舍酒肆都翻过一遍,除了本地农家和挤满赌徒的暗室赌场,连路边摊贩的推车也去询问一番。


    是听到一些闲言的,其中有人说看见一个赌徒把面容姣好的女子带进赌坊,又有人说一架王府的马车落在旧庙周围,是怒州那些灾民捡回去了。


    当然,更有见过王妃的,说看见有两个黑衣人绑了一个女人,朝城外走了,但他看得清楚,不是王妃,再要上前去看,马车就走远了。


    段沐宸觉得阮萤初还在里州,他重新走到岔道上,看见一个斗笠蓑衣的老翁,身形瘦弱,露出脚下软缎绣花鞋,段沐宸走上前,跟在身侧。


    直到老翁直起腰来,草笠下一张白净的脸隐在半明半暗的月色之中,阮萤初手腕处还有些发抖,段沐宸当下好怕她就这样碎掉,揽过阮萤初到他这里。


    草笠随着阮萤初大幅度抬头的动作滑落,一头乌发,发丝错落在脸上,她嘴角抿了抿,一咬下唇,眼角就跟着泛起红来。


    阮萤初想她可能要一直提心吊胆走到城中,一路上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光是越走越荒凉,还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就让她害怕,看见段沐宸,是看见了她的救星。


    “你哭了。”段沐宸在陈述事实,阮萤初的眼泪此刻温温热热浸湿他的衣襟,他好踏实把那点凉意转为安心,找到了怀里的人。


    在段沐宸要抬手帮她沾掉眼泪时,阮萤初才离开这个怀抱,她望着段沐宸:“王爷一定要帮我找到池姐姐。”


    “好。”他顺其自然答应,其实不管此时阮萤初所言为何,他都会说好。


    能见到她,就好。


    尽管段沐宸早已经精疲力尽,透支的身体支撑着他一路,根据搜罗来的消息,阮萤初既然还在里州,那绑走池月瑶的人,肯定是去了怒州。


    他如果把阮萤初拉上马,两个人从里州走官道去怒州,两个时辰就能去到,但现在夜深,不免又要多花费些时间。


    段沐宸让阮萤初在原地等他,阮萤初不愿意,是还有后怕,其中又心急池月瑶的安危,她跟着段沐宸,要两人一起找到旧庙处的马车。


    那些怒州灾民还认识她,阮萤初出现,听到动静的灾民从草棚里探出头来,看见是布善贵人,跑出来问候,大半夜可是遇见麻烦。


    听闻他们要找马车,又看了段沐宸在一旁,灾民连忙领着两人去到旧庙后面,马车被安放在里侧,里面睡着几个孩童,熟睡的正香。


    阮萤初便没有开口说明找马车为何,灾民要去赶走里面的孩子,被阮萤初打断,他和段沐宸说:“王爷可愿意和我骑马同行?”


    “夜已深,王妃……”段沐宸考虑她坐不习惯,上次他拉阮萤初上马被踹下来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阮萤初主动要求骑马去,他再与她说明路途没有软垫,夜里寒风刺骨,风沙都避免不了。


    但阮萤初不忍叫醒孩童,只想赶往怒州,怯怯说:“我可以,王爷可是不愿意?”


    “愿意。”段沐宸答应,叫来不远处的马,他要扶阮萤初上马。


    这时,阮萤初才看见他手上渗血的白布。


    段沐宸在马上等她,她捧起他要来扶的掌心问:“王爷受伤了,可要紧?”


    “擦伤而已。”段沐宸没有多说,把阮萤初拉上马,朝怒州赶去。


    怒州城内,卫忠带着撤退的百姓回来,怒州城门大开,像是故意等候他们回来一样。


    卫忠担心是敌方陷阱,先率精锐铁骑探了探,发现守卫的武将都撤走,昝家的暗贼不见人影,怒州城内没有任何战火迹象,只是遥遥看去的怒州知州府,还插着昝家的旗帜。


    把百姓分批送进城中,精锐铁骑包围知州府后,里面仍然没有动作。


    后面卫义张宗带着最后救下来的百姓回来,和卫忠碰面后,三个人一个叫等,两个想冲。


    因张宗比兄弟二人说话有份量,卫忠和卫义便同意布好攻防,等等看。


    张宗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他愿意等,是跟着段沐宸刚学的招,一场闹剧下来,他再不明眼也看出,昝家不像反贼的样。


    反贼队伍是一条心,一条心离开怒州,放百姓回来。


    这样来回,是在帮百姓,帮他们更好捉拿反贼。


    既然事有蹊跷,就再看看下一步,反贼要作何。


    几百人围着怒州城转,百姓虽然刚经历一场生死轮回,但有了可以相信的士兵在怒州城内,怒州城的百姓总算盼来有人管一管他们,家家都带着期盼,亮着烛火,等着看这场谋反的结果。


    城内空无一人,高处万家灯火。


    张宗在城门处看见赶来一人一马,是段王身边的亲随中哲君,看起来匆忙着急,一问是来寻人。


    “中哲君,自进了怒州城后,未见有车马进城。”张宗道。


    顾中哲让张宗再想想:“百姓里面可有黑衣蒙面,行迹古怪的人?”


    张宗摇头,不是没有,是几千百姓进城,抱头鼠窜逃回家中,根本看不过来其中何人古怪。


    顾中哲不再说话,一拉缰绳,朝知州府冲进去。


    原本布好攻防的铁骑,因为顾中哲骑马撞开大门,拉好兵器准备。


    万分静谧,知州府内灯火通明,顾中哲从马上下来,张宗也跟到面前,抬手压下攻防武器蓄势待发的时刻。


    “中哲君。”张宗意下是拦不住他,朝顾中哲一点头,一千精锐冲进知州府内。


    一间间屋子推开,全都没有人。


    还剩主宅的宴客厅,张宗拔刀,卫忠和卫义开路,屋檐窗口备好弓箭,顾中哲踹开门,一行人目光愣住。


    宴会厅中心站着一女子,唱着小调,手里酒杯欲要泼洒出来,看见门外气势汹汹的他们,眼波流转侧过身子。


    女子身后,宴会厅高台正中处,绑着昝利昝松,顾中哲要找的人,睡在红柱后的软塌上。


    “燕三娘,你还在甩什么花招!”张宗提刀上前,架在女人身上。


    顾中哲跑到池月瑶旁边,把人抱起来走到屋外。


    燕三娘不太在意刀口,只抬手邀他们进来:“奴家设宴款待,各位官人入座,好戏还没开始呢。”


    ? 第39章


    说完燕三娘往前几步,逼得张宗拿刀的方向移了移。


    燕三娘扑哧一笑:“急什么,还有贵客没来呢。”


    她从张宗刀下离开,走到高台处,昝利和昝松被绳子绑在座位上,嘴里塞着布团,燕三娘走上前之后,把昝利嘴里的布团拿开。


    昝利张口恶声朝燕三娘骂道:“毒妇!你究竟想干什么!”


    昝利再要骂人,燕三娘将酒杯里的酒泼到昝利脸上:“我家男人说话糙,各位见笑。”


    被绳子桎梏的昝利被酒水呛得咳嗽,眼睛发红瞪着他往日的夫人,燕三娘用手背重重拍了昝利的脸,嘴角一抹骇人的嗤笑。


    旁边的昝松低着头,闭眼一动不动,在众人围堵的宴会厅内置身事外,又像斗败了的狮子,带着最后一丝尊严任凭发落。


    张宗和卫忠卫义低语两句,卫忠卫义包抄两侧,打算从高台处走上前把三人拿下。


    燕三娘独酌一杯美酒,眼尾挑起,注意到卫忠卫义脚步挪动,她站起来退后,按下高台处墙上的石雕眼睛。


    顷刻间,机关响动,宴会厅内窗门紧闭,从屋檐向外发出千万根毒针,屋外精锐将士只能朝宴会厅内一个方向躲避,宴会厅内挤进来的人塞得满满当当,还在朝前的卫忠和卫义停下脚步。


    等没了声音,屋外已是严严实实的钢针毒盘,燕三娘看着台下众人慌神的样子,掩面笑了笑:“张大统领,折腾一天一夜,将士们该累了,快歇歇。”


    “反贼奸计,我这就取了你的性命,断不再让你装神弄鬼!”张宗带进来的五百人都挤在宴会厅内,按理说把燕三娘加昝松昝利拿下易如反掌。


    但到现在为止,燕三娘打着谜语要他们等,再把他们全部困在屋里等,昝松昝利脸上又是惊又是怕,不像和燕三娘一伙的架势。


    张宗要抓人,一切事情还蒙在鼓里,他和燕三娘周旋,也是想等一等段王来定夺。


    如果是一盘棋,就是燕三娘在下棋,她直说了:“张大统领,奴家和你想的一样,门口的机关只能配段王的剑,大伙坐下,陪奴家一起等等。”


    听燕三娘的话,张宗叫停在门外要进来的余下铁骑将士,抬手让屋内将士坐下,收回刀,靠着红柱抱手等候。


    台上顾盼生姿的燕三娘坐在昝利一侧,她在里州经常是茶余饭后嚼口舌的主角。


    昝利妻妾成群,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这些女子苦命,没有人是情愿嫁给山匪的。


    在昝家还是山匪打家劫舍时,强抢民女的事情也没少干,燕三娘叫花燕,是昝利抢来的第三个夫人,都说这位夫人才到昝家的第一天就不哭不闹,一年后前面两个夫人都疯了,花燕就成了大夫人。


    大家都叫她燕三娘,自此之后昝利没再娶过其他女人,燕三娘最为得宠,昝利信任她,甚至把昝家当家做主的说话权都给了她一半。


    一开始张宗看见燕三娘是幕后主谋时,不觉惊讶,只觉得燕三娘是为了昝利放手一搏,可现在看起来,张宗觉得燕三娘喝酒喝得痛快,全因昝松和昝利落此下场。


    怒州城已是深夜,知州府内除了偶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再无半点声响。


    燕三娘则扶着额角,眼睛微微阖起,另一只手指敲打着桌子,等听到外面有了脚步声,才收起手来。


    怒州城内,马蹄风疾,段沐宸和阮萤初来到怒州,从空荡的怒州街道上一路奔向知州府。


    马上阮萤初侧头,看见段沐宸咬破的嘴唇,来的路上段沐宸把披风给阮萤初包住头和身子,更深露重,气温寒凉。


    但段沐宸平时身体不会如此脸色不佳,阮萤初看在眼里,她盯着段沐宸勒紧缰绳的手,缠布血色更深,阮萤初轻柔地问了句:“王爷可还好?”


    “快到了,前面就是知州府。”段沐宸的语气如常,是要阮萤初放心,他并无大碍。


    可事实他自己知道,掌心的疼痛感已经麻木,往上攀爬的酸软无力直接嵌入到胸口位置,他握住缰绳的手攥紧,看见知州府,再有他信任的人在,他才不用顾虑倒下时阮萤初的安全。


    知州府门口,迎他们下马的将士禀明府内情况,段沐宸往前,阮萤初跟在身后,看段沐宸把腰间佩剑一个回旋划过钢针毒盘,朝门框中缝刺入剑锋,剑应声落地。


    门打开来,里面众人一看是段王,两侧排开空出一条路,阮萤初马上注意到被顾中哲揽在怀里的池姐姐,她跑到跟前,得知池月瑶只是中了迷香睡醒就好,松下一口气来。


    顾中哲忧心忡忡看着段沐宸:“段兄他,怎么来了?”


    “是王爷找到我的。”阮萤初答,不知顾中哲问的是另一回事。


    他放下池月瑶靠在软塌上,让嫂嫂帮忙照看,去到段沐宸身边。


    此时燕三娘拍手站起来:“段王来了,这下人就齐了。”


    燕三娘拿掉昝利和昝松嘴里的布块,抓起两人脑袋上的发髻,强迫他们抬头看清下面:“好好看看,你们最恨的人也在,不是要问我为什么吗,我燕三娘怕麻烦,叫来要听的人一起说说。”


    台上的顾三娘外后拽着昝利和昝松头发,说起来。


    十年前,花燕是里州城郊一户山民的女儿,昝利随昝松搜刮摊贩收取保护费后,路过花燕家门口跟花父要酒喝,实际是抢。屋子里的花燕取来酒,昝利连酒带人掳走,当时的花燕和城内的货郎已经定亲,但无论花父怎么解释求他们放过女儿,昝利和昝松都不松口。后来为了救女儿出来,花父和未能和花燕成亲的货郎潜入昝家救人,被发现后活活打死,花燕在当晚被昝利娶进门。


    花燕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她在关她的屋内听见父亲叫她的悲切,心仪的货郎被打得奄奄一息,嘴里一声声还是她的名字,听着下黑手的人要把父亲和货郎的尸体丢进深山喂狼,花燕指甲掐进肉里。


    那晚,她穿着红色的嫁衣进到昝利房中,她一定要给父亲和货郎报仇。


    燕三娘指甲划在昝利脸上,用力到脸上很快有一条血痕,燕三娘诉道:“夫君说我听话,不吵不闹,奴家乖乖在夫君身边多年,夫君要想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奴家酒同夫君细细说来。”


    昝利扭过头,又被燕三娘揪着头发仰起,燕三娘看了看段沐宸:“王爷说奴家苦不苦,苦啊,可都是为了今天。”


    她狠狠咬重最后一句,接着一桩桩揭露:“昝家痴心妄想要做西南霸主,做镖局走商贸,靠的是官商勾结,垄断产地,这个盒子里都是来往的证据。”


    燕三娘搬出昝利身后的一个盒子,放在桌面上朝段沐宸示意后,继续说:“昝家坏事做尽,强抢民女烧杀抢掠,手下数不清的人命,我不过是把他们的夙愿提前呈现出来,段王也看到了,他们要谋反西南,是自不量力。”


    “昝利,你口口声声说最爱我,我呢,我恨死你了,每天我都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又觉得太便宜了你,你不是要知道为什么,那我告诉你。”


    燕三娘吐了口水在昝利眼睛上:“我三次怀了你的孩子,三次没生下来是我故意的,为什么那些女人要装疯心甘情愿等待被你赶走,是我为了救她们离开,为什么偏偏放火烧山时消息走漏,是我给段王递的话,为什么要夫妻同心骗你进去大牢,是我都是我,我要昝家永无翻身之地。”


    昝利的眼睛瞪得要掉出来,却被气急到说不出半个字,传言都说昝利为了燕三娘赶走所有妻妾,是娇娘俘获了土匪头子的心窝,如今昝利瞠目结舌,嘴唇止不住发抖,不断重复着:“你……你……”


    然而并没有下文,燕三娘还觉得说得不够,松开两人的头发:“你们父子二人做的孽死了都还不干净,我要说的都说了,要报的仇也报了,思念的货郎也该和我见面了。”


    “不好。”段沐宸抽出刀鞘要打掉燕三娘手中的药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药瓶和刀鞘一并掉落,燕三娘已经服下毒药,转瞬间倒在地上。


    一旁的卫忠上前查看鼻息,朝段沐宸摇头,随后把桌面的盒子带到段沐宸面前。


    燕三娘说这些话时,昝利和昝松一个气急败坏,一个仍旧一言不发,直到盒子打开,昝松抬起眼皮掸了一眼,认命地低下头,昝利呆呆看着倒在脚边的燕三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段沐宸只拿起几页书信,字迹他都认得,是里州知府亲笔,这一箱子货真价实的证据,应是燕三娘十年间有心收集来的,昝利自愿被抓进牢中,就是等着燕三娘来一出声东击西。


    没想到身边人是最恨他的人,燕三娘把昝家的暗贼借着这次谋反全找出来,又用昝家的钱财买了米粮棉衣,用招兵的方式发给怒州灾民,她花光昝家的钱,杀尽昝家的子孙祸害,最后一刻留下昝利和昝松,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又毫无办法。


    扣上盖子,段沐宸发令:“拿下反贼,送往里州待审。”


    高台处两个灰青着脸的丧家之犬,任由卫忠和卫义带走。


    ? 第40章


    闹剧收场,段沐宸看着往外撤走的将士,一把抓紧顾中哲的手臂,在顾中哲要伸手来扶他时,段沐宸吐了口血,倒在顾中哲身上。


    “段兄。”顾中哲把段沐宸手臂挎到自己背上,张宗看见情况不妙,上前从顾中哲手里接过段沐宸。


    张宗背起段沐宸往外走,顾中哲看见阮萤初惊慌站起来,她断断续续一边看段沐宸一边说:“你来照顾池姐姐,我去……我去看看王爷。”


    阮萤初追着张宗脚步,顾中哲去到池月瑶面前,池月瑶已经朦胧睁眼,看见是顾中哲,池月瑶问:“萤初妹妹没事吧?”


    “没事,你醒了就太好了。”顾中哲扶起池月瑶,他们赶去看段沐宸,顾中哲在池月瑶的话里一问一答,池月瑶知道了事情大概。


    段沐宸被送到马车内,随行的士兵里有擅医术的人,跑来给段沐宸扎针止疼,但能做的仅此而已,小士兵连忙跪下,坦言王爷病情危急,要赶快去找医术高明的郎中。


    顾中哲赶来喊话:“我知道找谁,快驾车回里州。”


    找来的马车就一辆,段沐宸睡在软塌上,阮萤初和池月瑶在车内,顾中哲情急之下赶下车夫前去驾车。


    和刚刚不同,阮萤初此刻知晓了事情原由,原来段沐宸寻找王志时受奸人所害,本就是重伤,还不顾郎中嘱托跑出来救她们。


    放血刮毒,这该有都疼,阮萤初想一下都心惊肉跳。


    她看着段沐宸,他闭上眼时,没有平日里那股冷傲,眉眼俊逸,鼻梁像一座小山,阮萤初迷了眼,这时的段沐宸有些让她心疼,一路上都没听见他哼声伤痛,现在这样静静睡着,什么东西就碎了一地。


    “都这样了,还来救什么人?”阮萤初别扭说了气话,池月瑶拍了拍她的后背,知道她是觉得内疚了。


    池月瑶轻轻说道:“他想着要救的人,是你。”


    阮萤初沉默了好久,没有回应这句不似调笑的调笑,而是在池月瑶快忘记说过这句话时,阮萤初说:“我知道。”


    马车踏上一段颠簸小路,阮萤初侧过身子,用手挡在段沐宸额角两侧,再有晃动时,脸颊就贴在柔软的掌心上,不会被马车的挡板碰撞。


    池月瑶低头笑了笑,她的萤初妹妹看起来是想通了和段王的事情,知道了段王的心意,不再用薄情深情的法子试探,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动摇阮萤初要走的心。


    阮萤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突然觉得以前是她想的太孩子气,总觉得她和段沐宸之间是夫妻,段沐宸讨厌她和喜欢她,阮萤初都不乐意,比较起来只能选段沐宸讨厌她。


    但在车内,阮萤初想的是她和段沐宸互相不喜欢彼此,段沐宸为人刚正,豪情仗义,对百姓对亲友都关怀有加,即便他们这样的夫妻关系,段沐宸也在尽力保护她到这个份上。


    那么,他们可以不是恩爱的夫妻,却可以是有情有义的朋友。


    段沐宸这样的朋友,阮萤初认为够格,在里州几个月的时间,经得起她各方面的考验。


    一旦认定朋友的说法,阮萤初内疚中的别扭没了,她关切她的朋友,把手挡在前面也光明磊落。


    从怒州出来后天光见明,赶到里州快接近正午,是个阴绵的日子,太阳没出来,蒙着一层灰沉沉的雾。


    顾中哲找来的郎中,是从冲州赶来的,阮萤初瞧着竟有些眼熟,后经顾中哲介绍,才知晓为何眼熟。


    因这位薛郎中是京都圣手,阮萤初小时候曾和薛郎中有过一面之缘,治好了她的咳疾,印象中薛郎中那药香甜似糖膏,阮萤初唯一一次痛快吃药的时候,就是薛郎中开的药方。


    不知道顾中哲是如何找来这位薛神医,听顾中哲和薛神医的对话,两人熟稔,没有过多寒暄,薛神医道:“我这侄儿火急火燎让老夫舟车劳顿,老夫去看看病人。”


    阮萤初多看了两眼顾中哲,清风引着薛神医去到床榻前,清风步子很快,又不敢催薛神医快走,来回跑着,眼圈憔悴,把薛神医逗笑了:“这么多人为段王着急,都走都走。”


    薛神医指了指阮萤初:“这位小女子来带路。”


    比起急成一锅粥的清风,顾中哲和池月瑶心事重重的脸色,阮萤初是里面看起来最平静的人,她的着急在马车内安放的很好,不在脸上,在心里。


    其他人止步在回廊处,阮萤初坐过来,带着薛神医过去,身后人听不见的距离,薛神医悄悄讲:“我是选最担心的人来,没错吧。”


    阮萤初低头,她在一路上推翻了池姐姐教她的那套道理,当下是要向对待知己友人一般来真诚面对段沐宸,她不需要假惺惺的在意段沐宸。


    所以薛神医说对了,她担心得不行,在脸上高扬的姿态下,阮萤初反倒平静下来。


    那是因为,她害怕了。


    薛神医捋了捋胡子说:“王妃不必担心,老夫的医术信得过七分。”


    进到屋内,段沐宸仍在昏迷中,薛神医搭脉:“失血过多又染了风寒,好在身体不错。”


    “薛神医,王爷没事吧?”阮萤初不明搭了话。


    薛神医摇摇头:“人能救活,手是不能要了。”


    阮萤初唇瓣张合,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出现,手不能要了,那段沐宸以后就多了难处,她愿意照顾他。


    看阮萤初被吓到,薛神医拿开手:“老夫不来的话,手就不能要了,现在嘛,老夫取针来,再服几碗药,休养半月就好了。”


    “薛神医的话,让人听了糊涂。”阮萤初怪罪起薛神医老顽童似的作弄人,还好没事,阮萤初很快忘记在脑海里出现的念头。


    薛神医笑了笑:“王妃见谅。”


    给段沐宸用了针,薛神医要亲自去药铺拿药,顾中哲送着去,只叮嘱阮萤初不要喂食,简单喂点水就可以。


    从怒州回来一路上,阮萤初和其他人都滴水未进,厨房在王府宴厅里摆了一桌子的佳肴,阮萤初没有胃口,简单喝了碗汤,便又来到段沐宸床前。


    朵红追上前来,又送了一些吃的让阮萤初再吃点,说着要帮阮萤初接过喂水的活,阮萤初只让朵红不用担心她,还是在床榻边,拿起小勺,把水一点点送到段沐宸唇边。


    半天时间内,阮萤初认真看过段沐宸很多次,她觉得三个月来弯弯绕绕的心思在这张淡漠桀骜的脸上褪去,就像现在再看他,阮萤初想了想自己以往的可笑。


    人人称道段王不求回报的好,她才感受到。


    一天喂水喝药三次,阮萤初次次都来,段王府内洋溢着一种改头换面的新奇。


    段沐宸在第三天醒来,当阮萤初端着药碗进来时,段沐宸没看见她,以为是清风进来,段沐宸问道:“清风,可有武将来过,审问的结果怎么样?”


    “王爷醒了。”回答他的是一道柔和的音调,阮萤初出现在段沐宸眼前,他看她放下药碗,过来自然坐在床边,坐在阮萤初来了多次,坐惯的位置。


    甚至帮段沐宸捏了捏被角,提醒他:“王爷莫要操劳,应好些休养身体。”


    段沐宸被阮萤初指尖轻点被角的动作固住身子,明明那点力气连柔软的绸缎都泛不起涟漪,在段沐宸这里惊天动地。


    以至于阮萤初抬了药碗过来,要再像前几日那样送到他嘴边,段沐宸偏过头,阮萤初嘴角浅笑,脸颊处一个浅浅的梨涡,问他:“王爷也怕吃药吗?”


    段沐宸慌忙要坐起来,可惜一只手还使不上力气,撑着没受伤的手踉跄坐好,段沐宸接过药碗:“我自己来就好。”


    阮萤初递给他,等段沐宸单手抬起碗喝完,她接过碗来:“王爷坐一会也好,我让厨房做点清淡的饭菜来。”


    她起身离开,段沐宸扶额摸了摸,他没在做梦。


    清风闻讯王爷醒了,一时间整个王府都知晓了一遍,王府上下所有人脸上的笑不再是看见王妃不分昼夜照顾王爷的那种藏着捏着的笑,这下每个人脸上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笑,朵红和刘叔也高兴,他们的大小姐终于肯叫小厨房做菜,点的还是平日阮萤初最爱吃的。


    顾中哲送走舅舅薛神医,当真如舅舅所料,他一回来就能见到清醒的段兄。


    “段兄,你当自己是神仙呢,这下吃亏了吧。”顾中哲假意一拳撞在段沐宸还在恢复的手臂上,实则高兴,段兄真要有个什么不测,人间更不值得他顾中哲玩上一玩了。


    “不亏,还能吓你一遭。”段沐宸气色好了很多,和顾中哲说话调侃起来。


    顾中哲意味不明笑笑:“我又不稀罕你,吓到的是嫂嫂罢了。”


    “你少拿王妃出来说事,还脸皮薄起来了。”段沐宸想听顾中哲话里的意思,他怕误会什么,觉得顾中哲这人就是嘴上不靠谱的主,先臊一臊他。


    顾中哲气的站起来:“我脸皮只有出了名的厚,要说嫂嫂嘛,这几天可是把谁捧在心上了,可惜啊,那人并不知情。”


    “不许说王妃。”段沐宸冷声。


    顾中哲哈哈大笑:“不说就不说,不说嫂嫂把你捧在心上,这手呀,伤的真不亏。”


    段沐宸拿起床边挂坠砸到顾中哲洋洋得意的脑袋上,那边才止了声。


    ? 第41章


    顾中哲正经起来,段沐宸就和他聊起正事:“这几日审理反贼一事,中哲君可有听闻什么?”


    段沐宸说的是康文本,奏上京都,因康文本背后的人是当今圣上先母,康文本幼时也在太后膝下长大,上一回康文本在京都依仗官职敛财,挪用国库拨款,被太后求情,才赶到西南边城为官。


    此次康文本卖城如叛国,段沐宸上奏,太后自然不好再求情,但京都风云诡秘,恐怕康文本再耍什么金蝉脱壳的伎俩。


    段沐宸在来的武将那里得知下马的官员已经一数送入大牢,本次反贼一案涉及里州知府,人员扣押入狱,要等从京都来的刑部侍郎办理。


    “康文本逃不脱,刑部侍郎裴大人后日便到。”顾中哲把听到的消息一并告知,京都都传开了,圣上多疑,因为太后再给侄儿求情,就把太后禁足宫中,满朝上下太后党羽闹得沸沸扬扬。


    段沐宸思虑起来,顾中哲当他是忌惮太后势力,段沐宸没有顾忌太后的面子,太后恐怕要因为这件事和圣上闹僵了,会记恨上段沐宸。


    “为何来得如此快?”段沐宸最不在乎的就是京都那面高高的宫墙内给予他的一切,他只觉得上奏生效之快在意料之外,对他来说是好事,可以快刀斩乱麻地不放过任何贪妄小人。


    但这样的好事从来没到过里州,他有疑惑,顾中哲眼珠一转:“段兄,是嫂嫂。”


    “嫂嫂写了封家书给阮相。”顾中哲说。


    段沐宸了然,是阮萤初寄了家书,朝廷动作如此之快,就合乎情理。


    那日他问顾中哲什么是喜欢,段沐宸在听见阮萤初不见时,他明白他好似不想失去的人清晰浮现,他对阮萤初已是情动。


    “原是这样。”段沐宸这四字既答了顾中哲的话,又把他心底的答案讲明,承认他的心思不再那么难,段沐宸愿意以他喜欢阮萤初的坦荡,陪他阮萤初身边。


    王府今晚热闹,段沐宸醒来后,清风张罗着办庆功宴,但薛神医的话是段沐宸不宜荤腥,要清淡饮食半月,才能正常用膳,避免减了药效,庆功宴就段沐宸当是作陪。


    那边,顾中哲围在池月瑶身边忙活,跟只甩不掉的小狗一样贴上去,一会儿有出游提议,一会儿要给池月瑶的生意打通条新的买卖。


    今日来的都是至交好友,张宗和卫忠卫义提着好酒前来,知道段王不能喝,就他们几人一醉方休。


    菜快要上好时,门外来人说有两个小孩,是刀灵和刀阳被上山探亲的护卫接回来,听说段王哥哥受了伤,刀灵和刀阳一进门就往段沐宸身上扑。


    好久不见的刀阳个子高了一拳,刀灵眼睛红红的拉着段沐宸没受伤的手臂,直到段沐宸一遍又一遍和她说没事,刀灵才相信她的段王哥哥真的快好了。


    刀阳最尊敬的就是段沐宸,把藏在后背的手伸出来,是一副打磨精细的皮手套:“段王哥哥,给你。”


    段沐宸和他碰了碰肩,刀阳扭过头,还不好意思起来。


    “段王哥哥,王妃姐姐呢?”刀灵问。


    段沐宸其实从早上看见她离开后,快一天没见着人,他摸了摸刀灵的头:“我帮你去找,刀灵带着哥哥坐下吃些好吃的。”


    环顾左右,段沐宸只瞧见院子外经过的刘叔,段沐宸喊住刘叔问了阮萤初去处,寻着找到小厨房。


    主院内的小厨房里,厨子都被叫去膳房帮忙,小厨房里只有阮萤初一人。


    段沐宸找到她时,阮萤初在案板面前,认真和眼下的面团较劲,段沐宸没有出声,站在不远处看阮萤初把做好的笼饼放进蒸屉内。


    阮萤初撑住桌台,双手往后踮起脚尖,犒劳站了好久的自己,借着活动手脚放松起来,姿态中是娇嗔婀娜的身影。


    等她动了动脖颈,眼角才遇到那位看她的人,在小厨房的门后站着,脸颊清瘦,本就棱角分明的骨相多了层冷淡,这样看着阮萤初,若说是在琢磨她,描摹她,都说得过去。


    段沐宸在想她,想近在眼前的人,第一次见面他不敢靠近,这一次不敢离开,被这份油然而生的情愫绊住脚步,才有了被发现的唐突。


    “王爷怎么来了?”阮萤初来到门边,眼睛往锅炉上冒热气的蒸屉看了眼,解释给段沐宸:“南郡夫人曾和我讲过北方的笼饼王爷喜欢吃,我试了试。”


    阮萤初说完手背蹭了蹭鼻尖,段沐宸恍然明白,直愣愣问:“王妃是在做笼饼给本王?”


    “想让大家都尝一尝。”阮萤初没想过段沐宸还要问出来,她大方说了用意却不唯一,好巧不巧朵红在外面急冲冲跑来。


    “王妃,厨子那边按你交代的,做了王爷能吃的菜,可是……”


    朵红看见段沐宸,可是不出来,把可是变成了王爷:“王爷……王爷也在呀。”


    “可是怎么了?”阮萤初让朵红慢慢说,才知道朵红要来说她选的食材太新鲜,要等王爷落座后厨子才动手。


    阮萤初估摸笼饼还要一刻钟,对朵红说:“等笼饼好了,我和王爷一同过去。”


    朵红来得莽撞,走得着急。


    朵红走后,小厨房里段沐宸还在回想那蒸屉里的笼饼滋味,贪嘴不至于,因着阮萤初露骨地记得段沐宸的口味,段沐宸心情大好,步子都轻快起来。


    他走到阮萤初面前,竟自顾说了句:“王妃是做给本王的。”


    阮萤初没有以往要对段沐宸另眼相看的厌烦,顺从内心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弯了眼睛:“王爷和小孩子一样,还争起吃的来。”


    本来有些冒犯的话,阮萤初被逗笑,段沐宸跟着她的眼,跟着他的心,她笑他也笑了。


    笼饼的水汽萦绕过锅炉,阮萤初的心多半在蒸屉上,段沐宸在一旁。


    她少了不自在,心无旁骛掐算时间,等到快好时,阮萤初挑起蒸屉的竹盖。


    小小惊呼一声,被热气贴到掌心,她躲开的及时,再加上清风端过来两碗甜汤,段沐宸和清风聊话的空隙,没人注意阮萤初这边。


    阮萤初怕别人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做面点是她还算拿手的活,一时心急忘了拿垫布,没人看见最好。


    清风留下甜汤,是餐前给大家清口用的花果清汤,不急催促他们,很快离开。


    所有来往小厨房的人,恨不得飞过不打扰王爷和王妃,好比段沐宸的心思昭然若揭明明白白,阮萤初云里雾里中,假作真时真亦假。


    “好了。”阮萤初拂开白雾,她迫不及待要展示她的厨技,捧起一朵圆滚滚,软乎乎的面饼,这下不是热气贴上的不慎灼热,而是烫到发疼的温度。


    阮萤初分开两片掌心,蒸好的笼饼落在段沐宸手里,常年习武的手有一层抵热的皮肉,他拿起来咬下一口:“好吃!”


    但阮萤初听了夸赞没笑出来,细皮嫩肉的手隐隐发疼,她没被烫过,那股裹在皮肉内的生疼刺辣辣浮现,葱白的手指红了一片,擒着委屈找个为她主持公道的人。


    现在段沐宸是阮萤初信赖的朋友,她便把手指给段沐宸看,等着段沐宸哄她。


    “被烫到了?”段沐宸笨拙地猜,看见娇滴滴的她点了点头。


    段沐宸鬼使神差帮阮萤初吹了吹手指:“还疼不疼?”


    他问得小心,阮萤初眼睛酸酸的,这会儿下巴尖微微向下,怕一点头就把透明珠子剪断了线。


    片刻,段沐宸拿小碗盛满凉水过来,寒凉的水流倾倒在指腹上,他一板一眼哄人:“不疼了。”


    然而需要降温的不止阮萤初一人,段沐宸心跳到嗓子眼,刚才咽下的笼饼如一根羽毛,轻飘飘散落在腹中,痒痒的,让他想咳嗽。


    他拼命捂住嘴,才能不把真心话说出来。


    “真的不疼了。”阮萤初热热的刺痛感不在指腹徘徊后,眼眸明媚起来,睫羽还挂着青山远黛丝丝阴雨,勾走了离她最近的心魄。


    “王妃姐姐,段王哥哥,终于找到你们啦。”童稚熟悉的声音跟着脚步声跳进视野,刀灵冒出头来,来到阮萤初面前。


    段沐宸回神,他来找阮萤初是说刀灵和刀阳来了王府,让她出去见见两个小孩,不想全忘在身后,还让刀灵找了过来。


    “我要好好看看刀灵,越长越漂亮了。”阮萤初理了理刀灵的小辫子。


    刀灵鼻子皱了皱,大吸一口空气:“好香啊,王妃姐姐,是什么好吃的?”


    面前的小馋虫看着她,阮萤初抬手要拿一个笼饼给刀灵,身后提醒她:“小心。”


    她回看,段沐宸递来筷子给阮萤初。


    夹出笼饼给小孩,刀灵满意极了,嘴里吃上香甜的饼皮,眼睛又看上放在一旁的花果汤。


    她左手拿了一个,右手吃着半个,眼睛看看段沐宸和阮萤初,贪吃的小孩逗笑了两人。


    阮萤初烫伤了左手,段沐宸用没受伤的手端起汤碗,阮萤初拿起勺子,把花香扑鼻,果味回甘的花果汤喂给刀灵。


    刀灵嘻笑中把眼睛眯成了缝:“做段王哥哥和王妃姐姐的小孩,一定很幸福。”


    童言无忌,阮萤初和段沐宸因为无心的话,一时不敢再看彼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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