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问名字,狄诺科也找不出更好的开场白了。
他记得昨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应该说……不仅仅是记得那么简单,那些暧昧的记忆好像刻在他大脑里似的,狄诺科现在闭上眼都会回想起对方耳鳍发颤,眼尾嫣红的模样。
还有那银色鱼尾和云纱般鱼裙的手感。
狄诺科蜷起手指,微微出神。仿佛那些触感还停留在手中,仿佛他到现在都还握着。
但他很快收回思绪。
无论对方愿意与否,抱着如此旖旎的揣想去看待对方,无论如何都是一种猥琐的亵渎。
——一个问心无愧算计他人却又在这方面意外正直的反派boss如是想。
他费尽将那些暧昧的遐想抛诸脑后,举动却往着获取人鱼好感度那个方向发展。
倒不是……倒不是想利用他的人鱼特性做些什么,而是真的想以狄诺科这个身份去靠近他。
至少不要像之前那样,听到他的名就跑。
狄诺科将他的行为合理化解释,才想明白,他为什么宁愿将信任放置到一个房屋中介身上,也不愿意向身边的同学多问几句。
精灵先生知道自己还算出名,也知道小家伙应该是认识……就算谈不上认识,也大概率是听说过他的。若是和他相识,无论如何,他在学院都会产生曝光度,这恐怕是小人鱼最害怕的事了。
所以,小人鱼不是怕自己,或该说,他不是单单害怕狄诺科·阿诺比亚·穆特礼莱迪。
他是害怕圣学院,害怕所有接近,并有可能发现他人鱼身份的家伙。
要是司君能读心,这会儿他高低得给狄诺科这卓越的脑补能力点个三连。
主要这逻辑链,他甚至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关于这件事,暂按下不表。
在狄诺科大脑运转,想着要提升司君好感度的时候,后者也在着重思考着如何有效地抹去自己在狄诺科记忆中的痕迹。
恨只恨精神力操控这方面没有抹除记忆这一项。
从一个不尽职的书迷角度出发,他不大相信狄诺科表现出来的善意。他记得作者笔下的这位反派人物,最擅长的就是利用种族的亲和力,以及那和善却平易近人的温和气质来诱骗身边所有人。
这种设定,远距离看,挺酷的。
但近距离接触……司君偷偷瞥了他一眼,瞬间就明白为什么狄诺科前期能把那么多人骗得团团转了。
他现在瞧着对方这副谦和有礼的模样,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司君的沉默在狄诺科看来,还是惊惧的表现。
他也能理解,毕竟昨天晚上…他确实没刹住手。
狄诺科没有等到回应,便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司君则琢磨要不要趁机逃跑。
然而狄诺科对他用了同学的称谓,这就算把他知道自己同样也是圣学院学徒这事儿给挑明了。
可能是黑龙失控,在校门差点袭击他的那一次,狄诺科就记住了他的脸。
……真是不幸啊。
他默默拿起斗篷,想重新披回身上。可是斗篷背面还有水,昨天又闷了一个晚上,这个味道真是…不言而喻。
司君低下头把鼻子凑到斗篷那闻了闻,感觉自己中了当头一棒,非常的刺激。
在他思索着如何拯救这条斗篷的时候,狄诺科回来了。
优雅的精灵已然褪去斗篷。但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些褶皱,显然是之前那一套,还来不及换掉。
这会儿他走下楼,走到离司君大概还有一米五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而后半蹲下身,在他站着的位置放了一些东西。
司君侧过脑袋去看,就瞧见地上平整地放置着一套干净白底浅绿边的衣物。
应该是狄诺科自己,材料和款式都跟他平日里穿得差不多。
他放下衣服,没有试图勾引司君回话,而是非常耐心地劝哄他:“这套衣服是新订的,我没穿过,可以暂时换下你身上那套湿衣服。”
沉默一下,他抬首将视线投放向上,又低头重新看回司君。这套动作很明显是知道司君在看着自己,故意作出个样子来。
也是为了让司君知道他接下来说话的重心归注于谁。
“我的傀儡奴仆巴布做了两人份的早餐,有绵羊蛋和尼尔菜,还有几块奶油酥饼。”狄诺科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到一楼来。”
说话真是有技巧。
司君心中暗道。
狄诺科这番话,看似是邀请他上楼吃早餐。实际却是拐弯抹角地告诉他,楼上那个小矮人只是他的傀儡奴仆。目前为止,只有狄诺科一个人知道他是人鱼的事儿。
实话实说,就算司君知道狄诺科是有意为之的话术,也确实被安抚到了。
知道的人越少,他的生存空间就越大。
狄诺科说完话转身又离开了地下室,刻意地给司君再腾出一个私人空间,方便他思考,也方便他换下衣服。
司君看了看自己味道绝伦的衣服,又看了看那套干净的衣裳,果断放下前者。
他可没那么轴。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和反派boss已经有了交集,接下来的事儿,不是他一昧地逃避就能解决的。
而且狄诺科这种人,他躲避的越明显,对方就越注意他。有可能还会追根究底,把他的生活各个细节都摸得一干二净。
像那些霸总小说似的,总得一句就是:很好人鱼,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司君光是脑补都觉得脑阔子突突的跳。
目前来看,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且他知道狄诺科是哨兵,知道自己有能力制约对方,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相当是偷偷攥了对方一个把柄。
如果狄诺科真的有把自己剥皮拆骨做装备的想法,那到时候他也不会客气的。
死都要死了,谁还在乎世界会不会因为boss死亡而崩坏啊!
胡思乱想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少年很快就换好了衣服。
不过……精灵先生两米出头的个子,对司君而言不是那么友好。
具体表现在少年穿上衣服,抻了半天也没能把手脚从衣服裤子里扒拉出来。
他颇为无奈地走上几阶楼梯,坐在较高处利用楼梯高低来落差拉扯裤腿。然后再专心致志地卷起裤腿和衣袖,调整成合适自己的长短。
收拾好自己,司君把斗篷挂在楼梯扶手上晾干,打起精神迈步上楼,勇敢追逐他心爱的绵羊蛋。
狄诺科这只精灵在某些方面真的有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固执。
譬如他刻在骨子里,无法抛开的绅士礼仪。
司君从地下室楼梯冒出个头,看见他坐在餐桌那边耐心地等待自己入座,面前食物一口未动的模样就忍不住碎碎念。
能不能刻点好东西,别什么乱七八糟都往骨子里刻,累不累啊。
在司君入座之后,那位非要保持着礼节的精灵先生这才动起刀叉。
狄诺科是那种老式贵族的做派,就算是非常简易的一顿早餐,他也要吃得优雅。
两人无言用餐,虽然不说话,但气氛却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和谐,倒没什么尴尬的。
随后用完餐,二人同时放下刀叉,司君才终于开口,跟狄诺科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谢谢你的款待,东西很好吃。”
感觉到小人鱼没那么怕他,狄诺科脸上不自觉扬起微笑。
他摇了摇头,道:“这一切都太仓促了,是我照顾不周。如果可以,希望下一次,我能有机会请你用一份精致的餐点。”
这就不用了吧。
司君默默念叨,不大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狄诺科得到了沉默的拒绝,仍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和绅士礼节。他直视着司君的双眸,直说道:“昨天夜里我受阿比诺校长之托……”
“我不想听。”司君打断了他的施法。
知道太多会被嘎的,他得规避基本风险。
但听到他以阿比诺校长的名义出去办事,司君就知道这货应该是断定了他身为人鱼不敢跟别人有过多的接触,故意拉出校长,一个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的大人物来当挡箭牌。
行,不愧是你,反派先生。
不知自己被狠狠地夸赞了一番的反派先生因少年一句话闭上了嘴。他觉察到了少年有话要说,便停在原地,耐心等候对方开口。
静默片刻以后,司君果然道:“不管怎么说,昨天晚上,我也算有帮你的忙。”
司君自己知道他帮得忙多了去了,但他不太敢直接点名,就担心狄诺科知道他有这份安抚躁动的能力,又想反过来算计他。
两人表面上都装得挺好,私下也都在默默建立彼此的攻防线。
“是的,我由衷地感谢你。同时我也要向你道歉。”狄诺科确实得到了帮助,他表现得也很坦然,“昨天我误以为你是那些人的同伙,差点误伤了你。”
他虽然收手快,但那掌还是打出去了,昨天他解开少年衣服……
不是。
咳。
他,他还保留着昨天的记忆,确定少年的身体……很白。
没有受伤。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留下痕迹。
不对。他怎么又开始这种不礼貌的遐想了!
在狄诺科一边喝咖啡,一边谴责无礼的大脑时。对桌的司君小声开口:“那我可以用你的感谢和愧疚,换一句承诺吗?”
“可以。”狄诺科回神,点头道,“我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他知道少年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便率先放下承诺,好换对方一个放心。
可这种程度的承诺显然不够,碧色的眼瞳倒映着狄诺科的身影。
“只是这样吗?”他说。
司君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做挟恩图报,但他就这么干了,爱怎么着怎么着。
狄诺科却弯了弯唇角,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他带着笑意,故作沉思,而后从布兜里拿出了一张羊皮纸,又打个响指,凭空化出一根金色的羽毛笔。
只见他在羊皮纸上一阵书写,直至写到末尾,洋洋洒洒签了个名字,才将羊皮纸转递给司君。
司君瞬间有了底气。
他现在识字!
不是文盲!
看得懂!
然而这份底气在他大致扫过契约承诺书第一眼之后,便荡然无存。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字体是鬼画符,那么狄诺科的字,就是鬼画符中的狂草,放纵得让人应接不暇。
司君从头看到尾,发现自己除了最上面的契约承诺书,剩下的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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