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宁的粘人是内化的,是需要从细枝末节中感知的,但与之相反的,林颂安的粘人过分外化于形。
终于,在和林颂安亲密同居一个月零十天后,谈宁冷着脸对林颂安说:“你回国吧。”
林颂安关了笔记本电脑,可怜兮兮地凑过来,“为什么?都说了要对我负责的。”
谈宁抬起胳膊抵着林颂安,制止他贴近,“我突然发现,我在想你的时候最爱你,见到你之后——”
谈宁撇了撇嘴,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林颂安抱到餐桌边,林颂安眼神玩味,说不上是调笑还是愠怒,“见到我之后怎么了?”
谈宁的身子微微后仰,“嫌你烦。”
“真让人心寒,还没结婚呢,就已经这样了,”林颂安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叹气道:“真难想象以后要是结婚了,我得受多大的委屈。”
谈宁翻了个白眼,他耐心道:“关键是你在这里工作不方便,开会总不能一直用视频会议,有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面对面沟通的,还有那些积压的现场视察的工作,你还是回去吧,嗯……很快我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候可以回去陪你两个月,年底又有圣诞假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多的。”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胸口,谈宁摸了摸他的脑袋。
林颂安后颈的刀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比预想中的好很多,他的精力和体力没有减弱。
谈宁算了算。这几天正是林颂安原先的易感期,可林颂安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和变化。
其实他们都在等。
像是等法槌最终敲下。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林颂安摆脱了易感期,谈宁也不需要再惴惴不安。
谈宁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但是在林颂安孜孜不倦的洗脑下,他心中的感动已经慢慢多过愧疚,不再频繁为此难过。
他告诫自己:林颂安本身也不喜欢易感期,林颂安从十六岁开始,就讨厌这种被易感期支配身体的痛苦。
林颂安不会再有易感期,谈宁也不会再受伤,那些痛苦的、烦扰的、好与坏交织的记忆都随着废腺体一起,留在了手术室。
谈宁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但念及林颂安嘱咐过的,终究还是忍住。
他软软地抱住林颂安,整个人靠在林颂安的身上,拍了拍,“笨蛋,回去吧,我的看护工作也完成了,你回去好好工作。”
“不想异地。”林颂安闷闷道。
“好矫情,明明是你鼓励我留学的。”
林颂安还是那句,“不想异地。”
谈宁耐心地亲了亲他,然后把他送到了飞机场,林颂安的确需要回去处理冗杂的工作了,他做腺体摘除手术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公司和商界媒体一片哗然,他再不回去,那他之前在公司里树立的威信就岌岌可危了。
临走前林颂安回头看了一眼谈宁,谈宁穿着深咖色的休闲外套,里面是白色长袖衫和牛仔裤,头发简单束着,几绺碎发落在脸侧。
依旧是很简单的穿着,可是阳光透过机场玻璃打在谈宁身上,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和第一次见面时,有些相似,又截然不同。
谈宁朝他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林颂安也笑了,“宁宁,快点回来,我会很想你。”
谈宁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谈宁回到公寓,登时又开始思念林颂安,开始在家里寻找任何林颂安留下来的痕迹,连林颂安平日里经常待的书房,他都尽可能维持原状,就好像林颂安还陪在他身边。
人总是在理智和感性中来回摇摆。
谈宁把心思重新放回到学习上。
但这一次,谈宁的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一枚很简单的素戒,是他和林颂安逛街时在一家中古店看到的情侣戒指。
很便宜,谈宁主动买下来,在人来人往的喧闹大街上,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谈宁走出中古店,突然向林颂安提出订婚,他强行抓起林颂安的手,给他戴上戒指。
“仪式很简单,戴个戒指,好了。”
林颂安愣了愣,谈宁已经转身离开,他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笑,故作镇定地往前走,步子很快,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林颂安追上他,失笑道:“我还没给你戴呢。”
谈宁把另一枚戒指交给林颂安,林颂安认认真真地给他戴上,还许下承诺:“宁宁,等你毕业回国,我会给你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谈宁咕哝道:“知道了。”
经过的路人都向他们投来善意的微笑,谈宁晃了晃自己的长发,遮住通红的耳尖。
戴着这枚戒指,谈宁之后遇到任何向他表示好感的人,都会伸出手,直截了当地说:“抱歉,我已经订婚了,我有未婚夫了。”
旁人若问起,“你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子?”
谈宁就会露出很幸福的笑容。
他会回答:“我的未婚夫很帅气,很优秀,很有责任心,很爱我。”
顺便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对方看自己的手机屏保,对方“哇”了一声,“真的很帅。”
谈宁心里喜滋滋的,比自己被夸了更加开心。
“难道他没有任何缺点吗?”
谈宁想了想,“有,有点粘人。”
对方通常会回一个无语的表情,而谈宁并不觉得自己在撒狗粮。在外人面前,谈宁从不吝啬自己对林颂安的爱和夸奖,原因是他当着林颂安的面,不太说得出口。
但人总有炫耀的。
因为身边人有不少看过林颂安的照片,看过他的名字,因此林颂安上热搜的事情,谈宁是被别人通知的。
学姐拿着手机冲进阶梯教室,冲到谈宁身边,“宁,这个是不是你未婚夫?”
谈宁定睛一看,旋即愣住。
真的是林颂安。
天河集团总裁承认摘除腺体,引董事会不满
九级alpha摘除腺体
评论区全都是一片“怎么可能”和“迟早后悔”,评论区点赞最多的一条是“豪门出身,顶级alpha,会为了beta爱人摘腺体?”
谈宁表面镇定,心跳却停了半拍,学姐问他:“真的是你未婚夫啊?”
谈宁面无表情地说:“是。”
“他真的摘除腺体了?他以前真的是九级的alpha?”
“是。”
学姐无法理解,完全和热搜共情:“九……九级,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一个九级的alpha,他为什么要摘除腺体?光是这个等级的信息素就可以给他带来非常非常高的社会地位了,平常人走在他身边都会感受到压迫,他是疯了吗?怎么会摘除腺体?”
“因为我是beta。”谈宁语气平静。
学姐陡然噤了声。
谈宁拿起手机走到教室外,看了眼时间,给方瑾打去了电话。
“阿姨,颂安上热搜了。”
方瑾倒是很平和,“我听说了,已经找人花钱去解决了。”
“天河的董事会真的对颂安摘腺体的事情很不满吗?”
“有什么好不满的,”方瑾显然也被气到了,“难道工作能力和领导能力是因为信息素吗?一句轻飘飘的‘你都不是九级的alpha了’,就把颂安所有的努力和付出抹杀了,真可笑。”
谈宁鼻酸到想流泪。
“小宁,你不要自责,这时候你要是自责,岂不是和那些网友那些董事是一个立场?”
谈宁立即收起情绪,“我知道了,阿姨。”
“我们都应该相信颂安,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必须有承担舆论风险的能力,人生那么长,这点小波折算什么?小宁,不要太担心,我和他爸爸都在他身边。”
“阿姨,我觉得……”谈宁的情绪还是低落,“我觉得我帮不上颂安什么,我很没用。”
“怎么会?你是他做这个决定的初心和决心,难道不重要吗?”
谈宁低下头。
“小宁,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你是严知予那样的身份,和颂安门当户对,在这种时候你就可以花钱帮颂安摆平舆论,在董事会里替他撑腰?”
谈宁沉默。
“不要这样想,小宁,你有你自己的路,你认真读书,拿到绩点第一出国留学,不是为了成为颂安的左膀右臂。”
谈宁心头微震。
“阿姨的例子在这里,你也是看到的。”
“阿姨……”
“你希望你能做到的那些,我和他爸爸都可以做到,有我和他爸爸做他的左膀右臂就够了,你只要多多鼓励他,让他放轻松,然后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暑假回来吗?”
“回来的,我一放假就回家。”
他说,回家。
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方瑾笑了笑,说:“好,早点回家。”
林颂安一直没有将董事会对他的刁难告诉谈宁,热搜撤了,网络恢复平静之后,天河的内部依旧动荡。
公司上上下下,不管是alpha和oa,不管他们的信息素是何等级,对于林颂安的惋惜却出奇的一致。
好像林颂安没了九级的信息素,就不配成为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了。
林颂安始终没有向谈宁吐露心声,只是在深夜,挑了个时差正好的时间,声音疲惫地向谈宁撒娇:“宝宝,我有点累。”
谈宁好想立即抱住他。
方瑾告诉谈宁,天河现在的问题是,其中一个持股董事想要退出董事会,他在林颂安接替他父亲成为新任总裁的时候就已经表露出强烈不满,几次三番在董事会上给林颂安难堪,这次林颂安摘除腺体的事一被曝光,立即被他抓到了话柄,他开始频繁抛售股票,股东其他非独立董事一起减持套现,造出一种“天河在林颂安手里即将完蛋”的危机感。
而且这位董事在天河还算是老人,颇有些辈分和威信,林颂安一时也不能和他翻脸。
林颂安选择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推进他原先的计划。
六月初,林颂安拿到了上百家企业同时竞争的跨国项目,业内一片哗然。
谈宁拖着行李箱从宁江机场走出来,刚想打车就看到方瑾的司机在路边朝他招手,他连忙走过去,司机说:“方总让我来接您。”
谈宁于是上了车。
他本来以为方瑾是接他回家,可路线逐渐偏移,谈宁有些疑惑:“我们这是去哪里?”
“方总说,到那里您就知道了。”
二十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谈宁余光瞥到酒店门口的巨幅展示牌,上面写着天河集团项目发布会。
“一号宴会厅。”司机给他指了方向。
谈宁立即走了过去。
刚走到一号宴会厅门口,就听到林颂安的声音,他正在讲述竞标的经过。
谈宁推开宴会厅的门,一个容纳上千人的宴会厅座无虚席,所有灯光都聚焦到台上,林颂安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屏幕前,抬手展示着项目的效果图,“……共计18个高层建筑单体及配套市政工程,总建筑面积约170万平米,是迄今为止中资企业在阿联酋承接的最大项目……”
他不骄不躁,侃侃而谈,自信且矜贵。
此刻的林颂安和谈宁面前的有很大差别,他好像一下子变回了谈宁第一次见他时那个模样。
那时他站在林淇家的厨房边,灯很暗,但谈宁将他的眉眼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他从不畏惧别人的目光。
旁边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在窃窃私语,“这是新闻上那个摘腺体的alpha吗?”
“啊?他摘腺体了?”
“是啊,原先是九级的alpha呢。”
“九级?!”服务员大吃一惊,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林颂安,过了许久,突然说:“可是……他看起来还是很有魅力啊。”
谈宁走到方瑾身边,方瑾笑着说:“来了?路上堵了吗?”
谈宁摇头,“没有。”
他看着台上,“阿姨,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颂安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这就是您之前说的那个,林叔叔争取了三年都没有拿下的项目?”
“是啊,”方瑾看着林颂安,带着骄傲的语气:“被颂安拿下了。”
方瑾指着座位最南边,“那个就是一直反对他的董事,这次项目拿下来,他就没动静了。”
林颂安讲完了,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许久未停,林颂安站在镁光灯和鲜花之后,远远地朝着谈宁的方向望过来。
他冲谈宁挑了下眉,嘴角笑意渐深。
谈宁知道,那是林颂安在他面前才有的,意气风发的、得意的、孩子气的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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