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言的记忆总是时好时坏。
这段时间里,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梦魇之中,每天都会头疼。严景倾不忍看他这样,每到这种时候还是需要陪在他身边。
但这种时候难免他们相处的很近,压根离不开对方。
中元节到,有些地方的风俗是要烧香拜祖,严景倾也带着自己要烧的纸上了山。他爹喜欢喝酒,对酒很是沉迷,有些假酒那是万万不喝的。
他晌午赶路去街上买了酒,下午时带着朝言来到那座坟墓。
他爹的坟墓和他儿子葬在一起,但严景倾并不知道老头的另一半葬在了哪里。似乎也没怎么说过,也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总之这里只有两个人。
朝言也替他烧着纸,但没说话。
严景倾照旧说了这些天发生了什么,磕了几个头,于是带着朝言离开。那瓶好酒就放在那里,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来偷摸喝掉。
给死人的东西,若是这么不敬,迟早有报应。
锅中没有什么热食,严景倾刚想着晚上该吃点什么,朝言指了指昨天挖回来的地菜:“面条就行。”
地菜煮面条,反正朝言是不挑。
既然他想吃,严景倾就按照他说的做,晚上总算吃了一顿热乎的。夜里还未睡下,严景倾总感觉四周阴凉阴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民俗里说过,七月半,鬼门大开。在阴间停留的那些死者会再次返回阳间,来人间再看子孙亲人一眼。当然也有不好的事情,所以一般人也还是不敢出门。
这么想着,他将房间里的窗户关紧,自己倒是不害怕,就是有点担心朝言。
严景倾还没闭上眼多久,外头小神忽然一阵剧烈的犬吠,将他又给惊醒。
这下子算是彻底睡不着了,严景倾干脆披衣起床直接敲了敲朝言房间的门。谁知里头的声响也不小,朝言似乎又做噩梦了,发出阵阵痛苦的呢喃。
干脆直接推开了门,严景倾一眼就看见朝言在撕扯自己的白布,手错乱的抓着四周。他好像还没清醒,嘴上一直在说着:“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阿言别怕,阿言……你快醒醒!”严景倾有些慌,使劲晃了晃朝言的身体,直到他的手抓住了那个胡乱扑腾的手,对方才终于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朝言终于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又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他在虚空中胡乱抓了些什么,可没碰到自己想要的,有些虚弱道:“景倾哥……我不敢。”
“即使我会武功,但只要一做梦,我就是手无寸铁之人。眼睁睁看着梦里的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人对我行凶,却每次都阻止不了。”原来曾经侥幸活了下来,那遇害的场景却每每变成了他最害怕的一幕,深深的困在了里面。
尤其是朝言现在还看不见,周围的黑暗让他失去了浮木,整个人就像在海里濒临死亡的人,看不到希望。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严景倾沉思片刻,忽然说道:“我陪着你吧,若是我陪着你,你应该不会再有孤立无援的感觉了。也许这样……就能摆脱梦魇。”
夜半时分,外头下起了雨,周围更加凉。
这也是万般无奈,若是以往朝言倒是能礼貌的拒绝一下,可如今他已经做不到了。他倒是嗯了一声,严景倾想了半天,还是半靠在床边让他感受到床边有人。
油灯有些昏黄,严景倾将灯吹灭,试图坐在床边等他睡着自己再打个地铺睡。
但很显然,朝言如今经历这一变故,连睡着都不行了,好半天仍清醒着。
严景倾还时不时问一句:“睡着了吗?”
朝言:“……没有。”
又过了半个时辰,朝言坦诚道:“要不……你让我抱抱?我能感觉到温暖的话,也许能睡着。”
这话一说,严景倾心里忽然有些想笑。
到底是单纯,有些东西也毫不掩饰。但朝言是病人,他委屈一下也就罢了。
严景倾闭眼,缓缓掀开被子将衣服脱掉躺了下去,轻手轻脚将他抱了起来。这一抱着人,那手感是绝对不一样的。
怀里躺的可是活生生的人,温暖热乎的很,严景倾心想他们两个人还未成婚却已经逾距不少了。
这下子周围彻底安静了,而怀里的人心情的确是平静了下来,就这样睡着他也没有半点不适。严景倾虽奇怪,但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免得将他吵醒。
后来朝言是真的睡着了,而严景倾却觉得自己浑身发热。
但他一动又怕惊醒朝言,只能睁开眼看着四周。
外头没什么好看的,窗户透过来点点月光,屋子里有些东西倒还看得清。严景倾望见了朝言睡的有些偏红的脸颊,不知为什么,心头倒泛起了涟漪。
这股思绪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后来严景倾睡着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隔天还是他睡的比较迟了,大清早的人还没清醒,身体比他更精神。严景倾刚想起床,一旁的朝言闷笑出声:“景倾哥……多谢你,我后来真的没有再做噩梦了。”
“那就好。”严景倾下床,正想捏一捏太阳穴。
可身后的人又传来一声惊雷:“但可能要多麻烦几天,我怕离了你,我还是得做噩梦。”
“?”严景倾嗯了一声。
他心想,罢了,若是朝言的话……似乎可以接受。
但又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疑问没有得到答案,严景倾在这几天赶紧做自己的事情,修理池塘喂鸡喂鱼,抽空还去了几趟山,两天带回来三只野兔一只野鸡。
这次可收拾好了好几天的粮食储备,积蓄也渐渐多了起来。
又是一天深夜,严景倾因在外头忙活了许久,朝言没等到他回来就先在床上歇息了。本身严景倾是想离开看看他还能不能睡着的,结果朝言的神色有些心神不宁,看着情况不对。
于是严景倾只得又迅速洗漱了一遍,贴到被窝里拍了拍他的背。
仿佛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朝言马上钻了回来,整个人黏到他身上。
这时严景倾还以为他是睡梦状态,没有做出反应。但很快,朝言忽然贴着严景倾:“景倾哥,我感觉我已经快离不开你了。”
梦话?严景倾还没有回应。
他渐渐松开手,可朝言力道有些紧:“你总是对我那么好,在我的梦境里,所有人都想让我死。那种痛苦我不想再回忆,一想到那些,我就想永远跟在你身边……”
朝言的声音很轻,但不难听出话语中……甚至有些渴望的意味。
严景倾依旧不知道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但从那些记忆里来看,朝言曾经被人虐待过。身上伤痕累累,连眼睛都被恶意的毁坏。
应当是遭受了太多的恶意,以至于谁对他好,他就心怀感激,甚至萌生爱意。
沉吟片刻,严景倾知道,自己并不会反感朝言的亲密行为。也许跟对方一样,自己也是喜欢的。他拍了拍朝言的背,静静说道:“那如果换成别人也对阿言好呢?”
“不……我只喜欢你。”朝言的眼睛被蒙住了,否则他真感觉自己能泛出泪花。
好吧,严景倾承认自己被他这一番真切的话给震惊到了。但他想了想,从床上坐起了身,甚至也让朝言起来,静静的问道:“那你以后是要一直跟着我了?和我成婚,我走到哪,你也愿意一直跟随么?”
“嗯……”朝言点头,“没有人会等我,我应该没有家了,所以从你救我那一刻,我就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他还想靠过来,头发有些长的搭在了严景倾的身上。
朝言倒是真的粘人,严景倾低下头看着他的脸,终于情不自禁低头吻了吻。好像蜻蜓点水一般,根本就没有什么触感。
但还没离开,一旁的朝言发出了一声轻哼,但很快是他主动凑过来去寻找严景倾的唇。终于贴到那一刻,朝言倒是急得很。
没有光明,朝言又主动又撩拨。
好像急不可耐的是他一样,像个莽撞的小动物一样,在他身上摸索来摸索去。
这一弄将严景倾都给逗笑了,一把抓住这作乱的手:“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性格,真让我……咳,意外。”
许是缺失记忆带来的勇敢,总之朝言身上有太多不同的地方了,让严景倾猝不及防。也不知道朝言摸了哪,忽然又觉得自己动作太快了,重新倒在严景倾肩膀上:“景倾哥,我高兴……不过你身材真健壮,真好。”
他笑眯眯起来,严景倾觉得这样下去太轻浮了,忙道:“我算是明白了,你现在仗着看不见就可劲用手是吧?别闹了,若真是要在一起,那得是一道礼仪都不能少,可不能让别人说闲话去。”
他正板起来,朝言也不闹了,默默将自己那白绫戴好:“嗯,那以后还叫景倾哥么?”
“都可以吧,不过现在……还是先睡吧,别再胡闹了。”严景倾感觉自己一天解决了一个人生大事,也不知到时候要通知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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